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姝梦-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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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看!……”
愣愣地、言不由己地,安宁轻声呢喃着:
“……忽逢春风花千树……千树夭花闹春风……”
安宁没读过书,更不懂诗词歌赋;仅识的百十个字,还是哥哥李岳念乡校时捧着《三百千》教给她的。李察夫妇俩总把“女子无才便是德”挂在嘴边,不叫安宁上学,安宁也从没觉得读书有甚好的。“忽逢春风花千树,千树夭花闹春风”是乡校教的识字诗,李岳当年不知朗读过多少遍,安宁听也听得倒诵如流了,却没往心里去过。如今目睹扎武这身美丽非常的龙兵翎羽,安宁只觉胸臆一震,仿佛被什么说不清、道不楚的东西打进了心窝,个中滋味无可言语,唯独莫名其妙想起了这两句诗、又不由自主喃喃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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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村异客(五)
恐惧感被好奇心压倒了。安宁目眩神迷地痴看了扎武好一阵子,视线终于停在了他的箭伤上。她发现这只大怪物的左半边身子—— 肩、肋、胁、胯处—— 插着好几根粗得吓人的断木杆子,只比锄头把细一丁点儿,不知道什么东西。
原来受伤了呀。还不轻哩。怪不得不咋动弹。
安宁心下油生起一股捺不住的冲动,想要帮这只怪物拔出那几根木杆子,治好它,看看它站起来啥样。她想起了爹爹讲给她的故事,说是上古时候有个奴隶,好心帮一头狮子拔除了爪上的刺,搭救了它。后来奴隶和狮子被坏人抓住,扔进了斗兽场,要他们搏斗。狮子虽然饿了好几天,但还是认出了恩人,不仅没伤害他,还很温顺地偎他、舔他。斗兽场里的观众都很惊奇,全场欢呼,奴隶和狮子因此得到了释放……
“那是假的啦!”李岳老这么笑话她。
“真的真的!肯定真的!”安宁老这么犟嘴。
今天,安宁隐隐地直觉到,自己也要变成故事了。她不敢说这是个啥样的故事,也不知会是好故事还是坏故事。安宁心很善,胆子也大,但怂恿她伸出手去、紧紧握住箭杆的,终究是“想变成故事”的那份愿望。
~~~ 薅~~~
~~~ 一手撑着薅~~~
~~~ 俩手薅!~~~
……
薅不动诶……
看起来不很深的样子,居然这么紧,跟敲进门槛里的钉子一样!安宁把往日里气急揍小枣的劲儿都使上了,箭杆依然死死嵌在扎武身上,纹丝未动。
咋办呢?扎这么紧,怕是得牵头牛来才薅得动吧。可她又不愿别人知道这事,毕竟大部分村人没她这么好心、这么胆大。更重要的,安宁不愿跟别人分享她的“故事”,谁都不行。这可咋办……
扎武看出安宁一脸难色。至于安宁拔箭使的小力气,扎武全然知觉不到。人类的力量不行啊。也难怪,床弩射的,哪儿那么好拔。扎武试着动动,同时留意安宁的反应,极慢、极温柔地,确信她没害怕才开始下个动作。他扭动脖子,半抬起窄长脑袋,侧脸看看安宁;安宁晓不得他要作甚,与他眼瞪眼僵持稍会,忍不住问了声:“干啥?”
扎武极慢、极用力地往左摆头,微微张开嘴,做出挣命够咬箭杆的动作。
安宁一下就明白了:想自己拔却够不到啊!看你这么大块头儿,力气绝对小不了。有办法了!
先挑肩上的一根试试。安宁从随身挎袋里摸出小刀,在箭杆上刻几道横槽防滑;然后掏了绳子,一头在横槽处打个结,用劲扥紧,另一头牵在手心,壮起十分胆量,犹犹豫豫地,慢慢靠近扎武那张钩齿巉巉的血盆大嘴,同时指着点着教育他说:“……可不许咬我啊!救你你还咬我,那就是白眼狼!坏蛋!要遭报应!咒你咬我咬不动、咬动咽不下、咽下消不化、消化堵腚眼!……总之敢咬我、吃我,你就不得好死!……”
不必听懂,单是看看安宁赌咒时候那副夸张的表情、动作,扎武便忍俊不禁了。安宁咒了半天,跟扎武对望一会儿,鼓足勇气迈前一步,手脚飞快地甩动绳子、往扎武下颌上绕了四五圈儿,每一圈都卡在牙缝里,防他咬断;然后撒手躲开老远,示意他咬住绳子自己拽,还像模像样地做示范动作给他。
扎武强忍着没笑出声。他合上嘴、啮紧绳索,猛然甩颈摆头——
“噌—— ”
第一根从肉里出来了。天啊!安宁这才看出那竟是一支大得没法形容的……箭!木杆子那么粗!箭头子那么大!拿去镩冰、犁地、砍树、劈石头都行啊!安宁目瞪口呆,看着都疼坏了,四体浑身紧张得好几分钟不能动。
扎武也觉甚痛,但与当初中箭落海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床弩是重兵器,摧毁全凭力道,直进直出的,故而镞形简单,不设空心、倒钩、血槽等毒辣构造,拔除不至带下肉来;也正因如此,扎武出血不多,伤口颇大却很规整,箭一拔掉,创洞旋即缩住了,否则血肉飞迸的非把安宁唬晕不可。安宁一见成功、伤势也不惨烈,满心欢喜兴奋盖过所有,怕也不怕了,兴高采烈地跑近前去,一把攥住绳头,等也不等、问也不问,牵拽着扎武的大嘴巴就往下一支箭上凑!
这丫头真是……看安宁一副救助小动物似的表现,扎武愈发哭笑不得,心里却暖暖的,便索性抱个逗小孩子玩耍的心态,由着她去。
第二根,成功!
第三根,完美!
第四根……绳结滑了。没关系,再来!……出来啦!
拔到第四根时,小枣已经清醒过来。吓破胆的它不知事情如何了,状态还停在刚刚摔昏的一刹那,所以睁开眼就是一通骇疯般的发飙,嗷嗷嗷怪叫着原地乱转几百圈,险些又转晕过去;渐渐发觉没事了,才呜呜咽咽、晕晕乎乎、歪歪扭扭地走来找主人。结果——
主人在跟一头又大、又丑、又怪不唧唧的东西玩!玩那么开心!跟我都没这么开心过!呜呜……汪!汪汪!汪汪汪!
“小枣别闹!”安宁呵斥它:“做正事哩!”
小枣又气又委屈,黑白花色的长毛抖得像只伤心的猫熊。安宁全神贯注忙“正事”,当小枣不存在,小枣耍赖打滚儿也没用。
终于……最后一根!
扎武身上干净了。安宁看着一地箭杆子,心想这捆木柴要是拆掉箭头,扛回家能烧几大锅水啊!真不知哪路坏人干的—— 就算是怪物,这么射也太狠心了诶!她这么发着呆,全没注意到扎武已起立转身,前爪扒掉嘴里的绳子,踩着积雪,穿过碱蓬丛,走向海边的盐桦林。
谢谢你,小妹妹。可惜语言不通,我没法向你表达感谢。
若能再见到三弟犸螣,我要学的第一个炽霰语词汇,就是“谢谢”。
“你去哪儿?”
省回神的安宁追了他两步。
“你是寒……寒飑国来的吗?”安宁险些叫出“寒贼”来。
扎武没回头,仅脚下一顿,便又继续前行了,装作全然不懂—— 虽然他确实一个字都听不懂。
就让她当我只是个小动物好了。这样单纯些。“人”与“人”是不可能单纯的。
就这样吧。
望着扎武渐渐远去的背影,望着他那身花树临风、恍如天衣的灿烂彩羽,一缕失落悄悄梗进了安宁的喉咙。呆立片刻,她忽然想起什么,从雪地里捡起一块石子,卯足劲儿丢到扎武背上——
“喂!你伤那么重,我有草药,你用不用?”
药。嗯,药……可算听懂一个词儿。按说龙兵天生就是兵器,受伤好得极快,上不上药无甚关紧……
可安宁是上赶着来的。扎武听得尾巴后面一阵“扑扑簌簌”的跑雪声,歪脸一望,只见安宁左手提着挎袋,右手举着一把草药,蹚着小腿深的积雪小跑追至:“别装了!我知道你比小枣聪明!给!草药!”
唉,小妹妹你又在吼什么啊。这架势,今天非黏住我不可?好好好,陪你顽陪你顽!
在寞琅道众眼中,蟹族是邪恶的,蟹族的后裔自然也是邪恶的。扎武自知不该相信炽霰人,能否交流均不该相信;但他还是收藏了一丝幻想,对炽霰人,以及眼前这位风风火火、胆大心细又有些好笑的炽霰少女。他在树林前驻足下来,用令人生畏的诡绿**眼无奈地看一眼安宁,“噗”地躺倒进雪中,右身埋下、左身晾天,爪子一蜷、两眼一阖,尾巴直直的,纵体不复抗拒。
它一定是世间最最厉害的猛兽了。安宁心想。要不然多对不起它这大嘴、大牙和大爪子啊。还有一身这么好看的羽毛,真像是天上下来的一样!世上最凶猛的野兽,竟能这么懂事、这么听话、这么温顺地躺在我面前,乖乖地让我给它上药,小枣都没这么乖过!
这么神奇的事都叫我碰上了,天底下还有比我更幸运的女孩吗?
安宁的少女情怀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害怕什么的通通一边去吧!她不顾愤怒的小枣绕腿绊脚再三阻挠,硬是跑到扎武身旁,激动得喘气都抖,心扑腾扑腾地跳着,毅然决然地—— 可能曾有过一瞬间的迟疑吧,但下一瞬间便抛却天外了—— 抬起双手,探出自己幼嫩却已老茧隐生的掌心,贴在了扎武一起一伏的胸廓上,埋进了羽毛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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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村异客(六)
“安宁?”
赵全不合时宜地一问,把走思中的安宁唤了回来。
“……又咋啦。”
“给我做媳妇儿吧!”
“滚!”
“嘿嘿。”
“傻笑个鬼!赵二货。”
“诶,我说真的啊!”赵全涎皮赖脸地光在那笑:“你看看,我家咋的说也算崍嵤赘唬浑强檠蛉猓愀宋移鹇氩挥冒で畎桑磕隳铩⒛愀缫膊挥媚敲葱量嗔恕6嗪玫氖拢阏晚ハ氩豢俊
安宁一撇嘴:“富个猪拱啊,大二少爷还得自己跑腿赶车。矮子里拔将军就把你美成这样,真少见识。”
“嚯!口气还不小!”赵全不忿:“你说咋才算有钱?”
“四马四轮的宝马香车,八角八抬的红缎大轿,三开三进的深宅大院,十排十队的使唤丫头,少一样也别想把我娶进门!”
赵全狂笑:“真当自己是龙都的贵小姐了!”
“那咋?……滚粗滚粗,看你笑得跟驴屁花子一样,恶心死了。”
“嘿嘿。”
“再笑打嘴!赵二货!”
“嘿嘿嘿。”
安宁不再理他,抱着小枣坐到车尾去,斜靠车栏,一言不发,遥望渐行渐远的老人丘,望得出神,淳朴无华的面庞上、眼瞳里,回荡着不可思议的光。
大车吱吱扭扭的,不时轧到小石块、咯噔颠簸一下,一再将安宁从神往中吵醒,把她从那辽远无极、匪夷所思而又光怪陆离、精彩绝伦的世界尽头拉扯回来,不让她栖迟在那儿。待转入村口,老人丘看不分明了,安宁才默然俯面,呆呆地盯着自己的双手手心,盯了好久好久。
那份温暖,那份柔软,依然幽幽缠绕在她手心里。
这场宛如命中注定的邂逅,是扎武的幸运,却是安宁的不幸。
注:
前语:ian
河洛语:akl
落雁语:r’lyeian / tuvian
南考语:naaal
挲陀语:ta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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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封印(一)
阎界。
墨池大壑。
又是一日过去了。
九人轮流值守,为节省蜡炬,多借远远近近、明灭不定的洞冥芝照路,并不使火。海面之上,似乎总有东西在柱林间无声无息地上蹿下跳,自黑暗中扰起一串串、一片片蓝、绿、黄、白的“星光”。但不管它们是什么,它们都极其谨慎—— 亦或许是有些惧怕,仅是远远地、小心翼翼地跟踪着、监视着、包围着他们,丝毫不敢跨入他们的视野。
竹筏代步,烈山他们得到了很好的休整,体力恢复不少,却镇不住肚腹闹饭。不知要在这阎界跋涉多少日子,九人除非饿到腹痛、渴到冒火,否则能不食便不食、能少饮便少饮,尽量惜着干粮食水,每以蝴蝶掌充饥骗肚子,害得便溺全无,屁都放不出几个,以至有一阵子大家几乎以为要饿死渴死在海上了。
墨池虽远终有涯。
垂头丧气的他们终于望见了电闪雷鸣的海岸线。
“快看!陆地!”目力过人的葆霖起身高眺:“恁多雷电是怎个回事?”
烈山说道:“是远古时候,司幽人设下的封印。”
“封印?封印什么的?”众问。
“闯过去就知道了!”烈山高声回答。
竹筏愈漂愈近,空气愈来愈湿、愈来愈臭,雷暴也愈来愈骇人。可见岸上是无边无垠、通透万里的空虚旷野,巨柱没有了,洞冥芝的辉光也再见不到;只有一道道雪白花花灼睛炙目、“轰轰隆隆”撼天震响的激雷怒电,如树枝,如串珠,如条带,如降柱,如球团,密集如雨,错综交织,无觅缝罅,把那片幽暗深黑的天幕胡乱撕裂、剁砍作破碎支离,炫照得四下八方明晃晃浑如白昼。雷暴深处屹立一尊巨影,形甚伟岸,轮廓仿佛殿宇,但霆光耀眼,看不清楚。
“好密的雷!”葆霖花了眼:“一秒不下三次!一分得有二百多次了!”
“没别的路了?!”索明岚问。
“没!”烈山斩钉截铁。
“那如何过得去?!”闵天河连连叫苦。
烈山青着脸没答话。
竹筏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