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NP版)-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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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雷吓了一跳,剑拔到一半就发觉了是谁。
那个孩子死死抱著他的脖子就是不松手,吃饭睡觉都一样,简直象是长在了他身上一样。
奔雷给他脱鞋子的时候,看到他脚底不知道何时扎进了锋利的一块石片,血污凝固成了一团,他就这样一直追赶著他麽?这种伤怎麽还能走路?
也许……这是上天注定的缘份也说不定。
找不到这个孩子的身份,在那个边界上大多是千年前魔战中的遗民,大多有些罪责在身上,回不得上界,妖界也是不能待。
这个孩子大约是流亡的遗民之子了。
奔雷要来找的东西也已经找到,一路带著这个孩子回了帝都。
那时候的奔雷不会想到,背上这个貌丑而倔强的孩子。
会改变他的一生。
“叫什麽呢?”他翻著书册,那个孩子爬在膝上,手紧紧拉著他的衣角。
“来,自己看看,喜欢哪个字?”
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只看这样清澈的一双眼,倒真是漂亮。
奔雷一点儿也不觉得他相貌丑,但是府中的下人,却常常是闪避著这个孩子的。
他人的目光,这个孩子自己倒象是不在乎,一门心思黏著他。他去练武场他也跟去,他去议事府他也跟著去,无论哪里都不能撇下他。
开始手把手教他剑法,替他扎根运气。
这孩子象生气勃勃的小老虎,握剑在手的时候,气势一下子就压倒禁武卫侍中有名的高手。奔雷也有些惊讶,遗民大多流亡落魄,生的下一代也都因爲资质的关系,不可能有什麽大的作爲,有的时候连一般的天人都赶不上,寿命也总是短许多。
想到这一点,倒觉得有些担心。
特特的带他去神殿见大祭神,看看他脸上的伤毒究竟是能不能解。
“这不是毒。”少年的辉月直起身子,微微一笑,露出极晶莹整齐的如珠贝齿:“这是天生的相貌。奔雷,你从哪里找来这麽个孩子的?”
“从边界。”
简简短短说了这句话。
辉月回头看了看,低声说:“午後你过来,我等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想著要避开不让那个孩子听到。
但是辉月绝想不到的是,奔雷午後依约再来的时候,竟然还是带同那个孩子一起来的。
原来预备的东漓的雪酒,竟然便宜了这个小鬼头。
奔雷只是笑:“去哪里都撇不下他。”
辉月也是微微一笑。
“说来还没有给他取个名字。”奔雷翻翻一边架上的书:“他明明不是哑,却总不开口说话,许是当时吓坏了。”
辉月侧头想了一想:“我有办法。”
奔雷抱著他,辉月盘膝坐在对面。两手的指尖骈起来,在自己的眉心间划落,银色的流光在那指尖交错之处闪了一闪,象跳动的萤火,冷冷的一点光并不耀眼。
奔雷虽然对他的灵力有信心,却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施法。
心里没抱什麽希望,却不料那个孩子真的“啊”一声叫了出来。
“叫什麽名字呢?”奔雷抱著他,面对面的问。
“飞……”他顿住,用力咬著嘴唇:“飞……”还是只说出一个字。
“叫飞吗?”奔雷心中狂喜,一个字也比不声不响强了不知多少倍。
“小飞,小飞!”奔雷一开心,把他高高举过了头:“我是你奔雷哥哥!来,喊一声。”
那个孩子睁大了眼,还是只叫出一个字:“哥……”
辉月坐在一边看他们一个呆一个疯,微微一笑。
时光渐渐流过。
辉月有的时候也会觉得奇怪。
明明那个孩子坚硬强悍,爲什麽他却总是觉得他脆弱。
一直跟在奔雷脚後跟上跑的小飞,慢慢长大变成了少年,脸上扣著一个花哨的面具,一听到哪里有架可打就两眼放光。
奔雷後来在神殿来来往往,终有一天问了一个问题出来:“你当时怎麽让他开口说的话?那一年你肯定还没学会开灵窍之术。”
辉月微微一笑:“谁说那是开灵窍?我只是给他上了封,以前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自然跟个新生的孩子一样,你要他怎麽样就怎麽样。”
奔雷一惊,辉月啜了一口茶:“等他成年,那个印差不多也就消完了。想必那个时候他也不会再被往事惊吓。”
奔雷想了一想,点头说:“你做的对。”
奔雷的成年礼,是由当年的龙牙战将爲他完成。
其後有一段时日,身体变得极虚弱。小飞趴在床前,一双眼盯著他看,帮他倒茶水打扇子,整整一个月的功夫,一步都不离开。
等他重新集起力量的时候,一纸委任书放在了面前。
东战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将军。
小飞抱著他的脖子,逐字逐字看那张纸上的字,象是看懂了,又象是不明白。
“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奔雷抱著他:“是啊,小飞要跟哥哥去吗?”
他歪著头想了想:“那辉月哥哥呢?”
“他去不了。他要留在祭殿,留在帝都。”
小飞忽闪忽闪的眨眼,他有非常漂亮的眼睛,象秋天的葡萄那麽灵动可爱:“我,我跟哥哥走。”
“辉月哥哥好象也有许多天没有出门了。”小飞一边擦拭心爱的长剑,一边数手指头:“我听说他也过了成年礼了。”
奔雷自是知道,辉月的成年礼典帝都无人不知。
“明天就要走了,我们去跟辉月哥哥告别吧?”
“嗯……”小飞气势虎虎爬到他背上去,死死抱著他脖子:“哥哥,以後我的成年礼,要哥哥帮我完成!”
奔雷笑出来:“好呀。”
“一定哦!”
“一定。”
“嗯。”他趴在奔雷的背上:“哥哥成了将军了……我跟你去扫荡边界,做你的前锋官好不好?哥哥将来一定会做第一武将的吧?一定会!”
奔雷的手覆在他的手上,觉得背上的这个孩子和他的血肉脉络都牵连在了一起。
那个屡立奇功,名震一方的小飞,终于凭他自己超卓的能力,成爲了天城的三殿之一。
天纵宽,海纵深。心如疾风,飞越长空。
“我叫飞天哦……”他说:“哥哥,好不好听?”
“我还没成年呢……将来我的成就会不会超过哥哥你?嘻嘻,我要和辉月哥哥住在一座城里,哥哥,你不要回帝都好不好,我们住一起吧……”
“我跟哥哥回帝都……这里没有哥哥啊,天城有什麽好!辉月哥哥,我们回帝都去嘛……”
“唔唔,我还要喝!今天开心啊,哥哥,我快要……可以成年了吧!”
这样的亲密……後来,爲什麽会不相信他……爲什麽一切都改变了呢……
爲什麽会不相信他呢……
早就应该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做伤害他的事情……
可是,那个时候,却没有选择相信他。
那双悲伤的眼睛,象是两把锋利的剑刃,时时的在心中层层错错的划过。
“哥哥……”他伸出来的手,上面满是血……
“哥哥,我不是兽……我是人,不是兽……”
“哥哥,抱抱我……”
辉月那个时候,曾经说过,至少让他解释。
但是,没有。
没有来得及,刹那就变成了过去。
後来,後来……
一切终于水落石出的时候,他穿著大红的战甲攻进帝都的时候,他把枪掷在面前,奉他爲帝的时候……
知道他受了许多的苦……
他再也不曾靠近过他。
後来,他到了要行成年礼的年纪。他说,辉月殿下,你可以爲我成年吗?
辉月咬著唇直摇头。
“辉月殿下,我非常的爱你,胜过爱我的性命。”
辉月的眼泪都要坠了下来。
不是爱,是个错误。
在动荡的年月里,怀疑,死亡,血腥,恐慌……
其实,不是辉月的错。大祭神的交托,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须得将他牢牢的制在手心中,不能一丝放松。
除非施法的,或者受术的一方死去,才可以解脱的摄魂术。
他曾经狠狠的打了辉月,看到那样美丽的脸上浮现出鲜红的指印,辉月没还手也没作声。
其实他并没有资格责怪辉月。
是他没有保护好小飞。
等他们都回过头来的时候,原来的小飞,已经不存在了。
现在这个会用痴迷的目光看著辉月的,不是当初那个一尘不染的小飞了。
再也不会抱著他们的腰撒娇的小飞,冷冰冰的称他爲陛下的小飞,会杀人如麻浑身浴血的小飞,会痴痴傻傻,除了辉月二字再没有理智的小飞……
“我不会爲他成礼,”辉月咬著唇说:“不然他一辈子都没希望挣脱摄魂术。”
“那麽……这样折磨他?”他冷冷质问:“到哪一天?”
到哪一天?
也许一辈子……也许某一天突显神迹。
沈默的辉月,无言的他。
“平舟……”奔雷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行云,辉月,飞天。三个人理不清的一团乱絮。
对飞天敬重有加的平舟,成年礼却是辉月做的导引。
越来越似辉月的平舟,却和辉月形如陌路,全心全意照料现在性情大变的飞天。
爱慕辉月的飞天,象是谁也不认识不记得,心中只有一个辉月。
曾经那麽欢快的少年时光,平舟,行云,辉月,飞天,奔雷,星华……
爲什麽会变成今时今日的情形。
是谁在冥冥中,舞动翻云覆雨之手?
戏梦番外 飞天
漫天飞雪,不见归途,不见来处。
玉碎乾坤,冻云低垂。
行云往手上呵了一口气,温暖还没有到达手心,就变成了白茫茫的寒霜。
他回头看一眼飞天。
只穿了一件白绸的单衣,广袖敞领,银发雪肤,在纷纷扬扬的漫天飞雪中,浑不似真人。
寒风吹得他银发白衣尽向後去,飘摆鼓荡,猎猎有声。
“真的……”行云挽著他手:“可行便行,不可行不可勉力爲之,你现在的身体不比从前。”
飞天向他淡淡一笑,迈步前行。
隐龙的白江紫海,在苍茫的大雪中,看不到边际,分不出天地。
天也是一片苍野,地也是一片银霜。
雪片似玉蝶一样纷纷朦朦乱扑人面,打得人睁不开眼。
行云紧赶了几步,跟在飞天的身後。
一千年的时光。
千年一轮的祭舞。
飞天起手来,雪片落在掌心,六瓣的奇花,盛开在寒风之中,冷冽绝。
曾经是龙族最畏惧的寒冬,没有生机的,绝望的雪月。
整个隐龙谷内,找到不一滴水。
脚下的土地因爲冰雪而紧硬光滑,雪花落在地上,被狂风卷得起了破碎的涡漩。
衣带当风,银发狂舞。
飞天转过头来向他微微一笑。
举袖轻扬,脚尖踏上了已经成了一条冰练的白江。
茫茫的江面已经冻成了明镜般的坚冰,厚厚的雪被向四周清扫,露出当中一块空的圆场,飞天正一步一步朝那无雪的冰面走了过去。
两旁是肃立的族人,俱著素衣,披发赤脚。
飞天停了下来,除下了脚上的单鞋。
赤脚踏上冰面。
严冬如此酷寒,又如此洁净。
空中什麽气味也没有。天地间只有风声。眼远望,除了苍茫雪原,没有半分杂色。
一丝丝杂念都被荡涤吹净,眼中一片明澄,心中甯定安详。
巨大的祭鼓上,站立著垂髫童子。一旁身著素衣的龙女,手中捧著玉盏铭器。
远远看去,冰上那白衣银发之人恍若一枝幽草,似乎风再大一些,就要将他从中摧折。雪再大一些,又要吹碎了那一叶单薄。
圆的空场,冰面之上,零星散布的玉鼎。
袅袅的青烟来不及成形,便被风吹得了无痕迹。
祭鼓响了一声。
沈闷的,象是远古的梦境传来的声音。
鼓声敲回多少旧梦前尘,多少豪情逸志。
大风呼啸而过,似奔马惊雷,来了又去,往返在失落的时光中。
祭鼓又响了一声。似金石敲击作响,似苍海涛声泛耳。
飞天伸展著身体,手臂上举。狂风卷著碎雪珠沫缭乱袭人,霁霰霏霏,薄雾轻烟。
那是一幕尘世间的仙景,是红尘上的氤氲浮生。
在那一片迷朦中的人影,指若玉剑,银发流光。
行云远远的看著,第三声祭鼓响过,所有的龙族族人全部单膝著地,仰面向天。
轻烟一阵浓一阵浅的掠过似梦境交叠,冰上的人影隐隐叠叠,若近实远。
他足尖点地,飞身跃上了祭鼓。
乱飞的银发遮住面容,剑眉锋锐,目似寒水。
闪烁的晶亮的眼神,象是昨夜星辰。
一片寂静中,飞天踏响了足下的鼓面。
远远的一片祭铃声响。
苍茫的看不见的山巅,遥遥有锺声相应。
广袖飘荡,流绎过雪与风共舞的虚空。
这是一场遗世而独立的祭舞,这是一句龙族人齐心吟颂的誓言。
这是一竿孤立在雪中的竹,这是一枝不惧劲风的幽草。
向天,问天。
扬天,回天。
坚定不移的鼓声,在玉足起落间响起。
一响再一响,声声敲在人心上。
远远相应的锺声,清亮而不尖嚣。
带著一丝犹疑迷惑的脆铃声响,低低的在这两种声息间徘徊。
大雪,纷纷。
在祭鼓上盘旋乱舞的碎雪,那在雪中跳动的精灵,似嬉戏,似渲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