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得容易-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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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颜老太爷屋子里住着,袁氏自然不敢苛扣他的月例,只不如纪氏这里给的多,一个月也有四两银子的例,颜老太爷唯恐委屈了这个孙子,除了袁氏给的,私下里还贴补澄哥儿。
他除了读书也无处可去,身上更没什么要花销的地方,吃穿用都在府里,这攒下来的钱便在这上头派了用处。
东西看门的婆子肯收,人却是再不能放出来见的,这时候再去计较程姨娘当初犯了什么事也是无用,澄哥儿也不亲来,寻了小厮往这儿跑一趟,尽了心就好了。
他同程姨娘认真说来并无情分,打小记着的就是明潼纪氏,不说程姨娘没在他跟前了,便是在他跟前,有前头那两个,也一点都显不出他来。
若不知此事,他也许这辈子也不会惦念生母,可既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了,他又如何心安,姐姐告诉他的话,他心里确是想过一回,知道程姨娘是犯了错的,只这些个无人告诉他罢了,瞒着也是为了他好。
可程姨娘死了总该告诉他一声,不论如何,都得给她烧幅纸钱,澄哥儿怔怔坐到榻上,明沅叹一口气,他也确是无处可说了,要不然怎么会来小香洲。
给澄哥儿倒了一杯茶,里头搁两个酸甜梅子:“太太原是想头七的时候告诉你的,可老爷说了,清心居士是出家人了,她的身后事就不必大动了。”
正死要年节里头,颜连章往外走动还不及,程姨娘的身后事不愿大办,也不过备得一付薄柜送到道观里头去,还是纪氏给她加厚了丧仪,这才把丧事办的好看了些,过后又给她点了长明灯,正正经经作得七七的。
“太太还给居士点了长明灯供了牌位的。”明沅把知道的都告诉了澄哥儿,一家子人,没一个敢在澄哥儿跟前透口风,明湘明洛不说,明沅更不会说。
澄哥儿还只垂头坐着不动,他一时转不过弯来,把程姨娘说成是居士,那便是族谱上不留她的名字了,他抬起头来,嚅嚅看着明沅:“那我呢……”
都没程姨娘这个人了,那他又记在何处,岂不是连他都没了,还谈什么过继,若是袁氏拿这个作文章,说澄哥儿不是颜家子,他又当如何。
明沅抿抿唇儿,这事儿纪氏也问过了,颜连章只没当一回事儿,说老三那个样子,哪里还能生得出来,便抱一个也晚了。
再说些什么劝他也是无用的,明沅干脆也不说话,坐在澄哥儿身边,他却站了起来,既不吃茶也不再坐,还同她告辞一声:“多谢六妹妹了。”一路虚浮着步子往外头去。
采薇在外头瞧见了,进来一看明沅的脸色就知道是程姨娘的事,也跟着一叹:“好好个哥儿。”可谁也不能说纪氏办错了,连明沅也是一样,若她嫁的人不是纪舜英,或是纪舜英那相敬如宾的誓约破了,那她也得想着法子自保,有些地方就是一寸都不能让的。
过得些日子,便听说澄哥儿要了车出城去了,袁氏先还不知此事,等她打听出来,捏着帕子乐个不住,当着澄哥儿的面便说些生恩养恩的话,就该叫他看看他心里一直记挂着的,比亲娘还更亲的嫡母,是怎么待他的。
她也不必自家开口,只寻些个婆子丫头嘴嘴舌舌说上几回,廊下阶前,甚至是澄哥儿习字读书的书房外头,含沙射影的拌上几句,澄哥儿纵心里无事的,也叫挑出事来了。
澄哥儿原来心里糊涂,这桩事总归压在心上,可等他听的多了,知道是袁氏弄的这一出,反倒明白了些,连着袁氏都能借机生事,那原来底下的下人呢岂不更是要看人下碟。
袁氏自以为得计,见着澄哥儿来请安便说他瘦了,想是多思多忧的缘故,不独当着澄哥儿的面这样说,还往纪氏跟前去说。
拿了澄哥儿的婚事,作个问寻她的模样儿,本来已经挑定了一家姑娘了,她心里定下,便是纪氏说她不好,也必得讨进门来了,坐着茶还没沾口,就说得十七八样好来,说完了还叹一口气儿:“澄哥儿这向,连吃都吃得少了,人看着轻减了,脸色也不好看,必是忧虑所至。”
纪氏怎么会接她的话茬,笑一笑道:“他正是长身子的时候,纵吃的多也还瘦条条的,我这会儿炖得好奶酪,差人送些过去就是。”
自澄哥儿过了继,纪氏还不曾这样插手他的吃穿,袁氏心头一噎,还想找话说呢,明琇忽的过来问她:“娘,甚个是生恩养恩?”
袁氏一口气儿差点提不上来,纪氏似笑非笑的看了她:“哎呀,我们七姑娘也懂事儿了。”说着睇一眼袁氏:“叫你娘慢慢告诉你。”
袁氏面皮紫涨,说不出话来,明琇跟在她身边,听的多了可不有此一问,她当明琇是亲生,可她到底不是她生的,她能明里暗里指谪纪氏,纪氏也能捏着这个把柄说她。
袁氏回去便把说这些的丫头婆子全罚了一通,半点也没想着自个儿授意的,明琇就是她女儿,谁要是敢提起一句来,看她不剥了皮。
澄哥儿坐了车出城去,就是想去祭一祭程姨娘的,阖家都知道,却无人去伸这个手了,纪氏知道了叹一口气,叫人往街上买了许多金包银送去。
澄哥儿往程姨娘灵前化得许多纸钱,有心想要说几句话罢,搜肠刮肚一句也无,他连程姨娘长的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只知道有这么个亲娘,在他心里到底也只有这么一个姓氏,连怀念的影子都种不下来。
隔得半晌澄哥儿方才说道:“姨娘,我进学了,是生员了。”除此之外,一个字儿都没了,身这的小厮僮儿催了他回去,原还想舍下香油钱来,见着长明灯里酥油倒得满满的,桌前案上还供得香火鲜果,知道是纪氏料理的,心里说不出的百般滋味,出得庙门往回去了。
回去了直往东府里去,纪氏见他穿了一身素色袍子,知道是才回来的,还不及换衣裳,半个字也不提他去了哪里,只笑一笑:“这会儿怎么过来,要不要吃酥酪?”
这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直到他过继出去,回回过来,回回都有,专预备了给他吃的,纪氏
说得这一句,澄哥儿眼圈都红起来,低头答应一声:“我正想用呢,旁的再做不出这个味儿。”
“哪儿是味儿不对,你那碗酪里得搁些盐,自小就认这个咸味儿。”纪氏陪着也吃一盅儿,澄哥儿一勺一勺吃尽了,两个相对坐着一句话也无,到把个盅儿吃空了,澄哥儿才道:“娘,我的亲事,往后再拖一年罢。”
纪氏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是想为着程姨娘守上一年,可听得澄哥儿叫出娘来,心头也是一酸,程姨娘如何不论,她确是亏欠了澄哥儿的,缓缓吸一口气,阖眼点了头。
到得端午前一日,一家子姐妹换过衣裳出门去,郑家的宴摆在郊外庄子上头,明潼特意请了一家子姐妹过来,连着明琇也得着帖子了,只叫袁氏压下去不提,她才吃了气,怎么肯再去看明潼的脸色,嫁得好,就已经够刺她的眼了。
郑家这个庄子就在山脚下,因着按着祭田,是算在族中产业里头的,旁的都卖了,这个却不能卖,也得亏得不能卖,这才留存下来,郑家的宅子哪一处不是精心打造的,这个庄园也是样,中间还有一大块空地,用来跑马玩蹴鞠,既是端阳节,那便是射柳了。
原来这宴并不是在郑家摆的,摆这样的宴席怎么能不花钱,郑衍想带着明潼出门玩乐,可她是新妇,既要顾着郑夫人,又要顾着郑衍,讨好了婆婆把丈夫丢了,她往后可怎么行事。
明潼趁着纪家送来端午节的节礼,奉上去给郑夫人看时,把这话头提了起来,果不其然,郑夫人是不肯允的,她还微拧得眉头:“你们新婚是该和乐些,可这般玩乐也太过了。”
明潼抿了嘴儿一笑:“太太这倒是委屈了广泽了,他这番可是为着妹妹呢。”郑衍补了云骑尉,那里头全是些勋贵家的儿郎,识得人多了,自然有了交际,原来郑夫人把他看得紧,他哪里见识过这许多玩意儿。
勋贵人家想着法儿的玩闹,这回一到端阳节,便说要寻个场子射柳玩,郑衍好面子,一拍胸脯应下来,等到真要开口了,这事儿就落到明潼身上。
才刚初嫁,得先把牌子立起来,明潼把这事儿揽在身上,又同他撒娇作痴:“我办好了,你怎么谢我?”
郑衍冲她作揖下拜,口里应下事事依你,明潼本来也没想着叫他当真如何,只把事儿办了起来:“安远伯家的,景顺侯家的,还有吏部侍郎家的,可都去呢。”
郑夫人立时知机,郑辰到如今还未定下亲来,高不成低不就,正是她心头压着的事,如今叫明潼点了出来,她看这个儿媳妇十二分的满意:“你是个好的,我竟不曾想着,倒是好事。”
老的那个半点用场派不上,这会儿小的倒能帮着操持了,郑夫人一高兴,立时就应了,还让明潼却跟郑辰开口,叫她到那一天妆扮起来,明潼轻轻一笑:“她一个可不羞?咱们也落了人的眼,不如把我娘家姐妹都叫了来,统共也只一个未定下的,都是有人家的人了。”
郑夫人赞她想的周到,明潼却送了信回家给纪氏,纪氏一接着信就知道女儿的意思,明洛可还没着落呢,便不是伯侯家的,余下那些个年轻的,也有读书当差的,总好挑上一挑。
这一来,明洛的亲事就比明湘还好着些,是纪氏心中所愿的,到得这一日,明洛果然打扮的出挑些,戴上纱帽儿坐上了车,一路往城外头驶去。
第206章 白术汤
颜连章去的急,也不过三两天的功夫就要走,薛家那个哪里作过官儿,一向领着闲职,里头关窍半点不通,这当官也得拜山头,到得一地有一地的风俗,江州自来是鱼米富贵乡,那些个造着蚕丝茶叶发财的乡绅大户成百成千,官老爷到了地方,除了他们来拜会他,上官也得办宴请这些人宴饮,两边有了通好的意向,这事儿才能办得下去。
江州是颜连章老祖宗的本家,置得许多桑园田地,他也算是半个本地人,此时回去,可不比薛家那个更多一份亲近,便是那些个托人办事的,说是同乡也得互看一面。
他急着要走,纪氏这里一样样吩咐下去,在他走之前把各样东西都预备齐了,还问他是住官衙门呢,还是住私宅。
“两处宅子都有人看着,先送了信去叫理出来就是了,老爷看看住哪一处。”纪氏捡点一回颜连章要带的衣裳鞋袜,把自春到冬的衣裳都备下了,除了衣裳要紧的是官服补子,一样样收罗在箱子里,贴上条儿,俱都交给了高平娘子。
颜连章一早就想好了:“我寻常住在衙中,也不必备什么大宅,只两边都理出来,靠临河街的那套,我住着。”临河街的那间屋子只有三进,算是个小院儿,纪氏还不解其意,颜连章便道:“那靠着平江坊的,也一并理出来,我叫了高安先去,这一间给薛家住着。”
纪氏一怔:“给薛家住?”那间宅子颇为精巧,又在平江坊里,一向不曾租于人住,到是临河街住的都是来往作官的人家,并不久住,只赁了房子住上三年。
颜连章点一点头:“就这么安排,他如今是上官了,作好作歹还不是他一句话,如今那一位正得宠,能忍些便忍些罢了。”
纪氏垂下眼去,当面坐着也说这些个虚话,官儿是作大了,却半句真言也无了,伸手给颜连章倒一杯茶,往他身前一推:“老爷是办实事的,那家子不过是花木瓜,外头光鲜罢了,真要用人,上边那位还不得把事儿交给老爷。”
事儿是他办,功劳却是薛平望来领,颜连章这才忿懑,他点一点头,端起茶来吹了一口:“不急,总有三年呢,你把这头的事料理了,就赶紧过来。”
纪氏嘴角含笑:“我也急呢,可这些事又是急不得的,苏姨娘虽没当过事儿,总有高平几个帮手料理。”她说着又说些明潼要在郑家庙见的事,拜过祖宗告过家庙,就算是正经的郑家媳妇了。
还有沣哥儿在外开院,明湘这头嫁单子该送过去了,还得去量房子打家具,一样样没个停的时候,颜连章先还有兴致听,再后来索性摆了手:“你办了就是。”半点儿也不操心了。
等到苏姨娘带了明漪坐车要走了,明漪却含着眼泪哭起来,她也出过门的,可她出门哪一回不是跟了明沅纪氏,苏姨娘带她坐车,那还是头一遭,明沅摸了她的头:“明漪先去,姐姐们过段日子就来了。”
明漪抽抽哒哒,看见颜连章在前头走,反身一趴,隔得车帘子一直盯住明沅沣哥儿,沣哥儿很是喜欢明漪,有了这个妹妹,也肯常去苏姨娘那里走动了,对这位姨娘他既谈不上亲近,也说不上疏远,见着妹妹走了倒叹一口气。
苏姨娘抱了明漪不住哄她:“看看,姐姐送了什么来?”明漪叫她一逗伸头去看,见着匣子里头摆满了鲜灵灵的樱桃,她抹得一把眼泪,伸手拿了一颗出来,脸上还有泪,嘴里就嚼起樱桃来。
苏姨娘这才往后望去,哪里还能看得见,两女一子,也只眼前这个同她最亲近,苏姨娘叹息,小莲蓬却高兴:“姨娘总算过得些松快日子了。”
明沅说是说纪氏一年之后要去的,可总还有一年呢,便是苏姨娘虽则离了儿女,却还是心头一松,那宅里头好是好,可事事都要看了人眼色来办,不敢多行一步多说一句,连着高兴也不能畅快了笑,已经有一个女儿养成了刻板规矩的样子,这一个能松些就松些。
张姨娘看着懂事的明洛心酸,苏姨娘看着明沅就更心酸了,这个女儿事事都想在前头,她自家的事半点儿不要苏姨娘操心不说,还能把弟弟妹妹的事一道安排了,她在外头庄上那几年,也不知道这么点子大的人是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