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递故园(倚天同人)-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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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三更,却听得“嗵”地一声,虽然不大,却甚是突兀。
两人出于习武者本能,立时察觉声音不对,沈浣当下翻身而起,见得俞莲舟已经悄无声息推门而出,跃至院中。
声音异处出自厨下,两人三两步便到厨房门口。一推门,奈何门从内被拴住。俞莲舟微一皱眉,运力于臂,内力过处,门栓从内无声无息震断。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两人见得门内情景,无不一惊。只见房梁之上两条人影,竟是一个妇人和晚间那个小姑娘。
俞莲舟手上一闪,两只钢镖寒光闪过,挂在梁上的草绳瞬间断裂。沈浣已跃身而上接住两人,伸手一探,尚有气息,当下无暇多言,赶忙替二人推宫过血,输导气息。
此时那中年汉子也已听得动静,打着赤膊奔了出来,一见厨下情景,当即明白发生了何事,急得红了眼,待要抢上,却被俞莲舟扣住,“等等。”
沈浣与俞莲舟行动甚快,那妇人与小姑娘被草绳勒得不久,沈浣推宫过血数下,当即缓过气息,悠悠醒了过来。俞莲舟手刚一松,那汉子当即冲上去,一手抱住自己女儿,一手揽住妻子,惊怒哭吼道:“你这婆娘咋地这般糊涂?!咱们一家子逃荒,便是饿死,也死做一处。你猪油蒙了心,咋能带了丫头寻短?!”
而那小姑娘俨然被吓得呆了,哇哇大哭。
俞莲舟与沈浣面面相觑,均不知如何劝起,只得一边扶了那妇人与小姑娘,一边扶了那发抖的中年汉子回了屋中,便避嫌回了自己屋中。
夜深人静,隔壁屋中的哭泣低诉之声,却是清清楚楚的传来。
原来这镇上前些年接连水患颗粒无收,本已艰难,这几年又是烽火连天,朝不保夕。去年年末远襄一开战,镇上之人便陆续逃难而去。只是这对夫妻,妻子怀了身孕,无法长途跋涉,只得留了下来。然则世道艰难田埂荒芜,家中早已断炊许久,全仗丈夫刨些野食过活,有上顿没下顿。那丈夫虽只是个粗人,却是重义,不肯抛下妻子独自逃难求生,强撑着等妻子生产完,打算带着分娩过后的妻子一同南下逃难。
然则那妻子心中明白此等世道,逃难之中一人过活已是艰难,丈夫又如何养的活自己与女儿,加上一个刚刚降生嗷嗷待哺的小儿子?她不愿连累丈夫,却又望能给丈夫留个后,左思右想,低泣半夜,一狠心带着大女儿自尽,只盼能省些粮食给丈夫与小儿子,莫做拖累。
隔壁夫妻哭泣之声渐弱渐息,沈浣却再不能眠,怅然独立窗边。俞莲舟也未曾想到会遇到这等事情,叹息一声,取了大氅,替沈浣披上,问道:“可要出去?”
沈浣只觉着屋中无比憋闷,当下点头。
两人也不走远,只当跃出窗外,一翻身上了房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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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夜之中,月色深寒,沈浣心中纠结难耐,无声叹息。
俞莲舟递过一物,却是一只酒囊,低声道:“皇集之时萧兄送来的酒。”
沈浣一怔。那时他不让她喝,只说以后待她身体见好,再陪她喝。她回营以后,军务繁重,已把此事忘光,却不曾想他到还记得此事,如今竟带了这酒一起。
沈浣心情郁结,只欲痛饮一场,当下一声不吭接过酒囊,仰头便喝,一口气竟足足喝了半袋。
俞莲舟也不阻她,任她仰头痛饮。
那酒号“千日醉”,确实是极品的杜康。以沈浣酒量,半袋下去,也只觉得酒气上涌,双颊发热。胸中块垒,烈酒难浇。
她肩上忽然一沉,却是俞莲舟拍了拍她。总是没有只字片语,内里安慰之意却是鲜明温热。
沈浣心中一动,只觉不吐不快。
“我年幼尚不晓事之时,便知父母要我做男装打扮是为了能替阿竹承担祖父遗志,克元复宋。其实那么小的孩子,又懂得什么蒙汉之分?后来家中被鞑子屠灭满门,流落街头,直到被师父收入雁留,传授武艺文史。十岁那年师父问我:此生愿以何立身。我说愿从军旅,效前朝狄武襄、岳武穆,驱尽元蒙,还我山河。
师父又问我,为何要驱尽元蒙?我踟蹰许久,说:元蒙无道,不曾善待天下。此生若能驱除鞑虏,使得天下之人不会再如我与阿竹一般门户被屠骨肉离散,还自己与千万人一个清平世间,一个安宁故园,便能俯仰无愧。
那时师父叹息,沉默良久,要我立下重誓:他日征战四方,决计不可忘了此言此志。”言至此处,沈浣苦笑一声,忍不住又喝了一口酒。那酒仿佛一直由唇齿灼烧至心中,让她不由微微一颤。
“后来的事情,俞二侠也大多知晓。我十五那年师父过世,我出师下山,由颍州起事,这些年扬刀跃马,战胜过,战败过,愤而出走过,隐忍不发过。麾下人马从一千到二十万,忽忽十余年。所为始终不曾或变,只求能与这天下百姓一个清平世间。我沈浣自问,此生不畏强权不惧生死,若以我一条性命能换得千万兄弟百姓性命,我沈浣决不眨眼。只是,这世间历来求死易,求生难。求一人死易,求众人生难。要我战死沙场再易不过,而要得保全这些我争清平世间所为得的百姓,却是难上加难。
太康一战,敌强我弱,若是不用火攻,元军得以南下,整个中州义军必然一溃千里。然则这一把火烧下去,烧死得是几万元军,和十几甚至几十万百姓。惘我沈浣自诩为世人求取一个清平世间,不让亲人骨肉离散,可如今,凭着气血之勇,为一己所念,令这些人家破人亡背井离乡的,不是我却又是谁?”
“我空谈着清平世间之志,行着涂炭黎民之事的,何以对得起当初师父让我牢记的那一句重誓?”
转眼那整整一袋酒竟然已经见底,她边说边喝,也不等俞莲舟回答,只一个人自言自语,酒意上涌,口齿愈发模糊。到得最后,已经迷迷糊糊不知再说些什么,酒意太浓,她头中眩晕,终于一侧头,靠在俞莲舟肩头上睡了过去。
求死家国易,求生众人难。
为将者,当为一战之谋,征战沙场以死报国,一将功成万骨枯。
为帅者,当为三军之谋,惜存兄弟战力,运筹帷幄讨贼兴复,取胜全盘。
为天下者,当为黎民之谋,生民之生,死民之死。
她十五岁为将,为一战之谋,颍州一役威震三军。
二十为帅,为三军之谋,淮安一役英名远播。
如今她二十有五,终究看到了,为黎民之谋的苦难与艰辛。
俞莲舟静坐半晌,看着她渐渐睡熟,替她拉紧了大氅,微微叹了口气,“你到今日,仍能记得当年幼时你师父让你记得的话,便已着实对得起这一句重誓了。”
他低沉声音消散在夜风里,也不知倚在他肩头睡着了的沈浣,是听还是未听进去。
第八十一章 江南昨夜落花天
三丈城墙,九尺新柳,便是冬末寒重,这盐城也处处透出江南水乡所特有的山温水软。
历朝历代,无论盛衰,盐城历来都是江南文人士子的聚集处所之一。烟雨楼台,杏花春水,吴歌清唱,文采风流。
楚州盐城长建里,便是沈浣的祖籍。前朝陆氏一门书香传家,门庭锦绣。
只是沈浣从来未有到过盐城。她自出生便在长沙,年少流落江湖,躲避元兵搜捕追杀,更不敢往祖籍盐城而来。而如今,驰骋沙场令几十万元军望而却步的沈元帅站在城门之下,望着这名副其实的故里祖籍,有些怔愣。
她一世经历,所起皆因祖上陆秀夫未竟遗志。只是这一条遥遥无期的路走了这许多年,她竟也从未得机会回来祖籍看过一眼。
冬末春初之际,嫩绿微吐的新柳衬着斑驳古旧的城墙。
没有雁留的三九苦寒,没有中州的凛冽风雪,没有赣南的遍地野火,没有黄淮的血染兵戈。
她日日触目相见、夜夜梦里所闻的,皆是白骨累累、碧血森森,这样的锦绣繁华书香墨染之地,让她的心忽而空落落的,竟有些无措起来,仿佛一个人,闯入了一个陌生的世间。
这当真便是她的故里所在,一个她毕生命运所起之处,一个让她异常陌生的故里,也是她曾所想过的,脚下这条路的尽头。
沈浣征战十余载,攻城战阵不可计数,从来皆是所向披靡身先士卒,这一座小小的盐城,竟让她踌躇却步。
近乡情怯。近的是何样的乡?怯的是何种的情?
沈浣牵着照雪乌龙,不知是进是退。
忽然耳际一声微微叹息,左手一松,是俞莲舟接过她手中照雪乌龙的缰绳,同自己的枣红马牵做一处。沈浣还没反应过来,忽而只觉得手上又是一热,竟是俞莲舟牵起了她的手。
“站在此处惹人生疑,先进城吧。”俞莲舟将她神情看得一清二楚,知她到得这故里祖籍心情纷乱难解,并不点破,话语间轻描淡写一带而过。言罢一手牵了两匹马,一手却是牵了沈浣的手。
手上温热熨贴,令沈浣猛然一怔,不由睁大了双眼,看向俞莲舟。俞莲舟却似全然没注意到她惊异模样。两人皆是沉默不语,进了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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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静室之中,鸦雀无声。
沈浣坐在下首,右手放在桌面药枕之上。俞莲舟负手而立于她身后,垂目不言。
而坐在上首的叶殊三指探脉已有足足半刻钟,左右两手交替切了三次,却只是皱眉,半晌没下一个方子。
沈浣倒是并不担忧,只是打量站在一旁的另一位年轻大夫。她与傅秋燃虽不熟识,但是因着阿瑜与路遥的关系,傅秋燃对此事确是颇为尽心,一次便托了两名大夫前来。沈浣关心的却非这些,而是那年轻大夫的态度实是令她不由有些好奇。那大夫姓苏,一身青衫,微圆的脸颊,一双桃花眼,颇是俊秀。只是却似有什么心事,满面愁容。他好像与俞莲舟颇为熟识,两人方才大门口甫一见面,俞莲舟便拱手问好,称那人为苏大夫。二人言语之间声色不露,沈浣却隐隐察觉气氛些微紧绷。那苏大夫更有些不敢看俞莲舟,只匆匆打了个招呼,便避开眼,不看二人。
正得此时,叶老大夫忽然起身,向那年轻大夫道:“苏小子,你来看看。”
年轻大夫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俞莲舟一眼,立时别开眼去,无声坐了下来,一手搭上沈浣手腕。
这苏大夫倒不似叶老大夫,一边号脉一边频频抬眼打量沈浣,神情颇是惊讶。又是将近小半刻钟,他站起身,看了看俞莲舟,欲言又止。
沈浣见得接连两个大夫皆是神色为难,心中微沉,语声却是爽快:“大夫,此毒可是难愈?直说无妨。”
叶老大夫捋了捋白须,开口道:“这毒算不得什么,想解颇是容易,三幅药便可。”
沈浣听闻不由松了口气,“能解便好。可否麻烦您写个解毒方子与在下?在下兄弟亦身中此毒,现下人在鹿邑。他身无武艺,更是难熬,正等着这解毒之法。”
叶老大夫点头,话锋却是一转,“这毒不过雕虫小技,除去只是举手之劳。不过……”
“不过什么?叶老明言便是。”俞莲舟忽然开口问道。
叶老大夫目光在沈浣与俞莲舟之间徘徊半晌,却未答话,反而开口向俞莲舟问道:“敢问阁下与尊夫人可已有子嗣?”言罢看着沈浣。他不知内情,只见得两人一道前来,举手投足颇有默契,便当两人真是夫妻。
沈浣闻言一滞。她历来做男装打扮,除了路遥并未看过其他大夫。今日虽然男装,也清楚叶殊一号脉下,必然知晓她女子身份。未曾想到对方没有对她女子身份有太多惊异,倒是一开口便问得如此问题。
沈浣不知是心中一热还是脸上一热,面上强作从容,“您老误会了,我二人……我二人并非夫妻。”
那叶老大夫闻言不由又是好一番打量。俞莲舟却是坦然,“叶老可有不便之语?”
叶老大夫听了,却是笑了,“眼下不是夫妻,倒也不要紧。”说着问沈浣道:“沈姑娘天葵历来可准?”
沈浣闻得他开口相问,倒未觉得有甚不好意思,脸不红气不喘,只皱眉思索许久,一本正经道:“好像不是很准,不太记得了……”她却是当真不记得了。从去年秋末百万元军压境到得眼下,未尝得过空闲。这种事情自然不放在心上。
叶老大夫又问,“以前可服药调养过?”
沈浣想起路遥当初所言,点头道:“以前确实调养过。”
她话音刚落,却见俞莲舟从袖中取出一张薄纸,递给叶老大夫,“叶老可是问此方?”
二人临行前,阿瑜偷偷将自己妥善收藏数年的路遥亲笔的药方给了俞莲舟。只说若请得名医诊治,可以此方相问。其间言词闪烁,并未言明沈浣病症。俞莲舟彼时虽然奇怪,倒也并不多问。如今想了起来,听得叶老大夫所言,终于明白阿瑜欲言又止的为难神色是什么意思。
叶老大夫接过那药方,打开一看,赫然署名“金陵路遥”,不由一怔,细看药方,连连点头,“这就对了,原是路丫头开的方子。”随即将那方子递与苏笑问道:“苏小子,你看呢?”
苏笑一听“路丫头”三字,脸色瞬间一沉,一只手微抖的接过方子,足足看了一炷香时分,才低声轻道:“督脉为病,淤血不行,肝郁积劳,难育之症。”
叶老大夫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沈浣,正了神色,“沈姑娘,苏大夫所言也是老夫之意。相信路大夫替你问诊之时也已经说的很是清楚。你少时伤过冲任胞宫一轴,多年疏于休养,旧伤频发,导致淤血不行。似曾调养略有好转,想必是因为路大夫此方之效。但这些年又有肝脏积郁之像,肝肾不调,将来只恐难有身孕。你眼下年纪尚轻,未觉不适。到得年纪大些,只恐你那旧伤益发难忍。”
此事当年路遥便同她说得十分清楚,彼时最难受的却是阿瑜,她虽叹息,却也只是心中一黯,随即便忙军务去了。一来二去这许多年过去,早将此事抛诸脑后。只是如今,有俞莲舟在侧,旧事重提,她忽而觉得心中沉坠,不敢回头。
俞莲舟闻言,蓦地想起当年汉水之畔,沈浣曾遭刺客暗算导致小腹旧伤崩裂。想来彼时不欲他进帐,也必是因此之故,继而开口:“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