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递故园(倚天同人)-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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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策闻言,双手不由抚上太阳穴,沉默良久,苦笑道:“俞二侠即如此说,身为阿浣师兄,我知我今日若不应你,立时便要后悔莫及。可是,我若应了你,怕是他日,阿浣会怨我一世。”
俞莲舟不明所以,“此话怎讲?”
萧策抬头,看向俞莲舟眼底,一字一顿道:“只因,阿浣她,心仪于你。”
俞莲舟猛然一滞,颇是讶然的看着萧策。他与沈浣相识十五载,倾心相交六七年余,虽然聚少离多,但自来两人心意相通,不需太多言语便能知对方所想。然则他竟是从未察觉沈浣有此心意。一时之间,俞莲舟心念如电,诸般念头纷至沓来,无以开口。
但听得萧策道:“夫妻之间,情之一字,不患多寡,而患不均呐!今日若是阿浣无这一番心意,而仅是孺慕于你,那你便只是怜她,我倒当真可以将点头应了你与阿浣一事。你自是能护持阿浣一世,而我亦信阿浣决计能当得起你俞二侠的内子。你二人虽无男女情思,却有挚友情义,同甘同苦一世相伴,也未尝不是一桩美事。”说着他亦看向那木屋,半晌轻叹道:“可阿浣她心中对你不仅有敬有义,更有多年真心爱慕。如此这般,你若只能偿与她朋友之义与怜惜之情,那你二人若成夫妻,心中受苦的那人终究也会是她。眼下她身在军中,自知前途艰险死生难料,虽是心仪于你,却从未求过一个结果,自然不曾思量此事。可是今后如若你俩人结为夫妻,待她明白过来自己心仪的枕畔之人待自己有义有恩却并非非卿不可之时,恐怕是要怨我今日允婚的。”
俞莲舟听得这一番话,双目微合眉头皱紧,一只手指掌成拳,抬起放下数次。此生三十余载,他潜心武学,尽心武当,教养师弟,于男女情事之上从未有过太多思量。今日听得萧策所言沈浣倾心于己,已然讶异至极。与他而言,只觉男女之间若为夫妻,相敬相伴便已足够,相知相扶更可算是难得。而萧策这一番所论,他实是闻所未闻。
然则转念一想沈浣,他心中却又忽然一动。沈浣戎装铁甲沙场转战,温婉柔顺容德言功恐是一样也谈不上的,可在他心中,自知晓此事,便觉得她实是世间一等一的好姑娘。萧策所言‘非卿不可’是何情分,他实是无从体会。但觉如沈浣这般女子,理当有人如此待她才好。
萧策看向俞莲舟,脸上笑意愈发苦了些:“俞二侠,我也不用瞒你,这一次事情前前后后,你当是早已知晓。两军阵前,为得保住几十万义军与毫州百姓,我这个在她心中犹如手足血肉的师兄,为了一个‘义’字,也得狠下心亲手送她去死,只因我与她,各为两路主帅。她从不曾怨,可我知晓她心中是苦的,甚至远胜我心中苦楚。我兄妹二人间,当先是义,其后才是情。可是,我却绝不能再给她找个夫婿,仍旧把这能送她去死的‘义’之一字放在‘情’先。那样……阿浣这一世,可就当真活得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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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莲舟放下手中灯火,以指侧贴了贴沈浣额头,发现并未再有发热,便放了心。
昏黄灯火微微映亮了她熟睡的脸。重伤之后精力不济,原本早已习惯枕戈待旦而异常警醒的她此时睡得极沉。散落下来的发丝静静的贴附在削瘦而微白的脸颊上,双手紧紧扯着被子,一双英挺的眉宇此时却是紧紧皱着,似是梦中依旧为什么事而担忧心烦。
那样,阿浣这一世,可就当真活得太苦了。
萧策临走时候的话忽然浮现上来,俞莲舟心中不由叹息。眼前之人,忧心何事,烦恼何事,牵挂何事,承担何事,所为何事,单单是一桩一件,都能让常人难以负荷。然则如今仿如山川一般叠在在一起悉数担在她身上,却有从来不声不响,其中多少咬牙坚忍可见一斑。
他曾感动敬重于她所为所行,尽心尽力助她帮她。可如今与萧策一番相谈,心中却又更多了三分旁的心思,探究不明,一时之间,竟是不知如何相待于她才是最好。
轻盈跳跃的灯火之下她病后略带悴色素颜益发鲜明起来。俞莲舟无声一叹,直起了身,刚要回到椅中闭目运功,沈浣却似感觉到了什么一般,“嘤咛”一声,缓缓醒了过来。
俞莲舟放下灯火上得前去,递了杯水。
沈浣显是犹自有些未得睡醒,睡眼惺忪有些迷糊,但觉口中干咳,便就这俞莲舟的手喝了水,眼中不甚清明的看向俞莲舟,半晌才反应过来,“俞二侠……?我睡着了?师兄呢?”
俞莲舟扶了她躺下,这才道:“萧兄走了已有四个时辰了,再过一会,便亮天了。”
沈浣这才明白已经是转天黎明时分,不由有些懊恼,“本来还有话同师兄讲……”说着,似是想起昨日之事,“我昨日……后来睡着了?”
俞莲舟点了点头,“你身子尚未恢复,昨日与萧兄说至一半便先睡了过去。”
沈浣皱眉道:“唉,我本来当告诉他,营中我在暗中有几个心腹,可助他查访营内细作。这般要事怎地就忘了交代?!”说着看了看俞莲舟,问道:“俞二侠和师兄可谈过了?师兄可否问过此事?”
俞莲舟想起昨日与萧策所谈之言,心中微微一怔。灯火之下,只见沈浣一双乌眸此时竟是格外明亮,闪动着晶莹光滑,正定定的看着他。
“俞二侠?俞二侠?……”沈浣见得俞莲舟若有所思,不明所以,轻声唤他。俞莲舟被她一唤,这才反应过来,却是不动声色的慢慢摇了摇头,肃声道:“没有。萧兄未曾问过此事。”
沈浣慢慢点了点头,“也罢,师兄的暗卫也不是等闲之辈,若有需要自会来问我。”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难得的有些兴奋起来,“不过师兄昨日倒是留下了坛杜康,号‘千日醉’,据说是难得的佳品……”说着目光移向墙角。那里却是放着一个乌沉坛子,陈年红封,一见便知是窖藏多年的好酒。
俞莲舟一听,立时脸色一板,“你伤势未愈,如何能饮得酒?”心中不由纳罕,萧策行事历来稳重可靠,如何此时敬会给伤势未愈的沈浣送酒来?
沈浣心知理亏。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她重伤在身,事事皆是俞莲舟照拂。俞莲舟怕她思多伤身,每日里只叫她调养心神,是以这十来天实是她自下山以后过得最为踏实的时候。一时之间,性子也渐渐活络起两分,不再如身在军中之时那般严律己身。加之因为伤势,每日里除了汤药便是清粥,若无美酒在侧也便罢了,偏偏明知那是极品佳酿,却又动不得,仿如百爪挠心,实是难受得紧。
俞莲舟见她虽不再提,一双眼睛却几次瞟向那酒坛,心中无奈,肃声道:“你好生养着,背心之伤早些落痂,便可早些尝那杜康。”言罢顿了一下,加了一句:“到时我陪你同饮便是。”
沈浣闻言,心中立时高兴了起来。他二人已有近三年未见,更是许久不曾月下把盏对酌相谈,俞莲舟今日一言,她便不由暗自期待起来,连连点头应了。
窗外此时已有熹微晨光透了进来,俞莲舟见沈浣看着窗棂,便替她掩好了被子,将床边的窗户支了起来。寒冷清洌的冬日气息迎面扑进,随之透来的是难得的冬日晨光。沉沉夜色与延绵雪原之间,一缕灰白渐渐化为浅淡蓝紫,由东方划开苍穹与雪原之间的界线,片刻功夫,那浅淡的蓝紫愈发明亮,转作金黄,光芒划过无垠雪地,轻轻洒在窗棂之上,竟让人在这寒冷的清晨感到一丝暖意。
两人在床边坐着,皆静静的看着这雪原之上的日出。一地冰雪与初阳将这满是战火疮痍的大地覆盖,脱去纷乱兵戈,宁静得仿佛如同另一个世间。
沈浣青丝拢在肩侧,拥被而坐,晨光之中心情渐开,唇边浅浅带了缕笑意,柔和安宁。俞莲舟见了,与萧策一番相谈之后心中始终不甚清明的心思却是渐渐沉定下来。
玲珑骰子安红豆,又何必徒问青丝知不知?
第七 十章 为谁生死一掷轻
安丰行营。
帐内一灯如豆,阿瑜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汤,一口口的喝了下去。
汤是枸杞山药乌鸡汤,有安胎补血之用。
隆冬时节,连月战事,保持军粮供给已是不易,能在此时弄到鲜肥的乌鸡、枸杞与山药,可见送汤之人花费了多少力气。
小丫鬟看着阿瑜,片刻功夫便有些发呆。这些天来,她还是常常看着阿瑜便不由自主挪不开眼。妖娆而不俗艳,妩媚而不娇腻,便是同为女人,也忍不住常常看她看得入了迷,但觉这女子实在是美得能动人心魄。
阿瑜看了小丫鬟一眼,美目一转,逗她道:“小丫头要是个男娃,可一定是个小色胚。”
小丫鬟脸“呼”得一下红了,跺脚道:“夫人!才、才不是……是夫人生得太、太好看了!”说着不禁艳慕道:“香儿哪怕能赶得上夫人一根手指头就好了……”
阿瑜笑睨着她,问道:“生得好看可有什么用?”
小丫鬟被她问得一愣,呐呐的不知如何回答。
天下女子无论何等身份背景,富的穷的贵的贱的待字闺中的早有儿女的,全都只愿自己能再漂亮些。然则却少有女子想过这美貌究竟有何用处。
见阿瑜等着自己应声,小丫鬟粉脸微红,“生得好看……旁人便格外待你好些……”说着一双眼睛瞄了瞄帐帘,“夫人这般漂亮,这营里的军爷们都待夫人好……香儿这两天听说,元帅大人在的时候,也对夫人……”
她话到这里,忽地反应过来自己这话在这全营挂白披素的时候说得极是不合时宜,想起自打刚来第一天就受到的严厉吩咐,立时住了口,一双小手捂住说错话的嘴巴,大眼睛略有惊恐的看着阿瑜,“夫、夫人……我、我说错了……”
阿瑜也不计较,“你是要说元帅对我很好么?这是真真的,你可没说错。”
“夫、夫人……”小丫鬟仍旧不安的小心翼翼探查阿瑜的脸色,生怕勾起她的伤心事,又想赶紧带过这茬话,“您千万别……别伤心……我娘说女人有身子的时候要是哭,会给娃儿折福的。而且、而且就算元帅他……还有那么多人待您很好很好啊!您看罗军爷,每日那么忙,都要来帐前……”
阿瑜闻言,竟是脸色微微一黯,一反平日风流笑意,皱眉轻声道:“那呆子还在外面站着么?”
小丫鬟一看阿瑜脸色,更不敢多说,轻轻跑到帐子门口将帐帘掀起一处缝隙,但见得冰天雪地之中自晚饭时分便站在那里的人影仍旧动都未动,不由咋舌,回来同阿瑜道:“还在呢!这都一个多时辰了,都没挪过地方,可也不怕冷……”
阿瑜叹了口气,妙目微合,摇了摇头,“这呆子!由他去吧。过会三更他便得去守灵了。”说着看向小丫鬟,嘱咐道:“这事你看便看见了,可不许出去乱嚼舌头,知道么?”
小丫鬟连连点头:“知道知道!这事传了出去,总是对夫人名声不好。不过……罗军爷……”说到这里偷偷看了阿瑜一眼,“罗军爷可是真心喜欢夫人的。”
阿瑜噗嗤一笑,一只素指戳在小丫鬟额头,“你个小毛丫头,又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小丫鬟小脸粉红,分辩道:“怎么就不懂呢?我听人说,元帅头七那天,罗军爷半夜守灵时候一个人喝酒,喝得醉了,一开始哭元帅怎么就去了,还哭着说什么自己对不住元帅。后来哭完了,就守着元帅牌位跟元帅念叨,说是让元帅安心去,说此后一定敬您为主母,还说一定和兄弟们一起把元帅的孩子教养成人,继承什么遗……遗志什么的……香儿是不怎么听得懂,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似乎那以后,罗军爷每日里在帐子外面站的时间就格外的多……而且总是很难过的样子……”
阿瑜揉了揉小丫鬟头发,忽而感慨道:“所以说,这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呢?都道是红颜祸水红颜祸水,祸的是世事,伤的是人心呐!”
她少艾年华出身风尘,遭遇坎坷,世道人心看得再清楚不过。跟在沈浣身边多年,身处颍州军中,虽然不会执枪拿刀,然则这些将领兄弟之间的心思,她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狄行缘何坚持要替沈浣守柘城。沈浣又缘何坚决不让罗鸿去战皇集。
自己孩子的父亲是谁,她与谁都没说。三军将士都如狄行一般以为是沈浣的,而沈浣终究再清楚她不过,只一眼便明白是罗鸿的。至于罗鸿,真心实意却是被她一骗再骗,当真为自己的情意懊悔,也当真以为并庆幸这孩子姓沈。
何等的将帅,便能带出何等的亲兵。将一缕情思私念藏在心底,能为甘为兄弟坦然赴死的,又何止沈浣一人?
小丫鬟听得迷糊,皱着眉懵懵懂懂的看着阿瑜,听她道:“罢了罢了,待会三更时候,你去灵帐那里给他送件元帅的大氅去。如今营中武将以他为首,这天寒地冻的,楞头小子若是病了,全营兄弟都安生不了。”
小丫鬟点了点头,没能看见阿瑜背过身去时的戚戚之色。
红颜祸水,伤的却不知是谁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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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军披素,全营挂白。夜深时分显得格外寂静冷清。
灵堂设在主帐之侧,“奠”字高挂,挽联对书。两侧白烛高举,灵柩之前,香案陈设,牌位之上有书:靖国武侯沈公讳浣之位。
守灵的士卒皆被罗鸿打发走了,他一人靠坐在香案之前,面前酒坛一只,酒杯一个,却不是他自己所饮,只不言不语的一杯杯倒了,复又洒在地上。
赵校尉手下斥候抬了沈浣回来的当天,这灵堂便设了起来。自那以后,无论白日里忙乱到何种地步,罗鸿每日夜里必来这灵帐中守上一两个时辰。每每打发走了士卒,有时候便对着灵位自言自语的说些什么,仿佛对面的不是灵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有时候只是坐着,什么都不说。
今夜这一坛酒倒完半坛,罗鸿却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起。一回头,却见是一身书生长衫的戴思秦踏着夜色而来,手中尚拎着一只未开封的酒坛,显也是来祭沈浣的。
“戴中军。”罗鸿向他点头。以前他在沈浣手下带兵做将军校尉的时候,常有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