七姝梦-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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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被骗了,”烈山望望那个“云洞”,“那是岩层破裂露出的熔岩,被一大块蓝宝石隔着。蓝宝石耐热,遇熔岩不会融化,只会发光。”
三人大惊:“恁大蓝宝石?!那得值多少钱啊!?”
“钱,钱,钱,就知道钱,净做美梦!”烈山笑道:“它可是老祖宗居住阎界时人工造的,配合熔岩流当灯使用,坚固异常,根本凿不动;就是单纯作灯,其光亮也不甚好,只是咱们待在黑暗中太久了,才会觉得它光明夺目。”
“下面怎么走?”三人问道。
“穿城而过。”烈山听从莫先生吩咐:“葆霖,观察一下城内动静。”
葆霖摸出窥筒遥望道:“……城墙约摸二十米高,看色泽好似青铜铸成,但有许多处破损……有人!不对,是有鬼!多得数不过来!还有……主公您看那是什么?”
“我看看。”
烈山接过窥筒,望见城头上、城根下密匝匝全是凶怪恶鬼,看来此城必是阎界中一处重要据点;城中猛火跳躍、焰舌高舔,凌光厉影似獠牙参差,恍如传说中的无间炼狱。窥筒转向城门处,见那石制门楼耸立近百米,顶端雕刻成三尊巨大的裸 体女像,头戴荆棘花环,相互背对牵手,可怕地弓弯着腰,头颈拼命地抻着、绷着、抬着,极端痛苦似地,三个脊背共同擎举起一座大火盆,盆中火焰比城里更盛。
“……冤仇城,迷宫狱……”烈山念着城门上匾牌:“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迷宫狱冤仇城。”
“有讲么?”
烈山把窥筒还给葆霖:“有讲。上古之时,曾有众多神明化成肉身、游戏人间,混沌之神、寞琅之使者——‘熵姬’也在其中。后来出了几个不知死活的凡人,妄图勾结神界势力打倒熵姬,结果嘛……自然一败涂地……”
“打倒熵姬?!他们疯了?!”
“比疯了还糟糕。”烈山说道:“他们中间下场最惨的是个女人,熵姬视她为姐妹,她却背叛了熵姬,与‘时空之女’、‘断尾之蛇’两尊恶神相苟且,妄想策反熵姬之犬、籍犬之神器威胁熵姬,败北后遭熵姬打落地狱、受尽煎熬、蜕化魔鬼,直至绝地天通、地狱淆乱才得以脱身。这座迷宫狱、冤仇城,便是她在地狱的囚牢;门楼上屹立着的,便是她的三尊塑像。后鬼怪入主此城,借女像头顶花环豢养虿蛊,用以萃取冥毒;那火盆也曾千年不熄,烈焰熊熊,把此城照耀彻亮。每逢冥中节会庆典,鬼怪们都会以活人作祭,宰杀后将人血涂满女像全身,祭拜此城曾经之主。但这全是古时的事了。”
烈山有意话里藏话,可羌原鹯他们三个全未留意,只顾着惊骇:“居然逃了?!逃到人间了么?!”
“不清楚。总之没人再见过她了。”
“……”
“对了,”葆霖问道,“主公看没看见我说的东西?”
“什么?”烈山没明白。
“蚯蚓形状的怪物,主公没看见?”
“……我再看看。”
烈山再次拿窥筒望向冤仇城。这回他看见了。
巨大的、蠕虫一样的长型怪物,色彩相当奇异难摹,说不上是暗紫、苍白、翠绿还是别的,俨然来自异界、不属于人间与人眼的颜色;它们大得惊人,参照附近鬼怪,其粗细超过十余米,长度难以计量,绝不下一二百米;它们快得惊人,伸缩蜿蜒,穿梭如风,所过处留下一条亮晶晶的黏液带;它们不止一条,有些游弋在靠近城墙的海水里,有些盘踞在破损的城墙处,有些猥 亵似地缠卷在门楼顶端的女像上,看着摇摇欲坠。
“……麻烦。”
烈山放下窥筒,脸色难看得狠。
主公都说“麻烦”了,那还有好?烈山看看羌原鹯、逄鸾、葆霖三人的表情,决定还是说实话:“是‘怖蚓’,模样不及风瘜可怕,但也属灭世魔物,数量够多的话能把大地钻成千疮百孔,一切生物都活不了。既然在炽霰没见过它们,想必也是被司幽人的封印困到阎界里了。”
葆霖又用窥筒望望:“好大家伙啊!它们吃什么?”
“什么都吃,”烈山回答,“活人、死人、泥土、煤炭、石油……没它们不吃的。”
“它们有无弱点?”逄鸾问。
“阳光。当然不是这种—— ”烈山指指蓝宝石“云洞”:“得是货真价实的阳光才成。摩云淼枫剑能伤害它们,但它们太过巨大,恐怕能砍进皮毛就不易了。”
“不能绕路?”羌原鹯问。
烈山胡诌一句:“那得多走半个月。”
“……”
莫先生要他穿过此城,缘由未明,但烈山相信这不是陷阱—— 司幽人并非都对凡人友善,但他若真欲害我,我又怎可能活到现在?
“主公!”葆霖突然惊喜交加地大叫一声:“铖将军也在那儿!”
“什么?!”烈山猛扑到葆霖身侧,好像挨近他就添了千里眼一样:“怎么回事?”
葆霖微挪窥筒:“……还有仉老爷子!还有……陈方也在!索明岚和闵天河!他们都在!鬼怪抓住他们了,正将他们押入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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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宫鬼狱(五)
冤仇城下,炽霰人的尸首、铠胄与兵器堆积如山,麻嶙嶙,黄惨惨,将那青铜色的城墙掩埋过半,远望犹如大漠瀚海里的湮城沙丘。此处怎会有如许多炽霰官兵的骨骸?莫非这座城便是始皇帝与阎界鬼怪决战之地?倘真如此,当年的战况该是何等惨烈啊!潮水似的炽霰残军,绝望地轮番涌向这座永远不可能被他们攻克的鬼城!—— 他们没有砲弩,没有云梯,没有攻城槌;他们羊入虎口,只能在鬼怪们的箭雨中一排排倒下……最终全军覆没!林始皇在哪儿?他也饱含憾恨地倒在这儿了吗?
踏在千万同胞尸骨铺筑成的地面上,仉飒、陈方、闵天河不禁有些凄然,却无暇表露哀悼——
“快走!蠢货!”押解他们的鬼怪将鞭子甩得飕飗呼啸。
没有比这更糟的了:兵器、行李搜缴一空,颈上、腕上木枷铁铐,前后、左右千鬼百怪,四面、八方铜墙烈火,走路都显吃劲,哪有反抗的余力?三人被众多鬼怪押着,头顶长鞭噼啪横飞,间或“刺啦”厉响着抽到身上,衣布、皮肉一并撕掉,血流如注,痛不可当。好容易得个喘息的空档,陈方望见另一队鬼怪汇合过来,也要挤着进门;他随便往其间一瞟,不料却看到了铖铩、索明岚两个!
“铖将军?!索将军?!”仉飒、闵天河也发现了。
两队间距尚远,说不上话。铖铩昏厥未醒,被个潜沙鬼背死狗似地扛在肩上;索明岚同仉飒他们一样,木枷铁铐,衣衫褴褛,鞭痕累累,冷看了仉飒、陈方、闵天河一眼,眼神似死人一般。
“……主公会不会也已经……”
仉飒扭头狠瞪闵天河:“莫要胡说!”
“闭嘴!”鬼怪一鞭子抽来:“再说话就割你们舌头!”
一目打量之,冤仇城似乎荒废了无数岁月,抑或野蛮原始的阎界鬼怪们从未修缮过它。青铜色的城墙多处毁损,仿若折断了牙齿的巨兽下颌;城门大开—— 有如青铜铸造、半米厚的巨大城门。
他们渐行渐深,才知此城竟有七重高墙,加上数不清的矮垣、复道、壕沟、隧洞……层层叠叠,回环缠绕,好似远古神话中囚禁牛头恶鬼的海岛迷宫,又似上古传说中困住十万大军的八卦迷阵,外人贸然难进、进辄难出。莫道千百年前,便是今朝,这城防也堪称坚不可摧—— 七重高墙,铜铸般的七重高墙!
穿过七道青铜巨门,他们终于置身城内。出乎所有人意料,七重高墙、七道巨门之内,却只有一座广场。
广场。
但也是阿鼻地狱。
猛火摇曳,血雨腥风,尸山尸海,扑鼻惨目;
数百鬼怪嘻嘻哈哈、猖獗狂笑,摆菜市、设宰场,片人肌、剔人骨,挥刀落斧、燎毛剥皮,嫩口的血肉现割现烤,耐嚼的筋骨常ロ缘罚
千余人类凄凄惨惨、呻 吟哭号,上砧板、挂铁钩,活肢 解、活凌迟,挨劈遭削、血飞肉迸,美貌的男女涮锅剁臊,丑陋的老幼制腊做卤;
万亿虫豸嗡嗡蠕蠕、如云如茵,牛屎蝇、埋葬甲,林蟋蟀、球潮虫,钻革侵肌、鬼嘴分羹,生鲜的发肤强叮硬啮,**的脓疮狠刮狠锉。
再细观那集市当中:
野蛮的,数鬼共夺一人,大卸八块,腑脏狼藉,捧臂抱腿,当街坐啃;
文明的,排队等候店中,大镬煮人,熟割入盘,浇汁蘸料,下筷品尝;
老诚的,木柱绑束少年,火床伺候,刳其心肝,烙其鞭睾,成串叫卖;
炫技的,屠桩捆缚少女,刀光无影,妙手解剖,破腹屠肠,腥红满地;
标新的,活人扑摁地上,背凿孔洞,填薪于内,焚膏蒸脂,香飘远近;
立异的,数百铁弹烧红,破人肌肤,纳弹其中,嗅其炙烟,赏其哀嚎。
市中景象如此,更见城墙根下,一众童鬼幼怪东挺西歪,遍体蝇蚋乱爬,肚腹虚瘪,肢体浮肿,嗷嗷呜咽,乞施求舍,捡拾些带蛆的残羹冷炙、脏皮烂骨充饥,脏人皮拿来剥肤舐痈,烂人骨取来刮肉敲髓,活蝇蛆捏来佐餐调味,真是既可怕、又可怜、更可恶。
以上种种恐怖情状,哪怕如仉飒、陈方、闵天河、索明岚四人数十载南征北战、闯荡千军、杀人如麻,见之依然心惊肉跳、目不堪睹。正胆寒觳觫着,押队的鬼怪已将他们推入一座棚屋,令倚靠板墙、排队站立——
这棚屋内也是屠场!数十活人趴伏地面,腿脚埋在土里,分毫挪动不得;三五个鬼怪跑堂招待来客,随售买多少,以铜壶盛沸水、直淋淋浇人身上,将活肉生生烫熟,然后动刀片下,打包装盘出卖!可悲那些人类舌头被连根割去,眼睁睁看着、听着、感受着自己被浇上沸水、剌肌裂肉,浑身溃烂糜碎,比千刀万剐更烈十倍,无限恐惧,无限绝望,无限痛苦,却叫也叫不响、喊也喊不出,只能呜呜嗷嗷乱叫乱挣,眼珠暴突欲坠,血水、汗水、泪水流淌成河,真是惨不可视;有的人估计送来一两天了,身上肌肉割取殆尽,肋骨、脊骨、胛骨、盆骨无不暴露,脏器了然可见,肺叶艰难舒张,心脏勉力蹦跳,奄奄一息,求死不得。
四人完全呆住。潜沙鬼呼噜一吼,把铖铩“噗通”一声丢下地,转身笨大榔槺地挤出屋去。屋中群鬼纷纷怪笑叫起,提刀拎斧围拢过来,叽叽喳喳的什么语言都有,亦有吐几句人话的,大意无非是“又来新食材啦”云云。
“……大家别怕,主公一定会来救咱们。”仉飒小声宽慰道。
闵天河摇头:“我看够呛。”
“放心吧,主公啥时候放弃过弟兄?”陈方帮着仉飒给大家和自己壮胆。
索明岚摇头摇得更狠:“也许主公死在咱们前头了呢!”
“……”
谁都不吭声了。他们不知道烈山、葆霖、羌原鹯、逄鸾四个身在何方、是死是活,反正远水难解近渴—— 一票磨刀霍霍的恶鬼就在眼前,正打算把他们做成饭菜上桌!四人各自攒下一股劲、憋下一口气,全神贯注静待时机、搜索破绽,一心要与这帮饿鬼馋怪拼个鱼死网破!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
冤仇城撼动了。
注:
风瘜:lying plyp / elder rae
棱灯人:elder ting /ne
鬼手菇:latru arer
怖蚓:ble // dle / d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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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酒合卺(一)
寒飑军停止追击了!
晚间传来的好消息如同消冰化雪的融融春风,很快吹遍了惶惶疲奔当中的雍**民队伍。
据斥候侦报,寒贼占领雍都后稍有前出,但很快便原地扎营、按兵不动,那些比箭矢还快的飞行怪物也未再出现,不晓得打什么算盘。
不管所因何故,这情况还是极大卸载了人们心头的重压,人畜脚步、车轮滚转,都不知不觉放慢了许多,虽仍是逃难,却犹如踏着归途。这一刻,所有困乏的孩童、倦怠的青壮、疲惫的老人,都在背井离乡的忧愁困顿中平添了几缕山泉般的喜悦,好像数万寒飑怪物的威胁被完全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好像自己遭的一切罪、吃的一切苦,全都成了愉快的跋涉、欢乐的长征,最终化作苍茫雪原上深深浅浅、消失天际的足印……
没人记得那些为此献身的雍军将士,更没人记得失踪的二王子豢龙盈光,还有姁月夫人谢舒玉。
除了位列“龙首”的宫闱中人。
姜雪哭昏三次,瑶美人哭昏了十次不止。婆媳两个失去了依靠,自然比别人难过些—— 其实雍国后宫里每个人都很难过,既因为大家深爱盈光殿下,更是因为,她们要变成猪猡太子豢龙卫都的女人了。
不劳大仙算命,是个人用脚后跟都能料到:大家入夜安营时候,卫都果然跑来糟践她们了。宫正司吴云月本想阻拦,可那卫都太子是讲道理的主儿吗?先拿吴云月开刀,任她如何火辣强势、刀嘴簧舌,直接扼住脖子、一把摁倒地上,众目睽睽的,当场扯衣扒裙捅了个半死,杀鸡吓猴、杀一儆百,唬得那一圈妃嫔女官手寒脚软、骨酥筋麻、立都立不住,只能逐一傻着、待着、等着、候着、看着自己遭这头衔舌流涎的肥猪、蠢猪、脏猪、臭猪开剥舂米捣糨糊。卫都可是能跟普通冷民过招的怪兽啊,女人们如何反抗得了呢?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瑶美人和姜雪—— 盈光的老妈和老婆也被猪拱了。太子殿下真可谓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