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讯-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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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是谁,那个人。她说要跟那个人搬到佛罗里达去,还说要给你寄一些证件。辞了职走的。她给老板打了个电话,说‘里基,我辞职了。’我当时就站在这儿。她说让你马上给我开一张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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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奎尔说,他的嘴里塞满了冷的热狗。“她带走了孩子?她决不可能带走孩子的。”私奔母亲拐走孩子。
“可不管怎么说,奎尔先生,她确实把她们带走了。也许我记得不对,好像她最后说了一句要把孩子放在康涅狄格的什么人家里。两个孩子听说坐那辆小车出去玩可高兴了。你知道她们老闷在家里。给她们乐疯了。可支票的事她是讲得清清楚楚的,我的支票。”巨大的胳膊消失在腋部宽大的袖子里,布满紫色和金色斑点的花呢套装。
“穆萨普太太,我的活期存款账户上大概有十二美元。一小时前我被解雇了。你的工资是应该由佩塔尔付的。如果你一定急着要那三零八零,我就得去把我们的存款单兑现了来付给你。要明天才能去。但是不要担心,会付你工资的。”
“她也老是这么说,”穆萨普太太怨恨地说。“所以我还不是那么灰心。如果拿不到工资,工作还有什么劲?”
奎尔点头。等她走后,他拨通了警察局的电话。
“我妻子。我要找回我的孩子,”奎尔对电话中一个刻板的声音说。“我的两个女儿,小兔和阳光·奎尔。小兔六岁,阳光四岁半。”她们是他的孩子。红头发,雀斑像湿狗身上沾的草茬。阳光是个小美人儿,长着橘红的卷发。小兔长相一般,但很机灵。继承了奎尔无色的眼睛和发红的眉毛,左眉弯曲,有一个槽印,是从买东西的小推车里掉出来留下的伤疤。她有一头卷曲的短发。都是大骨架的孩子。
第三章 勒箍结(3)
“她们看上去都像板条箱做的家具。”佩塔尔打趣说。幼儿园园长发现这是两个捣蛋的野孩子,掐人,推人,尖叫,要这要那,于是先开除了小兔,又开除了阳光。在穆萨普太太看来,她们是两个哭喊着要东西吃,不让她看电视节目的小坏蛋。
可是自从佩塔尔狂怒地说她怀孕了,把她的钱包像匕首一样扔到地上,把鞋子踢向奎尔,说她要做人工流产的那一刻起,奎尔就爱上了,先是小兔,然后是阳光,爱得带着一种恐惧,担心她们降生之后,不知何时就会被夺走,某一天会发生一件可怕的事情,在他头脑里戳进一根钢丝。他从来没有想到会是佩塔尔,以为她已经给了他最大的痛苦。身穿黑白格衫裤的姑妈坐在沙发上,听着奎尔的哽咽和抽泣,在从来不用的壶里煮着茶。一个身材僵硬的女人,姜黄|色的头发里夹杂着一缕缕银白。轮廓像射击场里的靶子。脖子上披着一块浅黄|色的鼹鼠皮。旋动着壶里的茶,倒入杯中,加上牛奶。她的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像个服务员在给人看酒瓶标签。
“你喝吧。茶是个好东西,它能帮你维持元气。这是真的。”她的声音中带有一种哨音,好像汽车快速行驶时一扇没关严的车窗发出的声音。断成几节的人体,像一种衣服样式。
“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她,”他说,“只觉得她是被可怕的力量驱使着。她必须按她自己的方式生活。她说过有一百万遍了。”凌乱不堪的房间里到处是谴责着他的反光表面,茶壶、照片、他的结婚戒指、杂志封面、勺子、电视屏幕。
“喝点茶吧。”
“有的人可能觉得她很坏,可是我想她有一种爱的饥渴。我想她总也得不到足够的爱。所以她才变成了这个样子。她从内心里对自己没有一个好的看法。她做那些事情——它们使她暂时恢复一点信心。我不能使她满足。”
他相信那些幼稚的废话吗?姑妈暗自思忖。她猜这些都是奎尔自己凭空臆想出来的,这个渴望爱情的佩塔尔。姑妈看着佩塔尔的照片上那双冰冷的眼睛,那副故意摆出来的狐媚姿势,还有插在旁边水杯里的奎尔的那朵傻乎乎的玫瑰花,她暗自想道,那是一个穿高跟鞋的表子。奎尔倒吸了一口凉气,电话举在耳边,失落感向他涌来,像海水灌入破裂的船身。他们说那辆杰奥车偏离了高速公路,滚下开满野花的河岸,烧了起来。房地产代理人的胸口冒着黑烟,佩塔尔的头发被烧焦,脖子也折断了。
车里飘出许多剪报,散落在公路上。尽是一些奇闻轶事,得克萨斯发现一颗巨大的鸡蛋,蘑菇长得像雅舍·海菲兹雅舍·海菲兹,著名俄裔小提琴演奏家,他的侧面轮廓分明,鼻子挺拔。——译者注,南瓜大的萝卜,小萝卜大的南瓜。
警察在整理烧焦的占星术杂志和衣物时,发现佩塔尔的钱包里塞着九千多美元现金,她的日历簿上记着出事前那天早上要见一个叫布鲁斯·卡得的人,在康涅狄格的贝肯福尔斯。还有一张七千美元的“私人服务”费收据。警察说,看来她把孩子卖给了布鲁斯·卡得。
奎尔坐在他的起居室里,用红红的手指捂着脸呜咽,说只要孩子没事他什么都可以原谅佩塔尔。
为什么我们悲伤的时候会哭泣?姑妈想道,狗、鹿、小鸟都两眼干干地默默忍受痛苦。动物沉默的受苦方式,也许是一种生存的技巧。
“你心肠好,”她说,“有的人会因为她卖了孩子而诅咒她碎裂的尸体。”牛奶快变质了。糖钵里因为插入湿咖啡勺而结着棕褐色的小块。
“我决不相信她卖掉了她们,决不。”奎尔喊道。他的大腿撞在桌子上。沙发嘎吱一响。
“也许她没有。谁知道呢?”姑妈安慰他说。“是的,你心肠是好,像西安·奎尔,你可怜的爷爷。我从没见过他。我还没出生他就死了。可他的照片我见过很多次,脖子上用绳子挂着一颗死人的牙齿。防止牙痛。他们相信那一套。他们说他性格非常好,爱笑爱唱。谁都可以拿他开心。”
第三章 勒箍结(4)
“听起来像是头脑简单。”奎尔对着茶杯抽泣着说。
“哦,也许他是,这倒是我第一回听说。他们说他掉到冰下后还喊‘天堂见’。”
“我听说过,”奎尔说,他嘴里唾液咸咸的,鼻子肿了起来。“他还是个孩子。”
“十二岁。在捕海豹。他捕了和别人一样多的白海豹,突然癫痫病发作,从冰上掉了下去。1927年。”
“父亲有时给我们讲他。但他不可能是十二岁。我从没听说他是十二岁。如果他十二岁就淹死了,就不可能成为我的爷爷。”
“啊,你不了解纽芬兰人。他虽然只有十二岁,却已经是你父亲的父亲了,不过不是我的父亲。我母亲——你的奶奶——也就是西安的姐姐阿迪,西安淹死后她和另一个兄弟特维来往。他也淹死后,她嫁给了科基·哈姆,也就是我的父亲。他们在奎尔岬住了很多年——我就是在那儿出生的,后来我们搬到了锚爪港。1946年我父亲去世后我们离开了那里——”
“淹死的?”奎尔说,不由自主地听入了迷。他用纸巾擤了擤鼻子,叠起来放在茶碟旁边。
“不是。我们来到臭烘烘的锚爪港港口,被那儿的人群当成烂泥一样对待。有一个可怕的女孩,眉毛上长了一块紫色的皮疹。朝我们扔石头。然后我们就到美国来了,”她唱道:“‘心儿要去远方,地球多么悲伤’,这首歌我现在只记得这么一句了。”
奎尔不愿意想到自己的爷爷是一个乱仑的、有癫痫病的、杀海豹的孩子,但是没有选择。未知的家族之谜。警察冲进去的时候,那个穿着褪色的骑手牌短裤的摄影师正对着电话吼叫。奎尔的两个赤身裸体的女儿往厨房地板上喷了洗涤剂,正在上面溜着玩。
“她们没有受到明显的性猥亵,奎尔先生,”电话里的声音说。奎尔听不出说话的是男是女。“房间里有一台摄像机。到处是空白胶片盒,可是摄像机大概卡住了。警察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给卖摄像机的商店打电话,冲店员发火。一位检查儿童受虐待的儿科专家给孩子做了检查。她说没有查出他对她们有什么身体上的侵犯,只是脱光了她们的衣服,替她们剪了手指甲和脚趾甲。但他显然是有企图的。”
奎尔说不出话来。
“孩子们在社会服务处贝利夫人那里,”那个苍白的声音说,“你知道在哪儿吗?”
阳光脸上身上沾着巧克力,在玩一个带动一连串塑料齿轮装置的把手。小兔在一张椅子里睡着了,眼球在玫瑰色的眼睑下转动。他把她们抱到车上,紧紧地搂在他暖热的怀里,喃喃地说他爱她们。“这两个小姑娘长得活像当年的菲妮和范妮,我的两个妹妹。”姑妈说,飞快地点着头。“简直一模一样。菲妮现在在新西兰,海洋生物学家,对鲨鱼了如指掌。今年春天把胯骨摔坏了。范妮在沙特阿拉伯,她嫁给了一个放鹰的。也得在脸上罩一块黑布。过来,小姑娘们,好好跟你们的姑奶奶拥抱一下。”她说。
可孩子们却冲向奎尔,紧紧抓住他,像坠落的人抓住窗台,像一束带电粒子飞弧射向对面的电极,完成一个电路。她们身上带着“谢拉弗里”牌洗涤剂那种金盏花和香蜂草的气味。姑妈看着她们,脸上的表情深不可测。也许是渴望。
奎尔在困境中,看到了一个刚强的老妇人。他惟一的女亲属。
“留下来陪陪我们吧,”他说,“我不知道怎么办。”他等着姑妈摇头说不行,她马上就要回去,只能再待一小会儿。
她却点了点头。“待几天。帮你们安顿安顿。”她搓着手,好像侍者刚在她面前放下一盘佳肴似的。“你可以这样看,”她说,“你得到了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新的地方、新的人、新的景物。一块干净的石板。你看,有了新的开始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在某种意义上,我自己也在这么做。”
她想起了什么。“你想见见华伦吗?”她问。“华伦在外面汽车里,梦想着昔日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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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勒箍结(5)
奎尔想象那是一位老态龙钟的丈夫,不料华伦却是一条长着黑睫毛的脸皮凹陷进去的狗。姑妈打开后车门时,它嗥叫了起来。
“不要害怕,”姑妈说。“华伦不会再咬人了。他们两年前拔光了它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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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拉呱鸟(1)
在纽芬兰,普通绒鸭被称为“拉呱鸟”,它们习惯于聚在一起呱呱齐叫。这个名字与帆船时代有关,当两只船在大海上相遇,他们便会降下帆桁,大声交流消息。为了两相靠近,处于上风的船会降下它的主帆桁,而处于下风的船则降下前桅的最下桅桁。这便是“聚拢拉呱”。一个女人穿着油布雨衣,牵着一个孩子的手,走在公路边缘。奎尔的旅行汽车开过去和她并排时,她凝神望着湿漉漉的汽车。一个不认识的人。他把手抬起几寸,可是她已经垂下了目光。那孩子呆滞的面孔。红雨靴。他超了过去。
通向面袋湾的道路从锚爪市顺坡而上,跨过那片高地,然后直插向房屋和几艘停船。晒鱼的木架,是昔日遗留下来的云杉净木做的支架,用来腌制咸鱼。他经过一座漆成红白两色的房子。门在正中间。这一处那一处散落着一些船坞和渔民的库房。突起的岩石上摊着层层渔网。
毫无疑问,那就是报社了。门的上方钉着一块经过风吹雨打的柚木板。画着一只呱呱鸣叫的绒鸭,上面写着“拉呱鸟”。房子前面停着两辆卡车,一辆是锈迹斑斑的新型道奇车,还有一辆式样较老但通体锃亮的丰田货车。
从里面传出喊声。房门猛地朝里打开。一个男人从身边奔过,钻进丰田车。排气管突突震动。马达有些堵塞,然后好像很尴尬地沉默下来。那人看着奎尔,钻出货车,伸着手朝他走来。面颊上皱巴巴地布满粉刺疤痕。
“你都看见了,”他说,“有时候你就是走不成。我是特德·卡德,是该死的所谓总编辑,技术编辑,改写员,版面设计,广告编排部和邮件收发主任,铲雪开道工。你呢,或者是一个大广告客户,想来刊登一条横跨四页的广告,声明你货栈里的那些笨头笨脑的日本靴子有多么值钱,或者就是我们屏住呼吸等待的奎尔先生。到底是哪一个呢?”他的声音里充满怨气。因为魔鬼长期以来对特德·卡德钟爱有加,像灌满一只冰淇淋火炬筒一样,给他灌满瘙痒和烦躁。他身体中间像字母是“X”。脸像被叉子抓挠过的农家干酪。
“我是奎尔。”
“那么进来吧,奎尔,见见这支土匪队伍,其中最坏的是该死的纳特比姆和他那双勒人脖子的手。杰克·巴吉特先生呆在自己家里,用甜言蜜语哄骗他那骨瘦如柴的胸膛,希望能咳出那一口积累已久的了不起的痰,他咳了一个星期也没咳得出来。”他真可以上台演说。
“这就是所谓的报社,”卡德讥笑道。“这位是比利·布莱蒂,”他指点着,像指点一块路碑。“他是一条老鱼狗。”比利·布莱蒂个头矮小,眼看就快八十岁了。坐在一张桌子旁边,后面的墙上贴着颜色如同昆虫翅膀的油布。他的脸好像是刻着扇形纹路的木头。蓝色的眼睛嵌在倾斜的眼眶里,眼皮很厚。他歪着嘴唇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面颊便鼓胀起来,一道伤疤样的细沟从鼻子直达上唇。浓密的眉毛,头发从前额梳向脑后,颜色像一只古董手表。
他一靠上去桌子就摇晃起来,上面铺着一张教堂义卖交易会的海报。奎尔看见有篮子、木头蝴蝶,和装在廉价尼龙袜里的送给幼儿的礼物。
“比利·布莱蒂,负责家庭版。他有几百个通讯员。你可以看到,他从邮件里捞到不少宝贝。有一大批人追着他给他寄来各种新闻。”
“啊,”比利·布莱蒂说。“还记得那个二马佬给我带来了几只彩绘的燕鸥蛋吗?手绘的风景。夜里突然爆炸了,淌得满桌子都是。后来这里臭了整整一年。”他在印着钻石图案的厚运动衫上擦了擦手指,运动衫的肘部打了补丁,上面沾着白色的圆溜溜的胶水滴和纸屑。“二马佬?是二马佬湾的那个吗?”
“噢,是的。二马佬——大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