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共春深-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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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字让侯以桢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多谢居士为公主费心了。”沈梓城没有理会席间的碎声碎语和侯以桢不好看的脸色，依旧笑得端庄合体。
　　侯以桢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坐席的，秦宝衣看她一眼，螓首低垂，泪水点点滴滴溅在她的裙裾上，“若你现在只顾着伤心，前边的准备我们就白费了。”
　　可是秦宝衣一抬眼，却接到了秦姡�投来的目光，不是看自己，而是在瞥身边的侯以桢。虽然他下一刻就移开了，但是秦宝衣哪会不解？
　　“依孤看，一切都很顺利。”她凝视着殿上那个端着笑容，应酬着众人的沈梓城。
作者有话要说：　　

　　☆、物是人非事事休（1）

　　席间觥筹交错，沈鸿平自表老迈，不胜杯中物，一一挡过，却见一盏茶递在自己面前。“微臣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见侯以林眼生，沈鸿平接过茶，“你是……”
　　“臣镇北军中郎将侯以林。”侯以林放下茶盏，拱手自荐。“中郎将……”沈鸿平暗自奇怪，一个中郎将怎会列座于此，“侯……”他打量一眼侯以林的装束，“可是昔年侯见方的独子，如今新袭的宣平侯？”
　　眼看着沈鸿平喝下那盏茶，侯以栖的心算是落回了肚子里。正好这时小公主醒了，她便进言沈梓城，“贵妃娘娘，是时候试晬了。”试晬，既是抓周。
　　宫人们将胭脂，吃食，针线，珍珠，书籍，戒尺等铺在一大张毛毯上让公主来选。可能是刚刚睡醒，小小的秦缘卿在毛毯上扭来挣去，并不老实，拿上这个，又扔了那个，偏偏又很是贪心，要两只手都抓着才满意，好一番鼓捣之后，一手执戒尺，一手又挽起一串珍珠才咧开嘴，开心地冲着母亲笑。
　　戒尺意指尺度，喻未来是制法执法之人。珍珠主富贵，喻未来安享富贵。梓城小心地抱起乐呵呵的女儿坐下，看她牢牢地攥着那把戒尺的样子，秦姡П欢豪至耍�拍拍梓城的肩膀说，“咱们的臻阳会是一位巾帼公主啊。”
　　一旁的传圭也凑上来看小妹妹，“母妃，卿卿喜欢珍珠，圭儿以后把好看的珍珠都给卿卿。”梓城揽过传圭在怀，“真懂事，是母妃的好儿子。”
　　一儿一女承欢膝下，又宠冠后宫，权倾一时，沈梓城在别人的眼里就如一朵雍容恣意的牡丹，花开正好。
　　君独见鲜花着锦之势，阖不知盛筵必散之理？
　　满饮一杯的秦姡�瞥见一旁的周弼好像有事要禀，皱眉说，“何事？”周弼躬身道，“陛下，垂治殿有从北边来的急报。”
　　秦姡�先行，宴止，众人散去。
　　“陛下长乐未央。”秦姡Я铋�轿停下，好巧不巧，又一次路遇侯以桢。
　　他下辇，打量了侯以桢几眼说，“起来吧，你这身衣裳很衬你，只是这天乍暖还寒的，”他取过满襟手上的鹤氅，正欲给侯以桢披上，一枚白玉玉佩从她身上叮咚落地。
　　秦姡Ь醯媚敲队衽逖凼欤�让周弼取来看，倒是上好的和田白玉，触手生凉。朱雀长翎，口衔圆珠，三岐长尾，展翅而立，这一枚玉佩可不是熟悉么？
　　他冷冷地将玉佩递给侯以桢，“你既然爱护，就好好收着，摔了碰了也不吉。”侯以桢不明就里地接过玉佩，瞬间变色，这是从前秦斐日夜不离的物什，明明入棺时也随了葬，不知怎么会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上。
　　“陛下……这，妾身不知这怎么会在的。”侯以桢想要解释，但是秦姡Ы�鹤氅丢回满襟手里，“不必解释些什么，周弼，传辇来，回垂治殿。”
　　仪仗走远了，躲在暗处的秦宝衣才走出来，问她说“怎么了？”侯以桢将玉佩递给秦宝衣，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是从前王爷一直带着的，我不曾留在身边，不知……不知今日怎么会在我身上。”
　　远处，在她们看不见的墙角赫然立着两个人，默默地看着这一切顺理成章地发生。
　　“父亲，他为何帮我？”梓城怀疑地问身边的沈鸿平，他答，“说是帮你，何尝不是他自己看不过眼，不想让他们太得意。”
　　沈梓城有些诧异，“他什么时候知道的？”沈鸿平看着秦宝衣和侯以桢渐渐走远，回答，“上次为太后送灵，他也在。”
　　梓城点点头，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往后父亲也要看住他，不让他生事。”她顿一顿，“或许他能成为一步杀敌致命的好棋。”
　　沈鸿平第一次从小女儿的脸上看出几分与自己妹妹的相似，不知该喜该愁。
　　与此同时，垂治殿里的宫人都战战兢兢地守在殿外，奉茶的琉璃和香玉被泼了一脸的茶水，罚去了掖庭不说，在秦姡�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下，就是周弼，杜则平之流也一样挨骂，被逐了出来。
　　殿里的动静让外头的人心惊胆战的，茶盏碎在金砖地上的声音脆生生的，像是静夜里劈下一道雷似的。难道这道急报是什么不好的信儿？
　　周弼暗自思忖着，拿不定主意，便吩咐杜则平去重华殿请贵妃来。也巧了，杜则平刚抬腿，远处铜雀台的方向，贵妃的仪仗已经浩浩荡荡地来了。
　　沈梓城显然也是回去梳洗过一番，褪去浓妆严服，只是寻常的妆扮。周弼眼尖，那支陛下素来喜欢的赤金牡丹是方才别在髻上的，看来，贵妃是早知道陛下的心情不佳的。
　　她不理会碎了一地的瓷片，湿滑的茶叶和遍地蜿蜒的茶水，姗姗前行，将一盏旧例的滁菊放在秦姡У陌干希�从容施礼，“陛下长乐未央。”
　　那支赤金牡丹原本是极为衬她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让秦姡в行┥�厌，“贵妃起来吧。”
　　凌乱相叠的奏疏最上层斜躺着一本别着羽毛的折子，远远地便能看见有两种文字，方正的汉字和一种像蚯蚓一样的字符。沈梓城将奏疏一本本拢好，问秦姡�说“可是北边又有什么不安定么？”
　　此时秦姡У呐�火不消反增，突突地已经涨到了喉咙口，冒着滚烫的岩浆，“后宫不得干政，婢子都懂的道理，贵妃难道不明白么！”　　　　　　　　　　　　　　　　　　　　
作者有话要说：　　

　　☆、物是人非事事休（2）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被秦姡Ъ惭岳魃�地训斥，犹是梓城早有准备，满腔的委屈和泪水也压抑不住，她颤颤跪下，低头说，“臣妾妄言。”
　　话已出口，秦姡Р虐蛋稻醯米约汗�分了，怒火本不是因她而起，何况她月前才生产。“起来吧，”他端起那盏滁菊，饮了几口，这才静下几分气，“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大宛王来书，不日使者会送良匹来朝，贺孤弄瓦之喜。”
　　沈梓城深深吸了口气，没有起身，将盈眶的泪水生生催回去，说，“臣妾冒犯天颜，请陛下责罚。”秦姡�叹气，扶起她，“并不是你的错，也不是这折子，只是，”他犹豫了一下，“只是孤被这些积压的公文闷得烦，那几个奴才又没甚眼色，这才有了些脾气。”
　　若是梓城没有看见长街上的一幕，这谎话倒是圆得不错。
　　“陛下舒心最为要紧，”她从容地拢起自己鬓边的一绺碎发，说，“既大宛使者将至，陛下又心烦些，不如臣妾预备些歌舞玩意儿，为陛下舒舒心可好？”
　　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无系铃人来解，其他也不过是隔靴搔痒。可是秦姡б谰纱鹩α耍�“贵妃提议甚好。”跟着，将沈梓城揽进怀中，因为生产而略显丰满的她隐隐让秦姡в行┠吧�。
　　“你常簪这支赤金牡丹，好看是好看，只是旁人要以为孤小气了，钟爱的贵妃也只有一件首饰可以见人。”秦姡Э醋拍侵С嘟鹉档つ�名地不顺眼，从前觉得梓城簪得美，可如今却是挑不出一点好。
　　梓城感觉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只要陛下喜欢，其它首饰纵然再巧夺天工，在阿梓心里，都越不过这一支去。”她想给他一个台阶，若是秦姡г敢庾呦抡庖徊剑�他们依旧可以毫无嫌隙，同心而行。
　　“孤明白，”他温柔地安抚着梓城，“前些日子波斯献了一支鸽血红凤钗来，宝石成色极好，当真艳红如鸽血，也只贵妃这样的尊贵方配得带。”
　　原来心碎的感觉是有一只手狠狠地绞着心脏，将心里的感情和期望逼得滴水不剩，再缓缓松开，风一吹，粉末随风舞，半点不留连。梓城依旧平静地回答，“多谢陛下恩赐。”
　　沈梓城走出垂治殿的时候，人有些恍惚，头上簪着鸽血红凤钗，手里紧紧攥着赤金牡丹。不上辇，也不令随行，只一个人迎着风，深一步浅一步地向铜雀台的方向走。
　　不意外地，她在穿行矮草丛时踏空了一脚，险些摔倒却被一个小太监扶了一把。等她站稳，那小太监跪地请罪，“冒犯娘娘贵体，罪该万死。”
　　声音莫名地熟悉，她回过神去打量这个小太监，“你……”那人稍稍抬头，一双狐狸一样狡狯的眼睛丝毫不怯地回视她，“望娘娘恕罪。”
　　沈梓城的脸色瞬间青白，“你怎么在这里？”他朝梓城努努嘴，示意她阻止远处那些蠢蠢欲动的丫头侍婢，“我自然是为了扶娘娘一把而存在的。”
　　物是人非事事休，如今只有这个过去现在都让梓城头疼不已的人，他那双和从前一样的狐狸眼睛，一样的诡诈心思让她感觉到不陌生。
　　是夜，隆阳殿流出闹鬼的传言，口口相传，绘声绘色，直到次日清早，传到沈梓城的耳朵里时，已经有不下十种说法了。
　　“说是忠武亲王就从妆台那儿的窗子外探出了头，直直地盯着王妃，吓得她将胭脂粉盒都砸过去，碎了一地呢。”梓城瞧着满袖手舞足蹈，又比划又蹦跶，憋着笑提醒她，“如今没有王妃，只有居士。”
　　“对对对，居士，居士。还有呢，说是忠武亲王在居士洗脸的时候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脸就这么……这么贴着”她试图将自己的脸贴近鸾镜的脸来演示给梓城看，却被鸾镜嫌弃地躲开了，“然后王爷就说了，‘留发不留头，你活着不愿为我守节，就来下面陪我吧。’”
　　这话说的露骨，梓城掩口，神情骤然严肃，“这样的事儿，可不是能嚼舌头。”满袖说得正在兴头上，被梓城吓住了，怔在当下。
　　“人多了，自然说法也多。可是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也是要明白的。”她审视着满袖，“你明白么，满袖？”
　　满袖说话不过脑，却很听梓城的，“娘娘恕罪，满袖明白了。”
　　若是闹鬼吓人这些伎俩能让侯以桢心生畏惧，知难而退，不说秦斐一贯的不择手段，就是沈梓城也觉得无可厚非。
　　可是他们虽然都清楚侯以桢的性情，却低估了她背后的这尊大靠山，秦宝衣。她费煞苦心，怎会允许侯以桢临阵而退？
　　她唤来侍女秀青吩咐说，“你去垂治殿请陛下来，就说孤昨夜受了惊，现下不大好。”随后，她将首饰卸了，又着意扑了粉，显得够憔悴仓皇，才满意地依靠在脸色铁青，惊魂未定的侯以桢床边。
　　秦姡Ш芸炀屠戳耍�秦宝衣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几步扑倒在秦姡У谋弁淅铮�“皇兄救我，宝衣好怕。”她素来是泰山崩于眼前也毫不变色的架势，如今这样失态，倒是让秦姡�生出几分疼惜。
　　“陛下，”侯以桢的眼中噙满了泪水，“陛下！”她像在无尽的苦寒里看到了火把一样，不顾一切地靠近秦姡В�几乎要从床上跌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物是人非事事休（3）

　　秦姡�适时地扶起她，侯以桢顺势倒在他的怀里。秦姡�身上干净好闻的龙涎香让侯以桢慢慢地平静下来。
　　这个女人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出身比不得澜城，美貌不及魅生，处事不如妙帘，才干一说，遑论梓城，尚不及她的族妹侯以栖。可是拢她入怀，感受她在自己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乖顺地像是一只小猫一样，秦姡Ц械狡婷畹穆�足，他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侯以桢需要他，那种没有就活不下去的需要。
　　“没事的，没事的。”他顺理着侯以桢披散的长发，轻声安慰着她。
　　秦宝衣识趣地退了出去，她现在最想向那个鬼道谢，无论是人是鬼，都十分感谢。
　　隆阳殿闹鬼的风波就像是投进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立时虽然溅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却也沉得快，可是即将到来的一件事情却让这池水，久久不能平静。
　　雍长七年，四月初，大宛国使者伊卓携良驹贡品入朝，奉上谕暂住沈国公府，以候陛下传召。
　　张罗了小半个月的赏宴在三日后开席，沈梓城虽不能事事亲为，不过有侯以栖帮手倒也办得有声有色。未到开宴，已是高朋满座，言笑晏晏，而令众人皆翘首以待的是使者伊卓将会携上桂台来的那一匹汗血宝马。
　　桂台本是帝王后妃看虎兽杂技的观赏台，如今，为了让汗血宝马一展腿脚，梓城便特意将宴席挪到了这里。
　　说曹操曹操到，远处可见沈鸿平领了一队外族服饰的人渐行渐近，其中还能依稀看见一匹马的身影，众人的好奇心都被吊了起来，想看看这匹传说中的宝马到底什么模样。
　　“微臣伊卓祝皇帝陛下长乐未央。”一个包着头巾，高鼻深眼，打扮显然考究些的瘦小男人牵着马上前，恭敬地叩拜秦姡В�汉语倒是说的流利地道。
　　这匹马，除了精神点，高大一点，瘦一点，倒是完全看不出与普通的马又有什么不同的。秦姡�让伊卓起来，问说，“这便是汗血宝马？”
　　伊卓明白秦姡Ш椭谌诵闹械囊苫螅�大方地一笑，拍拍马的脖子，“回皇帝陛下，这的确就是汗血宝马。”
　　秦宝衣先是笑了，向秦姡�说，“皇兄，妹妹瞧着也没那么神乎，不过是名字神气些罢了。”伊卓将右手放在心口，向秦宝衣施礼，“臣愿向长公主殿下展示汗血宝马。”
　　秦姡�饶有兴致地许了，与众人一起目不转睛地想看看这汗血宝马的好处。
　　只见这伊卓左脚踩上马蹬，右脚一蹬，便稳稳地跨在了马背上，顺了顺马毛，抽出鞭子一挥，对着马屁股便是一记。
　　马昂首长嘶，登时迈开前蹄，奔了出去，扫起一阵尘土。果然不是凡物，众人皆在心中暗暗惊叹。
　　一跑十几里又登时转头回来，风驰电掣一般，几近眼前。而更为人啧啧称叹便是那马腾起时，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