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惜华裳-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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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儿很乖的点头,一副郑重其事,我把他搂在怀里亲了粉嫩的脸蛋,轻声说:“走吧。”才站起来,便听见身后一声“姐姐慢走。”我顿住脚步,微微蹙眉,转过身看着站在我面前的女人,确切的说是我夫君的女人,弘历的生母,见她低身对弘历说道:“先去和轩儿说会子话。”弘历看了我一眼,恭敬叫了声“姑姑”便走过来扯了轩儿的手向前走去。
弘历天资聪颖,又刻苦研学,邬先生很是欢喜,多次在胤禛面前称赞他,小小年纪便懂得尊师重道,克己律人,实乃难得。侧头看着弘历的背影,他亦像弘时一样过了婴儿肥的年纪,脊背挺直,步履款款,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着实令人喜爱,看着他旁边轩儿蹦蹦跳跳,满眼笑意,嘴里不断地讲着什么,偏巧弘历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伸手捏捏轩儿的脸蛋。
“弘历这孩子不苟言笑,偏巧跟轩儿在一起时笑容总挂在脸上。”
耳边轻柔的声音响起,我侧头看她,她比初识时多了一丝稳重,眉宇间也多了牵挂,看那双水润眸子锁定前方弘历,我一阵怅然,叹了一口气道:“说吧,支开孩子,想要跟我说什么?”
她柔柔地笑出来,看着我深深作揖,道:“昔日种种,如今回想起来,倒觉得当初那些个做法,想法是那样的幼稚,您也知道,我阿玛只是小小四品官员,朝中无权无势,本以为进了四爷府得到爷的宠爱,阿玛仕途便会平坦一些,可是那时偏巧知晓爷在宫里有一个红颜知己。”她顿了一下,抿嘴一笑,接着道,“当时也是年纪小,总想着如何排挤你,在背后编排你,想方设法想要得到爷的宠爱,可是最后,我发现,爷心里再也没有旁的位置,他的心早就被一个人填满。”
我浅笑道:“昔日种种,皆过眼云烟,都忘了吧。”
她突然扯住我的手,欲言又止,我轻笑着拉下她的手,看向弘历那个方向,低声道:“弘历是个好孩子。”言罢,我又看了她一眼,“走吧,别让额娘等急了。”
岁月更迭,德妃面容有些憔悴,失了年华韶韵,岁月痕迹留在她发丝上,青丝中夹杂着稍许银发,眸光中的犀利早已不见,不知是心累了,还是身累了,总之,如若摒弃她此时身份,怕也只是一个平凡家中的老婆婆,闲来无事时,享受儿孙绕膝之乐。十四毕竟头次出远门,还是出征平定祸乱,年岁除夕不能母子相守,德妃该是黯然神伤的吧。看那眉宇间一抹愁容,是对出征孩儿的牵挂,殊不知,近在京畿亦有一孩儿正翘首以待,等着生身母亲的牵挂与疼爱……
此次德妃也没像从前那样刁难我,请安过后寒暄了一阵,德妃便安排身边的嬷嬷带着弘历与轩儿早些去早已备好的寝殿休息,室内安静却气氛平和没有了那份好似仇敌见面的剑拔弩张,香薰在镂空的铜质熏镂中燃烧着,透出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息间。须臾,德妃掩嘴打了个哈气,抬手按着左肩,眉头轻蹙,眸光似不经意掠过我,我见状,柔声问道:“额娘肩膀可是酸痛?菱儿给您按按?”
德妃笑笑说道:“也好,我去内室躺一会儿,你也跟着来吧。”说罢,便向我伸出右手,我忙走过去扶着德妃,却见德妃顿下来侧头向我身后看去说了句:“你先跪安吧。”
我亦侧头看向她,见她微笑着低身跪安,“是,额娘,奴婢告退。”
“走吧,最近肩膀便时常酸痛,从前可给旁人按过?”
有些愣神的我听见德妃问我,忙回身扶着她朝内室走着,说道:“从前给家里的额娘按过,在已逝良妃娘娘处当值时也曾替她按过。”我如是的说着。
德妃有那么一刻地恍然,随即笑笑低语道:“‘已逝’这个词用在良妃身上还真是不切合实际,有些人明明近在眼前,他却看不到,有些人远在偏院,他却时常惦记着,如此说来,死或是不死,该当是没有区别……”德妃长叹口气,眸光中透着股子愁苦与凄清,她侧头看了我一眼,突然说出一句让我思绪杂乱的话,她说:“你和她长得倒有几分相似。”
之后回去一路,我便思忖着这句话,思来想去,愁绪增添,脸颊有些凉,抬眼所见,一片茫茫白色,空中飘散着莹白雪花,慢慢洒落一地,微风吹拂,卷起层层迷雾,朦胧间,我轻轻地笑出来,笑了很久,却不知为何而笑。
凭着从前的记忆,穿过宫墙廊坊,几经兜转,回到原点,院中琼花早已颓败,仔细观察,琼花枝头竟还挂有几片枯叶,雪花落在树枝上又被风吹落,再次走进良妃宫,心情异样,平添几分惆怅。
犹记得,琼花满枝时,良妃一身素紫色衣裙,发髻松绾,斜插一根玉钗,晶莹剔透,披着皎洁月光站在琼花树下仰头望着苍穹,眉宇间一丝愁容,一丝清苦,却又带着一分怅然。
从踏入紫禁城第一日起,我便知晓,生活在紫禁城后宫三千粉黛皆为命苦之人,帝王喜怒总要平心揣测,要如何让寂寞充满愁苦的深宫变得不那么阴森,不那么冰冷,着实很难。一日宫门深似海,便要走出去,也已然物是人非。
良妃眸光中透着一分不可磨灭的希冀,那是对故乡琼花的渴望,对远方亲人的执着,亦或是对已故或是遥远故人的思念,我不得而知,那又是一个凄婉却又刻骨铭心的故事。
走到从前生活过的地方,感慨万千,也许,心底有些刻意埋藏的东西一经熟悉建筑的提醒,记忆中那根丝线便会被挑起,然后展现,悲喜各异,相同的只是再也没有当时的心情。
想到曾在寝殿偏房里练习书法,清晨在小厨房内熬制各种花粥,晚间坐在石阶上守夜……往事不堪回首,却也真得被我们记了一辈子。
长叹一口气,转身,抬眸,眼眸中映着的身影让我神情一滞,愣了几秒,然后抿嘴一笑,向他走去,说道:“路过这,便来看看,没想到会碰到你。”
胤禩环顾庭院,或许是院内萧条凄荒,他如月般双眸透着一丝落寞与痛惜,只听他淡淡说道:“人去楼空,这颗琼花树到底是枯败了,额娘有你惦记着,她会欣慰的。”他嗓音中有一丝怅然,一分暗哑,还有一点忧伤。
我亦侧头看着那颗琼花树,开口道:“其实,离开未必就是结束,它也可能是新的开始,娘娘在家乡会再看到琼花盛放的。”
胤禩侧头看了我一眼,嘴角轻扯,道:“是啊,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无拘无束,心若自由,额娘该是笑着的。”
一时间没了话语,就在我想着说要离去的时候,他忽然扯住我的手腕,我一惊挣脱他道:“你?”
他微怔,面上有些尴尬,松开紧握着我的手,道:“这里清冷了,日后不要再来,免得有心之人做文章。”
我浅笑着点头,看着他不语,他眸光中似有挣扎,猛地拉我入怀,紧紧拥住我,低语道:“就一会,一会就好。”
挣扎停止,周围静悄悄的,我慢慢垂下手站着不动让他抱着,感觉到他身体微微颤抖,只听他道:“真想把你绑了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世外桃源与世无争,这里太冷,太冷……”
听他如此说,我有些动容,却也仅限于此,他曾经千里救我于水火,重新练习走路,给予我无限勇气,脑海中闪现的是他智者沉稳那种处变不惊的淡然,如今如此,我倒有几分感伤,我长叹一声道:“君子如斯,这话不该从你口中说出。”
他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直,随后自顾笑出来,向后退了几步道:“是啊,自懂事起,便不敢妄言,因为我知道,有些东西注定了不会属于我。”
数年后,那个雪夜有些失态的君子已然没了眸光中的激情,多了那分沉稳,却更让人神伤。
十四于五十八年三月抵达西宁,他统帅驻防新疆、甘肃和青海等省的军队,准备作战。
大将军远在西北战况传到京畿最快也要近一月,故,我若想要知晓西北战事便要等待胤禛回府,十四此去,定会大获全胜凯旋归来,如此一来,军事才能显露无疑,康熙为了提高胤禵在西北军中的威望,下旨青海厄鲁特首领罗卜藏丹津,旨喻:“大将军王是我皇子,却系良将,带领大军,深至有带兵才能,故令掌生杀重任。尔等或军务,或巨细事项,均应谨遵大将军王指示,如能诚意奋勉,既与我当面训示无异。尔等为应和睦,身心如一,奋勉力行。”
胤禛今日早朝归来,便与我说了这一传到西北六百里加急的旨喻,康熙今晨收到胤禵军队已到达西北信笺,便责令胤禛手写了这一旨意,我见胤禛眉宇间似有忧色,便倒了茶递与他,道:“喝口茶润润喉。”见他好似没听见般凝神思虑,我轻轻碰碰他的手抬高茶碗,他侧头看我,轻笑了一下,“十四弟这次西北之行定会收获颇丰,亏得宫里还有额娘惦念着,还为此责怪我举荐亲弟上战场杀敌。”听他声音中满含着凄凉与无奈,我帮他擦了嘴角,轻靠在他怀里抱着他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啪!”地一声,茶碗摔在地上瞬间碎瓷片四处崩散,他推开我转身背对着我,良久,他仰头握紧拳头,暗哑道:“在她眼里就只有他一个儿子吗?当年我南下几乎没命回来,她也不过‘好生休养’这四个字而已!”
我上前抱住他,“胤禛,你还有我,还有我。”
德妃为十四出征西北的事苛责于胤禛?到底事情如何会发展到如斯地步,同样是亲子,为何要厚此薄彼,难道就只因为下时候没能留在身侧,便生分了母子之情?
如此过了几月,有日清晨,胤禛向往日一样早起上朝,躺在床榻上的我没了倦意便也跟着起床,收拾了一番又亲自去督导轩儿课业,忽然又感困乏,便回躺在床榻之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小儿门外说着:“小姐,府门外有人拿了块玉佩说是小姐故人。”
迷糊中听见玉佩两个字,混沌头脑瞬时清晰,我猛地坐起来,许是才醒有些头晕,闭眼调整一番,便穿戴整齐推开门向府外走去,一面疾步走着,一面问着小儿:“那人还说了什么?”
小儿摇头,却说:“那男子只说见了小姐再明言,奴婢问了,也不见他回答,想着在王府门口也安全,便来寻了小姐。”
我拍拍她的头笑道:“孺子可教也。”
但愿我这步棋用在棋眼上了。
府门外那男子见了我便恭敬作揖,道:“夫人万福。”
我忙抬手作势扶起他,见他脸上疤痕略微淡了些,微怔道:“戴铮,眼角的疤痕如何不见了?”此人便是戴铮,五月那场激战并没有要了他的命,我不知道他是如何逃脱出来,可就在那日在街角看到他时,便给了他一块玉佩,他欠我一条命,便应了我的请求,如今见他那玉佩来寻我,我便知道,那步棋算是走对了。
寒暄过后,切入正题,戴铮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笺递予我道:“这是信笺,要事皆写在里面,我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计中计,博弈心绪怅然
戴铮身影愈渐模糊,挺直了脊背骑在马上奔腾而去,萧索的背影令人看了心中酸涩,我微微叹气,连夜赶路,必定劳累至极。攥紧了手中的信笺,眸光锁定苍穹一片云朵,心里只想着,但愿此牛皮纸信封里会给带来意想不到的消息。眼眸一紧,我转身对小儿道:“回凌雪阁守着,他回来,便说我在书房等他。”言罢,我提起裙摆跨过门槛,朝着书房方向走去。
往昔有一阵子心血来潮练习书法,胤禛见我如此虔诚,索性陪着我练习,因为凌雪阁也没有专门读书课业的陈设,便央求了他去书房,一来可以假借学习之名陪伴着他熬夜,寻了机会劝诫也好耍赖也罢让他早些休息。再者,他书法造诣极高,想让他在闲暇之时教授一二。如此一来,进入犹如军事重地的书房便如履平地。
跨进书房关了门,我便来到案几旁坐定,拆开信封的封蜡拿出里面的信笺,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来看,心中所云:
大将军王抵达西宁,驻兵列队,晨练操兵,恪尽职守,况,外有皇父圣喻谏言,内兼旷世军政之能,故,军中将领皆敬佩恭迎,将士和睦,又躬身劝诫西北各部共相和睦,竭力奋勉,实为盛况。
塞外狂野不羁,风卷沙尘滚滚,山河壮丽皑皑冰川,大漠戈壁碎石堆砌别样江山,心宽神广,驰骋边疆,着实爽快。
然,突显甚异,将军与京城某股势力接触频繁,慎重!慎重!
吾安好,勿念。
心怀揣测,一口气读完信笺上内容,心绪越来越绷紧,一路深思,甚感疲惫,拄着额头,闭眼凝神。这是一场心灵的博弈,虽没有参与战场上刀锋剑刃气势如虹,擂鼓声震彻天地,厮杀呐喊血流成河,却是一场无血无刃无嘶喊却异常诡异寂静的生死博弈,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虽历史结局已定,可身处于历史中,却不知过程如何,于我,知晓结局更是困扰揪心。
步步惊心,却亦要步步为营。
也不知过了多久,思绪被房门打开一瞬被打断,我回眸一笑看着胤禛道:“回来了。”想到信笺最后一句,我神色一敛,站起身走到他身旁正色道:“这个,你先看看。”说着把信递给他。
胤禛脸颊带着笑意看了我一眼,道:“今儿是怎么了?又练了字给我鉴赏?”
我嗔怒道:“这是正事,这封信是从西北来的,你好好看看。”
许是瞧见我眸光中的郑重其事,他微顿了一秒,接过信笺低头看着,脸上的笑瞬间收敛变得严肃,然后脸色越来越黑,额头青筋暴露,嘴唇微抿着,握着信笺的手愈发收紧,他看向窗扇处,眸光中闪过一分凌厉与疑虑,他道:“这件事情还真是不好办了,看来朝中有些人是等不及了。”
我靠近他,抬手抚平他紧蹙的眉,柔声道:“该来的总会来,一年又一年,怕是风雨要来了,要做好完备的预防措施啊。”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没了声音,看神情,似在思虑如何应对以及如何寻出那个与十四接触异常频繁之人,良久,他回过神转眸看向我,微微一笑抬手拍我的头,轻笑道:“怎么也一副严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