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梧枝-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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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隔了段日子,我才知道只有自己想过生辰是不做数的,自己给自己下的长寿面再好吃也没有别人送的个桃子做礼物的好。我那时便是如此想。
他望了望我,白净的脸上不知为何忽然有些红:“林之卿,十三岁,生辰……腊月初八。”
夫子捋了捋他的白胡子,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弃红,第一次和男子见面是不能报自己的生辰的,我们大胤国四野八方九州一百八十县的唯一一模一样的风俗就是这个了——你同一个陌生的男子报了自己生辰,就意味着你在暗示那个男子可以去卜一卦找个良辰吉日去把你娶回家了。”
那林之卿的小脸便又红了红。
我讪讪了会子,满心想着开脱倒是也不脸红,开口朗声道:“我娘亲没教过我我并不知道,之卿兄你别介意。”
心虚的时候我声音总是很足,这个之卿兄一表人才的好像愿意娶我也不错。
只是好像为时尚早……
他与我客客气气的点了一回头道:“弃红姑娘不必自责。”
我很没见过世面的对他一丝不苟的头发颇为好奇,便又问他:“你娘亲给你梳的头发吗?”
他嘴唇动了动,犹豫了一会子:“我并没有娘亲,也没有父亲。自己一个人来这里听夫子杜陵授课,以后还请多多承让。”
我第一次觉得有个东西叫失言,后悔的想把刚才的话吃回去。他只比我大一点点,却无父无母,可说起这个的时候他眼睛里又空空荡荡的,依旧对我很尊重。我第一次见一个那么有礼貌的男孩子,他有点点像我听来的故事里的乘龙快婿,然而我第一次见他就戳了他心窝子一刀,有几分的罪无可恕。
我那之前并不知道这世上有人会没爹没娘,我只听过有个遥远的地方有个人被皇帝斩了全家,只留着一个命根子逃了出来。我从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爹娘将我护的很好,对人来说太远的灾难也就算不得灾难了。
我仔细打量了他,他看起来很懂事,就像那种绝不给你找麻烦的懂事。见到长辈会问好,平辈会见礼,晚辈会给糖。我小时候脸皮甚厚,刚才的话只觉得有一丝来自母性的心疼,丝毫没有尴尬:“好,我来的早,我罩你。”
我冲着他嘿嘿一笑,他也笑了笑。
夫子点了点头:“你们亲也相过了,人也看好了。弃红,去帮夫子把那课业本收拾一下罢。”
我转头看了看案几上的三座大山,眼前黑了黑。
正恍然着,又听见夫子说:“阿毛啊,夫子还没有安排好,你先在这个书房里待上一会吧罢。”
他叫阿毛。
他如花似玉挺拔修长的一个男孩子叫阿毛。
我眼前又是一黑。
待啰啰嗦嗦的夫子踏出门去,我已在案几前站定,我一手提笔,一手翻书,冲着落入我魔爪的阿毛同窗林之卿公子森然一笑:“来帮我忙罢。不然我告诉其他人你小名叫阿毛哦。”
想来好像梦一场。
我坐在雁骅洞的阿毛的旁边等他醒来。
我已经枯坐了半个月,阿毛替那时还是凡人一个的我挡了一刀,死的痛快。历完劫我替他收尸,想报他一命。
我拿自己的血给他做了个棺材盛着他肉身放在雁骅洞里养着,他的魂我拿玉魂掺了点印迦和自己的几百年修为好好供着。据说五敛子能养人魂魄助人起死回生,我连抢带骗的弄到手给他灌下去了。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着他醒了。
可他还是不肯醒。我没法子了,只得施术探了探他的元神魂魄,才知道原是魂魄离肉身久了,没办法好好复合了。
我又发起愁来,使魂与体相合的法术我研习的并不精深,或许师父研习的精深可师父又不是医仙,他乃是个战神,教给我们的还是以打架的法术为主。我怕我那点不精深的修为会把阿毛赔进去。
或许那仲殷有办法罢?他族中有这种神树圣果,按常理对此类的法术也应该很精深。
可是我一连半个月收到二师兄的飞毛传书说一个叫仲殷的小子跑到昆仑山想要见我,日日被几位师兄揍得落花流水,日日不改的上山去,二师兄质问我说什么时候惹了这样一个烂桃花回来。近几日又传书信说那小子越发的变本加厉,赖在山下不走了,一日要上山去三四次。
我当真是不敢再用他。
上次他帮我要了几颗五敛子便日日到昆仑山见我,倘若此次又被他帮着救了阿毛,怕是我便要以身相许了。然而他又是个白泽族的小皇子,昆仑山与白泽族简直不共戴天,我是万万不能与他有什么纠葛的。
我忽然觉得我思虑的很多,九师兄跟我说做人做事一定要想周全,虽然慕云公主那档子事他没想周全,但是他却让我在这件事是想周全了,他在九牧居里掘野泉的时候也该安心了。
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还是自己来罢,我那么用心,想必上天会眷顾眷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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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业障焚心
第十三章业障焚心
他的血像不要命了一般往下直流。
我急急忙忙压着他胸口前的刀口,可是那道刀口怎么可以那么大?怎么能流这多血?我按不住那个伤口,他的血顺着我的指缝流淌四溢。我抱着他,我尽力贴近他,可是他还是在渐渐变冷,就像世界的尽头向你敞开了大门,门里只有虚空和黑暗,于是你便觉得冷,冷的渗入骨髓。
“弃红,不哭……”他的气息散乱而微弱,我慌乱的用手抹掉脸上的液体,他说不哭我怎么会哭。可是眼泪怎么会越抹越多啊,怎么会这样,我明明不再哭了,可是怎么越发的看不清楚他了呢?
“之卿……之卿……”我抱着怀里的男子,他依旧俊眼修眉笑得儒雅,“我是将死之人了,便让我与弃红说几句话罢……”他望着那个手提长刀的妖神,妖神一脸的嬉笑淡漠。
“之卿……”我只能死死的抱着他,我不知道自己身边这个横眉立目的妖神是谁,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们。他一身鲜血,挥着长刀就杀到了我们眼前,拦住了我们的去路。那是大胤帝国的末代,兵荒马乱,死尸遍野,大概杀人也不需要什么理由了罢,何况他是一个妖神。
可是我好害怕,倘若之卿死了我也死了我该到哪里去找之卿呢?人间连绵战火,妖怪兴风作浪,死去的人那么多,要是在去奈何桥的路上走散了怎么办?我还想问问之卿,我们能不能找个鬼差找不到的地方躲一躲,等到大胤灭了新的帝国来临再降生,一辈子都平安喜乐,好不好?
之卿笑着,他的血流成那样他还在笑,逃难的时候他把吃的都留给我,此时的他消瘦又脆弱:“弃红,我要你好好活着,你本来能当个一品夫人的,被我累的无家可归。或许我本来能当了一品大员,做大胤宰相好风风光光娶你,可是我没做到,我只累你与我吃苦受罪提心吊胆……我对你不住……我对你不住……”一口浓黑的血从他嘴里溢出来,我几乎要看不清他的脸了,只觉得天上地下全是红色的血,全是粘稠的血。
“其实一品大员也未必只有我一个是不是?要是你能活下来,能活下来便去寻个好人家嫁了……”
“乖……”
他笑笑,话没说完就没了呼吸,这大概是他最没有礼数的一次。
我摸索着给阿毛整了整衣服,他是大胤宰相的儿子,他死的时候也应该保持着体面,他像一个富庶之家的儿子一样生活了一辈子。我伏在他耳边:“之卿……等我。”
之卿是我最后一个亲人,最后一个爱人,最后一个陪着我的人。我断不能让他就这么去了,我要到奈何桥上去寻他,我还没到,他应不急着喝那碗孟婆汤。
“你好像很难过?”妖神三只眼睛盯着我似喜非喜。
我理了理衣襟,别了别鬓角,我要去见的或许不止之卿一个人,也许还有他的父母,我要像个能做他这种一品大官的夫人的样子。
“原来你真的很难过。”
奈何桥上有个一身青衣笑得儒雅的阿毛在等我,他大概在四处顾盼罢。
我理着发梢,阿毛以前说要不我就去习武罢,那样便能护着你了。
于是他习了武,打起架来不输当朝武状元。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文武双全他复不了一家人的仇,他翻不了他父亲的案子,他说要保护我,大概也做到了,可是最后他比我死的早——人真是脆弱又无能。
他在奈何桥等我呢。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你想跟着他去天涯去海角,上天入地。死本来是可怕的,可是他去了地狱你也不会徒留在人间。
“既然你这么难过,我便不杀你了。我要带你回盘龙峡,我要你长生不老,要你几千年几万年都那么难过,不知道几千年过去你还会不会哭的出来。”妖神歪了歪头好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声音飘飘荡荡。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吗?虽然对于你来说,死一个人与死十个人没什么两样,别人越痛苦你便越开心,可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肠?难道妖怪就没有会爱的人了么?”我一边说着,一边摸索手里的匕首,我怎么能让他把我带走呢,我同之卿化成灰也是要在一起的。
“妖怪会有爱的人?会有爱的人为什么会被称为妖呢?小妹妹你太天真了。你想要同他在一起,我便偏不让你们在一起,你以为你死了便可以去陪他了么?我偏不让你得逞,我把他的魂魄打散,我倒要看看你去哪里找他。”我眼睁睁看着妖神扬起他的右手,我扑过去抱着之卿,他却在我怀里化成灰烬。
“之卿……之卿……”我周身忽然扬起黑色的火焰,雪地里一抹鲜红。
不成佛不成仙,魔道妖道何道容之?
“醒醒,十三,醒醒……”我被一个人晃醒,睁开眼睛劈头盖脸的就是极好的极刺眼的阳光,以及一个有几分虚弱的……有几分颓废的白泽族皇子仲殷。
我惊的一下子坐了起来,仲殷似乎是看到我醒来满脸的惊喜,所以没能躲开,我直直的撞在了他的下巴上。
“十三你没事罢,十三……十三……?”仲殷先是顿了一顿,然后着急的在我耳边叫道。
我猜他先是被我撞懵了,因为我的额头也疼的很。
我有几分痛苦的捂着额角,直起身子半坐着看着这个神奇的不知道怎么来到这里的仲殷,我怎的又惹上了这个冤家。
有几分头大。
“我没事……没事……”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冷静下来,“仲殷你怎的到这儿来了?”
他有几分羞涩,又带着一点生气:“十三你说愿意同我在昆仑山见面,我得了你的承诺便日日去找你,你却躲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十三你说话就是如此的不算数么?”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是他自己要同我在昆仑山会面的,是他自己要日日在昆仑山等我的,我却什么也没说,怎的又赖在我身上了呢?
我理了理思绪,正要开口与他辩上一辩,却见他眼里带着几分灰色的绝望:“十三那个男人又是谁?”
我晃了一晃,之卿的身子……
我挣扎着站起来,冲到放着之卿身子的石床旁。前些日子是把他放在棺材里的,这几日要日日渡给他修为,要帮他把他的魂魄与身子融合起来,便把他放在了石床上,日日拿鲜血煨着。
那一抹鲜血里的青衣现今却不见了。
我瘫在石床旁,神思混乱。之卿便这样死了么?我连他的魂魄他的肉身也没能保留下来。就这样了么?
我忽然又觉得很冷,三千世界又好像到了尽头。
“他死了是么?”我抬起头来望着黑糊糊的洞穴顶部。
“是啊,他本来就是死的,你非要逆天而行强留他在人间。”仲殷挠了挠额角,“不过还好你遇到我咯。我合魂术修的还不错,他现在在外面晒太阳。”
我转过头来死死的盯着仲殷,我想从他脸上看出他骗没骗我,这还是第一次那么认真的看这一个比我小两万岁的白泽皇子。
他吓了一跳,后退两步,衣角沾了两块血迹:“十三……我来的时候见你倒在他身上,你的周身沁满了血,陷在了业障里。还好你业障陷得不深。我把你收拾好了又看了看你一直念叨的那小子。我见他身上用过五敛子了,又承了你许多的修为,我想你大概是想救的就是他罢,便顺手帮你救了一救。”
他言语上说的轻松,但我好歹也修过几年合魂的术法,我知道就算是他们一族,他这个合魂的术法做的也并不容易。
我低低的道了一声谢。
他不知怎的忽然有些怅然,道:“十三你便只有一个谢字还我么?”
我愣了愣,心神俱疲,一时找不出什么话来回他。
“我去看看他。”我从地上爬将起来。
“十三,你果然喜欢他不喜欢我。你可知道我同你说他说这些,忍的我多辛苦?既然你不喜欢我我为何还要在这里?”仲殷皇子语气悲愤神情沮丧眼中含泪。
我被他这一番表现吓得又跌在了地上。幽幽地看着仲殷皇子一袭白衣染了几点血色绝尘而去未曾回头的时候,我叹了一叹。
白泽一族教育后代的方法确然值得商讨,一个一个的孩子都又自恋又自负,爱逞强爱出头的。慕云小公主如是,仲殷皇子如是。我并无半个字的要求求他拿五敛子与我,也并未求他帮我把这个之卿救上一救,他做了这些我自然心怀感激,待到他日他落难时我必要出手帮他一把,可是他做了这些我却为何要爱上他呢?照他的逻辑我大概最该爱上的其实是师父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