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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

迢递故园(倚天同人)-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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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莲舟皱了双眉,半晌道:“沈兄弟师门那独门医治外伤的法子也是无用么?”
  阿瑜一怔,睁大了眼,“医治外伤的独门法子?什么独门法子?”
  她这一问把俞莲舟也问得愣住了,半晌没有动静。阿瑜忽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反应极快,脸上堆满笑意,“啊,俞二侠说的是那个……”谁承想她话音未落,但听得隔了十余丈的行营大帐之中忽然爆发出一声怒喝,紧接着一阵嘈杂的吵闹之声,伴随着东西落地碎裂的声音以及争执的声音。二人皆是心中一凛,俞莲舟脚下一点展开轻功越过两个营帐直奔大帐而去,阿瑜亦是拎起裙子跑了去。大帐门口,帐帘“噗啦”的一声被拉开,贺穹怒气冲冲的冲了出来,脸色通红恨意横生,一手倒提着兵刃,甩开大步腾腾走了几步,却被紧接着追出来的狄行一把拉住。贺穹似是恼极,被狄行这一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甩开他的手,怒道:“操他娘的别告诉老子你小子也同意退守!”
  狄行被贺穹推开,又被这般一句喝骂,张口想说什么,但终究叹了一口气,闭口不言。贺穹见他被自己这一问问得哑口无言,不由得底气更足,高声向着那大帐喝骂道:“谁不知道你沈大元帅当年因为怕脱脱那条老狗,连帖木儿那娘货都不敢杀?!你沈大元帅怕这老狗,老子可他娘的不怕!老子这条贱命撂在这沙场上,也决计不能让元狗从咱这讨到半分便宜!到时候你沈大元帅尽管带着你的人马退守躲在这淮安城里,老子一个人去杀个痛快,就是被那老狗咬死,也不失一条汉子!”说着狠狠啐了一口,“呸!”
  此时帐中亦有不少人出了来,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偏将以下的校尉们,各个噤若寒蝉。沈浣带兵这些年,却是头一次升帐时候,诸将之间闹成这般。
  “贺大哥!”,楼羽几步上前按住贺穹,“元帅并非这般意思,贺大哥,话不可乱说!”
  “呸!老子乱说?你他娘哪知耳朵听见老子乱说?”,贺穹瞪了楼羽一眼,指着大帐道:“避战是不是他说的?退守是不是他说的?他娘的避战个屁,退守个屁!你干嘛不干脆降了脱脱那老狗?去舔他臭鞋?!”
  “贺大哥!”楼羽赶紧一拉贺穹,“这不只是同我等商议呢么?也没说立时便要退。”
  狄行却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此时脱脱若是过得淮安,大江以南再少有险阻可守,归德淮安二路千里沃野可是尽归元军了。”
  周召此时也出了来,冲几人摇摇头,“元帅说得也不无道理,黄淮几路行省大灾,此时用兵,必是两败俱伤。”
  楼羽劝道:“无论如何,先回帐吧。都是兄弟,何事不好商量?”
  贺穹一甩手,“商量个屁!老子一听退守就恨不得现在杀将出去!你沈大元帅看着那四十万大军就怕了?要撤了?你就不觉得你那手中的沥泉枪烫手么?!你就不怕三更半夜里岳公来教训你这不肖传人么?!沥泉枪?狗屁沥泉枪!岳公他瞎了眼,这枪才落到你手里糟蹋!”
  他这话一出,狄行、楼羽、周召几乎同时喝出声:“贺大哥!”
  正值此时,大帐帐帘一掀,先是方齐出了来,随即沈浣抬手一撩,亦是出了来,身侧站着戴思秦。大帐外面,五六个将领三十多个校尉校尉同时看向沈浣,不解者有之,迷茫者有之,愤满者有之。沈浣抬首,缓缓扫视了每个人一眼,在贺穹的脸上停留片刻,微微叹了口气,一挥手道:“今日散帐吧,明日再议。”
  诸人听得此言,神情各异,皆是躬身行礼,随即散了去。
  待得诸将去得远了,沈浣身后的戴思秦上前一步,“元帅。”
  沈浣看了他一眼,“怎么,思秦你也不同意避战退守?”
  戴思秦却是摇头道:“不然。《孙子九地》中有云: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给,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元帅,以思秦浅见,当下淮安无粮无草,又新受灾,脱脱势必乘我不给,攻我不戒,是以此地绝非与脱脱四十万大军一决高下之地。”
  沈浣长舒一口气。方才她提出避开脱脱四十万大军锋芒,避而不战,几乎所有战将均是心中不虞。贺穹是粗豪性子,当场大骂,便是狄行楼羽等老将,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却是不乐意的,此时唯有戴思秦一人如此说。沈浣拍了拍戴思秦的肩,半晌道:“你也去吧,让我再考虑一番。”
  戴思秦躬身行礼,刚要离去,忽地想起什么,向沈浣道:“元帅,贺将军一家八年前都死在脱脱手里。他八旬老母甚至被腰斩弃市,今日他出言不逊,实是情有可原,您莫要同他计较。”
  沈浣点了点头,轻声道:“我自是晓得,你且放心,决计不会的。”
  戴思秦松了口气,又向沈浣拱了拱手,随即一敛前襟便去了。
  帐前三十余人很快散得干净,片刻间只剩下沈浣,阿瑜与俞莲舟三人。阿瑜似是想起什么,一路小跑往厨房去了。
  沈浣隔着两三丈距离,看向俞莲舟,面上苦笑,心口仿如梗了一块石头一般,硌着磨着心头血肉,隐隐生疼。
  俞莲舟却并不多看她,只走上前,却又越过她,往后面校场而去,留下一句:“可要再比试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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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是薄暮时分,晚风清寒,瑟瑟刮过偌大无人的校场之上。俞莲舟盘膝闭目坐在场边高台之上,微睁开眼,却见沈浣一柄沥泉枪上下翻飞疾若惊雷矫若游龙,招式由古朴狠辣而至气势磅礴,惊起满场飞沙走石。
  方才沈浣与他在校场之上一番比试,沈浣用枪他用剑,相斗五百余招。其后他一跃退出战圈,沈浣却是不曾停下,一柄沥泉大开大合,独自一人在场上练起枪来。接连一个时辰,招式竟无一招重复。俞莲舟却是坐在场边,也不去看她,兀自打坐用起功来。
  又不知过了几许,沈浣一声清啸,长枪一回一转抛手而起直冲天际,她脚下一点,冲天直追那长枪而去,于半空之中一手钩住枪尾,倒翻一个身,长枪犹如九天惊雷,只听的“哐当”一声,校场边一根人腰粗的柱子应声由柱心碎裂开来,七七八八散落一地。
  沈浣看也不看那柱子,默然立在场边,急速喘息不已。先是同俞莲舟激斗五百余招,随即又招招满力的练了将近两个时辰的枪,内力再好也已撑将不住。此时方一静下来,沈浣但觉周身四处都已被汗水浸透。她抹去额上汗水,提了沥泉,向俞莲舟走来。俞莲舟并不睁眼,任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过得半晌,沈浣喘息渐平,俞莲舟缓缓吐出一口气,收了功,侧头看了沈浣一眼,听得她喃喃低声道:“我应过师兄,决不让北方元军渡过淮水半步。”说着神情涩然,“千金一诺……千金一诺……”
  俞莲舟忽而肃声道:“兵法,我所知寥寥。但是今日,只凭你心中所想,便配得上这沥泉枪。”
  言罢他拍了拍沈浣肩头,沈浣微微一窒,嘴角忽而勾起三分,低头去看手中长枪,但见初上星辉映着其青泓枪刃,犹若流光,映亮了她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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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元五年,黄淮暴雨,田舆皆没,难者十万余。
  是岁,桃园、淮安、清泗大饥,粮价十倍于常时。
  山野草木无不取之为食,路曝山秃,饿殍遍野。岁末,以尸为食者遍矣。
  第五十九章 何人得与此心同
  “淮安一役,颍州军困守城池一月又三日,实非智举。为将者,当善以天时、地利、人和为己所用。彼时城北黄淮水位暴涨,城内河防高筑,而冬之将至,元军必急于渡河扎营。可诱敌深入城内,待得元军尽数入城,关闭四门,于城北提闸放水,则四十万元军不复存矣。何如困守三十三日余,备受诟病,复又战于高邮?错尽天时,徒费地利,自毁人和,实非将者所为。”
  二十年后,萧策读罢自己徒弟论述当初至元五年末高淮之战的策论,看了看座下正略有紧张看着自己神情的少年,轻轻放下手中文章,笑道:“不错,天时地利人和之道,你已明白得差不多了。能写出这借黄淮秋汛水淹淮安,不费一兵一卒剿灭对方四十万大军,可见你已是得了法家精髓。”
  少年脸上神情一喜,却听得萧策忽而话锋一转,“可你认为,你师娘当初作为颍州军主帅,又可懂这一点么?”
  少年被问得蓦然一愣,立时脱口道:“懂!”这几年他在萧策座下研习兵法,萧策给他所读的例多,颇有不少便是沈浣当年带兵之时的战计兵法。几乎每读一例,他都忍不住拍案叫绝,为之倾倒敬佩不已,复有自叹弗如。而能精心构设出破敌“人和”之策的沈浣,如何能不懂用近在咫尺的黄淮之水来破敌军的道理?
  少年一时更加迷惑了,“萧师父……这……”
  萧策微微一笑,“怎么?想不出来原因?”
  少年倒也直接,点了点头,“这般舍近求远,徒费时间兵力之事,绝不似师娘用兵如山林风火一般。难道这般困守三十余日,更有其它好处?可是论粮草,论军心,无一所利啊?”少年抓了抓头,神情苦恼,自语道:“难道是计?只是元军随后便奔袭高邮,到底是什么计策,能让淮安困守与高邮一战有关?”
  萧策看了他模样,禁不住大笑,这才开口道:“我倒可以给你一些提示,当初颍州军合营上下,确如你所说,对于你师娘的这困守一道颇有微辞。连你师娘事后亦说,若非她在颍州军中威望极高,握得住军心,她也是决计不敢这般做的。不过当时,营中却有一人真正明白了你师娘这般用兵却是所为何来。”
  “谁?”少年迫不及待的追问。
  萧策微笑道:“你师父。”
  少年大是惊讶,瞪大了双眼,“师父?!可是、可是……师父他并不懂得兵法啊!”
  “不错,你师父虽不懂得兵法,可却是真真正正明白了你师娘的用心。”萧策看着少年几乎全然迷惑,笑而不语。
  少年看着那书册出神,喃喃道:“师父不懂兵法却清楚这个中究竟,难道与兵法战计无关?”说着又去看那高淮一战的经过,忽而被其中一段记载吸引住:“至元五年,黄淮暴雨,田舆皆没,难者十万余。是岁,桃园、淮安、清泗大饥,粮价十倍于常时。山野草木无不取之为食,路曝山秃,饿殍遍野。岁末,以尸为食者遍矣。”他脑中蓦然灵光一闪,顿时抬头看向萧策,“难道是为了……”
  萧策却不答他所问,话锋一转,“我且问你,何为将帅之道?”
  少年听了萧策所问,微微一怔。这个问题两年前萧策再给他讲述沙河一战的时候曾经问过他,彼时他答乃是“天时”、“地利”、“人和”。而如今萧策又问,不由得让他深思。过得良久,他缓缓答道:“为将帅者,当需谨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师娘放弃天时地利人和之利,坚壁清野,死守不出,是因为当时的淮安城和城中十余万难民,再也经不起一轮烽火,更加经不起水漫淮安。”
  萧策看着少年,半晌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轻声道:“太多的为将为帅者,当兵权在手、沃野在望、时值烽烟乱世、自身智计无双,往往便忘了当初为何执枪上马,更忘了烽火兵戈,本就是为了乱世之中悯恤苍生。而你师娘,始终记得当初她身披战甲跃马三军时,为的是什么。更可为了这悯恤苍生,而不昔背负同僚的不解和诟病,甚至骂名。”
  少年低了头,看着自己手中书册,沉默不语。十多年来,师娘对于早年之事很少提及,小时候每每他缠着她说一些当初征战四方的旧事时,她总是笑笑,摸一摸他的头,告诉他若有兴趣总有一天会有人教他。武当山上,除了师父师娘房中的那一柄沥泉枪,便是师父常常陪了师娘在练武场上以枪法过招,其余便少有可寻之迹。若非几年前少林屠师大会上,少林寺为元军所围,师娘恐是会这般不显山不露水下去。而那一次,不仅江湖群豪见得师娘跃马军前指挥若定看得直了眼,便是他从小被师父师娘带大,看到元军只见到师娘一身银甲金枪,身后高举的青龙牙旗上一个“沈”字,便吓得如潮水急落纷纷后退,也不禁敬慕至极。打那以后,他央着师娘要学这行军用兵之道,师娘才将他送来萧师父这里。彼时他只觉得有趣,然则如今数年过去,他却渐渐明白,师娘那一张旗,一杆枪之后,都有着怎样的故事。
  萧策似是明白少年所想,点头道:“你师娘,确是我所见到过的最出色的将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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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沈浣,却并不知二十余年后萧策所言。事实上,自从她下令坚壁清野、固守淮安以后,同僚手下的反对与士卒的不解与怨言并未有让她太过不安。她心中最为不安的是,这战术必定使得急欲过河扎营、寻粮过冬的元军弃攻淮安,而进一步南下。她甚至清楚的明白,下一战必在如今张士诚部所驻的高邮。
  这就意味着,四十万大军,过了淮水。
  而她心中所惦记的,是她于萧策的诺言:十年内决不让北方元军渡过淮水半步。
  彼时听到她将令而惊诧万分的,并非贺穹,并非狄行,并非楼羽,甚至不是任何将士。最惊讶的那个人,是阿瑜。因为颍州军上下十余万人,唯有阿瑜明白她对萧策的千金一诺付出了多少代价;而如今亲手打破这一诺言,又有着多少对萧策、甚至对沈浣自己的歉疚。当时阿瑜一句话也未说,只是默默的拍了拍她的肩。
  沈浣看着阿瑜,想到接下来一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里,恐是她打得最为辛苦的一战,半晌忽地拉起阿瑜,便往后帐而去,“阿瑜,你现在便收拾细软,我派人把你送去金陵。小路走的时候留下了话,说你只要变了主意,可随时持了她的手书去金陵寻她兄长。”
  阿瑜用力一挣,还没等她开口,就被沈浣打断,“我知道,你不想走。”
  阿瑜一昂脖子,双手抱胸看着她,一副“我便是不走,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沈浣叹了口气,“阿瑜,这次淮安一战,我虽不欲让两军交兵,然则这几十日的困守,却是避不开的。我颍州军六万将士,如今加上十余万难民,这军中粮草怕是决计过不了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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