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山一角-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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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也是,谁家过年不想填个荤腥,啥时候吃不是吃,我冲爹点点头,爹收起烟袋,掏出他的刀子拎着死兔子去灶房了。那次后,雪一天比一天大,风也大,老爹也不怎么出门了,自然打不到荤腥了,我越来越发现老爹当初留着那兔子是对的了,我也就成天数着盼着到过年,终于,三十到了,三十大早天刚蒙蒙亮,老爹摇晃起迷迷糊糊的我和我说:“贵儿,今儿过年,俺去镇上买点东西,好留着今晚吃和用,你在家给你娘上上香磕个头,我头晌就回。”我迷迷糊糊的一听过年,立马窜了起来,送走爹,我就给娘上了香磕了头,然后依旧坐在炉子旁等爹回来,在家听着收音机迷迷糊糊的打着哈欠,听收音机播了这么一句:“今年新兵应征入伍自农历新年元宵节后两日开始报道。”后面的还没等听清,门响了,老爹回来了,我急忙去帮他拿东西,顺便看看有啥,彩色的糖块,瓜子,花生,点心,小的水果,几个白面馒头。这些物件平日可真不多吃,一是因为贵,家里没那闲钱,二是,就算有闲钱,买也太麻烦,只有过年才是最奢侈的。这还没完,老爹从兜里掏出半挂红鞭递给我我拿着一个劲的乐,老爹点上烟袋和我说:“这死小贩,一挂炮仗要五块,我瞅来瞅去的,扒拉出这半挂,就要了两块钱嘿嘿。”我也乐呵呵的拿着摆弄,老爹拿出兔子剁成一块一块的扔锅里,也就今天,我帮老爹在烧火煮兔子汤,老爹叼着烟锅哼着戏忙活着,很快,天黑了,我们的村里过年时炮仗也就响那么一会,只要有人先放,后面就会跟着人家也放,爹见天黑了,拿着炮仗跟我说:“贵儿,往年都是兵老王家先放响,今年,咱们放,先给他来个乱枪扫射!”说罢拿起块断香给我让我套上大衣,“贵儿,俺都听说了,这年过完了你们就得去部队了,以前看你小,不让你放,现在你也大了今年,你来放,我看。”我一听这话,抢过老爹的烟袋点着香头冲到街上,也没感到冷,也没听到老爹叫我穿上大衣,那一刻,仿佛我就像一个刚会走的孩子一样,体验着这新奇的感觉,除夕的夜晚,被这半挂炮仗炸得格外响亮,我没有在意老爹那句年后当兵的话,也没有在意我已经十八岁了,更没有在意老爹透过窗户望着我的身影留下的那滴浑浊的泪水。回到屋里,老爹已经把饭菜准备好,端在靠着炉子旁的小桌上,进屋后,我才感觉到浑身的寒意,老爹给我端上一碗冒着热气的开水,我咕咚咕咚的咽了下去,嗯?这水,怎么这么辣但又香,这,这是好白酒!我慢慢放下碗,看着爹笑眯眯的脸,我木讷的蹦出一句:“爹,这是。”爹笑着说,是,这是酒,说着递过来一根带滤嘴的香烟,是城里的香烟,还带包装的,我清楚的记得,那个烟叫红塔山,在我们那可就算是好烟了,我接过烟,望着爹呆呆的说:“爹,你这。”爹一直笑着,也自己掏出根烟来,对我说:“怎么着,还得你爹给你点上?行了别跟俺装了,你抽烟喝酒,真以为我不知道?赶快的把酒倒上,烟点上。”我赶紧拿过火柴给爹点着了香烟,又给爹倒满了酒,然后我就面无表情的看着笑呵呵的老爹,老爹指指我的碗,我赶紧倒上了酒,点着了烟,我还心有余悸的问爹:“爹,你,你咋知道俺会这些啊。”爹哼了一声说:“你是俺
儿子,我咋个能不知道,只是俺就不知道你为啥不直接告诉俺。”我也不好意思的说:“这不,怕您生俺气嘛。”老爹一听,还真不笑了,一拍桌子说:“你是俺儿子,俺生你球气,俺十岁就开始叼烟锅,长这么大烟锅都不知道叼坏多少个了,就你小子,都这么大了,俺还管你个球,咱这山里那么穷,也没啥好的,山里祖祖辈辈的人就都好这些,你也是山里人,俺有啥不许你的。”我一听这话,老爹嘴上没直说,但也是同意我抽烟喝酒了,我也不好意思的看着爹笑了笑,爹也笑了,对我说:“贵儿,拿起碗,陪爹喝一碗。”我赶紧拿起碗和爹的碗碰了一下,爹看看我,笑的更开了,我们俩一口喝净了碗里的酒,这酒好辣,辣的我眼泪都流出来了,老爹往我碗里夹了一个兔子腿,我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塞了满满一嘴,爹见状又给我倒了一点酒说:“你看看你,慢点,又没人和你抢,别噎着。”我喝了一口酒缓了缓说:“爹,你也吃。”爹一直看着我在笑,听我说这话就点了点头。在烟草燃烧的白烟和昏暗的黄色灯光中,我仿佛看到爹的眼里有着闪闪发光的东西,他还一直在笑,我心里还嘀咕,原来老爹也怕这辣酒啊,也没多想,低下头继续吃。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那或许是老爹的眼泪呢,我也忘记了老爹和我说的过完年去当兵。我最没想到的是,这或许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幸福的一个年,最暖和的一个年,最无忧无虑的一个年,也是和我那老爹一起过得最后一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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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大雪稀稀疏疏的下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地上雪依旧那么厚,俺家最近的亲戚在晴天路好时都得走一个多钟头,更何况是这鬼天气,所以,我们爷俩没有去亲戚家拜年走访,邻居家也就兵老王初一早晨去亲戚家拜年,顺路来看了看爹,给爹捎来六条炸小鱼,他来时我还没起,所以,对于那年的过年,在我印象中,没有亲戚邻居的走访,倒像是普普通通的平日,不同于平日的是,一直听着收音机里播放的喜庆节目,还有,吃了一个星期的兔子汤和荤菜。老爹也一直在抽从镇上带回来的红塔山,起初几日我还并不好意思拿着抽,可后来,老爹一直是亲手递给我,慢慢的我也随意了起来,就这样和老爹在家里暖和的炕上迷迷糊糊的躺着,到点吃饭,困了就睡,至今,我都再没体验过那种悠哉的日子,直到初九这天,雪小了,这日早晨爹和我都还没醒,就听家里大门咚咚咚的响,显然是有人来了,爹睡觉一向不那么沉,他披上大衣出屋打开门,一个穿着绿色军大衣的人站在门口,老爹眯眼一细看,这不是兵老王他儿子福军么,福军一见老爹,立马点头哈腰的说:“王叔过年好啊。“老爹连忙招呼军:“哎哎好,娃,快,快进屋。”一进屋,爹就让福军拖鞋上炕暖暖身子,爹又跑我被窝前摇摇我:“贵儿,贵儿,你瞅谁来了。”我睡得正迷糊,眯着眼转过身,一见是福军,掀开被子坐了起来,高兴的我衣服都忘了穿,我连忙问:“福军,这么冷,你咋这么早就来了。”福军笑笑说:“这不今儿个天气好,来你家给王叔和你拜个年。”我一听这,才想起现在还在过年,我赶忙说:“是是,福军过年好啊。”福军身子微微一弓表示谢意。老爹见状对我说:“贵儿快把衣服披上,别凉着,我去后边灶房给你俩整点吃的,福军大老远折腾来估计也饿了吧。”福军一听赶忙说:“谢谢王叔了,麻烦您款待了。”老爹伴着笑脸夸福军:“这当过兵的家里边孩子说话就是有水平,中听,嘿嘿。”福军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老爹点上一根烟卷去了灶房,我看看福军还在那傻笑,我就拍拍他说:“得了得了,看几本书瞎得瑟什么。”说罢我从炕头摸出根红塔山点上了,福军瞪着个大牛眼,惊得说不出啥来,好一会挤出一句:“金贵,你,你这是在家呢,你爹也在,你这干嘛啊?”我瞅瞅他那样,得意的晃着脑袋,吐着烟和他说:“哎,你不知道吧,这东西,是我爹让我抽的,还是在镇上捎回来的,这几天晚上,俺俩还喝酒呢,这都是俺爹让的。”福军皱皱眉头,接着看看我,眼神依旧透露着惊讶,我冲他摆摆手:“少在我这装深沉,一会炕塌了哈。”福军回过神继续和我说:“其实啊,今天我来还有一件事,知道咱过完年就得走了吧。”我吸了口烟,“知道啊,怎么滴了。”福军用下巴指指我:“那你准备咋样了。”我吐了一大口烟弹了弹烟灰:“准备个蛋那,无产阶级出身,背起包就走,有啥准备的。”福军摇摇头:“啥呀,俺爹说,人家部队规矩多着呢,什么喊名答到啊,叠被豆腐块啊,跑步训练啊,这些都是,你现在不赶紧练习练习啊,别等到了净挨人家训。”我不屑于听福军那些个大道理,不耐烦的摇摇头说:“你再给我这扯些没用的别怪我戳你,当兵咋的了,不就是抗把枪砰砰砰开几枪然后两年就回家么,有啥的那么玄乎。”福军看我这样刚想说什么,这时老爹端着肉汤放炕桌子上让福军快吃,福军看来也是饿了,接过老爹盛的兔子肉就闷头吃喝起来。我掐灭烟呵呵的看着他:“我看这肉能不能堵住你这无产阶级的嘴!”福军也没回我什么,就一个劲的冲老爹说:“王叔,这兔子真香,真好吃。”老爹就爱听夸奖的话,越听越高兴,也一个劲让福军多吃,我看势不好,拿来一个碗也闷头开始吃,边吃也边说:“你小子给俺留点,慢点吃!”老爹就看着我俩娃和小狼似的这么吃,他就看着我们乐,不一会,我俩吃饱了,老爹还问:“你俩饱了没?”我俩都点点头说:“饱了。”福军擦擦嘴上的汤,从怀里掏出一盒红塔山,递给老爹:“王叔,俺爹上亲戚家人家送的,他也不好这玩意儿,让俺带给你,你拿着抽。”我爹“哎哎哎。”的,应着,拿着烟,从柜里拿出两瓶二锅头,给福军对他说:“娃,上次你爹来,还给我送的鱼,我看你爹去亲戚家,也没给他拿东西,正好你来了,这个你拿给他,他好这口。”福军也没和老爹客套,就应声拿过来了,他知道,他不拿走,老爹迟早也会让我送去或者亲自送去的。福军在我家呆了有半晌,起身要告辞,我和老爹留他吃晌午饭,他说不了,下午得赶回家收拾收拾东西了,正月再有一个礼拜我们就得走了,福军没让我们出门送,揣着两瓶二锅头往家里奔了。我和爹进屋后爹还在夸奖福军:“你说这老兵王那年轻时可啥玩意儿都不是,得亏他爹临走撂下那句话才成了大头兵,没想到他这儿子可真懂事,行,将来一准部队当官的料。”我还不服:“爹啊你省省吧啊,听说过哪号将军光会背书说嘴了,不得让人家砍了脑袋啊。”爹更不服,就回了仨字:“诸葛亮!”“我,,,。”我被爹顶的说不出话来,又找烟,看看那盒,晃晃里面已经空了,我就看着爹衣兜,又看看爹,爹瞅我这样问我:“干啥,你又干啥,你说你能不能给你爹我留点,成天左一根右一根的,这初八才,就干出来两盒了,知道这东西多贵么!”说着掏出来扔给我,我乐的赶快拆开抽出一根,看看爹别着个脑袋,我迎着笑脸把第一根烟递给爹:“爹,您先来这第一根,我给您点上。”爹把烟放嘴里,我划着火柴给爹点上了,然后趁着没灭点上了自己的,爹瞅着我,我瞅着爹,慢慢的,爹又笑了,拍了我脑袋一下,我也跟着爹一起笑。爷俩就这么坐在炕上点着烟傻乐,也不知道乐啥,乐着乐着,想想福军的话,正月十七我们得到部队,由于我们远,我们仨得提前一天出发,还有不到一个星期。我想想就要离开家离开爹,心中还真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是能到外面世界长长见识的高兴,还是离开家,离开爹的不舍。这天是初八,我和爹在家里抽着烟傻乐着,天又开始下雪了,我记得,这是我最后一次和我那无产阶级的老爹一起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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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年后的几日,从福军走了后,我在家就又抽了一个星期的红塔山,喝了一个星期的老红星。准确的说,是从初一抽着喝着到十五,老爹从初十就开始出去打打猎,赶赶集,因为还有个元宵节,老爹还得置办元宵,虽说家里就我们俩人,可老爹说的是,凡事不能将就,一将就日子,日子哪天说不定就把你将就了。也是因为我就要离开家里了,老爹也想让我也吃的饱饱的离开家。我在家里却整日睡得迷迷糊糊的,有时半晌爬起来吃点东西接着睡,就这么无所事事的过到了十五,十五一早,我还没起,老爹已经开始帮我收拾衣服,物件,用品什么的,我们仨为了赶早车都定在十六早晨五点走,因为下山没车,我们得徒步一个小时到镇上坐车再到县里坐火车。老爹见我没醒,就自己给我打理东西,那时候差不多也就六点多钟,老爹看收拾的差不多,就轻手轻脚的穿好大衣关上门去镇上买元宵去了。等半晌老爹回来时,我仍没心没肺的睡着,老爹见我还没起就过来摇醒我:“贵儿,刚才俺去镇上碰见富贵了,他让俺告诉你,明早五点到他家门口碰面,你赶快清醒清醒,今儿个还十五呢,你先去给你妈上柱香,另外,俺给你买了套新衣裳,你起来试试。”我一直迷迷糊糊的,一听新衣服,一个激灵爬起来,赶忙问爹:“在哪儿呢在哪儿呢!”老爹看我猴急的样子,便乐呵呵的从袋子里拿出那套衣服,新衣服,对于我们来说很奢侈,老爹那件大衣从我八岁传到现在已经十年光辉历史了,我们这过年也不穿新衣服,一是没钱买,二是穿了也没人看,所以俺们那几年才添一套新衣裳,对于我来说,童年对新衣服的记忆实在太少了。老爹这次是花了好钱才买的,打开一看,是套蓝色运动服,牌子是山寨的牌子,好像是城里人说的耐克,总之肯定是假的,但是依旧改变不了那件衣服漂亮的身架,我赶忙穿上试了试,兴奋的我蹦了好几下,裤子基本合适,上衣略微肥一点,可是照我的身材就应该这么肥瘦。我还高兴地问老爹:“爹,好看不,合身吧。”老爹一直点着头乐着应道:“哎哎,合身,贵儿,你给俺敬个礼。”我愣了一下,接着就一脸严肃的给老爹干净利落的敬了个我认为的军礼,老爹乐得脸上开了花,点点头说:“哎呀老婆子你看咱家贵儿,还没当兵打敬礼就那么好看,以后指定错不了,天生当兵的命。”我还沉浸在新衣服的快乐之中,穿上它,就能在福军和富贵面前风光一把了。可是,当时的我就没有想过,老爹这是费了多大劲挣来的钱,他自己那么多年都没舍得买件衣服,等我想到这些时,其实都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