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讯-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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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到三点半的时候,船还没有进入海峡。奎尔又给狄迪·肖维尔打了个电话。
“五点钟总该到了。据说他们遇到了一些麻烦。拖缆断开了,只好重新装了一副。”
韦苇一边走下台阶,一边拽着她身上那件自己做的外套的袖子,外套的颜色像半融化的软雪。她坐进车里,瞟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移开了目光。
这种沉默让他们感到熨帖。有一些东西初露端倪。是什么呢?不是爱情,因为爱情使人扭曲、受伤。不是爱情,因为爱情一生只有一次。
“我必须到港口去一趟。所以我们可以接上孩子,然后我把你和小霍罗德直接带回来。我要么让小兔在比蒂家呆一小时,要么让她跟我一起去。他们正在把一艘着火的船拖进海港。死了两个人,包括船长。其他人住进了医院。是狄迪·肖维尔说的。”
“听了这消息让我发抖。”她果然打了个寒战。
渐渐看见学校了。小兔站在台阶底下,手里拿着一张纸。奎尔很害怕她从学校带回的东西,她总是噘着嘴唇把它们拿给他看:几块做实心面条的面团粘在彩色美术纸上,形成一张人脸;烟斗通条扭曲成花的形状,带正方形窗户的蜡笔画房子,棕色的树,上面结着在纽芬兰从未见过的花茎甘蓝。这就是学校教的肖像画法,他想。
“是格兰蒂小姐教我们这么画的。”
“可是小兔,你什么时候见过棕色的树呢?”
“玛蒂把她的树画成了棕色,我也要跟她一样。”
奎尔对韦苇说:“比利说我必须在冬天造好一条船。他说我应该去找找艾尔文·雅克。”
她听见她舅舅的名字,点了点头。
“他是个优秀的造船师,”她用她那低沉的声音说。“会给你造一条好船的。”
“我本来打算星期六过去,”奎尔说。“问问他。把姑娘们也带去。你和海利能和我们一起去吗?那天去合适吗?”
“再合适也不过了,”她说。“我还有些东西一直想带给爱维舅妈。我们可以在他们那里吃晚饭。爱维舅妈的烹调手艺很高明。”
奎尔和小兔去了海湾,但是“罗马号”听从公司的命令,被拉到了圣约翰斯。
“他们一般都告诉我的,”狄迪·肖维尔说。“几年前我把他们支使得滴溜转,就像给手表上发条一样,现在谁还愿意去费那个功夫?”
星期六,雾浓得化不开,像擦机器用的废棉纱头,带来了砭骨人髓的寒意。孩子们在汽车后座上像一排瑟缩的母鸡。韦苇稍微打扮了一下,黑鞋子踩在地毯上闪闪发亮。奎尔拼命睁大眼睛想看清雾中的景物。条绒裤紧绷绷的很不舒服。他第一千次地发誓要减肥。路边的房屋都被浓雾遮掩,大海也看不见了。十英里的路走了一小时,才到达纳尼口袋湾的岔道上。迎面开来的汽车像蜗牛在爬,雾灯像肮脏的托盘一样黯淡苍白。
纳尼口袋湾是一条环形的道路,挤挤挨挨地排着一些新建的平房建筑,在雾里看来很不真切。
“他们大约六年前遭了火灾,”韦苇说。“小镇全部烧毁了。后来大家都用保险金建了新房子。有几家没有保险,我猜大概有五六家吧,其他人就分些钱给他们,最后每个人都住上了新房子。艾尔文舅舅和爱维舅妈不需要像以前那么大的房子,所以他们把钱捐了出去。”
“慢着,”奎尔说。“难道他们造的房子比保险赔偿支付的要小?”
“是啊,”韦苇说。“他的船库还有单独一份保险。他投保的金额就好像里面有一条刚刚造好的多钩钓鱼船似的。”
“真有魄力。”奎尔说。
“噢,你知道,也许真有一条船!最好这样认为。遭火灾的人家很多,他们都只得到了房屋的保险赔偿,不是吗?”
雅克夫人精瘦的胳膊和腿像几根铁棍子,她让他们围坐在厨房的桌边,替孩子们把奶茶倒进印着动物图案的金边小茶杯里。阳光得到的是一头格洛斯特的斑点肥猪,海利的是一对银亮色的公鸡母鸡。一头弯角的多塞特有角羊给了小兔。桌子刚刚擦过,还没有干。
第二十九章 艾尔文·雅克(3)
“喔,喔,喔。”海利用手指点着公鸡说。
“我小的时候,这些杯子就很有年头了。”韦苇说。
“亲爱的,你要是知道它们的年代有多久,准会感到吃惊。本来是我奶奶的。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它们是从英国弄过来的。以前共有十二只,现在就剩下四只了。马的和牛的都摔坏了,不过托盘倒还有不少。以前还有一些小玻璃碟,后来也都碎了。”雅克夫人做的姜饼是一只只飞鸽,眼睛是用葡萄干做的。
小兔发现了厨房里的那些有趣的东西,折叠的脱靴器,类似尖塔城堡的马口铁果冻模子,印着鲜花图案的护须杯,它的边缘横着一道陶瓷的桥梁,保护男士的胡子不被弄湿。“你真幸运,这些东西在大火中都保存了下来。”奎尔又吃了一些小甜饼,说道。
“啊,是啊。”雅克夫人低声应道,奎尔便知道他犯了一个错误。
奎尔离开女人们的领地,跟着艾尔文·雅克出门到工作间去。雅克是个矮小的男人,脸皮像纸一样薄,耳朵只有五角硬币那么大,眼睛是柳叶的形状。他说话时嘴唇几乎只是鼻子和下巴之间的一道缝。
“这么说你想要一条船。是汽船吗?”
“对,就是一条汽船。我需要一条船渡过海湾——不要太大。我可以自己操作的。我技术不太熟练。”
帽子旋转到他疙里疙瘩的脑袋一侧,他穿着一套被一根拉链分成两半的工作服,上面有两个垂片,一个悬挂在胯处,另一个在胸骨上。工作服里面穿了一件格子衬衫,最外面是一件有更多拉链的羊毛开衫。
“船尾装马达的罗德尼船,我想对你一定合适。十五六英尺长,上面装一个七马力的小马达。差不多就是那样的。”他指着搁在两台锯木架上的一艘线条优美的结实的小船说。
“好的。”奎尔说,他已经懂得一些门道,知道眼前看到的是上等货色。
“等你的小家伙们以后有了力气,就教她们划桨。”
他们走进工作间昏暗的阴影里。
“啊,”雅克说。“还有一两件活没做完,你知道,”他指着一些木头框架和船帮的半成品。“我今年冬天可能要帮尼吉·弗恩造一条多钩钓鱼船。如果我在树林里能找到木头,那就没有问题。等到春天冰雪融化的时候就可以完工了。只要我能在树林里找到合适的木材,云杉、松树什么的,你知道。一定要找到好材料做船头,你需要在上面凿出坑来,还有船尾柱和肋材,当然还有龙骨帮木和甲板撑材。必须选到合适的材料,好的船骨,你知道。这里有些人用蒸汽熏船骨,我绝不会去坐一条用蒸汽船骨造出的船。不结实。”
“我本来以为你手头就有木料。”奎尔说。
“不,孩子。我不用干木料造船。如果用的是干木料,船就会吸水,你知道,再也不可能恢复原样。如果你用新鲜木料造船,水就不可能钻进木头。我从来不用干木料造船。”
第三十二章 毛茸茸的魔鬼(1)
“解开一团乱绳的方法是,把所有缠结处弄松,在最长的绳头穿出的地方撑开一个洞。然后从这一头开始卷绳子,从洞里穿过,像卷袜子一样卷下去。要使乱绳保持松活,不要拽绳结,让它自己解开。”《阿什利绳结大全》夜间天气突然变暖,从大陆来的和风舔过海湾,软化了缓缓推进的冰层边缘。11月的雪销蚀了。星期五下午,特德·卡德因这假阳春而疯癫起来,在办公室里开玩笑,搞恶作剧,用假声接电话,一次次地去盥洗室。大家从他的呼吸里闻到了朗姆酒的味道。纳特比姆本人的兴奋表现在讲话的高调门上。他要走了,而月亮正在圆起来。“我现在要去接小兔,送她到比蒂家去,”奎尔说。“然后就回来。”在比蒂的厨房里他很快地喝下一杯茶。
“比蒂,今晚纳特比姆开晚会,我要早点去帮他准备东西,顺便看看那间活动住房。老天,你做的面包最好吃了。”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哦,如果今年春天艾丽·马弗尔的面包店开张,也许我就不会再做了。面包把人拴在家里,而我还想做一些事情呢。”她悄悄说,“如果丹尼斯能忍受的话。”“爸,”小兔说,“我想去参加晚会。”“这次不行。这是男人的晚会。你不会觉得有趣的。”“嗨,奎尔,”丹尼斯从起居室的电视机前转过身来说,“也许你今晚不会回这儿来了。”“哦,我要回来的,”奎尔说,他目前在地下室的工作间搭折叠床睡,等着搬进纳特比姆的活动住房。“因为我明天有一天的活要干。趁道路畅通,早上我要去海岬上的房子里拿一些东西,然后去给艾尔文打下手。”“如果有孩子们备用的手套也一道拿来。”比蒂说,“阳光,让你爸看看你的手套。”小女孩拿来了一个硬邦邦的、焦黑的东西。“她拿进来几块废木头,她的旧手套挂在了木片上,她没有发觉。丹尼斯把木头扔进了炉膛,我们闻见了。没有比羊毛烧焦的臭味更刺鼻的。连忙抢出来,已经完了。我今天晚上给她重织一只,可是小孩的手套有多少也不嫌多。”阳光奔向奎尔,把嘴对着他的耳朵,吹进了一条很响的、让人痒痒的消息。
“爸,比蒂在教我织毛线。我要织一个圣诞礼物给你。可难啦。”“老天爷,”奎尔惊讶地说。“你才四岁呀。”“这是一种魔术,爸,本来只是一根长长的、粗粗的线,却能变成一块头巾。可是我不能教你。”“你在说什么秘密吗?”比蒂问。“是的。”阳光快乐地笑了。“再见。”奎尔说。“再见!”丹尼斯热切地喊道。奎尔和纳特比姆花了一个半小时才到达活动住房。他们在国营酒店里停了很长时间,把一箱箱啤酒和朗姆酒搬上旅行汽车,直到车厢后部被压得陷下去为止,在后座上堆满了一盘盘包着塑料膜的火腿片、火鸡、冷肉片和红眼橄榄,都是市里惟一的超级市场供应的。然后又到鱼厂弄了一桶冰块,纳特比姆想办法把它捆在了汽车顶上。天黑得早。还有几个星期就到冬至了。
“太多了吧?”奎尔说,“每样东西都太多了。”“你忘了撰稿的和登广告的人了,还有那两位识货的美食评论家,贝尼·弗吉和阿多尼斯·科勒德,写食品专栏的。你看到他们最近写的文章了吗?好像是‘纽芬兰油炸大红肠介绍’。还有你的朋友,港口的那个老伙计,和给我提供性猥亵新闻的那个法院的小伙子。还有半夜的不速之客。也许还有五十个流浪汉。你瞧着吧。锚爪市是一个喜欢聚会的城市。所以我搞了六加仑的家酿威士忌。”“实际上,油炸大红肠蛮不错。”奎尔说。“你被同化了。”他们开车到城南,驶过一座单车道的桥梁,来到一群房屋后面的一排活动住房前。褪色的粉红底色上,有模板印的撑伞女孩图案的横饰带,矮矮的栅栏。纳特比姆那辆斑驳的自行车靠在台阶旁。“那几座正式房子是古德拉德家住的,”纳特比姆说。“渔民。兰比和约翰跟他老妈住在绿房子里。两个小儿子,雷住白房子和红房子,萨米住蓝房子。大儿子是个渔业生物学家,在圣约翰斯。这就是他的活动住房。他去年夏天来过,但两天后就走了,去新西兰研究一种长在南半球的外国螃蟹。”纳特比姆本人也对螃蟹有兴趣——在烹调的意义上。尽管他吃多了小臂上会出荨麻疹。“进来。”他打开了门。不过是又一间活动住房罢了,奎尔想,地上铺着合成地毯,舒适的小卧室,起居室好像60年代的照片,只是屋角摆了四个保镖般的巨大的棕色音箱,碗橱那么大的厨房带有微型的冰箱和炉子,水池勉强能放进奎尔的两只手。浴室有一点奇怪。奎尔朝里面望了望,看见一根黄|色的喷管盘在擦脚垫上,像只猎号。隔开的淋浴间里,有半只塑料大桶。“这是什么?”他问纳特比姆。
第三十二章 毛茸茸的魔鬼(2)
“以前我渴望有个浴缸——现在仍然渴望,你知道。这是我的凑合办法。他们用这些大桶装运糖浆。我把它锯成两半,安在这里。我可以蜷在里边。虽然不是很令人满意,可比冰冷的塑料帘子贴在身上强。”回到起居室,纳特比姆说“你听听这个怎么样”,便打开了一组塔形的音响装置。红的绿的流动的灯光、闪烁的数字显示、跳动的频带轮廓、橘红色的电脑指示顿时一齐闪耀起来。音箱发出了巨人般的吼声。纳特比姆把一张银色唱片放入碟仓,活动住房在巨雷声中震颤。音乐太响了,奎尔分辨不出任何乐器,只有一种搏动的震响,重组着他体内的原子,压灭了思想。奎尔把啤酒瓶塞进冰桶里,又帮纳特比姆把桌子推到墙边。食品盘上紧绷绷的塑料膜明显地颤动着。“第一批客人的车子一到,”纳特比姆喊道,“我们就把塑料膜扯掉。”他们在碗橱里找了一通,想找一只盛得下三十包炸土豆片的大碗,但是没有找到。“你浴室的那只大桶怎么样?”奎尔高喊道。“就今晚用一下。它倒是够大。”“对呀!来喝杯啤酒!纳特比姆的告别晚会正式开始了!”奎尔把炸土豆片倒进用肥皂擦洗过的大桶里时,纳特比姆朝夜色中嚎了一嗓子。
透过两边垂着橙红色窗帘的大窗户,他们看到一列车灯接近了窄桥。奎尔瓶中的啤酒在震响中颤动着。纳特比姆在说话,无法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特德·卡德第一个进屋,他绊了一下,撞到摆满食品盘的桌子上。他手里捏着一瓶朗姆酒,戴着一顶旅行帽,这使他的脑袋看上去活像一只有白化病的巨蚁的脑袋。他扯开塑料膜,抓了一把火腿片塞进嘴里。一群人拥了进来,叫嚷着,摆动着身体,像在比赛吃火腿和奶酪似的,抢着抓盘子里的食物。大把地往嘴里塞炸土豆片,就像烤鸡时往鸡肚子里塞填料一样。
活动住房在煤渣砖砌的底座上摇动着。房间里一下子挤得满满的,酒瓶都只好从人的头顶上传过去。特德·卡德在他身边。“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他举起一只边缘有缺口的矮粗玻璃杯,朝奎尔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