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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部分

迢递故园(倚天同人)-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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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笑脸色微白,拉住沈浣衣袖,道:“你那朋友姓甚名谁?”
  沈浣道:“苏大夫怕是不认得,姓戴,戴思秦。”
  苏笑眉头皱得更紧,凝神细思,半晌摇了摇头,“不认识。不瞒沈少侠,这东西是家父的遗物,保存的极是妥帖,似是……似是某种信物……”他言罢看向俞莲舟,不由底气更虚,轻声道:“此物我整理家父遗物之时,乃是在一些信件所在的木匣中找到的。”
  “信件?”沈浣不解,没有主意到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底细的俞莲舟的脸色已经有些变了。
  苏笑长叹一声,坦白道:“信中尽是蒙古文字,我不甚懂。不怕沈少侠笑话,家父生前……跟蒙古人有不少牵扯,似是……为他们行事。俞二侠他们,也是清楚的……”
  沈浣反应极快,只着一句,立时便觉心头猛然一凉。同样的青铜饰物,缘何会出现在装有蒙古文字所写的信笺的木匣之中?苏笑的父亲是谁?若此言是真,缘何戴思秦会有同样的信物?
  临行前戴思秦那一卦“地火明夷”蓦然浮现在沈浣眼前,触目惊心。
  颍州起事消息走漏,至正二年她被逼离营,龙门镖局粮草镖银丢失,临安客栈中她勃然大怒,开州前后元军南下的异常顺利,淮安之战众将士的离心离德,柘城一战疑兵之计提前泄露,直至太康一战阿瑜遭劫。十余年中蛛丝马迹林林总总,一瞬间被拼回,仿佛巨大的帷幕被揭开一角,仅仅一瞥,便令人胆寒。
  那是她可以为之抛却性命的死生兄弟,也会从容谈笑代她饮下鸩毒的死生兄弟。
  俞莲舟一把扶住已经有些摇晃的沈浣,双目盯着苏笑,精光毕露,“苏大夫,你此言可当真?”
  “我……”苏笑被俞莲舟眼中精光看得一惊,“确实是真!俞二侠,我虽救过家父,也害死了阿遥,但是……但是家父所为……我、我也……”
  俞莲舟不在同他多言,扶稳几乎在发抖的沈浣,听她一字一顿道:“二哥,我们回营!现在就走!”
  俞莲舟尚未出声,便高声喝问道:“谁?!出来!”随即飞身一跃,由墙外拎出一个被他制住穴道的黑衣之人。
  沈浣从方才的震惊中反过劲儿来,双眉皱紧,见得俞莲舟制住的人,更是一怔,开口道:“二哥,等等!他是……他是师兄的暗卫!”
  俞莲舟闻言当即松手,解了他穴道。谁承想刚一松手,便听得扑通一声,那人竟然栽倒在地上。
  苏笑本能抢上前去探那人脉息,却蓦然觉得手上一痛,随即被那人内力震出数尺,翻到在地。
  只见那暗卫腰间腹部的黑衣竟然都已经被血湿得透了,蹭在地上,竟是满地殷红。他抬头见得沈浣,眸中精光徒然暴涨,拼了力气以手在地上爬行,欲到沈浣身边,身后血迹染红了园中寒土。
  沈浣一步上前,还没等开口,就被暗卫死命拉住。那暗卫伤得太重,已然说不出半句话,狠狠咬牙,将手中一张极小得短笺塞入沈浣手中,随即眼神一散,断了气息。
  沈浣展开那信,但见暗卫殷红鲜血染透的信笺之上只有短短两个字:速归。
  龙飞凤舞,正是萧策的亲笔信。
  第八十三章 流水今日月前身
  中州官道之上,一前一后两匹骏马四踢翻飞风驰电掣,尘土飞扬,由东往西疾驰而去。路边行人纷纷避走,未待看清来人模样,眼前便仅剩扬起的漫天黄尘。
  照雪乌龙几欲生出双翅一般,顶风疾奔。后面的枣红马已经有些吃不住力,相隔愈发远了。
  寒风劈面而来,将沈浣的面颊吹得犹如寒冰,仿佛天候不是春初,而仍在严冬。
  此情此景,恰如十余年前,同样的地冻天寒,同样的征尘满面。
  那年她才十五,方当下山,一手娴熟枪法,一腹兵书策论,一腔肝胆热血,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颍州起事消息走漏,致使三千民夫大半死伤,可她却也一战成名。数万元军重围中一杆长枪三进三出,所向披靡。元军胆寒,失了先机,直到义军取了颍州,也不过数日功夫。
  那时的颍州军,还没有元帅,没有将军,没有中军,没有偏将,没有校尉,有的只是千余热血粗豪汉子,同吃一锅糠皮,同饮半壶冰水。
  那时的颍州大营,也还没有大帐,没有粮仓,没有校场,没有寝帐,有的只是一顶天,一袭地,寒风冷雨,以及无数被战火波及无处避难惊恐万状的老弱妇孺。
  那时的沈浣,也还不是元帅,没有银甲,没有金枪,没有良驹,没有帅旗,没有兵符,有的只是一条性命与一腔至诚。
  初夺颍州,战力一盘散沙,用兵毫无策划,屯兵无粮无草,外围元军虎视眈眈,频繁剿杀抄袭。作为三千人中唯一修习过兵法武艺的她,几乎日夜都奔波在偌大的颍州城南北四方,迎战杀敌,力保这唯一一处立足之地。没有战甲,便削减箩筐罩在身前后背抵挡刀剑,没有战马,便用拉货的老瘦驽马套上鞍座出城应战。接连三日抵挡元军无数猛攻,死守颍州城池。
  数日之后元军稍退,她甫回军士百姓聚集休憩之处,满面血污灰尘,发髻散乱,一身旧袍已撕扯得不成样子,双眼因为三天三夜的鏖战而布满血丝,手中的芦叶点钢枪上,还滴着方才被她挑落下马的敌将鲜血。
  休憩之地军民混杂,四处皆是一片混乱,她疲惫万分的回到自己睡的那一条草席的地方,便见得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正狼吞虎咽的偷吃着自己的那份糠皮粥。
  她微微一怔,想起自己幼时,心下略略酸涩,只站在一旁不声不响。却不料那偷吃的孩子蓦然一抬头,便看见她由于沾满血污而仿如恶鬼一般的脸,小嘴一瘪,呜哇哇的大哭出来。因着沈竹关系,她最见不得小孩子哭泣,当下便扔下长枪,伸手想去抱那孩子来哄。谁承想她刚靠近一步,那孩子立时被吓得哭声更加猛烈。两军阵前从容若定的她正有些不知所措,便见得一只白皙的手揽过了那个大哭恶小姑娘。
  便是那时,她生平第一次,见到戴思秦。
  直至今日,那一幕于她,都仿佛历历在目,宛如昨昔。
  烽烟遍染,血污泥泞之地,那个少年一身粗布书生白衫,身上是掩不住的干净与剔透。不同于沈竹令人心疼的精致与脆弱,沈浣仿佛能察觉到他一身书生气之下的坚韧,金戈战火之中,文弱却挺拔。
  她怔愣的看着他抱过那个大哭的小姑娘,低声哄了两句,那小姑娘竟片刻间便止了哭泣尖叫,抽抽噎噎的揪紧他的衣袖,躲在他身后。
  他转过脸看她,目光之中从容淡定,仿佛她身上染的,枪上沾得,都不是鲜血,只是世间尘埃一般。他向她浅浅一笑,整个人一如中秋的月色,清朗而宁静,竟似泛着微光。
  在这样明净犹如秋月一般的人面前,任谁也会怕自己太过唐突。刚从两军锋线上厮杀过的她手上袖上满是鲜血混合了黑灰,被他那雪白的衣袖衬得脏污异常。她讪讪的收回了手快要碰到他干净衣袖的手,不好意思的胡乱抹了把脸,却发现似乎自己本就满是血污的脸被抹得更是不堪。她颇是尴尬,只得咧开嘴向他笑了笑,却不承想他没有皱眉避开脏乱狼狈得不成样子的她,而是回了她一个笑容,那笑容是如此清亮干净,纵然十余年时光的过去,她满是烽火狼烟的记忆中,仍旧清清楚楚的记得他的那一个笑容。
  “子曰:衣冠礼乐,身之正道。”他从怀中取出一条雪白的帕子笑着递给她,“擦擦吧。”淡定的仿佛不像是在乱军之中,更像是在学堂书馆,笑谈着经史子集。
  她怔愣的接过那帕子,胡乱的蹭了蹭,尘封记忆里幼年时候家中的朗朗背书声蓦然浮现上来,错乱了前尘旧事,明日今朝。被她用来擦过手的帕子,满是污血,再不成样子。她益发尴尬,攥了攥那帕子,不知道还是不还。
  他笑出声,“罢了,你留着吧。”
  “这……无功不受禄”,她颇是不好意思,片刻便有了主意,从怀中取出一把蒙古匕首,银柄银鞘,镶满玛瑙,虽不足一尺,却是锋利异常,实为稀世珍品。这本是她前日与一元军大将力战三百回合,将他阵前斩杀以后的战利品。她将它塞到他手里,爽朗一笑,学着他的语气:“礼记言曰: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你收了,兵荒马乱,也可防身。”
  他看着那锋利匕首,微微出神,终于点头。
  多少旧事,恍如一梦。
  那一年,她十五岁,初上战场,扬刀跃马。他亦是十五岁,初入幕僚,筹谋策划。烽火狼烟中,二人枕戈待旦转战沙场而度那诗酒年华。
  再后来,多少烽烟多少鏖战,她与他同过生死,共过患难。强攻罗山,他为不拖她后腿,险些被元军战马踩踏而死;困守舞阳,他为了兄弟之义不肯撤离留她一人孤守,最后困守断粮到呕血;奇袭光息二州,她与他彻夜不眠精心谋划,终于一举功成。
  军中多是目不识丁的热血汉子,只认功夫,豪爽有余,学识不足。而他开口言必称孔孟经典,十句话倒有五句话在掉书袋。初始时,军士们看他不甚顺眼,动辄欺他一个文弱书生,百般戏弄。是她军中威信极高,一只手将欺侮他的几个汉子瞬间撂倒,狠狠教训一顿,自此才再无人敢惹他。
  她书香门庭,他学富五车,平日里闲聊,最是相投。也唯有他,懂她抗元鏖战之心。不为名,不为利,不为主,只为一个清平世间,一个安宁故园。
  同此一身易,同此一心难。而他,纵是手无缚鸡之力,却真正能与她同此一心:遍洒热血,只为争一个安宁故园。他是她的军师,她的兄弟,亦是她的知己。
  时光荏苒,她从校尉,到将军,到元帅。他从书吏,到参赞,到中军。
  怒而离营时,她气愤难耐,是他最能明白她的心思与愤恨,只淡定的让她离营散心。
  淮安退守时,她有口难言,是他站出来支持她为保民生徒费军资军粮的应敌之策。
  皇集死战时,她生死不明,是他辅佐尚不经事的罗鸿镇守住风雨飘摇岌岌可危的颍州三军。
  鹿邑约宴时,她独对强敌,是他一手接过那必有鸩毒的酒杯一仰而尽,保她能有时机走脱出营。
  十余年间,一文一武,配合亲密无间。萧策曾笑言,两人放到一起,当真是文能执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三军之中,唯有思秦最懂我心思。”她曾亲口对俞莲舟如此说。
  当初字字诚挚,如今却句句诛心。
  营中尚有细作卧底,杜遵道并非其人,她与萧策都隐约有所感觉,只是对方行事谨慎,在她连斩数名有功将校,自罚二百军棍以后,立时收敛,是以她与萧策皆抓不住线索,故而只得加强管控,静待对方动作。事实上,她这一次离营,虽为治病,亦有下套之意,只看谁人在主帅离营期间动作不轨。
  只是她没能想到,竟会是他,会是她千里东赴寻求解药所为之人。
  她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当初龙门镖局的镖银不翼而飞,当夜龙门镖局出现的人,知道镖银乃是军饷的,除了她就只有戴思秦。
  临安客栈之中,她乍见旧部心思激荡,方起回营之念,便被他一翻相劝激得暴怒。他明知她对幼弟爱逾性命,若当真想劝她回营,又怎会提议让她以沈竹向刘福通作保?
  沙河一战,元军南下之奇之快,何沧死守开州却不被刘福通元兵所救,那时他为军师,又得刘福通信任,如何不竭力劝阻?
  淮安一战,贺穹等诸将历来对她心悦诚服,于战略之上少有异议,如何会徒然暴怒,大骂出口?
  柘城一战,她密授狄行疑兵之计,两人一笔一划之间行军用语在场听得见的人,除了萧策能懂,便只剩他知晓其意。
  太康一战,她送阿瑜前去金陵的路线乃是军机,除了护送将官,就只剩安排车马物资的他知晓。
  一个个碎片被拼凑起来,所成之像仿如厉鬼,狰狞可怖,仿佛要生生将她的心剖挖出来,撕成碎片。
  思秦,你到底是谁?
  你若真是元军细作,为何沙河鏊兵留你镇守大营的时候,不曾倒戈做反?为何淮安退守之时明明众将已经离心离德,你却劝我慰我力保贺穹,而非离间将帅?为何皇集战后颍州风雨飘摇,你却辅佐罗鸿稳住三军?又为何鹿邑元营那一场鸿门宴中,你一言不发替我饮下那杯必会让我无力再战只能束手就擒的鸩毒?
  思秦,你要我如何能信?!如何肯信?!
  整整两日星夜策马,沈浣竟似无法感到疲累。十余年的过往悉数浮上心头,一桩桩一件件,她反复回想,揪扯心肺,却只盼找出半分蛛丝马迹,告诉自己,他仍是她的兄弟,情义相交,性命相付。
  这归时路,竟比来时快了太多,转眼之间,鹿邑行营已是遥遥在望。俞莲舟目力较佳,隔着两里望见行营,便不由一皱眉。
  片刻功夫两人驰得近了,沈浣也看清楚异样,但见行营竟是大门紧闭,其内重兵束甲执锐,陈兵严守。而辕门两侧得塔楼上,弓弩手端持强弓劲弩,肃然戒备。
  俞莲舟得枣红马不如照雪乌龙,本跟在后面,见得这等架势,不知发生何事,心中一凛,当即策马而上,手中拨转马头,将沈浣往后掩去。正当此时,忽听得塔楼之上有人高声喝到:“来者勿要再前,快快报上名来!否则便放箭了!”
  沈浣见得此等布防,便知营中必然出事。她异常警惕,与俞莲舟对视了一眼,手中同时握紧了长剑,开口喝道:“沈浣!”
  这二字一出口,营前戍守将士皆是一震,随即便是一阵骚动。
  “是元帅!元帅回来了!”
  “快开门!”
  “等等!”正当此时,却见得塔楼之上是一个偏瘦的身影挤到塔楼前方,止住下令开门的校尉,看向沈浣与俞莲舟这边,片刻扬声道:“敢问二位可有信物?”
  沈浣认出这身影正是近几年跟在萧策身边的书生,姓刘名基。当初她皇集战后回营整顿军务,就地处斩违反军机的部将之时,他便在此。她无暇耽搁,当即从怀中掏出一面随身将令,甩手飞掷而出。那将令去势威猛如电,“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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