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逆流成河-第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父亲低下头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来大大小小的都有他拿出其中最大的四张来“易遥这四百块你拿着……”
心里像被重新注入热水。
一点一点地解冻着刚刚几乎已经四去的四肢百骸。
“……爸其实……”
“你别说了。我就这四百块钱。再多没了!”不耐烦的语气。
像是路灯跳闸一样一瞬间周围的一切被漆黑吞没干净。
………【第九章】………
正文第九章 21
易遥小的时候有一次学校老师布置了一道很难的数学思考题。对于小学四年级的学生来说是很难的。而全班就易遥一个人答出来了。易遥很得意地回到家里本来她想直接对父亲炫耀的可是小孩子做怪的心理让易遥编出了另一套谎言她拿着那道题对父亲说爸爸这道题我不会你帮我讲讲。
像是要证明自己比父亲都还要聪明或者仅仅只是为了要父亲明白自己有多聪明。
那天晚上父亲一直在做那道题直到晚上易遥起床上厕所看到父亲还坐在桌子边上带着老花镜。那是易遥第一次看到父亲带老花镜的样子。那个时候易遥突然哭了。以为她看到父亲苍老的样子她害怕父亲就这样变老了。他不能老他是自己的英雄。
易遥穿着睡衣站在卧室门口哭父亲摘下眼镜走过来抱着她他的肩膀还是很有力力气还是很大父亲说遥遥那道题爸爸做出来了明天给你讲你乖乖睡觉。
易遥含着眼泪觉得爸爸是永远不老的英雄。
再更小的时候。有一次六一儿童节。学校组织了去广场看表演。
密密麻麻的人挤在广场上。伸直了脖子也只能看得到舞台上的演员的头。
而那个时候父亲突然把易遥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脖子上。
那一瞬间易遥看清了舞台上所有的人。
周围的人纷纷学着父亲的样子把自己的小孩举到头上。
易遥骑在爸爸的肩上摸了父亲的头很硬。父亲的双手抓着自己的脚踝。父亲是周围的人里最高的一个爸爸。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易遥唱歌拿了全市第一名。
去市文化宫领奖的那一天父亲穿着正装的西服。那个时候西装还是很贵重的衣服。易遥觉得那一天的父亲特别帅。
站在领奖台上易遥逆着灯光朝观众席看下去。
她看到爸爸一直擦眼睛然后拼命地鼓掌。
易遥在舞台上就突然哭了。
还有。
还有更多。还有更多更多的更多。
但是这些都已经和自己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那些久远到昏黄的时光像是海浪般朝着海里倒卷而回终于露出尸骨残骸的沙滩。
22
易遥捏着手里的四百块钱站在黑暗里。
路灯把影子投到地面上歪向一边。
易遥把垂在面前的头撂到耳朵背后她抬起头她说爸我走了。这钱我尽快还你。
她转过身推着车子离开刚迈开步眼泪就流了出来。
“易遥”身后父亲叫住自己。
易遥转过身望着站在逆光中的父亲。“爸还有事?
“你以后没事别来找我了你刘阿姨不高兴……我毕竟有自己的家了。如果有事的话就打电话和我说啊。”
周围安静下去。
头顶飘下一两点零星的雪花。
还有更多的悲伤的事情么?不如就一起来吧。
这次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眼眶像是干涸的洞。恨不得朝里面揉进一团雪化成水流出来伪装成悲伤。
易遥站在原地愤怒在脚下生出根来。那些积蓄在内心里对父亲的温柔的幻想此刻被摔碎成一千一万片零碎的破烂。像是打碎了一面玻璃所有的碎片残渣堵在下水道口排遣不掉就一起带着剧烈的腥臭翻涌上来。
臭了。
腐烂了。
内心的那些情感。
变成了恨。变成了痛。变成了委屈。变成密密麻麻的带刺的藤蔓穿刺着心脏的每一个细胞像冬虫夏草般将躯体吞噬干净。
我也曾经是你手里的宝贝我也曾经是你对每一个人夸奖不停的掌上明珠你也在睡前对我讲过那些故事为什么现在我就变成了多余的就像病毒一样躲着我不躲你会死吗?我是瘟疫吗?
易遥捏着手里的钱恨不得摔到他脸上去。
“易家言你听着我是你生出来的所以你也别想摆脱我。就像我妈一样她也像你一样恨不得可以摆脱我甚至恨不得我死但是我告诉你你既然和她把我生下来了你们两个就别想拜托我。”易遥踢起自行车的脚撑“一辈子都别想!”
父亲的脸在这些话里迅地涨红他微微有些抖“易遥!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易遥冷笑着她说“我还有更好的样子你没见过你哪天来看看我和我妈你才知道我是什么样子。”
说完易遥骑上车走了骑出几米后她突然刹车停下来地面上长长的一条刹车痕迹她回过头说“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你不是应该问你自己吗?”
23
初一的时候学校门口有一个卖烤羊肉的小摊带着新疆帽的男人每天都在那里。
那个时候学校里所有的女孩子几乎都去吃。但是易遥没有。
因为易遥没有零花钱。
但是她也不肯问母亲要。
后来有一天她在路边拣到了五块钱她等学校所有同学都回家了她就悄悄地一个人跑去买了五串。
她咬下第一口之后就捂着嘴巴蹲下去哭了。
这本来是已经消失在记忆里很遥远的一件事情。却在回家的路上被重新的想起来。当时的那种心痛在这个晚上排山倒海般地重回心脏。
天上的雪越落越大。不一会儿就变得白茫茫一片。
易遥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度车在雪地上打滑歪歪斜斜地朝家骑回去。
脸上分不清是雪水还是眼泪但是一定很脏。易遥伸手抹了又抹觉得粘得腻。
把车丢在弄堂口。朝家门口跑过去。
冻得哆嗦的手摸出钥匙插进孔里拉开门屋里一片漆黑。
易遥松了口气反身关好门转过来黑暗中突如其来的一耳光响亮地甩到自己脸上。
“你还知道回来?你怎么不死到外面去啊!”
………【第十章】………
正文第十章 24
黑暗里易遥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出声。
林华凤拉亮了灯光线下易遥脸上红色的手指印突突地跳动在视网膜上。
“你哑巴了你?你说话!”又是一耳光。
易遥没站稳朝门那边摔过去。
她还是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易遥的肩膀抽*动了两下。她说妈你看到我不见了会去找我吗?
“找你?”林华凤声音高了八度“你最好死在外面我管都不会管你你最好死了也别来找我!”
那种心痛。绵延在太阳穴上。刚刚被撞过的地方出钝重的痛来。
仅仅在一个小时之内自己的父亲对自己说你别来找我。
母亲对自己说你死了也别来找我。
易遥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里说你傻啊你干嘛来找我。
易遥扶着墙站起来她擦了擦额头上的雪水放下手来才现是血。
她说妈以后我谁都不找了。我不找你我也不找我爸。我自生自灭吧。
“你去找你爸了?”林华凤的眼睛里突然像是被风吹灭了蜡烛般地黑下去。
易遥“恩”了一声刚抬起头还没看清楚就感觉到林华凤朝自己扑过来像是疯了一般地扯起自己的头朝墙上撞过去。
齐铭按亮房间的灯从床上坐起来。
窗外传来易遥家的声响。他打开窗寒气像飓风般地朝屋子里倒灌进来。一起进来的还有对面人家的尖叫。
林华凤的声音尖锐地在弄堂狭小的走廊里回荡着。
“你这个贱货!你去找他啊!你以为他要你啊!你个贱人!”
“那个男人有什么好?啊?你滚啊你!你滚出去!你滚到他那里去啊你还死回来干什么!”
还有易遥的声音哭喊着所有的声音都只有一个字悲伤的痛苦的愤怒的求饶的喊着“妈——”
齐铭坐在床上太阳穴像针刺着一样疼。
25
其实无论夜晚是如何的漫长与寒冷。那些光线那些日出那些晨雾一样都会准时而来。
这样的世界头顶交错的天线不会变化。逼仄的弄堂不会变化。
共用厨房里的水龙头永远有人会拧错。
那些油烟和豆浆的味道都会生生地嵌进年轮里长成生命的印记。
就像每一天早上齐铭都会碰见易遥。
齐铭看着她额头上和脸上的伤心里像是打翻了水杯。那些水漫过心脏漫过胸腔漫向每一个身体里的低处积成水洼倒影出细小的痛来。
他顺过书包拿出牛奶递给易遥。
递过去的手停在空中也没人来接齐铭抬起头面前的易遥突然像是一座在夏天雨水中塌方的小山整个人失去支撑般轰然朝旁边倒去。
她重重地摔在墙上脸贴着粗糙的砖墙滑向地面。
擦出的血留在墙上是醒目的红色。
早晨的光线从弄堂门口汹涌进来。
照耀着地上的少女和那个定格一般的少年。
世界安静得一片弦音。
我以后谁都不找了。我不找你。也不找我爸。我自生自灭吧。
26
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钟声。来回地响着。
却并没有诗词中的那种悠远和悲怆。只剩下枯燥和烦闷固定地来回着。撞在耳膜上。把钝重的痛感传向头皮。
睁开眼。
没有拉紧的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白丝丝的光。周围的一切摆设都突显着白色的模糊的轮廓。
看样子已经快中午了。
与时间相反的是眼皮上的重力像被一床棉絮压着睁不开来闭上又觉得涩涩的痛。光线像一把粗糙的毛刷子在眼睛上来回扫着眨几下就流出泪来。
易遥翻个身左边太阳穴传来刺痛感。
“应该是擦破了皮。”
这样想着抬起右手想去摸才感觉到被牵扯着的不自在。顺着望过去手背上是交错来回的几条白色胶布。下面插着一根针。源源不断地朝自己的身体里输进冰冷的液体。可以明显地感觉到那根扎在血管里的坚硬的针手指弯曲的时候像是要从手背上刺出来。
塑料胶管从手背朝上被不知哪儿来的风吹得轻轻地晃来晃去。
接通的倒挂着的点滴瓶里剩下三分之一的透明液体。从瓶口处缓慢而固定地冒着一个一个气泡。
上升。噗。破掉。
右边少年的身影在阳光下静静地望向自己。
声音温柔得像是一池37度的水。“你醒了。”
他们说把手放进37度的水里面其实还是可以感觉得到热度的。不会完全没有知觉。
易遥抬起头齐铭合上手里的物理课本俯下身来看了看她的手背。检查了一下没有肿起来。
目光像窗外寂寥的冬天。
呼啸着的白光。在寒冷里显出微微的温柔感来。一层一层地覆盖在身上。
“医生说你营养不良低血糖”齐铭站起来走到房间角落的矮柜前停下来拿起热水瓶往杯子里倒水热气汩汩地往上冒凝聚成白雾浮动在他目光的散距里“所以早上就晕倒了。不过没什么太大的问题。这瓶葡萄糖输完就可以走了。”
齐铭拿着水走过来窗帘缝隙里的几丝光从他身上晃过去。他拿着杯里的水吹了一会儿然后递给易遥。
“你和你妈又吵架了?”
易遥勉强着坐起来没有答话忍受着手上的不方便接过水低头闷声地喝着。
齐铭看着她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你先喝水我要去上厕所。”齐铭起身走出病房去了。
门关起来。光线暗掉很多。
忘记了开灯。或者是故意关掉了。
其实并没有区别。
只剩下各种物体的浅灰色轮廓还有呼吸时从杯里吹出的热气湿搭搭地扑在脸上像一层均匀的薄薄的泪。手背血管里那根针僵硬的存在感无比真实的挑在皮肤上。
易遥反复地弯曲着手指自虐般地一次次体会着血管被针挑痛的感觉。
真实得像是梦境一样。
雾气和眼泪。
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第十一章】………
正文第十一章 27
齐铭上完厕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处方单据转身绕去收费处。找了半天在一楼的角落里抬头看到一块掉了漆的写着“收费处”三个字的挂牌。
从那一个像洞口一样的地方把单据伸进去里面一只苍白的手从长长的衣服袖管里伸出来接过去有气无力地啪啪敲下一串蓝章“三百七十块。”看不到人只有个病恹恹的女声从里面传出来。
“怎么这么贵?就一瓶葡萄糖和一小瓶药水啊。”齐铭摸摸口袋里的钱。小声询问着里面。
“你问医生去啊问我做啥啦?又不是我给你开的药。奇怪伐你。你好交掉来!后面人排队呢。”女人的尖嗓子听起来有点像林华凤。
齐铭皱了皱眉很想告诉她后面没人排队就自己一个人。后来想想忍住了。掏出钱递进去。
洞口丢出来一把单据和散钱硬币在金属的凹槽里撞得一阵乱响。
齐铭把钱收起来小心地放进口袋里。
走了两步回过头朝窗洞里说我后面没人排队就我一个人。说完转身走了。淡定的表情像水墨画一样浅浅地浮在光线暗淡的走廊里。
身后传来那个女人的尖嗓子“侬脑子有毛病啊……”
医生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齐铭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两个医生的谈话。夹杂着市井的流气还有一些关于女人怎样怎样的龌龊话题。不时出的心领会神笑声像隔着一口痰从嗓子里嘿嘿地笑出来。
齐铭皱了皱眉毛眼睛在光线下变得立体很多。凹进去的眼眶光线像投进黑潭里反射不出零星半点的光黑洞一般地吸呐着。
“医生易遥……就是门诊在打点滴那女生她的药是些什么啊挺贵的。”齐铭站在光线里轮廓被光照得模糊成一圈。
刚刚开药的那个医生停下来转回头望向齐铭笑容用一种奇怪的弧度挤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