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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七姝梦-第13部分

小说: 七姝梦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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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坟典索丘记载那般,他们遍体漆黑,乍一看混沌块然,唯见膜质的翅膀反射出蓝色、金色和绿色的金属光泽,鲜丽耀眼,一道道,一条条,一晕晕,仿佛黑暗之海表面泛起的艳波彩浪;近而觇之,却见其内外皆骨,嶙峋无肉,口堪吞象,爪可劈楼,炽霰开辟以来,未知有如此恶物者;纵使在寒飑怪物中间,也罕逢这样狰狞骇人的。

    茔虿没有语言,只能于梦中与异族沟通。好在他们早将使命烂熟于心,无需将帅司令,自会精忠效死。发兵的时辰到了。毒焰魔君一挥巨爪,众茔虿纷纷“呼啦啦”张掀甲壳、舒展开十七八米金光大翅,曳着耀灼灼、蓝盈盈的火尾轰然离地,群起跃入霄汉。

    他们才是搜寻七姝的杀手锏。

    炽霰人中了计。

    毒焰魔君最爱这一招:对炽霰主要城邑实施佯攻,迫使炽霰人分散兵力梯次阻击,并举全城军民逃之夭夭;炽霰军一旦上当,便由茔虿中途截住行动迟缓、缺兵少将的难民队伍,从中排查七姝。毒焰魔君此行攻城拔寨不计其数,这条计策可谓屡试不爽,仅有一次不顺利的—— 雍国西境一邑,其县令竟强命所有男女长幼誓死守城,不从者斩、逡巡者斩、胆怯者斩、哭泣者斩……一县老弱妇孺被那位“赤胆忠心”的县令大人杀得无万无千,街巷泥土尽是红的,寒飑军未临墙下,城中早已自乱。事到最末,城池失守,众叛亲离,县令大人望龙都、雍都方向各跪拜叩首再三,然后拔剑自刎、“壮烈殉国”!……

    闹剧一次就够了,丑剧半次都嫌多。毒焰魔君受够了凡人的自私、愚昧和短视,受够了这个渺小的世界—— 这个囚禁凡俗众生的牢笼。他本不相信所谓七姝,从来都不信,完完全全不信;但一想到妖后的预言,他搜寻七姝的**就变得比任何人都迫切了!

    找到七姝就能离开这儿!

    离开这儿!

    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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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都烽火(六)
    天亮了。

    “有其父必有其子”。豢龙盈光时下这般境遇,与几日前桃都关里的豢龙烈山毫无二致:自己人不满十个,追兵却一波一波层出不穷;道路颀直无比,却好像怎么跑都跑不到尽头。雍都全面失守,数不清的寒贼正在“烧杀抢掠”这座空城、废城;九尾鸟挟尖啸低空飞掠,用贯城枪、碎舸锤、巨型油炬、滚木礌石逐一摧毁雍军设在楼、阁、阙、塔等处的箭位,鸟背上的敌兵也掺和着往雍军头上掷家伙;骨阁巨人披重甲、趿铁履,又是刀又是鎚、又是砸又是撞,除去大号陷坑,根本没什么能拦住他们的;单单这俩凶神就够人头痛,其他怪物先不提也罢。

    盈光、卫都、铖玥及几位将领乘龙马拼命往城东青龙门突围。不到十个人。没法子了,顾不上其他弟兄了。仍有上千雍军将士被寒飑人分割包围在全城各处,少数负隅顽抗,大多投降缴械,已起不到多少牵制作用。盈光眼看见一大群陌生的怪物飞掠晨曦,身后拖着一条条湛蓝的火焰,径直往东方袭去,不由得叫出声来:

    “快看天上!”

    “不是九尾鸟!”甴曱城不用远镜也能辨认:“往东去的!糟了!”

    “甚么怪物?甚么糟了?”卫都在马上颠得神魂不清,只忙着左一把右一把地擦涎水:“甚个状况?甚么回事?”

    “二位殿下别犹豫了!快走啊!”广明照着身后追兵扯弓乱射。

    撩乱鬓发的吼风把盈光从对舒玉的担忧中拽了回来。他慌忙埋下脑袋专心跑路,拼命压低脊背、撅腚离鞍,像只笨猢狲似地蹲在马上,浑身力气压入两腿、全部重量踩进马镫,模样虽甚滑稽,胯下龙马却有如烙铁烫着了一样陡然变快,看得左右众人眼都直了!—— 这一手“猴蹲术”是盈光跟梨园舞马妓学来的,摔打好几年才勉强练熟,于骑战无益,只是个快,一里路能比寻常骑法少花好几秒,正好用来逃命!

    烟火味越来越浓,炽热的微风吹拂着全身。那是汹汹怒燃的城市,毒焰魔君点燃的劫火,最初可能只烧了一两栋,但很快就崩溃般蔓延扩散了,一如草原上燎烈肆虐的同类那样,渐渐吞噬了雍都的百厦千楼。寒飑的喊杀声,炽霰的哭叫声,碎乱的马蹄声,火焰的腾飞声,建筑的垮塌声,巨鸟的飞掠声……喧嚣嘈杂的声之海淹没了盈光,将他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他感觉自己的膝盖在打抖、小腿在抽筋,但不是恐惧,至少他以为不是—— 也许只是疲倦—— **和精神都过于疲倦,令他的头脑空空如也。

    前面就是青龙门了。高高的火苗在城楼上呼啸狂舞,宛如恶龙那沸腾着狱焰与毒烟的背鬣。这时一阵冽风汹涌刮至,整座城楼上的烟、火顿时撕扯成一面黑红两色交织缠卷成的巨大旗帜,又像是一面巨大的船帆—— 斜插在“雍都”这条无可挽回的沉舟上,燃烧着,打着旋,被狂风一次又一次地朝淡紫红色的天穹里投掷进去。

    “着火了!城门着火了!”铖玥大喊。

    “冲过去!”盈光想都没想。

    城楼在燃烧,木质梁柱力拉崩倒,琉璃瓦片流星飞坠。他们屏住呼吸,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掩住坐骑的双眼,一头冲进了“旗帜”、“船帆”脚下那条火的隧道、火龙的咽喉——

    眼前的世界比几十个太阳还要亮。脑袋昏森晕眩,皮肤疼痛难忍,衣物、头发、胡须全烤出了难闻的怪味,有的人身上着了火。隧洞不过三四十米长短,他们却好似开启了恐怖的火海漂流,深陷炼狱,炮烙炭炙,殆无休止。每一秒都长得像一辈子,仿佛一直煎熬了“不知几千几万年”,他们突觉视野一黑、通身一冷——

    终于逃出来了。

    刚一冲出青龙门,众人便慌不及待地跳下马往雪地上打滚,马匹也痛苦不堪地朝雪里乱躺乱蹭。盈光扑灭身上烟火,跪爬在雪中咳嗽好半天,只觉得肺都要咳碎了;心脏“砰砰砰”跳得快极,简直要撞破胸腔—— 盈光早听说过,军中骑士和梨园舞马妓跑马时,心跳一百九可谓家常便饭;可今日摊到自己头上,不曾想竟是这般难捱,几乎像死过一条命去。其他人也与盈光不差几分,唯铖玥不曾改色,搽雪熄火之时仍不失缄默从容。

    也许是被大火挡住了,暂无寒飑人出城来追。雍都青龙门近年修整翻新,瓮城残缺,不然纵使出了门洞也与跳入火炉无异。幸亏如此。果然天无绝人之路么?

    “寒贼不会久等,”甴曱城说道,“还是速速动身,尽早赶上大队为妙。”

    盈光稍稍按住胸口,深呼吸几下,环顾满面硝灰、形如炭雕泥塑的众人:“甴曱将军所言甚是。且寒贼已有怪物飞空东进,必是追赶大队百姓去了。大家处境都很危险,喘口气赶快上路吧。大哥怎么看?”

    瘫坐一旁的豢龙卫都喘得吭不出声,圆滚滚的头脸上汗流不止,把那一指厚的烟灰火烬渲了个五花六哨,仿佛上古时代的街头涂鸦似的。他抹一抹口角流涎,擦得一张蠢面上黑下白,活像一头刚吃过水的拱泥猪,慢吞吞地向盈光他们点个头说:“是了是了!别叫寒贼追上了!咱们快走!”

    此时此刻,踏上逃亡之路的豢龙盈光终于不再心存幻想了。雍军,炽霰天下最骁勇善战的队伍,面对寒飑军竟也如此不堪一击—— 盈光不知道寒飑人其实一直没动真格—— 光是佯攻,仅仅一场佯攻,就把炽霰最能打的队伍揍成这样了,如果寒飑军全力以赴呢?

    盈光并未害怕。他只是绝望。一种宛如看破一切的、平静的、淡泊的绝望,不仅对炽霰,也是对他自己。在他看来,炽霰注定是要亡了,天下注定要归属寒飑了。但看清了这一切的他,竟会是如此一种无所谓的心情,他自己都觉得很诧异。

    或许那些所谓的国家大事、江山社稷、天下兴亡,他从没真正在乎过;或许舒玉、崔丞相和大家一直以来冀望他去做的、去争取的,都只是对他的强加和强迫。他只是被一心拥戴着他的大家推着走,一直强推着往前走,逼他违背自己的本性、专心去做那些根本不在他心里的所谓大事,不许他左顾右盼、瞻前顾后。他看不清自己,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想做什么、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或许他就不该降生在帝王之家吧?但这就是 命 ,与生俱来,无法逃避。

    还有“责任”呢。尽管是强加的、强迫的,盈光仍然明白,自己毕竟肩负着一份沉重的责任。英明神武的父王眼下不在,将来也迟早会“不在了”,逢至彼时,大家还能仰仗谁呢?豢龙卫都之蠢,路人皆知;如果父王不再生个儿子,无论当不当这个国君,盈光都绝无可能置身事外,他必须为国家和黎民负责,不是他有多优秀,只因大哥实在太糟糕。盈光有自知之明。

    不想这么多了。

    逃命要紧。

    龙马载着他们越走越远,直到满目彤天雪野、完全看不出方向。烧遍穹庐的火光渐渐消隐,淡紫红色的天光下,白皑皑的前途变得苍凉岑寂。每个人都一言不发,默默地、冷冷地赶着路。

    注:

    茔虿:igty beetle / lepte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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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村异客(一)
    云梦海畔。清晨。

    嗅嗅嗅~~~

    陌生的气味诶!

    小枣黑亮亮的鼻头贴近地面,仔细分辨着。然后它抬起小脑瓜,警惕地盯住海边那片半埋在如山积雪里的盐桦林,打卷儿的花尾巴焦虑地往左乱摆。

    “—— 小枣!别乱跑!快回来!—— ”

    主人的呼声显然更有力量。小枣顿时忘却了盐桦林中飘来的那股异味,尾巴欢快地摇向右边,扭过身、调个头,飞一般朝声来处傻跑过去,跑啊,跑啊,穿过结满雾凇的碱蓬丛,在雪地上洒下两串梅花足印,一头拱进斜挎背袋、身着深色遮阳长衣的少女怀抱里,又扒又凑、又嗅又舔——

    “好啦!别闹!衣服弄坏啦!”少女笑着,抱好它站起来,一本正经地拍头教训道:“臭小枣又不听话!说过多少遍了,海边地很虚,踩不好就是个坑,陷进去怎么办?”

    遭到主人责斥的小枣着了急。人家嗅到怪味了好嘛!才不是没记性不听话哩!急于自我洗清的小枣哼哼唧唧挣扎出来,“扑腾”一声跳下地面,三步一停、五步一叫地边回头边走向盐桦林,怎么喊都喊不住。

    小枣今天怎么回事?少女满心奇怪,没法子,只好拍拍毡帽、披肩和长衣上的落雰,在雪里一步步试探着慢慢追去。可不能跟丢啊,小枣是奶牛一样的黑白花,雪地里跑远了可不好找!

    但她很快呆住了。

    踏过碱蓬丛的少女,看见了“那个”——

    乍一望,像是盐桦林中一大蓬压满积雪的灌木,仔细看时却是在动的,而那附近其它的草木、枝叶全都纹丝未动。

    少女以为被雪色耀花了眼。揉揉双睛再望,还没等看清甚么,离盐桦林近在咫尺的小枣已经“嗷呜”一下—— 活像被狠狠咬了一口—— 冲天砲似地怪嗥着一蹦老高,叫声难听得令少女不敢相信,蹦起来的幅度更是吓她一大跳!说时迟那时快,少女目瞪口呆地望见那蓬“灌木”先是腾起一团白雾,继而“哗啦啦”霍然而起,高矮超过一个人!

    ——“那个”站起来了!——

    “它”从头到脚、从首至尾,全是皓明明晃眼、亮晶晶夺目的凇雪冰凌,一经起身,立刻迈开一对巨鸟模样的腿脚,拖甩着两米多长、椽子粗细的尾巴,挂着裂耳的狂风迎面猛扑过来,一眨眼逼近眼前!—— 五分长钢雕铁琢鳞鳞大颌,数十颗惨白森森弯钩利齿,两道炙热灼人如火鼻息—— 一并袭向呆立雪中、惊恐尖叫的无助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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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村异客(二)
    云梦海一年浅似一年,海岸线一年远似一年,崃嵧偷睦先嗣嵌枷谩:迷谠泼魏2簧2擞阆海翇屯靠海不吃海,远些倒也无妨,只是生意不好做。反正龙都战乱,哪还有人顾得上做生意?

    崃嵧兔涫狄恢蓖Υ蟮模饕谴迦四越罨睢⒒峋⑸贸ひ虻刂埔耍彩前言泼魏1呋牡卮蛟斓糜猩猩:@锩凰迦吮憧磕鹁啤⑸购Q巍⒅趾5尽⒀背婺鄙D呛5揪菟凳切矶嗄昵按謇镆晃荒苋宋仕居娜颂掷吹模泠北鸫γ挥校闶菎垗一景;卤虫则是做鱼虾饵料用的,在全州都很受欢迎。

    此外,也有不少村人开办客栈、酒肆,招待龙都乃至全炽霰慕名而来的游人—— 偌大云梦海,无暗流的仅崍嵰坏亍3泠钡睦弦蛉恕⒐有〗忝堑酱丝梢跃∏殒宜嫠#傻顾娑潦槎夹校崾换嵬鲁粒皇端砸参薹痢S执狄栽泼魏K丛∧芮可斫√濉⒒し裘廊荨采裰雇础味玖粕恕⒆桃醪股觥⒐叹逞簟⒀幽暌媸佟诤鹾醯暮D喽际翘煜屡狙壑械那朗稚窕酢U饷炊嗪么Α⒄饷炊嗖圃矗瑣垗人一年到头坐地收钱不亦乐乎,生意难做才叫有鬼。

    但一打起仗来,啥都完了。

    游人没了。卤虫没处卖。守着酒、盐、稻米自给自足,一村人肯定饿不死,可是不来钱啊,日子跟战前比起来天疏地远,落差太大,怎一个“苦”字了得。

    如今的崍崳皇且蛔掌胀ㄍǖ某泠贝迓洌淝迤В窬舶蚕辏俨桓赐招

    晌午头依旧晴冷,阳光却晒得人生疼。李安氏小跑在废盐田的土埂上,看见一名光膀子后生赶着大车转进村来,连忙迎上去问:“赵家老二,你出去瞅见俺家闺女没有?”

    赵家二儿子赵全勒住牛车,一身黑凛凛、油亮亮铁肉映日生辉,甚是精壮:“安宁?她不是一大早去桦树湾‘淘宝’了么?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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