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女-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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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苏抿唇一笑:“是么?以前,你不是常同潘大、杜二、袁三、裴四混迹一处吗?怎么,现在反说无聊了?”
王洛尧跟着一笑,脚下放慢:“潘大、杜二,我以前确是常同他们一处,但你口中所称的袁三、裴四,我并不曾有接触?这二人却是哪家公子?”
苏苏知他故意调笑,袁三、裴四,原是她信口绉来的,指的是袁尽欢和裴玉权,因为她不甚清楚这二人在家里排行。不想某人偏咬文嚼字,给她佯装不识。
“油嘴滑舌!”苏苏嘟嘟嘴,“我真是看走眼了,只当你是个闷葫芦!”
“你若是喜欢闷葫芦,我便给你做闷葫芦!”王洛尧神情欢快,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苏苏以肩抵了他一把,此时二人已到门前,她便不再理会王洛尧,推门而出,外面的人自动给她让了位子,于是主仆一道猜起字谜来。
中秋过后,苏苏越发觉得时间紧迫起来,之前,盼着时间快一点,待真快到这么一天时,她又盼时间慢一点,好在近来天气晴暖,让她放松许多。
八月十九,王洛尧和杜耀楠一道陪同潘欣文前往苏家庄接亲,苏苏则在香浮院里准备一只大箱笼。
苏贝出嫁,她为何准备箱笼?
不过此事前一晚上她已经与王洛尧相商过了,苏贝嫁到潘府,过不了几日便要随潘大前往京城,虽然从娘家必是带了不少嫁妆,但她还是想出一份力,毕竟以她现在的财力,给苏贝的嫁妆锦上添花实在小事一桩。
午食后,她带上艾芙姐妹俩到院子外散散步消消食,曦园改造工程浩大,许多景致她们都还未来得及欣赏游玩呢,正好今儿个秋高气爽,顺道四下游览一番。
两柱香时间走过来,苏苏渐觉气喘,遂不再往园深处走,拐道回香浮院。
远远地,就见两个纤细人影缓缓走来。
“小姐,那不是赵凤玲?”艾蓉眼尖,多远就认出其中一个是赵凤玲,旁边一个应该就是碧桃了。
艾芙贴近苏苏,手上加了点力气,扶稳苏苏,尔后小声道:“她来曦园做什么?莫非是去找老祖宗了?”
苏苏看她两人来的方位,觉得艾芙的猜测八成是对的,她脚下没有停步,依着原先的步幅继续朝前走,这时,对面两人也看到她们这一行了,碧桃明显有些慌乱,这从她脚下那一个踉跄就可以判断出来,倒是赵凤玲步覆平稳,不知她面色神情可有波澜。
苏苏几不可见地扬了扬眉尾,当初自素园搬进香浮院里,其实无须想象,赵凤玲定是反应剧烈的,想她不是要寻死觅活就是闹出百般花样,若是她那样个闹法,王洛尧即要寻个由头撵她出府了。
然结果却是出乎她的预料,赵凤玲非但不哭不闹,还极是安分地呆在素园里,直至今日一见。
两下渐渐走近,也终于得见赵凤玲的颜面,苏苏以两只宽大袖口遮在隆起的腹上,住下脚步,视线在对面之人的脸上一扫而过。
赵凤玲没有抬头看她,同碧桃一起福身行见礼。
苏苏轻轻甩出一个手势,让她二人起身,然后便小步走开。
没有多言更没有盘问,因为无需查问,只一眼,就可以知道赵凤玲此去朝晖园是失望而归,不管她同老祖宗提了什么要求或是诉了什么苦,老祖宗显然是没有应允的。
“小姐,就这么放她走了?”艾蓉扭头瞥了眼赵凤玲和碧桃的身影,有些不甘心地问向苏苏。
苏苏一声浅笑,没有接话,目光若有所思地直视前方。
即便看得出来,刚才的赵凤玲是经过刻意梳妆打扮的,无论是脸色还是状态都比年初时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会儿好了不少,可是一个人的神气却无论如何没法用脂粉来掩饰或提高。
赵凤玲凭着天生丽质,就算落迫不堪,但仔细收拾一下还是能拾回七八分姿色的,可浓厚的脂粉盖不住她愈渐无神的目光和气宇,当年的赵凤玲已然彻底不复存在。
想到此,苏苏不由感慨地低叹一声。
赵凤玲之所以沦落至此,原因再简单不过,因为她一直奉以为天、视以为生命全部的王洛尧对她不再一顾,于她来说,天已塌,命已残,如此境况之下,她何来的气宇和风度?
从这个角度看赵凤玲,不得不说她其实是可悲的。
苏苏举目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回忆她刚嫁进侯府大门时,有过消沉,有过迷茫,但由于她自认是一个完整独立的实体,并不曾因为同肖蒙的缘尽而生出什么悲悯的想法,相反,她自力更生,以智慧和双手为自己的将来谋求出路,所以,面对近乎残酷的困境,她没有退缩,而是步步为营,逐步找到自己在侯府的位置。
再说王洛尧,她不止一次疑惑过,为何他会为她衷情?
此际想来,怕是与她这副不屈不挠的性子不无关系!
自天空收回目光,苏苏一阵恍然,若非看到赵凤玲,自己说不定差些也要重蹈她的复辙。
连月来,对王洛尧的依赖和眷恋正在一点一点地加剧,正在一丝一丝地将她整颗心缠绕,若是听之任之,早晚她会同赵凤玲一样,陷入一片无法自拔的泥潭。
并非王洛尧不值得她深陷,而是她自己不应容许她自己深陷,情爱这东西,一旦不计后果地、不知警醒地盲目陷入,很容易走上偏激狭隘的独木桥,前是悬崖,后是虎狼,退无可退,进无可进。
而这几年来,她之所以能活得潇洒,活得滋润,就是因为在她的心里和生活里,不管是肖蒙还是王洛尧都只能算做她其中的一部分,而非全部。
任何一个人,女子尤是,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将自己的将来依附于别人,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不行,夫君更不行,而应保持自我的独立性,只有如此,才能活得自在,才能活得极富魅力,如此,青春才能在自己身上停留得比别人长久。
想通了这些,苏苏发现自己也已回到香浮院,之前在不知不觉间混沌的胸臆亦清明了许多。
她也意识到,自怀了身孕后,她实在懒散太多,中馈的事她过问得也相当马虎,侯府前院、后宅在她马马虎虎的这几个月里可有什么疏漏?
苏苏肃着脸甩甩头,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糊涂?
难道肚子里揣了个孩子,她就能一样颐养千年了?就可以忘记她所置身的是卫国侯府了?(未完待续)
第239章 杀鸡儆猴
苏苏自想通了,便不敢再疏忽大意,也不敢再尽享清福,而是抓紧将落下来的事务通通过手一遍,库房、膳房、针线房、盥洗房等等一应账务全部命人搬来香浮院,仔细甄看。
这一看不大紧,还真是让她看出些疏漏来,虽然每项进出都得经过她这里批牌子,但是她也只按手续来办,该有的手续齐全了,她就下牌,并不能识别哪些手续是有人蓄意造假。
苏苏发现问题,并不去找何妈妈,一来何妈妈毕竟年岁大,她对侯府对老祖宗的忠心可表,管理上虽说用心但难免想得不周到;二来许多新立的规矩是自她接手以来才制定的,为了弥补老规矩当中的漏洞,何妈妈依着老规矩办叫人寻了空当也是情有可原的。
所以,她觉得出了这些问题固然有何妈妈一定的责任,但这些奴才胆大妄为却是该严打。遂而将有疑问的地方勾出,又叫来负责的管事好生盘问,最终确定下来哪些问题支出是特殊情况,哪些问题支出根本就是出了差池。
她这一查就查了大半天,直到下半午时,才列出几个典型的仆妇小厮,其中不乏各园子主子们身边的得力臂膀,随后命叶妈妈和邹妈妈前去一个个传唤。
十来号人一到香浮院里,起初个个还面带困惑,甚至有个别没眼色的,还以为要受当家奶奶重用,颇有两分期待和得色,可在看到苏苏面前摆的一摊账本就知道事有败露,个个就吓得面如土色。
不需苏苏动口,有的就已经从实招来。
苏苏暗下一笑: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般有威信了?
但是,不巧的是。他们今儿撞错日子了。
若搁往时,她会瞧在他们主动坦白的份上从宽发落,然今日却并非一个从宽发落的适宜日子,而是一个杀鸡儆猴的时候。
她须得叫众等明白,她身子眼下确是多有不便,但这却不是给某些人钻空子占公中便宜的缝隙,她得让主子、下人们知道谁破了规矩谁就得承当后果。
苏苏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一排人。大部分人都已坦白并认罪。还有两三个仍装作一副无辜模样。
一一认过来,苏苏冷冷一哼。
一个大老爷身边的大丫环,身上服侍倒是不出格。但面上妆容显然有些不大得体。秦氏不在,她就开始把自己当个人物来,竟敢擅自超规格超数量支取公中布料,是以为有机会在檀园里一崭头角吗?
“你是哪个院的?”苏苏佯装不识此人。以脚尖点了点她的膝头,“叫什么名字?”
“婢子红叶。是檀园世子爷身边服侍的!一等丫环!”红叶没有迟疑,应得极是利索。
苏苏翻开针线房的账本,斜斜瞥着地上的红叶,霜然道:“中秋节。府里都是依例分发布料给大家伙制新衣,檀园里各个院子皆按规矩领料,何以正院出了偏差。这块云锦面料依理只有世子夫人可以申领,但她身在素心斋。整日布衣素食,哪里来心思取用这贵重繁华的云锦布料?”
红叶一听问的是云锦,登时卸下刚才一脸的懵懵然,脸色刷白,嘴唇也开始打哆嗦,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苏苏会看得这般仔细,连一块云锦布料都能看出端倪来,可当时领料时是她申领的,签了她的字,且布料确实也被她自己贪下了,还赶在中秋前一日给自己偷偷做了些衣裳,何等华贵,何等尊荣。
她犹还记得那日府里团圆饭后,私下穿着跑回家里,好生炫耀了一番。
不想,虚荣心还不曾好好满足一下就东窗事发了!
“大少奶奶,是婢子糊涂了,忘记世子夫人这个中秋是无需做新衣的,稀里糊涂领了布料,还忙得忘记归还库里了!”红叶急中生智,想着先挡过此关再说,回头倾了全部积蓄跑跑各家云锦铺,裁一块一模一样的料子回来充公就是。
“哦?”苏苏合上账本,调了个舒适的坐姿,“这么说,这块料子还在檀园?”
红叶点头如捣蒜:“回大少奶奶,正是!”
苏苏斜她一眼,偏过脸对艾芙道:“既然如此,你陪她去趟檀园,把布料给我拿来!这料子可是当今圣上南巡,幸临侯府时钦赐的贡物,一共十八块,每块花纹都不一样,极尽能工巧匠们的才智,普天下再找不出重复的花样来!如此珍贵之物,还是要仔细收好了!”
此言一出,红叶霎时间傻了眼,浑身像被抽空了力气,摊成烂泥倒坐于地。
“怎么?”苏苏冷哼一声,“那布料是不在檀园了?”
红叶总算找回魂魄,疯了一样磕头:“大少奶奶,求大少奶奶开恩,婢子当真不知道那料子是御赐之物,还只当是寻常云锦,要是知道原是圣上钦赐,给婢子十个胆子也不敢私自挪用!”
“哦?也就是说,要是寻常的云锦,你即便仅一个胆子也是敢挪用的?”苏苏回过脸,俯视地上的红叶,口吻已近冷凛。
“不,不是的!大少奶奶,婢子不是这个意思……婢……婢子……”红叶已然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全了。
苏苏看着发急,挥手打断:“够了!邹妈妈——”
“是!”邹妈妈两只袖往上一捋,上前两步,候命。
“你领她先去杖责二十,然后再让她把那块御赐云锦取回来,钦赐之物,怎能随便流落在外!”苏苏说着,已是把目光瞄向跪在红叶邻隔的一个年轻管事。
面目五官算得上清俊的年轻管事感受到苏苏的目光,直愣愣打了一个寒颤,而红叶一听要被杖责,还是二十大板,登时就痛哭告饶。
苏苏冷哼:没把你撵出侯府已是你的造化,不过念在你初犯的份上!
其实,私下,苏苏还是顾忌到大老爷的脸面,毕竟是他园子里的人,看红叶这等嚣张作派,怕是其中真有玄机也不一定,倘她真得大老爷的恩宠,不打一声招呼就把她撵出府去,这就有些驳他脸面之嫌,是以,保守一点,只赏她些皮肉之苦,以示惩戒。
想即此,苏苏给邹妈妈一个眼色,邹妈妈再不迟疑,拖起红叶就出了香浮院。
至于掌管针线房的老管事王大祥,便没有必要再去追究,分发是何妈妈负责的,牌子又是她这里发下去的,他一个管事自然不会多加过问,何况王大祥自年轻时就跟着侯爷,同何妈妈一样都是忠心可表,红叶这一顿杖责,要不了多久,全府都会听闻,王大祥自然不会耳塞,她虽这里不追究,但凭他那把老骨头,定能心领神会,以后若再碰着不合规之事,他便会多长两个心眼!
红叶的哭嚎渐渐隐息,清俊的年轻管事即磕起头来:“大少奶奶,小的知错,请您责罚!”
刚才还装作一派镇定,这会儿却讨起饶来。
苏苏口舌干燥,扭头问艾芙要杯茶,艾芙麻利地给端上,她轻啜一口,微微挑起一边眉头:“呣,说说看,你犯了什么错!”
此人是侯府大总管事王大喜的亲孙子,叫王志宝,排行第几,苏苏不大记得了。
但她素知王大喜一向不仅对自己从严,对家人更是严格,不准凭仗他在侯府的位置而胡作非为,还不时教化家人要感念侯府对他们一家的信任和重用,而王家一家老小确实也都是谨尊王大喜的教训,日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