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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

血 瀑-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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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影长悬兮周日月

  炉烟不散兮汉风云

  那年那月兮无畏倾家

  为我中华尊严兮疆场血洒

  呕心沥血兮救死扶你搀他

  颂歌传遍兮海角天涯

  迎来黎明兮天却黑了

  墨涂赤诚兮心碎如泥沙

  蒙昧突起兮更颠狂



  愚夫莽汉兮矧与天公试比高

  忧国直谏兮鼠辈戕

  没无妄福多无妄灾兮沉默了

  美丽的家园兮一片荒凉

  ……

  禾儿的歌声和弦声都是哽咽似的时断时续,如遭十面埋伏。这次歌声止了弦儿未止,“筝——筝——筝——”猛烈发出三声,这三声短促而余音缭绕,仿佛是心的破碎,血的呻吟,灵魂的呐喊,急越、悲愤、哀婉。接着歌声又起,如泣如诉,荡得人心灵发颤发涩发酸:

  ……

  何年何月兮何日

  父老兄弟姊妹兮

  才能伸直腰杆挺胸膛

  ……

  一时,山丘唏嘘大作,哭声一片。孩子们没喊关爷,哭喊的是,“禾儿姐,禾儿姐,你来呀,来这里弹呀……呜呜……为啥不来看我们了……”没有谁阻止。大人们呼天呛地,哭喊的也不是关爷,而是兄弟姊妹。花飞谢扑伏在地哭得声撕力竭,像要喊啥,没吐出来。从他口型上看出,仿佛和我一样在心里高声哭喊“妈,妈妈……”盛凡和汤灿也莫名其妙地嚎啕得涕泪交加。禾儿的古筝又响起后,鄢校长才泪痕满面地起身主持下一项祭仪。

  祭礼一项一项举行得较快,太阳过耳一两丈就剩下最后终献礼一项了。此时,禾儿遥遥的古筝乐曲变得清越,幽邃,舒缓,使人感到很是爽心惬意。赵婶、黄婶等一二十人开始分发祭礼的食品,首先分发的不是本村人,而是专人送去给丫口观看的人。村长说那些人大多是望龙村的乡亲,不是来看着好耍,而是在遥寄心香。村民们秩序井然,包括孩子都没一个争抢吵闹,但表情都变得轻松愉悦。孩子们接过食品就野了,争先恐后爬上古榕。村长递给我一份的同时也把我和酸枣儿一举送到了榕树那斜斜伸出五六丈的巨大桠枝上。英雄不用人送,一纵就坐到了我身边,向我做了个怪脸,第一次捧泡似的叫了我一声牛儿姐。正不知他是如何得知我叫牛儿的,只听一声锣响,山包人群倏地分成了四拨,我说又要做啥?酸枣儿咯咯儿笑,英雄又扮了个怪像,“这都不晓得!要唱三国戏呢。赵伯伯也是,选我当哪样侍童嘛,叫我扮关公多来劲?”

  说笑都难得一见的村民竟会唱戏?我很是惊愕,就像听说铁树开花,哑子开口说话。

  少顷,锣鼓响起,四拨人群中各有一个关公登场,各演各的,唱腔不敢恭维,招式却见真功夫。东拨的关羽,破黄巾,一刀劈程远,回头弹指一顷徐州城外杀车胄;北拨的关羽,拒董卓,温酒斩华雄,接着曹军寨前猿臂轻舒兵不血刃擒王忠;西拨的关羽,单刀赴会,身寄狼吻谈笑自若,然后如入无人之境,万军丛中劈颜良;榕树下关爷林前的关羽,千里护嫂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出手得卢……山包沸腾了,声声为关羽呐喊助威,丫口也传来阵阵叫好。我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发现村外田塍一棵朋大的古树下孤独地立着一个人,是公社妇联主任汪萍,时不时抬手抹脸,不知是抹泪还是擦汗。

  最后,东、西、北三拨人群全又汇聚到关爷林四周,观看关公走麦城。一时,大人小孩表情又凝重起来。禾儿的箜篌再次传出心儿破碎之音,连榕树上的孩子们也屏住了呼吸。只见被重围的关羽危在旦夕之际倏然回马一刀,劈向紧追不舍的孙权,孙权勒马不及,眼看身首就要一分为二之时,古榕树梢忽然响起了朱叔的声音,那声音悠悠的,就像是从太空发出:

  “云长听诏,速回天宫,不得有误。钦此!”

  装关羽的村长顿时收刀,仰天大笑三声戛然而止,叉腰而立,一如寺庙的关公塑像。朱叔又在树梢发出了类似于云端传旨的声音:

  “孙权,你这个碧眼小儿黄须鼠辈听着,云长并非不能折冲樽俎拨云见日,如若取你首级,只在跷足之间。只是他已被玉皇诏升为武圣,不屑与尔等凡夫俗子较量。现在他已入天庭正在受封,在你面前乃是其凡身尔!”

  扮孙权的是郭叔,他牙巴上的一绺胡子缺乏营养本来就如苞谷须一样黄,可以说扮得惟妙惟肖,加上他反应有些迟顿,常使人轰然发笑。现在他就有点儿懵了,好像忘了台词,又好像是对方念错了台词他不知如何应对。大家正在鼓掌叫好,一见他那样子,掌声、喝彩声忽地就没了。酸枣儿不太高兴,一撇嘴,“郭伯伯又要哭了。我爹叫他不要哭不要哭……”正咕哝,只见从郭叔眼睛里果然滚出两滴浑浊的眼泪,他仰天呛呼,“圣如何?帝如何?神仙又如何?毕竟不能谈笑在人间啊!”倏然作下马状,跪倒在关爷林前涕泪齐流,似说似唱似喊:

  祸害千年在

  天道不酬良

  英灵在九霄

  魂归咱心房

  百鸟朝朝奉

  千树竟折腰

  夫妻团圆昭日月

  双女一龙一凤凰

  兄嫂啊休息好

  来年聚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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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郭叔作下马状之时,酸枣儿和英雄同时说了声“快,”携着我一纵而下,也跪在关爷林前,全村人早已齐唰唰跪倒,唏嘘又起,“扑咚咚”树上的孩子转眼间也都跳下拜伏在地。

  (3)

  不知不觉太阳就快燃烧尽了,丫口观礼的望龙村乡亲也已经差不多散尽。一声锣响,终献礼毕了,村民们正式与关爷共进晚餐,不再分发,凭各人喜好,想吃啥拿啥。花飞谢神色茫然,仍长跪不起。盛凡和汤灿不知是得到村民原宥感恩图报还是真正敬重关二爷?抑或是与花飞谢赌气?也没起来。村长用亲切的口吻叫了声“孩子们,都起来吃东西啊。”把他俩扶起来后横了花飞谢一眼,花飞谢也赶紧起来,伸手要去拿我已觊觎很久还没得空挤过去拿的唯一的一根猪尾巴,盛凡抢先一步拿到手递给了我,我也没客气。

  大家正在咀嚼,丫口忽然出现了高牡丹的身影,凄惶惶的,仿佛遭到打劫。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呼喊,“赵叔——”踉踉跄跄穿关口过天桥,跌撞着爬上山丘,“夏……夏……红云姐她……”一下子晕厥在村长怀里。她浑身湿透,就像情报送达而精疲力竭的菲利彼德斯。

  就在村长摇着高牡丹急切地连声问“夏姑娘咋了?夏姑娘咋了?”吩咐喂水施救时,彤红的晚霞下,丫口闪现出一片如梦似幻的红云,薄薄的,氤氲舒卷,幻化出一方幽邃的蓝,流星,一颗,两颗,三颗……拖曳着耀眼的光一一闪现,没化,都缀在那方幽暗的颜色里。

  接着出现了关伯伯黄叔和彭妍的身影。关伯伯和黄叔步履沉缓,怀抱中共同托住的便是那方缀满流星儿的天的底色,就像为女娲递补天石的匠人。

  直觉使我感到了不幸的降临,撕心裂肺一声喊,“姐——”

  心儿顿时破碎,仿佛看见鲜红的血从自己心窝喷涌而出变成了墨汁把天涂黑了。

  
  
  
  第十三章  月食

  (1)

  “瞿瞿瞿……”

  “吱吱吱……”

  无风。阒寂的夜里,只有蟋蟀在使劲儿鸣唱。

  半轮瓷瓦片儿似的月亮挂在古榕树梢,水淋淋,凄清清,山丘呈现一片朦胧而惨淡的银雾。星儿在幽远、深邃的天幕上宛如淌泪的双双眼睛,凄切地凝视着关爷林旁又一堆凸出地面的黄土,和在黄土旁默泣、呆立的我。

  我移动脚步,爬上了古榕树。

  七个晚上了,我都睡在比床还宽大的古榕树桠上,静守着两堆黄土——

  与地平行的黄土里憩息着我隐姓埋名的妈妈,一则黄土堆里憩息的则是不是我妈妈的妈妈,不是我姐的姐。她的名字正大光明地刻在墓碑上:

  天籁村的女儿夏红云之墓

  千百万只蟋蟀高吟浅唱,高、中、低音组合,浑圆、清越、婉转,仿佛用尽丹田之力,使我如闻楚歌。

  又一个妈妈,又一个姐,又离我而去了。

  我的心空乌云一片,一直在下雨。

  她患的真是绝症——癌。

  村民们第二天就得信关伯伯把她送去地区医院了,知道我

  与她的感情如母女胜姊妹,一直瞒着我。为挽救她的生命,全村想尽了一切办法,出卖了任何值钱的东西,就差砸锅卖铁。

  “听话啊,姐已经用不……”

  “那姐就穿几天吧……”

  “姐这生已经做不成妈妈了……”


()
  原以为自己是一头能够吃一堑长一智的聪明的牛儿,事实上笨得无可救药。不说彭妍的搪塞,不说村民的支唔,单从她的言行中也应该觉悟。她早已知道自己的生命不会久长,伫足望那流星儿拖曳的衣服不过是哀叹流星的光芒来得快去得疾。她何常不是一颗流星,一颗光亮在刹那间就隐去还蒙上一层薄雾的流星。

  生我的妈妈受辱走时没给我留下片言只语,仿佛坚信她造就的这盏不肯省油的灯不会屈服于任何暴风骤雨。她临终前留下了,扶不起笔,只能对关伯伯口述,是以姐姐的身份,妈妈的口气。说她惟一担心的就是我这个爱感情用事,自以为懂事实际上一点儿不晓世事险诈的小弟,要求关伯伯将她就地火化,将骨灰带回来撒在村里的田塍沟壑,使她随时随地都能看到我,看到父老乡亲,但不能让我知晓事实,就说她已经留在了母亲身边。

  ——她比我生母心还细。

  
血 瀑(20)
张书记为啥总惦记着我?凝视我的目光为啥总是带着一种父爱?而这种爱又像没尽到父亲职责一样带着羞愧、忏悔、痛苦等复杂的感情?他能让高牡丹知道禾儿的病情,为啥不能让我晓得?难道他就是我亲亲的父亲…
血 瀑(21)
我向村长赵叔和黄叔鞠躬,回身又面对古枣树也鞠了一躬,心里说,“古枣,你要是菩提多好啊,就能告诉我心的根在哪里,我爸我姐在哪里了。”黄叔喊我,我没理,坚定地向门外走,但一双脚宛如木头,咋也提不了速,还没到门口,迎面遇到拾提包回来的郭叔,我又给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说:

  “郭叔,牛儿走了,找我老家找我爸和我姐去了,可能不会再回到村里。你家最困难,包里的钱你拿一捆,其它你就代牛儿分给村里乡亲……”

  “闺……闺女……咱村就是……你爸……姐……”郭叔不待我说完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哽咽着说不出一句整话。酸枣儿跟着“哇”地一声哭起来,抱住我直嚷:

  “牛儿姐,就不准你走,就不准你走……爹啊,你自己说的,牛儿姐和红云姐比小虎哥水龙哥他们还坚强,还吃得苦还有智慧,不是牛儿姐和红云姐我们春天都过不出来,要我向她们学习。现在夏红云大姐姐死了,你为啥还要发牛儿姐脾气赶牛儿姐走啊?爹……娘,快回来啊……”

  从埋葬夏红云那天起,谁都避免在我面前提夏红云。现在酸枣儿提了,抱住我哭爹叫娘,我抑回去的泪水蓦然又盈满眼眶。如果我的夏红云妈妈还在,我的红云姐还在,我也可以抱着她喊妈叫姐诉说,在她那里得到安慰……我扳开酸枣儿箍得死死的手正欲冲出去,关伯伯忽然闪进了院子,我扑进了关伯伯怀里,伤心欲绝地呼叫了一声“爸——”泪水一下子翻滚而出,泣不成声。

  关伯伯以前一般是在窗前眺望关爷林,夏红云葬在关爷林旁后,他基本上日日黄昏都要上关爷林伫立一会,酒喝得愈来愈多了,没见醉过,但脾气变得更加暴躁。我所知道的是赵叔和黄叔在夏红云入土后被他各打了两记耳光气都没敢吭。方小红多次想出关,都被他骂得哭哭啼啼的回转。所以,近月来我不太敢去看他,不是怕挨他打,而是怕见他那悲伤的表情。夏红云的殒落我伤心、哀痛,实际上关伯伯内心受到的打击更沉重——他失去了唯一叫他爸的女儿啊!他对焦书记说的女儿莲儿和她妈并不是他的女儿和妻子,而是他战友的遗孤###。谁还会如夏红云一样亲热、巴实地叫他一声爸呢?只有我知道他的失落和悲哀。我去看过他两次,第一次去我就改口很不自然地叫了他一声爸。但他不允,说我叫他为爸会使他更伤心。第二次去我就仍称他关伯伯。这次这声爸我叫得自然,叫得极富感情,就像是女儿见到了亲爹。

  “别哭,别哭……爸在,伯伯在,谁也不敢欺负你!”关伯伯搂着我全身发抖,似在竭力控制着感情的喷发。

  好一会,我才渐渐平复,正想告刁状,关伯伯忽地指着赵叔和黄叔大发雷霆,说他俩害死了他一个女儿还不够,还想害死他的牛儿。赵叔和黄叔毕恭毕敬,腰板挺得笔直,一如听蒋总裁训示的将军,待关伯伯骂累了才松驰下来,忙扶关伯伯去檐下坐。酸枣儿仿佛这种场面见得多了,一点儿不惊,不用吩咐,关伯伯刚坐下,她已经把酒壶提出来了。赵叔在关伯伯耳边叽叽咕咕了一阵,关伯伯长长叹了口气,把我喊过去,又唉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说:

  “牛儿,你觉得自己很委屈,伯伯理解。但你还不了解咱村啊,咱村的心是赤诚的,不是谁能用金钱能够买得去,必须以同样的心来换取。你骄傲了,认为自己为村里尽了犬马之劳就可以不在乎村人的感受,这不行啊牛儿。你可能还不知道,这几个月来不是咱村的人大部分也在为咱村洒汗流血,牡丹和她爸为村里精心喂养了几十对种兔。英雄他爸妈为啥要倾尽所有养一头母猪?就是想买不起猪的咱村喂上猪,一年有点儿油水。这证明啥?证明谁都……唉——

  “牛儿,有些事伯伯做梦都想对你说,但不能说啊,因为你还小还控制不了你的言行。伯伯多希望你赶快长大,像禾儿小虎和汪萍他们那样懂事啊……”

  关伯伯哽咽了,血红的眼睛呛出了泪水,泪水浑浊,像山洪一样漫过皴皱如田野阡陌似的面庞。赵叔和黄叔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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