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骑兵-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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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士们立即进行伤亡人员的救护和后送工作,后勤支援没有上来之前,这些工作都要靠自己完成。轻伤员可以不下去,但重伤号是一定要送走的,否则会影响部队情绪。那时候有个口号是“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哭”。不下火线容易做到,受伤不哭就可难了,死罪好忍,活罪难熬,再不怕死的人也害怕当残废,连疼痛带紧张就难免呻吟起来。
这期间,双村营那边的枪声一直很激烈。骑兵们嘴里不说,心里却的确有些着急,觉得二十一团进展得太慢了。不过,通过刚才的战斗,大家也意识到孙殿英的这个王牌二十二团,确实比普通伪军的战斗力要强。
早晨六点多,天已大亮,敌人又开始了新一轮进攻。这次,从西面和西南面同时上来了两个团的兵力,敌人还是老一套,用机枪掩护着,走几步蹲一下地往前拱。八路军依然是不动声色,放近了再打。
就在这时,日军的九二步兵炮响了。这完全出乎八路军的预料,当时大家根本没想到敌人有炮兵,所以没有做防炮的准备,把机枪全都集中在了侧面。鬼子的大炮打得很准,“咔——啌”一声就掀翻了机枪工事,连续“咔啌”几下,我军的火力点就没有了。
败退下去的敌人在炮火的掩护下反攻回来。一连、二连抵挡不住,逐渐后退。伪军一步步追上来,越过了四连的前方,把八路军的防线压成了个“L”的形状。看见伪军已经冲上了阵地,日军的炮火就转而轰击双村营去了。这时候,四连迅速冲杀出来,把伪军切成了两截。一、二连也立刻实施反冲锋,用仅剩的一挺机枪压制后面的敌人,夹击住前面的敌人进行肉搏战。激战之后,伪军丢下尸体四下逃散了。
日军的炮火持续炮击着双村营。七点过钟,况玉纯团长召集干部们开会,他说:双村营的敌人除小股还在固守以外,大部分已被消灭,但分区胡乃超参谋长也受了重伤。军分区首长已命令攻坚部队撤出战斗,要求阻击部队进行掩护,保证胡参谋长和二十一团安全转移。
团长还说,在攻坚部队顺利撤出前,我们不能让敌人越过阵地,但阻击部队也要分批撤退。他命令一、二连先撤,四连负责阻击。
四连把阵地收缩到大庙附近的道沟里,因为南面的朱照村有新四路的部队,可以进行交叉掩护。四连的干部说:“放心吧,团长,无论用枪打用马刀砍,我们绝不能让敌人通过阵地。”
刘春雷和一、二连的战友撤退到马桩的位置待命,绷带所和重伤号已经转移到后方。八点过钟,四连的阵地上又响起了枪炮声,大家都焦急地等待着二十一团那边的消息。九点钟,李庭桂主任在电台边上喊:“可以了,任务完成了。”大家都很高兴。
可就在这时,四连通讯员马珠捂着受伤的肩膀跑过来,交给团长三个公文包,说:“我们连被敌人包围在道沟里了,李连长受重伤昏迷。马副指导员要我向团长报告情况,四连就是只剩一个人,也要守住阵地。”
况团长急了:“不行!一定要通知他们撤下来,一定要把他们撤下来!”
四连被困在道沟里了。
四连的阵地在一座大庙的西侧,是一段南北走向,不到百米长的道沟。上午八点,敌人展开了新一轮攻击。战士们顽强阻击,给伪军很大杀伤。但敌人也察觉到我军防守兵力不多,所以受到打击之后并不退下去,而是黏在前沿附近打枪,不断地发起进攻。四连经过近一个小时的激战,只剩下不足三十个人,逐渐退到道沟的尽头。
道沟的尽头是大庙前的广场。穿过这个广场向东不远,可以进入另一条道沟。四连的计划是,如果在庙西顶不住了就撤到庙东防守。正准备往下退,突然打来一阵机枪,把道沟口的几个战士打倒,连长李树茂起身观察情况,也被子弹击中头部,立刻昏迷过去。
子弹是从南面的朱照村打来的。朱照村本来有新四路的一个连,那是新编的地方部队,缺乏战术协同观念,竟然没有通知骑兵团就转移了阵地。敌人乘机迂回到朱照村,在一座小楼上架起几挺机枪,用侧射火力居高临下地封锁住南北道沟。四连毫无准备,顿时被打得趴在沟里难以动弹。
班长李元海想把受重伤的李连长送下去,才到大庙广场边上就中弹身亡。战士白冒又赶紧跑过去把连长抱回来。刚回到道沟,他没来得及放下伤员也被机枪打倒,牺牲了。副指导员马书龙说:“同志们,退路已经断了,现在我们只有一条道,就是横下决心、死守阵地、寸步不退。”战士们都喊:“和敌人拼了!”
马书龙把连干部的公文包交给通讯员马珠,嘱咐说:“向团长报告这里的情况。四连就是剩下一个人,也要守住阵地。”阵地上集中了全部火力压制住小楼上敌人的火力点。通讯员马珠趁机往外冲,他肩部受伤,突了出来。
况玉纯团长立刻派三连进攻朱照村,要求他们拼死攻击架设机枪的小楼,无论如何也要给阵地上争取五分钟时间,他自己则带着警卫和通讯员进道沟去接应四连。刘春雷和几个战斗骨干也赶紧跟在后面。大家都清楚,如果担任后卫的四连今天真的覆没在阵地上,给骑兵团士气和声誉的打击将会是致命的。
到了大庙的东面,听见四连正在对面道沟里激战,况团长命令警卫员张致新通知四连抓紧时间往下撤,还特别强调一定要把李树茂带下来。这位小警卫员,因为发型怪异得了个“小钢盔”的外号,非常聪明灵活。他趁着战友们开枪吸引敌人火力的当口,一溜烟就跑到西面道沟里去了。
三连在朱照村那边打响了,小楼上伪军的机枪立刻熄了火。刘春雷他们迅速向四连靠拢,一顿手榴弹把接近阵地的敌人打退,再交替掩护着往回撤。这时候,四连阵地上只剩下十四个人了。
李树茂被抬了下来,大刘看见他头部右侧流着血,在耳边喊了几声。他睁开眼睛,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团长赶紧派人往下送,还派卫生员专门跟着李连长:“要保住他的命,他是四连的老人。”
听见这话,刘春雷不由得心里一缩。他想起四连是在漳河店伏击战之后成立的新连队。算起来,四连初创时期的干部,到现在真的只剩下李树茂一个人了。
四连撤下来之后,大刘先通过,马书龙和“小钢盔”张致新跑在后面。马副指导员刚跳进道沟,身边的“小钢盔”却被一颗子弹打中后脑,一头栽到沟里,当场就牺牲了。
团长正在前面等着,见面问:“背的是谁?”刘春雷说:“小张牺牲了。”况玉纯立刻就要背他,大家抢着不让。况团长说:“他跟我两年了,让我最后送他一次吧。”于是况团长一直把张致新背了下去。
骑兵团回到高平集,这里已成了骑兵团和二十一团的伤兵站。
场院上躺着二三百位伤号,担架队还在不停地往里送。轻伤员还好办,救治以后就可以分散转移到群众家里;而重伤员却不行,老百姓不敢收,必须由卫生队照顾。没有病床,伤员就成片地躺在露天场地上,鲜血染红了身体下面铺着的麦秸,染红了土地。有的战士不声不响就牺牲了。
乡亲们烧水,洗绷带,抬伤员,儿童团的小孩也忙着抱麦秸,运柴草,到处是鲜血和眼泪,气氛十分悲伤。这时候又听说,二十一团的老团长、军分区参谋长胡乃超也因伤势过重,牺牲了。
二十一团损失很大,骑兵团也被打惨了。虽然战士们很不服气,但实事求是地说,这一仗,八路军的两个主力团确实是败在了孙殿英的伪军手上。
174①双村营:在今河南滑县城关镇东南。
175①高平集:今河南滑县高平镇。
双村营战斗后,骑兵团开到黄河西岸休整。团部特务连被撤销,人员补充到一连和三连,二连和四连的损失太大,一时间无法补充。
6月中旬,团领导宣布将骑兵二连和四连合并。二连没有了,新的四连就成了红马连,也成为了红军连。周开树担任四连连长,刘春雷也到四连当二排排长。
一天,营地里来了一彪人马,大刘认得领头的是十分区骑兵连的连长李明德,就问李连长来这里干什么。他回答说:“来参加骑兵团呀,欢迎不欢迎?”当然欢迎,大伙顿时高兴极了。
这以后的一些天里,到骑兵团来报到的人络绎不绝,有成编制来的,也有零散来的;有骑马来的,也有步行来的。很快,团里就有了上千号人马。骑兵团以往一直是五个连的小团,这一次终于成为了货真价实的主力大团,人员一千五,战马上千匹!
扩编后的团队包括:
团部:特务连(第七连,原骑兵团徒步五连,现在上马了);
第一营:一连(原红一连,黑马连),二连(原十一分区骑兵连),三连(原红三连,白马连);
第二营:四连(原红二连、四连,红马连),五连(原九分区骑兵连),六连(原十分区骑兵连);
第三营(步兵营):八连,九连(原军区直属队一连、二连)。
改编后的骑兵团,由况玉纯任团长,李庭桂任政委,万怀臣任副团长。刘春雷所在的二营,营长为吕兆清(原三连连长),教导员为王凤翔(原五连指导员),副营长是李树茂。
骑兵团兵员增多,战马增多,武器装备也增多了。新编进的部队中装备最整齐的要数十一分区骑兵连,一色的蒙古马,一色的新马鞍,一色的八一式步枪。这种枪是咱们的军械所自己造的,比日本马枪长点,又比普通步枪短点,刺刀还可以折叠,无论乘马射击或是下马步战都挺合适,这让大家都羡慕得不行。不过,后来又发现这枪有个毛病:开始的时候射击精度还可以,可把它那个折叠刺刀打开合上一番,再打枪就没谱了。
新来的人员都没有马刀,于是就赶紧通知供给部,指定要做成日本军刀的样式。没想到这回军工厂弄糊涂了,他们找了把普通尉官军刀当样板,结果做出来的比马刀短了一截(日军骑兵军刀全长一百零二厘米;普通军刀九十三厘米)。于是,骑兵团就出现了一个特殊现象,挎长马刀的是三个老红军连,其他连队则挎短军刀,这无形中给老连队的战士们增添了不少荣誉感和使命感。
部队扩编后,需要通过实战进行磨合,领导们正琢磨着找谁练手呢,有人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6月底的一天,骑兵团在长垣县灰池村召开全团干部大会,总结整编工作。下午,因为天热,就改在村外的一片柳树林里集中。会议刚开到一半,两个侦察员从南面疾驰而来,报告说邵鸿基的部队正在南岳集大、小金寨一带抢粮。况玉纯问有多少人,回答说有四五百。
况团长李政委商议之后,决定停止开会,准备打仗。大家听说要打仗,喜得一蹦老高,都上马回驻地去带各自的部队。南岳集在灰池村西南二三十里,况玉纯叫住二连的连长,说你们连队在南边,先过去把顽军抓住,不要让敌人跑了。二连长全福盛答应着,连忙跟着一营长黄斌去做准备。他俩都是刚从十一分区来的,当然想让二连打个开门红。
到大、小金寨来的顽军是邵鸿基部何冠三的六支队。这个何冠三是西北军出身,以前在高树勋那里当团长,后来带着几十个人投奔邵鸿基,被委任为六支队长。原先,邵鸿基部队的兵权在赵子安手上。索庄战斗中,骑兵团痛歼了赵支队,搞得赵子安十分郁闷。这何冠三就假意安慰赵子安,陪他抽大烟,派卫兵把赵支队长打死在炕上,夺了他的赵支队。
何冠三曾经袭击过长垣县日军警备队,也算得上是条好汉。可他受邵鸿基的影响,坚决反共,号称要“打走日本人,赶走共产党,成为华北领袖人物”,所以,八路军逮着机会也要教训他一下,让这小子别太狂了。
刘春雷赶回驻地带队伍上战场,可到了金寨,却看见战斗已经结束了,各连队正在四处抓俘虏。
原来,二连最先赶到小金寨的北边,本来也是想等后续部队到达再动手的。可是有个战士的下马动作不熟练,枪管子戳到了马脑袋上,那战马顿时惊了,嘶叫着朝前面乱跑。八路军眼看情况不对,立刻展开进攻。邵鸿基的队伍是见识过骑兵团的厉害的,看见战马就望风而逃,从小金寨一直跑到大金寨。这时候,骑兵三连也赶到了,举着马刀一路砍过去,敌人哪里跑得过战马,很快就投降了。
四连没捞着仗打,很不甘愿,就分开来抓俘虏。刘春雷在树林边遇到一个老乡,说是邵鸿基和何冠三往东跑了,他急忙向连长汇报。周开树一听就乐坏了,命令二排赶紧去追:“不顾疲劳一定追上,把他们歼灭掉。”
刘春雷带领全排催马加鞭猛追了一个小时,不见敌人的影子。几个班长都说:“连长他们没有跟上来,会不会是情况有变呀?再说,我们追了这么长时间,人累马乏的,天也快黑了,干脆算了吧。”刘排长也有些犹豫,但又一想:任务没完成,到时候挨骂的肯定是自己这个当排长的,可不能轻易就算了。于是商量了一番,决定再追一阵,到天黑才回去。
又狂奔了二十多分钟,前面有人向骑兵开枪。这下子大家可高兴了,都说:“天老爷,总算是追上了!”于是迎着枪声冲上去,战马奔腾,枪击、刀砍,不到十分钟就解决了战斗,毙敌十人,俘虏三十二人。这些顽军一路逃跑,累得都站不住了,实在没有什么战斗力了。
八路军挨个辨认邵鸿基和何冠三,没找到。发现一个人背了个大包,里面装着换洗衣服、钢笔、毛笔、书籍、本子,还有一把银色的左轮手枪和邵鸿基的私章。刘春雷看这家伙年纪轻轻的不像是邵老头子,就问他是什么人。他说是邵鸿基的勤务兵,刚才邵司令和何支队长命令他们在这里顶住,自己却骑马跑远了。这时候天色已晚,骑兵们也就只好就此收兵。
收兵回营,可是却迷路了。这一片是黄河的河道。1938年蒋介石命令扒开花园口以后,黄河改了道,这里就成了一片河滩荒地,到处是黄沙堆、芦苇丛、柳树茬子,四周见不到人烟,天黑了以后分不清方向,怎么走也走不出去。叫俘虏带路,他们也跑糊涂了,同样找不到路,这可把八路军急坏了。
人和马又累又饿,俘虏也捣乱,躺在地上喊走不动,拽也拽不起来。刘排长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