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哭-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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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是孪生兄弟——不,也不可能!年龄上对不起来,孙叔叔今年都快要五十岁了!
孙叔叔对她说:“我在二十五岁前是学国画的。”……
白初一说,那幅画的作者用了封印术将魂沼的魔物封印进了画布中……
方序是美院的中国画教授,方序是当今世上能排进前三位的封印师……
而且,她终于想起来第一次看到孙叔叔窗台上的师傅照片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了——她在怀碧和林徵的回忆中看到过那个人!穿着立领长衫身材颀长的封印师,即使只是背影也有着翩翩如玉的气质。
这三个人,明明应该存在于完全不同的三个时代!
她的脑子在一瞬间转过无数念头,脸色变了几变,问了一个听起来很傻的问题:“方老师,你……是国画老师?”
“白白没有告诉你吗?”他和凤鸣小碎一样亲昵的喊着白初一的名字,笑容温文:“这孩子不爱说话,一定没说清楚吧?我……”
“方老师,你今年几岁了?你……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孙建文的人?还有……林徵,你认不认识林徵?”
她不等他说话就一口气把所有的疑问问出来,然后看到两道疑惑的目光齐齐的盯在她身上。只是片刻时间,方序便轻轻的吐出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背着双手朝他们走过来,轻声笑道:“白白,你果然没有把我的事情跟她说清楚——”
白初一皱了皱眉:“方序,你应该知道有些事我不会说。这些规则,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谁都不会逾矩。这是意外……”他肯定的重复,点头,“对,这是意外!”
“与其说是意外,我更愿意当成一种缘分……”温文儒雅的国画教授微微的朝马荆棘俯下身来,优雅的动作让她顿时有种穿越到了古代的错觉,似乎自己正和一位出身高贵教养上乘的王孙公子对话——
“马小姐,听说你因为一些奇遇而获得了不属于自己的灵力是吗?其实这也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就像你认识了孙建文,认识林徵,最后再见到我——你说的不错,孙建文曾经是我的学生,跟我学过封印术;至于林徵,许多年前,他求我替他封印过一只狐妖,在他临死前,我还帮他将魂魄封进了那面镜子里。”他看着马荆棘目瞪口呆的表情,继续从容而淡定的微笑着,“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答案——那我可以告诉你,那些都是我本人。”
这回马荆棘连话都说不好了:“你……你是妖怪?”
“不,当然不是。”他笑道,“我只是活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自己都觉得厌倦了,却还是不得不活下去。”
“为什么?”这番话让她想到了同样不想永生却不得不等待的怀碧和阿宝,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对眼前这位帅哥的惊惧也淡了些许。
“秘密。”方序直起身,微微侧了侧头,柔软的黑发划过他的肩膀,盖在深色的眼瞳上,“每个人都有秘密的。白白也有,你也有,对不对?”
在他柔软眼神的注视下,马荆棘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好再多问了。她回头看了看白初一,后者抬起眼睛,凝视了她片刻,淡淡道:“走了,去吃饭。”
虽然说怪事见多了就见怪不怪了,可是马荆棘在这位不知真实年龄的英俊男子面前还是有些恍惚。长生不老,还不是妖怪,那不就是神仙了吗?活了这么多年,他不会寂寞吗……。
直到看见树下的“涅槃严路雕塑展”几个熟悉的字,她才回过神来,拉了拉白初一的袖子:“你看过这个没有?”
白初一回答的很干脆:“不看,看不懂。”
“这地方挺怪的,要不等一下你陪我去看看……”
白初一带着奇怪的神情看她。
“好吧就当我没说……”她默默的低下头,“反正等我忘记了,肯定也不会记得这些了。你可要编一个好点的理由来骗我,到时候我未必跟你这么熟。”
他没说话,可一旁的方序却浅笑道:“如果你们说的是去灵的事,今天还不行,须取日精才能有最好的效果。现在已经没有日光了,要等到明天。”
马荆棘一愣,眨了眨眼:“那如果明天下雨呢?”
“那就只好后天。”
她“嗯”了一声,稍稍松了口气:“如果明天下雨,我就去游湖!”
方序显然是个很受学生欢迎的老师,尽管他平时深居简出,尽管他的眼镜和头发挡住了大部分的面容,尽管……但在他们吃饭的短短一个小时里,还是有至少三十个人和他打招呼,大部分是年轻的小姑娘,只是说一声“方老师吃饭啊”或者“方老师你好”,顺便瞄上一眼马荆棘。
马荆棘忍不住朝白初一身边靠了靠,以示清白,问道:“方老师,这样好吗?”
她并没有说是什么事,方序却能明白,点头道:“我在这里已经待了三年了,的确应该换个地方了。”
“这么多年来总是搬来搬去,不会累吗?”
“一开始会,后来就好了,就当是周游世界吧。”他微微一笑,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说道,“快点吃,等会儿我们一起去看严老师的展览。”
三个人再回到小礼堂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严路正在锁门。一眼望进去,礼堂里的射灯已经关了,黑沉沉的一片。
他一抬头,顿时一愣:“方老师?”
“严老师。”方序朝他点点头,“这么早就结束了?”
“嗯,晚上还有事……”
方序身后的马荆棘突然探出头来,笑嘻嘻的:“严老师,我下午来看过您的作品呢。”一边说一边东张西望,“严老师,遥遥呢?”
严路听她问起遥遥,似乎有些惊慌,眼神躲闪了一阵,最后应道:“他在家。”
方序笑了笑:“既然这样,只好明天再来了。严老师一个人带遥遥,一定很辛苦,有空也应该带他出来走动走动才好,”
寒暄了几句,四人各自告别。马荆棘见走得远了,才偷偷的问:“白初一,怎么样?”
白初一皱了皱眉:“没有妖气。”
“也许是因为关门了?那些雕塑都在礼堂里……”
“没有妖气,但邪气很重,像是有人设下了咒术。”白初一道,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另一个人,“方序,你怎么看?”
方序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听他一问,点了点头:“的确有不好的气息,吸引了附近很多妖灵。”他沉吟道:“严路是雕塑系的老师,去年刚和妻子离婚,儿子判给他。平时一直是父子两个人住,但他不太合群,我们也很少能见到他的儿子,没想到却被马小姐看到了。”
“偶然嘛。”马荆棘想到那个突然从一模一样的雕塑中跑出来的一模一样的面无表情的孩子,只觉得浑身一激灵,摇了摇头:“算了,既然不是妖怪,那白初一肯定不管的,我们还是走吧。”
一双阴鸷的眼睛从树丛背后牢牢的盯着三人远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焦躁惶急道:“怎么办……那个女孩已经看到遥遥了!”
在他身后的浓荫里,另一个略显轻佻却很蛊惑人心的声音嘻嘻笑着:“别急别急,那几个人中间有很厉害的家伙呢,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啊!只要对付那个女孩就够了。我告诉你喔,这女孩有一个很棒的灵魂呢,只要得到她的生灵,遥遥就一定能彻底的活过来……这么一来,你就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先前那阴暗的眼神一下子转为欣喜,又有些担心,踟蹰道:“那……我,我要怎么做?”
“放心吧,我会帮你的。”蛊惑人心的声音带出一串低沉笑声,虽然柔媚,却听着叫人心里发毛,“我家宝贝也很久没有尝过如此美味的生魂了……”
千年 70.一宿夜雨
马荆棘说过,如果第二天下雨,她就去游湖。
可她没想到,半夜里竟然真的下起了雨。
隆隆的雷声将她惊醒,只见窗外树影乱颤,顿时平添几分惧意。她翻来覆去的一时睡不着,想起客厅的餐桌上还有半瓶喝剩下的果汁,思虑良久,终于决定摸黑下床。
在杭州的第一天晚上,他们住在方序家里。因为方老师教育他们,年轻人既然还不能赚钱,就应该懂得节约。
方序的公寓是一套两居室,两个男生一间,剩下的一间书房留给马荆棘。她一向是生冷不忌沾枕即睡型,还不到十一点就去见了周公,直到天雷阵阵将她轰醒。
她蹑手蹑脚的走进客厅,估量了一下地形,正准备伸手去摸饮料,一道闪电突然劈了下来,顿时将屋子里照的雪亮,只见沙发上正坐着一个人,双目炯炯的看着她。她“妈呀”的大叫了一声,声音却被紧随而来的巨大雷声淹没了。
她正抱着果汁瓶子瑟瑟发抖,头顶小射灯突然亮了,一个平板冷淡的声音道:“半夜三更大叫,你不怕吓到人吗?”
“明明是你吓人好不好?”她拍了拍心口走过去,“不睡觉躲在这里干什么?”
“替方序看门。”
“看门?大门锁的好好的,有什么好看的?”她顺势在他身边坐下。
白初一看了她一眼,伸手关了灯。屋子里顷刻间又恢复了黑暗,不多时,闪电划破夜空,照见窗外的乱影,马荆棘这才惊愕的发现——那些扭动凌乱的影子并不是树枝,而是无数狰狞的鬼怪,群魔乱舞的撞在窗上,却不得其门而入。
她忍不住抓住他的手,白初一眼神一瞥,并没有挣开,只是说道:“已经加了封印,进不来的。”
她也慢慢镇定下来,松开手长长的吐了口气:“方老师叫你看着的就是这个‘门’?”这屋子里需要保护的其实只有她一个人吧?这么说他三更半夜的不睡,是为了……她吗?
这么想并不是全无根据,却又不好开口相讯。因她多了一份心思,所以遇到什么事不免都多想一分,每当这种时候就觉的心里百转千回,怅然若失。
白初一却好像全无所觉,淡淡的“嗯”了一声。
马荆棘暗自纠结了一会儿,突然又想起一件事,问道:“方老师人呢?”
既然他让白初一替他看家,那他自己肯定不在了。
“他临时有事,离开一下。”他转头看向窗外的可怖景象,慢慢道,“方序几百年来结了不少仇家,每天晚上都有妖魔想要取他性命。虽然封印之力依旧十分强大,但他近年来感觉自己大限将至,灵力已经大不如前。”他顿了顿,“你还记得吧?那幅画中的妖魔之所以会被你看见,是因为封印妖魔的画师已经失去了力量。方序也是这样,这几年冲破古老封印来找他寻仇的妖魔越来越多,他必须寻找继承者,以免将来魂魄散尽的时候引起大乱。”
马荆棘有些发愣:“他不是长生不老吗?也会死?”
“谁跟你说他长生不老?”他淡淡一笑,却又立刻变得肃然,“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他不是不老,也不是不死,一直保持二十八岁的容貌,正是因为他早已经不是活人了。”
“啊……”马荆棘张了张嘴,想到方序说的“秘密”,本想不问,却又不舍得放过这个可以与白初一聊天的机会,最后还是开口道:“为什么?”
白初一似乎并不在乎方序所谓的“秘密”,说道:“因他二十八岁那年找人替自己施了某种咒术,身体死去,但魂魄依附,因此可以保持肉身千年不坏,代价就是身体从此失去感觉。这种咒术来源于魂术师世家的高等密术,现在已经失传了,我问过凤鸣,他也不知道。”
马荆棘听了这番话,愈发觉得心中难受,低头叹息:“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非要活这么久?吃饭睡觉都没用,还不会觉得痛,看着朋友一个个先他而去……那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听说是为了等一个人,我不是很清楚。现在咒术的时限大概快要到了,他也就格外忙一些,否则你的事也不会拖了这么久。”他若有所思的倚在沙发上:“其实无所谓有没有意思,怎么活,活多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
他的声音平静,马荆棘却听得伤感,想了想,转身正视他的脸:“白初一,你有没有办法不……不那么快……那个……”
她实在说不出“死”这个字,才刚满二十岁的少年人,这个字离他们太遥远。
“你想说什么?死?”他却答的轻描淡写,摇头“没办法。”
她不喜欢他这样认命,心里一阵揪紧:
“天下那么大,总有办法。或者你可以找到那只狐妖来解咒……”
他打断她的话,语气甚是平淡:“家族里至今为止活得最长的人是我祖父,也只有四十五岁。我的能力跟他比起来还差很远,也许再过两年就死了……喂,你怎么又哭了!”
马荆棘一边擦眼泪一边哽咽,胡乱接道:“胡说……你……你不会那么快就死的……呜呜……”
他手边没有面纸也没有手帕,犹豫了片刻,伸出手指去替她擦眼泪:“你别动不动就哭好不好?再说,过两天你就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我是死是活,你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他的本意是安慰她,可没想到说了这话,她却哭得更加伤心了,抽抽搭搭:“我才……我才不要忘记……”
白初一很头疼,凝视了她半晌,幽幽微光中,少女低垂晶莹的眉眼有种恍惚的美丽,他突然道:“其实还可以……”
可是话只说了一半又猝然打住,马荆棘泪眼模糊的抬头看他:“可以什么?”
“没什么。”他淡淡一应,“不早了,还不去睡。”
“打雷闪电的,怎么睡得着?”她吸了吸鼻子,“我们来聊天吧……你来过杭州吗?”
“来过。”
“对喔,我都忘了你作为特殊职业者肯定去过很多地方。那你觉得哪里最好玩?明天带我去吧……”
为了不提起那些伤感的事,她喋喋不休的从一个景点说到另一个景点。他本就不多话,这会儿就更沉默了。半个小时之后,她终于说累了,声音渐低,最后头重眼涩,头一歪,靠在他肩上睡了过去。
窗外的风雷之声渐低,只是倾盆大雨依旧。白初一低头看着她纤长微翘的睫毛,面无表情,眼中却微光流转,扯过沙发上一条薄毯,替她轻轻盖上。
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