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姝梦-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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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有点儿大……”
仉飒老爷子攥戟的双手微微觳觫。
烈山一咬牙,左手拄铍,右手用力祭起长剑振气高呼道:“退下!你们这帮恶鬼!退回幽冥深处去!”
傻瓜,咱们斗不过他们的!铖铩面如土色地想。
一个僵尸鬼像毒蛇似地嘶嘶一笑,圆睛荧绿,用手中铁叉指向他们,操着一口生疏刺耳的炽霰语说道:“放下剑,蠢货!若束手就范,我保证让你们死得舒服点儿!”
但烈山发出了狂笑!他高举起手中长剑—— 那柄不见护手、长一米四分、仅一指宽窄的纤身细剑—— 剑身刹那间光芒万丈!其色洁冰浸血,宛如神话中箐女手持的九霄焱炬,宛如幽冥中升起了震怒的白日!群鬼一时间目瞪口呆,耀死惊杀者众多,甚至有不少绿腐鬼被这剑光生生烤爆!它们畏惧光,况且这绝非凡俗之光,而是出自司幽人之手、比羲舒辰曜还要明亮的光!鬼群中的骚乱如燎原烈火般蔓延,但还不愿就此退却——
“摩云淼枫,天地同崩!鬼物退散!!!—— ”
烈山一挥宝剑,蓝光一闪,几十个鬼怪连同他们的铠胄、兵器齐齐化为碎片,像蚯蚓一样扭动地上,惨叫声震得人耳疼!
“—— 司幽人的剑!司幽人的剑啊!—— ”
群鬼这一下全炸锅了,呼呼啦啦潮退而走,跑门的跑门、爬柱的爬柱、翻梁的翻梁,眨眼逃了个干净,把满殿骨骸冲撞践踏得乱七八糟。烈山抛下惊呆了的众人,独自挥剑追砍至殿门处,眼望群鬼吱哇怪叫一路逃进雷霆阵、慌不择路被落电殛杀无算,不禁仰面大笑。然后他落下剑,回身朝属下走来:“只是暂时吓退它们。咱们得快着点,他们过不多久定然集结反扑。”
“……好厉害!”八人这才反应过来:“主公这是……”
“‘摩云淼枫剑’,”烈山将剑光熄灭,双手捧与众人看察,“先祖豢龙创世受封雍侯当日司幽人所献,豢龙氏传国之宝。”
铖铩满面疑惑:“微臣记得,主公早已将此剑赐予姁……”
烈山冷笑:“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主公英明,”仉飒站出来圆场:“此乃司幽人所赐神剑、我雍国传国至宝,岂可安置妇人之手?只是万没想到,传说中的司幽人宝剑竟如此……”
“不起眼,对否?”烈山收剑入鞘,生怕被他们看坏了似的:“闲言少叙,快来帮我找寻地穴入口!”
九人在殿内四处查看,每一寸裸露的地面均不放过,拿兵器东敲西打、判听回音。阵阵雷风透入殿来,诸柱悬铃叮当,金盏摇火,一派昏昏沉沉的声色光影。疑心入口埋在尸骨堆底下,他们也顾不得先烈欣慰与否,只管在骷髅山里削坡剥陂、刨坑挖洞,把那些零零落落的髑髅肱髀随手乱扔。如此卖力地折腾了两时,入口还是不见踪迹,连烈山都显得泄气了。
“怪哉!”
陈方突然道了一声。
“怎么?”众人停下手中的活计。
陈方环顾众人,视线最后停在烈山脸上:“主公,当年始皇帝带兵走的,与咱们是同一条路?”
烈山点头:“应该是。”
“那到此之后呢?”陈方前后指指:“始皇帝走了哪条路?地底下?还是途径此殿、闯过雷霆阵继续前行?还是说他们到此为止、全死在这儿了?他们知不知地下还有出路?”
“我不知道。”烈山回答:“无人知晓他们入冥后的事。这一路咱们都看到了,他们在海上就损失了至少上千人,在此地可能也倒下了千余人,也许在石梯、走廊也……没人知道他们最远走了多远。很难想象,受了这么惨重的损失,他们还敢走下去?一万多人,我不知道他们至此还剩几员。”
“一万大军也杀不过阎界。”葆霖嘀咕着。
“若拼杀硬闯,百万也嫌太少;若偷潜而过,十人也嫌太多。”烈山说道。
“如果始皇帝过了此殿,如果他走的是地底下,”陈方说,“怎可能不留入口?”
烈山继续直竖长铍敲打地板:“司幽人的东西玄妙得很,谁都说不好。譬如此殿之‘雷公印’据说就是无形的,吾等凡人看都看不见。且此处本为封印,门户难觅并不奇怪。”
“……封印……封印什么的?”众人又问一遍。
烈山还是那句话:“过去就知道了!”
这回他没说“闯”字。
只有铖铩听得出烈山内心的焦虑与无助。寞琅道众也绝非无所不知,何况烈山远非寞琅道中真正的出类拔萃者。他那一袋子书卷也帮不了他,铖铩明白得很,所谓“阎界地理图”就是喂给大家吃的一粒定心丸,烈山身上究竟有无此书都不好说。即便是有,即便是真,光凭一张破图办得了甚事?从没听说过拿本地理图便能寰游四海不出事的。此地可是阎界啊!阎界!“天下”、“四海”、“江湖”之类,与阎界比较焉值一提?
英雄都是充出来的。假英雄是,真英雄更是。
“看这边~~~ ”
是莫先生的声音。
救场的来了!
“快看!”烈山喜出望外地一声叫喊。众人骇了一跳,随他望去,只见大殿中心的白石地面上无声无息地“溶”开了一个洞,仿佛春风贯透、冰消雪解,却不见半滴溶液现身!那洞口越溶越大,至 车 轮 大 小乃止,形同一口开凿于殿心的竖井,井壁白如雪、光如镜,其内黑洞洞看不分明。九人点燃蜡炬围拢洞前,看清竖井仅三五人深浅,底下是一条指向殿后的水平隧道,内里甚阔——
真是天助我也!大家二话不说,解下绳索抛入井底,铖铩自告奋勇先去,八人在上缒他。然后是烈山、仉飒、逄鸾、羌原鹯;剩下葆霖、陈方、闵天河、索明岚四人不用绳缒,直接跳入,底下人齐力接好便妥。
九人依次到底,那竖井即又“溶合”了,恰似方才“溶开”一幕倒放,瞬间愈合、恢复如初,看不出丝毫开启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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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封印(四)
没有洞冥芝的繁星。没有闪烁无隙的闪电。没有任何可以凭借的光源。九人手举蜡炬,从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勉强驱散开一小片,终于看出这是一条扁圆形的天生隧道,两人高,七八米宽,布满黑色、褐色与灰白色的渣石,疏松多孔,棱角尖利,嶙嶙峋峋,洞顶是,洞壁也是,脚下尤是,一寸平地也没,简直无从落足。习以为常的潮热、怪臭与雷鸣荡然无存,使他们感觉如入异世,喉头冷燥发紧,鼻腔寡淡空虚,耳道寂寞奇痒,周身上下没一处自在的,鼻息咳嗽之音亦觉吵闹。
“是‘熔隧’……?”
逄鸾甫一发声,众人皆不自觉地欲要掩耳。这一者是闻雷太久、不谙静寂,二者因前时皆于雷声中言语,嗓门大习惯了,至此仍是喊着说话,焉能不震杀旁人?逄鸾自己也给震了一惊,忙压低声音重问道:“……是熔岩隧道么?”
“正是。”烈山附身捡起一块浮石:“寻常熔隧近及地表,风化水蚀日久,其状规整平滑;眼前这条想必万年来不曾遇水,故呈现熔浆凝固之貌。如此完如新生的天生熔隧,寡人从前只听师尊、道友谈及,今日才有幸得见。”
“……这洞壁……”闵天河战战兢兢地看向周围:“……好像随时要熔化、流淌下来一样,好吓人也。”
烈山丢开浮石,开始带领他们跋涉前行:“龙都地下便有许多熔隧,大者六十余条,小者不计其数,不过被用作下水道了,不得入去游玩。”
“所以龙都干净得很。”仉飒笑道。
九人中除烈山外,仉老爷子是唯一去过龙都的人,对龙都市貌之整洁印象极深。
“脚下留神,”葆霖提醒大家,“万一崴脚就不好了。”
索明岚差点踩中一片刀尖似的石块:“扎脚更不好!羌将军、逄将军如何?”
“我俩没事!”逄鸾与羌原鹯相搀相扶,步履维艰地跟在众人后头。
隧道很长,他们走得很慢。与阎界走廊类似,这隧道的走势似乎也是和缓倾下的,带领着他们越行越深。隧道时弯时直,中间每遇岔口,莫先生的声音都会适时响起、为烈山指引迷津,搞得八位属下对他们“无所不知”的主公越来越敬佩、越来越崇拜,爱说风凉话的陈方、好打退堂鼓的索明岚与闵天河也收敛不少,风凉见暖,退堂鼓息,不再张口闭口动摇军心了。
因由熔岩生成,隧道的“吊顶”、洞壁上镶嵌了不少“宝贝”—— 多是些晶体,白色的、绿色的、红色的、无色的,杂缀在流纹状、烧熔状与尖乳状的深色岩石中间,蜡炬一照,便似灯烛、明珠、星点般闪耀发光,不知是否宝物。
“……水晶石。橄榄石。红宝石。金刚石……”烈山如数家珍:“不想阎界之中竟有如此宝库!想那龙都也是坐落火山的缘故,宝石金玉取之不尽,真是便宜了皇帝老儿。”
一听说面前这些触手可及的真是宝物,众人眼都绿了。烈山见他们一个个蠢蠢欲动,不禁失笑道:“莫起贪念!前路尚远,咱们要赶时间的。而且带着一身石头,打斗、奔逃皆不方便,因此丧命就不值了。先忙正事吧!等咱们打下天下、入主龙都,金银财宝有的是,何必贪图眼前这点小利!”
“罢么!”众人一齐起哄:“主公啊,您不是常说‘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么?这司幽人白送来的宝物,不取白不取啊!”
“罢罢罢!”烈山大笑:“只要自己背得动,随你们去!”
众人饿狼似地扑到洞壁上“乒乒乓乓”一通乱砸,大块小块各色宝石雨点似的往下掉。铖铩边砸边笑道:“还是司幽人厉害啊!拿这么个宝库当走道用,都不会心动么?端的是好定力!”
“你以为司幽人跟你们一样?”烈山拄铍立定,看着他们八个瞎折腾:“人家可是神仙中人,只做大事的,莫道几块破石头,便是整个天下也入不了眼。以司幽人之神力,若似尔等这般财死食亡,我辈凡人早遭他们杀绝了!”
“所以还是做凡人好啊!”众人笑道:“神仙们不食人间烟火,吃也不吃、喝也不喝、玩也不玩,混在世上还有甚乐子?”
烈山只是嬉笑,却不答话。
自幼被父王送与寞琅道众处修行、师从绿林老祖十余载,烈山深知炽霰人的蟹族劣性入骨难移—— 连他自己也是。蟹族血脉流淌体内,世人以之为荣,烈山却以之为耻。昔天地相通,人类倒行逆施、触犯天条,终为触族所败,丧失知性、沦为牲畜;朗朗乾坤本有望由此重归清净,却不料蟹族崛起,继承人类万恶,崇沨浏邪神为尊,恃驾心驭脑之术将触族驱逐无遗,大千世界因之更遭荼毒。若无蟹族悖天造孽,外神未必临凡,和谐之音未必奏响,绝地天通的惨剧也未必上演。
我也是蟹族后裔。我也是万恶之源。
我是万恶之源。
豢龙烈山满心烦躁,扯着艰涩的步子秉炬前进,离八位属下越来越远。他看见洞壁上宝石渐少,却出现了一些粗犷的雕像,多遭损坏,面目全非,但看得出所刻形象绝非善物—— 奇怪的曲线、费解的铭文、匪夷所思的花饰—— 共同妆点着那一团团疯狂的涡旋、诡异的混沌,营造出不是形状的形状、不是色彩的色彩、不是模样的模样,令他回想起在白山寞琅神殿中眼见过的神秘雕刻—— 那些大多出自寞琅道众与司幽人之手、有的甚至可能来自神界的雕刻,刻画的是比任何寞琅道众或司幽人都更古老、更神奇、更强大,连寞琅道众与司幽人都无法理解、无法描摹的存在。
与那些古老、强大且不可理解的存在相比,寞琅道众无比渺小,司幽人也无比渺小,凡间众生更是无比渺小。
再往前走,迎面隐约拂来些许微风,双耳中也似乎有了点萧萧飒飒的声响。烈山直觉出口不远,脚步加快,踢踏着一地突兀硌履的渣石,迎着风、循着光亮,一口气冲出了隧道、冲进了苍白茫茫的阎界第一层——
脚下是一座平坦的岩石露台,看似天生,高悬万丈峭壁之膺,由一条“之”字形栈道蜿蜒向下。烈山站立台上遥眺,不由得一阵胆寒:
白雾迷空,阴云垂地,渺茫空蒙中竟是一望无界的群山!但在人间从未有过这般险恶的群山,犹如猛鲨怪兽满口的利齿,唯有的寥落小径也皆吊挂于悬崖绝壁的石栈之上,阔不盈尺,曲折如肠,苍苔覆满,湿滑可见;径外便是无底深渊,纵使抛一口大钟下去,也不见得会有声音传回上来。群峰雾霭间狂风扇动,林林山岭、丘墟的沟渠洞穴,有的似鼻,有的似嘴,有的似耳,有的似瓶,有的似臼,有的似盆盂,有的似凹池,有的似沼坑;风袭飙劈,迸出水流声、呼吸声、箭飞声、吆喝声、喧嘈声、嚎哭声、哀鸣声……细风时微柔,疾风时激越,前方唱出吁吁的声响,后面和着喁喁的音调,时而所有孔窍寂然齐喑,时而万壑雷殷犹如龙滚。这等乖戾无常之风怕才是群山中最险恶之魔,一旦作起,只恐久居此地的鬼怪也难免攀爬不住、坠落幽壑!
“好大雾气啊!”
铖铩边咋舌边走到烈山背后。八个人可算赶上来,每个人都鼓鼓囊囊扛了好几包石头,铖铩扛得尤其多,腰都直不起。
“真怪。”葆霖挠头:“狂风肆虐还有这大雾气?”
“那不是雾,”烈山说,“是山风吹起的雪。”
“……”
“走吧,翻过这‘幽冥封印山’才算真正进了十八重阎界!”烈山攀扶着一侧山岩,踏上了窄仄逼人的石凿栈道:“风雪再大,总比在入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