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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风云-第3部分

小说: 风云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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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着的曲子,亦是当年她有感于聂人王的心意而谱,调子温馨无限。她曾在多少个夜晚,为这对父子弹奏此曲,共享天伦之乐。

可是今天,虽是相同的曲调,琴音却低回落寞;她的心,为何变得如斯的快,如斯的狠?她必须离开它,永远的离开它!这一曲,她弹不下去了。

琴音顿止,女人不知从哪儿取出剪刀,狠狠往琴弦剪去……她要毁掉它,她更要毁掉这段情!但她可知道,这样做亦会毁掉他?她不管了。

“铮”的一声,琴弦立断;情,亦随之而断!女人美丽的脸上绽放一丝残酷的、快乐的笑意,她到底得到了解脱。

然而,聂人王呢?聂风呢?她有否顾及他俩的感受?女人未及细想,一双强壮的手已从后将她搂抱着;来人悄无声息,可见武艺高强。

颜盈转脸回望那人,登时开怀娇笑,喜悦溢于言表,道:“你来了?”

屋外,聂风本来在一边清洗长发,一边倾听娘亲的琴声,但琴音忽尔停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纵是小孩,亦不免有点忐忑,随即抹乾长发,再跑回屋中看个究竟。

甫来至父母的寝前,便发觉门帷已然落下,寝室中人影晃动。

内里隐约传出一阵男子的话声:“盈,你决定了没有?”

聂风可以肯定此人并非自己之父,这男子的声音异常沙哑,彷佛骨鲠在喉似的。

接着他又听见自己的娘亲道:“我决定了!人生本如棋局,当初我千挑万选,拣了聂人王这只棋子,残局几定,但不打紧,因为……你是我的最后一着!”语气斩钉截铁。

“好!那我们走吧!”

走?走往哪儿?娘亲为何要走?难道她想撇下爹爹不要了?她想撇下风儿不要了?聂风正想叫住娘亲,求她不要离去,但“娘”字还未吐出,小小的嘴儿突给一只手掌牢牢掩着。

谁?这人是谁?他本能地挣扎,此人陡地腾身而起,聂风但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已被挟着一起向前飞逸。

周遭景物随即闪电地向后倒退,此人在半空中的身形快若奔雷,聂风虽因冰心诀之助而为感害怕,但仍拼命使力,以求能挣脱此人的制肘。

蓦地,聂风感到此人的身子在颤抖着,一颗眼泪乘着扑面风势,滴到他的脸庞上。

泪是热的。

他立时停只了挣扎,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除了父亲以外,谁又会为娘亲要离去而落泪?就在此时,这人可能因一时心力交瘁,一个踉跄,与聂风一同跌到草地上。

翻滚数周,跌势方止,幸而草地柔软若绵,聂风才不致受伤。

不出聂风所料,此人果然就是他的父亲!只见聂人王貌若疯癫,双目布满血丝,额上青筋暴现,仰天号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连串的叫喊声中,他发狂地槌打草地,拳头密如雨点,把其身旁的野草震得四处飞散,可是仍没法发心中郁怨,于是再猛然将头额一下下地撞向地上,登时血流披面!聂风只是静静的站于一旁,瞧着自己的父亲不断地将愤怒发,一时间不知所措!他年方六岁,仅是一个无助的小孩,面对如此可怕的情景,除了惊愕之外,还能干些什么?“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彷佛上天亦会随时倒塌下来;谁又可以真的达到“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之境?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后,聂人王终于颓然跪在地上,双手抱着自己鲜血淋漓的额头,满脸的血,满脸的泪,早已混为一团,他犹在抽抽噎噎、自言自语地道:“盈……为了你,我不惜放弃一切,在田间辛勤干活,更受尽武林同道鄙视,你为何要这样对待我?你为何要这样对待我?”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无人能答,甚至颜盈自己亦不能!“颜盈……”聂人王半痴地抬起头来,忽然记起自己适才因目睹妻子与人私通,一时情急,深怕被她发现而无地自容,又恐怕她会恼羞成怒,不顾而去;他太爱她了,无论如何亦不能失去这个女人,故此在不知所措之下,才会带着儿子狂奔,但如今方始惊觉,她不是说要和那男人一起走的吗?她始终还是要走!不!她不能走!纵使她与人私通,他亦毫不计较!只要她能再次长伴左右,守终生,他绝对不会计较!“盈!你不要走!你千万不要走!我马上就回来,你一定要等我!”

聂风只感到父亲语无伦次,倏地,自己的身子再被提起,聂人王已抱着他乘风而去。

太迟了!当聂人王挟着聂风奔回屋内时,早已人去楼空。

颜盈芳踪无觅,空留下她发髻所遗的满室余香,聂人王的心立时痛得像要爆开一般。

窗旁桌上,放着一纸短笺,他怆惶拆开一看,只见笺上数行小字写着:“人王:我本不欲如此,可惜你早已令我异常失望,而风儿在你扶掖之下,更是难成大器。长痛不如短痛此去后会无期,但愿你俩能好自珍重。盈字”珍重?到了此时此刻,她还说什么珍重?她早已置身事外,逃之夭夭!聂人王的手在狂抖着,他万料不到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怎么可能呢?可是,手中信笺却又白纸黑字地呈示着那颗变了的心,恍若铁案如山,欲翻无从!完了!一切都完了!他枉自为她牺牲一切,她却恋奸热情,红杏出墙,难道她心中毫不顾念旧情?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从今以后,他每晚都要独守在这简陋的斗室内,想像她与情夫之间的旖旎风光!一想及她将要展开如花笑靥,向那男人投怀送抱时,聂人王再自己,即时狠狠把手中的信笺撕至片碎,跟着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淫妇!”

是的!她是淫妇!他痛恨这个淫妇!妒恨攻心,聂人王渐陷疯狂,一挥手已将桌上物件尽扫地上,他要将心中的怨恨全部发!碎声震天!邻人闻声均陆续赶到其屋外窥看,全都在奇怪为何小聂会一反常态。

最爱是恨!聂人王只感到浑身血脉沸腾,一股疯狂的火在他体内燃烧,不断驱策着他,要他将案中所有物件捣个稀烂!聂风惊见如此情景,急忙上前拼命拉着父亲,嚷道:“爹!不要呀!”

但聂人王已失常性,反手一记耳光,便重重将聂风掴倒地上,接着一手抽下墙上雪饮……她已不要这个家了,他还要这个家来干啥?衔着满腔妒火,挟着翻江倒海恨意,聂人王仰天狂嚎一声,向上劈出了这轰天一刀!这积压多年的一刀!“隆”然巨响!雪饮顿将屋顶一劈为二,刀劲凌厉澎湃,更硬生生把整间屋子逼向左右两旁倒塌!一刀,两断!家破,情亡!这个家,已经被一个女人彻彻底底的毁了!砂石下,聂风浑然不懂闪避,他已瞧得目瞪口呆,他从没想过雪饮竟有如此霸道的威力,更从没想过父亲赫然变得如此凶暴可怕!颓垣败瓦之中,聂人王仰天狂笑狂哭,北饮狂刀复活了!雪饮也复活了!夕阳斜照在雪饮的刀锋上,散发着一般疯狂的光芒,像在炫耀着雪饮的潜藏威力!这柄刀,曾经与他出生入死,今天随着难解的因缘,终于回到主人的手中再生!此时邻舍们已全部赶来围观,众人皆神为之骇!聂人王乘着众人惊骇之间,一边挥舞雪饮一边往前疾冲而去。

“爹!”聂风如梦出醒,于惊愕中拾回魂魄,慌忙从后追赶。他一定要追上聂人王,因为娘亲丢下父亲不理,他已极为可怜。倘若他还失去儿子,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故此聂风还是苦苦在聂人王身后穷追不舍,那怕追至天涯?可是何处方是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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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云



无常定,难为知已难为敌。

惊云,又是惊觉,霍惊觉,又是步惊云。

谁将会成为他的敌人?谁又会愿意成为他的知已?

当霍步天第一眼瞧见步惊云时,正在他与步惊云的娘亲玉浓成亲之日。

那时候,步惊云还只有五岁。

在这个孩子的双目之中,霍步天仿佛看见了寂寞。

那是一种令人无法了解的寂寞,不应在一个小孩眼内出现的寂寞。

可是,却偏偏出现在年仅五岁的步惊云眼内。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寂寞……

那天,是霍家庄的庄主霍步天续弦的大好日子,霍家门前早已张灯结彩,满堂宾客,饮酒谈笑,喜气洋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片欢乐。

只有一张脸儿没有欢乐!那是一张小孩的脸。

这孩子正抱膝坐于霍家庄的一个寂寞角落里,大红的灯笼映照着他那孤单的身子,小小的影儿投到地上,像是洒满遍地伶仃……

他坐着的地方,距离每个人都异常遥远。他的心,亦同样遥远。

尘世间的种种欢乐,均与他无缘。

所以,当霍步天与宾客们兴高采烈地经过那个角落时,他还是一眼便看见了这个孩子,也一眼看透了他心中的寂寞。

这孩子仍然在静静的低着头,也不知在思索着些什么,斗然瞥见一双穿着锦靴的大脚踏了过来,翘首一望,原来是一名身穿鲜红吉服。高额的陌生汉子。

这名汉子正是今夜婚宴的新郎——霍步天。

孩子像是对眼前人没有什么兴趣,仅瞟了一眼,便再低下头自顾沉思。

霍步天其实不认识这孩子,只是见高朋满座,怎么会有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孩瑟缩在这个无人理会的角落中?他父母倒是狠心得很,遂撇下宾客过来看看这个孩子。

霍步天温言道:“小娃儿,你怎么独个儿坐在这里?”

没有回答。

霍步天随即会意,问:“你不爱说话?”

仍是没有回答。

“你不能说话?”霍步天再问。

那孩子猝地举头盯着他,神情异常倔强。

他有一双很冷很冷的眼睛。

霍步天拿他没法,惟有继续问:“既然你懂得说话,何不先告诉我,你爹娘在哪儿?”

孩子眼角闪过一股伤感,跟着望向西面一间烛影摇曳的房间。

那是霍步天与新婚夫人玉浓的房子,她此刻正头披红巾,置身其中等候着。

霍步天陡地一愣,上下打量这孩子,问:“你……你就是——惊云?”

那孩子看来也明白眼前的方面汉子是谁了,然而脸上依然毫无兴奋之意。

霍步天则异常错愕,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步惊云,在此之前,玉浓虽曾向其提及她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却从不让他和自己儿子会面,她说,她的儿子只会带来不幸……

今天,他终于能面对面地看清楚步惊云了。

但见此子粗眉深目,轮廓毫无半点孩童稚气,个子更比同龄孩子高大,虽然乏人理睬照顾,却不忧悒,反之更流露一股异于常人的不群气度。

正因这股气度,使他看来像是天上浮游不定的云,可望而不可及。

他的心,或许也如云般飘渺,难于捉摸。

云无常定。

纵然他此时身披一袭破旧粗衣,亦难掩眉宇间的独特,他是一个异常独特的孩子。

忽地,霍步天似有所觉,连声呼喝道:“福嫂!”

福嫂迅速应声赶至,她是负责照顾霍家孩子的老婢,白发苍苍,模样却颇为慈祥。

霍步天微带责备之意,道:“福嫂,你怎么不给新少爷换上新衣?”

福嫂素知老爷品性随和,此际却反常含怒,知道他甚为重视此子,吓得讷讷而言:

“是……是新来的夫人吩咐我不用理会少爷。”

“有此等事?”霍步天心中一阵诧异,甚不明白玉浓为何如此对待亲生骨肉。福嫂接着道:“但我瞧着这孩子一身褴褛也煞是可怜,于是便想私为他换上新衣,谁知他拼命紧抱身子,怎样也不肯让我为他宽衣!”

“哦?”霍步天听罢转脸望向步惊云,发觉他的脸上又泛起倔强之色。

霍步天问:“你不爱穿那些锦衣绣服?”

步惊云并没理会他。

霍步天这回指着步惊云身上的破衣,道:“你只爱穿这些粗衣麻布?”

步惊云见他指着自己的衣裳,霎时紧抓自己衣襟,露出一副戒备之态,霍步天呆住,他料不到这孩子惊觉之心居然如此强烈,他并不想和人接触。

霍步天定神注视步惊云那双眼睛,他想看进他的心里,他想知道,这个孩子的心中除了寂寞,还有些什么东西?可是,他只看见冷,无边的冷。

至此,霍步天才明白步惊云并不愿接受他的好意,亦不愿接受这个家。

那群宾客又再催促着霍步天过去,他自知此时甚难和步惊云说下去,不禁叹息道:

“既然你不爱穿新衣,你这就穿回自己的衣服好了。”

他实在无计可施,也不准备强逼步惊云就范。

步惊云一听之下,虽无感激之意,但双目炯炯放光。

霍步天却没看见,只朝着福嫂摆手道:“福嫂,你先服待少爷吃点东西,明儿再去为他置几套同样的衣服吧!”

福嫂唯唯称是,霍步天转达脸望了望步惊云,浅浅一笑,道:“夜了!毕竟是个孩子,怎能可以捱饿呢?玉浓也太过份了些!”

他说罢又再次步向那群宾客,忙着招呼去了。

这一晚,当霍步天走进新房,掀起玉浓覆头的红巾,还未交怀合卺,劈头一句话便先问她道:“不何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

玉浓先是双蛾一皱,随即会意一笑;她虽非绝色,惟亦长得俏丽可人,如此巧笑凝眸,更添妩媚,霍步天看在眼里,不忿之气也消了一半,只听她机伶地道:“你已经见过他了?”

霍步天颔首,玉浓斜眼望他,问:“你在乎他?”

霍步天正色道:“我霍某虽是一介莽夫,凡事却但求无愧于心!岂能让你儿子这般轻贱?我一定会视惊云如已出!”

玉浓笑了笑,笑容中蕴含不信之意,她不相信世上真有不存私心之人。

“你似乎还没有回答我适才的问题。”霍步天锲而不舍,玉浓拿起酒壶,一边斟酒,一边答道:“我如此待他,皆因我后悔生下一个这样的儿子!”

霍步天一愕,他从没想过一个身为人母者竟会口出此言,未及相问,已见玉浓望着杯中之酒,似在回忆着她那如烟往事,且还幽幽道来……

“这孩子的父亲步渊亭,正如我婚前向你提及,是个一流的铸剑师,无日不想搜罗世上的精奇寒铁,以作铸剑之用。在怀着这个孩子的时候,渊亭突然说要远赴极北之地,寻找一块天下至宝的寒铁。斯时我正身怀六甲,极需其细心照顾,故此苦苦哀求他留下别去。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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