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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庶得容易-第4部分

小说: 庶得容易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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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碍的,先拿出来备着。”纪舜英在纪家呆不住,只怕还得往颜家来,纪氏要留他住下,东西倒要先备起来,不能明说是给他预备的,便让人去外院看看沣哥儿那头被子够不够厚。

    沣哥儿那头的小厮都是明沅挑的,他一看九红来了,说得几句就笑:“我知道呢,早把屋子打开通风了。”姐姐原来怎么照顾他的,他都瞧在眼里,如今依着模样一条条安排下去,竟很有模样。

    九红见客房早已经开了窗子,屋子里还熏了香除湿去霉,帐子被褥也有小厮烘暖了铺设上,掩了口就知笑:“姑娘还怕哥儿在外头住不惯,天天都要问一回呢。”

    沣哥儿红了耳朵,伸手把一团雪从脚上抱起来:“这个抱回去给姐姐,又蹿了来,天天来骗顿吃的。”一团雪自沣哥儿走了,先还不以为意,接着喵喵寻了一天,第二日夜里还没回来,丫头满院子找寻,却是沣哥儿给抱了回来的,它竟一路找到前院去了。

    九红伸手抱过一团雪,它越发沉手了,一天见不着它,原是又往前头来骗吃的了,抱了它回去,它便往漆盒里头一趴,明沅见着它就笑:“干脆给它脖子里头挂着锦袋,我有什么话嘱咐,也不必叫你们去了,让它去便是了。”

    一屋子丫头笑开了,采茵凑趣儿,真个寻了只锦袋出来,缀上长绳子,往一团雪脖子里系,它吃饱了懒怠动弹,任由采茵抱着把袋子套到它头上,伸了爪子碰一碰,觉着那个金铃儿有趣,抖抖耳朵,趴下去抱着锦袋睡了。

    纪舜英在灶日之前回来了,原来给灶王爷斟酒的活计便从纪舜华手上交到他的手上,除开倒酒供糖,还排在前边上香奉胶牙饧。

    黄氏脸上皱得难看,却也无法,他确是纪家孙辈里的老大,祭灶就该排在纪舜华前面,她再是咬牙也无用,只敦促了儿子加紧读书,日日往菩萨那头烧香,别个都求着高中,偏她求的是名落孙山。

    一日跪的比一日虔诚,香花鲜果天天轮换,磕头的蒲团都薄了一层,越是见着纪舜英在亲戚前露脸,黄氏越是要关在小屋里头上一回香,腕间挂得佛珠都叫她摸得又圆又亮。

    她身边的嬷嬷还悄摸跟她说,外头的师婆有法子,只要一束头发就能作法事了,烧得各个地方灰水哄了他吃下,定能咒得他头疼,上不得考场。

    黄氏乍听之下吃得一惊,捂着胸口半晌没回过神来,她也是正经规矩人家教养长大的,巫盅之事听是听过,却哪里有胆子一试,嬷嬷却道:“太太怎么不想想自个儿,他出息了,太太还能得着好?那一个的坟包儿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黄氏捂着心口直喘:“怎么没有坟头,不是寻了地方安葬的,他要是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妇人产子,便是往鬼门关里走一遭,死了有什么稀罕的,便是他往那头想了,去问当年那些旧人,也寻不出个蛛丝马迹来。

    说着又冷笑一声:“一院子的干净人,只我一个是手脏的,谁敢扯出来,扯出来大家都落不着好,没动手的就是清白的了?”她嘴上是这么说着,心底却依旧有些发虚,嬷嬷这话倒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原来只想着这个儿子不出息就行,却从没想过,若没了这个儿子,又当如何。

    她知道不能这么想,事儿万一办差了,她也别想在纪家呆了,可却经不住往那头去想,这才一个秀才,就已经挤得华哥儿没站的地方了,若是再中了举人进士,说不得天不开眼,到时候她跟华哥儿又往哪里去?

    一屋子人,没一个不偏心的,自老太太到太太再到丈夫,一个个嘴里念叨着纪舜英,早七早八的就让她理屋子,又叫做他爱吃的腊肉,这一桩桩一件件,她们不过动动嘴皮子,上手做的可不还是黄氏。

    她揪着领口怔怔出神,定个小媳妇有什么用,眼见得也是个厉害的,人还没过门呢,就哄得那个老虔婆都喜欢她,说不得就是九条尾巴的狐狸精托世,满院子没一个说她不好,全跟自个儿对着干,若是纪舜英没了,也是她八字硬,克的。

    她越是想越是打颤,只想着若没了他,华哥儿就是头一个,家里还有谁敢再挤兑她们母子,田庄商铺一样样都是他的,再结一门好亲,生几个孩儿,往后就是花团一般的锦绣前程了。

    越是想越是着了魔,满面烧得通红,好似喝得甜蜜饮得醇酒,心口一阵阵的跳,那头丫头来报说大少爷来请安,黄氏竟露得个笑容,她轻轻掀得唇角:“快叫他进来,外头多冷的天儿呀。”    锦帐低垂掩云屏的后一句,是珊瑚枕翠钗横,香艳非常,纪舜英扫得一眼,皱了眉头把书往案上一抛,恰落在他才刚写的文章上头,纸上墨迹未干,倒把最末几行蹭糊了,青松赶紧拿起来,纪舜英一看已是污了,索性重写一章。

    绿竹正在烤火搓手,外头落得雪珠子,不是正经的干雪,里头还夹着雨珠,下一场湿一场,地下便没一寸干的,他往外跑这一趟,衣裳鞋子全湿了,沾衣就化,这天儿出去打伞无用,得穿着蓑衣。

    他见着纪舜英扔了书,把手往嘴边一放,呵了气道:“少爷,可是我买错了?”书肆里头除开话本卖得好,头一个就是这梅季明的诗词集,他这人连出书都有古怪,没写名字就一个梅花印作了落款,却卖得极好,这书还是他抢来的。

    “不是买错了,是无用处。”纪舜英往墨砚里头加热水,青松赶紧磨墨,天儿这样冷,屋里头烧了炭,地上的青砖还反出潮气来,身上的衣裳吸水,又冷又湿,桌上的纸张不易干,砚里头的墨却不一时就冻住了,搁在暖砚里也无用,水一会儿就凉了,干脆用小铜壶烧得热水,书写起来还更方便些。

    绿竹拿了那本书不知如何是好,正要收罗起来,纪舜英挑出笔来往温水里化开来,沾得墨汁,抽出一张纸来,眉毛都不抬一下:“昨儿说榻脚有些斜,拿这个垫一垫。”

    绿竹听见了扁扁嘴儿,书僮都是识得几个字儿的,拿远了一翻,咋着舌头冲青松招招手:“这可了不得。”两个到底没把这书垫了桌子脚,绿竹道:“少爷不要,不如给了我?”

    纪舜英把之前写的反过来扣着,手上落笔不停,听见绿竹的话,还反问一声:“你要这东西何用?”一面说一面写,不一时便把才刚那篇文章默写出来。

    绿竹“嘿嘿”一笑:“才刚秦相公想要的,我只说买岔了,给了他去。”还能赚个零碎钱,纪舜英不以为意,本来他也不想要,索性点了头:“给他便给了他。”

    绿竹嬉皮笑脸:“这冻死人的一天儿,少爷饶我几个。”说着就往外头跑:“我给少爷买碗豆腐花来。”

    绿竹不独买了豆腐花回来,他还乐颠颠的告诉了纪舜英,说秦易也在预备着送妻子的礼:“我可瞧见那帕子包的红豆了,一颗颗血血红,秦相公还掩了不给我看呢。”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纪舜英便把一篇文默了出来,青松接过去晾干,绿竹把豆腐花摆到桌上,趁着纪舜英往里头调蟹膏蟹脚的时候道:“少爷不喜欢,秦相公却喜欢的紧,还说是绝妙好词,赏了我十来个大钱呢。”

    纪舜英吹了两口豆腐往嘴里送,不置一词,那些个诗曲儿倒也曾读过,写的好的口齿生香,写理四句便说尽千古诗,这才是好词好诗,梅季明这一本,真是连垫桌脚都嫌骨头软,撑不住。

    他且不知道梅季明跑了,也没费神打听这个,却知道他在游学,除得诗集,还有一本游记,山水佳处,不论险滩崚峰还是溶洞峡谷,只听说何处有洞有谷必要往里头去钻。

    那些个稿子只零零散散往外流落,这些个淫词艳曲青楼事,倒刊印成册,买者甚众,纪舜英拿这东西垫桌脚,一半儿是为着瞧不上眼儿,另一半儿是为着可惜,满腹的才华只写出这些东西来。

    他看不上这些,可梅季明却着实靠着这些写出了名气,他出来的时候没带多少钱钞,先还能行船坐车,他自来不曾出过远门,年纪又轻,上船才一日,就叫当作肥羊,行船到江中,问他要钱要东西,若不给,便把他从江心抛下去。

    这是行江的用惯了的手段,见着单身客才敢下手,先说船中无舱,梅季明急着要走,哪里还计较通铺还是客舱,往偏僻屋里一住,同人少有交际,再下手就不惹眼了。

    原来只他一个,不多时又进来一个,满头倒发,胡子拉渣,背上背一把铁剑,梅季明原来嘴里说着要当游侠,叫他碰见一个,怎么不乐。

    那人也不甚搭理他,倒头就睡,一沾着草枕鼾声震天,梅季明说得半日,他撑开一只眼儿,冲他一瞪,便又睡了过去。

    梅季明也不以为意,他才得自由,见着谁都有三分亲切,买茶买吃食时,便也给他多带一份,摆在他桌边,也不管他吃不吃。

    那几个船上水手是做惯了的,似这等年轻的最好骗,看着衣冠锦绣,像是个有钱人家出来的,却无仆从跟随,晓得是偷跑出来的,剥干净扔江里,家人又哪里去寻,骗他说外头有三尺来长的大白鱼出水,行船多少年也见不着一次的江中龙王,梅季明果然出去了。

    叫两个水手自后头套了麻袋,把身上的腰带锦袍都解下来,眼看着就被抛下船去,叫那豪客救他下来,行船的见他一脸煞气,背后又是老长一把铁剑,倒不敢动他,那豪客把他带到了蜀中。

    那地方好山好水,雇向导买小厮,通身银两用尽了,竟也能挨得苦日,就着馒头咸菜,宿得破庙山洞,等他见着卖酸文的,折了笔间风骨,换得三餐饭食。

    那些个游记卖不出价去,他便写得花间词,等在一处有了明堂,便有人出资给他,还有人请他登山吃酒,最多的自然是逛青楼,那些个诗妓也有仰慕他才华的,见天儿的送帖儿给他,不独请资他衣食,还肯叫他作入幕之宾。

    梅家寻着诗稿一路找过去,听得许多香艳事,却只寻不着他,这些个事送信回去,许氏气的肝疼,倒是梅家二老打定了主意,再不能误了外孙女的终身,这小子是扯不回来了,就让他野在外头,可明芃却不能这么干等。

    许氏还只求情,说他年小糊涂,等再大些,知道轻重了,定会回来成亲,梅老太爷掀开眼皮看看妻子跟许氏:“一个两个把他给纵坏了,退亲!”

    许氏差点儿晕过去,可既是梅老太爷定下的,哪儿还有她说话的余地,信送回颜家,颜顺章看着是师长岳父写的,原来他好退亲,既定下了盟约就该守约,此时接着信才方长出一口气儿,拿给妻子看,又是拍又是哄,梅氏倒赔去许多眼泪,却也拿定了主意。

    男人在外头闯荡不出,自然还得回家里来,可梅季明既能活得有滋味,那家便再栓不住他了,她抹得眼泪便捏着信去明芃屋子里头,先是好声好气儿的劝着,接着又晓之以理,多少年不曾说过的道理,对着女儿全吐露了。

    “撒出去的鸟儿,不知倦不会回来,你看他写的东西,可是想要回来的样子?收了这份痴心,咱们再寻别家,成不成?”梅氏还没说完,明芃便怔怔落泪,咬死了不肯,既说定了两年就要等到两年。

    梅氏此时焦心也是无用,前边的事儿已经办岔了,还能怎么圆回来,她苦口婆心说得许多,偏明芃死不肯认:“娘答应了我两年的,我就等到两年,若他不回来,也绝不等他!”

    梅氏晓得女儿一时难转圜,便叫人到外头收罗些梅季明的游记回来给明芃看,叫她知道这男人的心已经放在外头了,哪里还能回来。

    明芃从来不知这个,等见着了,看得两三篇,竟抬头露出笑容来:“这才是表哥写的文章。”那些个八股自来不是他所长,这些读着才是身临其境,仿佛亲身陪了他上山下河行舟滑杆。

    梅氏叫她一堵,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眼见得女儿一脸痴气,她此时再悔也是无用,背了身便对着颜顺章哭:“是我害了女儿。”

    明芃原来不过一意痴等,此番见字如见人,满心说不出的欢喜,差了人往外头去一篇一篇的收罗,她把收罗来的文章,按着路线划分,从何地至何地,上面都写得详细,有笔误处还一一纠错。

    明芃写得一手好字,又擅山水,她做得一本大册子,先誊写上小记,再配上山水图录,里头总画的一个人,或是援石而登,或是缠藤而下,或是逆水行舟,或是平原走马。

    原来整日无聊,如今有了事作,只觉得同他身处一地,见他写登山遇雨避之不及,索性剥了衣衫洗个天浴;又看他说夜宿石洞,腹如雷鸣只得伸手接了雨水解渴,心里不住向往,便似置身天地,把这一幅幅都描出来画出来。

    她总画这么一个人,谁都知道是梅季明,梅氏见她情根深种,心里也指望着梅季明真能守这两年之约。

    明芃这般,家里人哪会不知,梅氏特特请了明沅几个同她一道玩乐,叫她别成日陷在那里头出不来,若是看着别个备嫁,说不得她也起了念头。

    趁着年节摆起宴来,梅氏还专到外头请了女先儿,又寻那些个玩杂耍的童子,算是开了一回眼界,可她们玩闹她们的,热闹过后,明芃回去头一句问的还是画可晾好了,外头有没有新篇送进来。

    她的这些个宝贝儿,也拿出来给明沅几个看,程家詹家颜家都送了节礼来,梅家既要退亲,纪氏便不许明芃见那送礼来的婆子,怕她说漏了嘴儿,女儿心里缓不过来,便不告诉她梅家来了人。

    明芃却半点也不在意,天下间哪里还有比这个更好的节礼,她把制得的一册拿出来,明湘明洛明沅三个倒都知道些口风,还没开口劝她,她便叫丫头翻过第一页,开篇就是夜游峡谷,上头画的点点萤火,怪石奇松,顺着粗大松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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