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逆流成河-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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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得抬起手摸向女生微微俯低的头顶。
“你就这么把满手的猪油往我头上蹭吗?”易遥回过头淡淡地笑着。
“你说话还真是……”齐铭皱了皱眉头有点生气。
“真是什么”女生回过头来冷冷的表情“真是像我妈是吗?”
水龙头哗哗的声音。
像是突然被打开的闸门只要没人去关闭就会一直无休止地往外泄水。直到泄空里面所盛放的一切。
从食堂走回教室是一条安静的林荫道。两旁的梧桐在冬天里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叶子铺满一地。黄色的。红色的。缓慢地溃烂在前一天的雨水里。空气里低低地浮动着一股树叶的味道。
“我怎么感觉有股霉的味儿。”易遥踩着脚下的落叶突然说。
齐铭没有接话。兀自朝前走着。等到感觉到身边没有声音才回过头去看到落后在自己三四米开外的易遥。
“怎么了?”齐铭抬起眉毛。
“下午你可不可以去帮我买个东西。”
“好啊。买什么?”
“验孕试纸。”
头顶突然一只鸟飞过去尖锐的鸟叫声在空气里硬生生扯出一道透明的口子来。刚刚沾满水的手暴露在风里被吹得冰凉几乎要失去知觉。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说话。
………【第三章】………
正文第三章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说话。
风几乎要将天上的云全部吹散了。
冬季的天空总是这样锋利的高远。风几乎吹了整整一个冬天。吹得什么都没有剩下。只有白寥寥的光从天空里僵硬地打下来。
“是李哲的?”
“除了他还有谁。”
“你们……做了?”
“做了。”
简单得几乎不会有第二种理解可能性的对话。正因为简单、不会误解、不会出错才在齐铭胸腔里拉扯出一阵强过一阵的伤痛感。就像是没有包扎好的伤口每一个动作都会让本来该起保护作用的纱布在伤口上来回地产生更多的痛觉。缓慢的来回的钝重的痛。
齐铭从车上跨下一只脚撑在地上前面是红灯。所有的车都停下来。
当初她决定和李哲在一起的时候齐铭也知道的。
易遥的理由简单得几乎有些可笑。“会为了她打架。”“很帅。”“会在放学后等在学校门口送她回家。”
那个时候齐铭甚至小声嘀咕着“这些我不是一样可以做到么。”带着年轻气盛的血液回游在胸腔里。皱着眉头口气中有些怒。
“所有的生物都有一种天性趋利避害就像在盐浓度高的水滴中的微生物会自动游向盐度低的水滴中去一样没有人会爱上麻烦的”易遥脸上是冷淡的笑“我就是个大麻烦。”
而之后每次齐铭看到等在学校门口的李哲时看到易遥收到的鲜花时看到易遥为了去找李哲而逃课时他都会感觉到有人突然朝自己身体里插进了一根巨大的针筒然后一点一点地抽空内部的存在。
空虚永远填不满。
每踩一下脚踏板齐铭就觉得像是对着身体里打气就像是不断地踩着打气筒直到身体像气球般被充满膨胀甚至几乎要爆炸了。
足足骑出了一个小时已经快要靠近城市边缘了。齐铭才找了家药店弯腰钻了进去。他找到计生柜台低下头看了看然后用手指点在玻璃上说“我要一盒验孕试纸”。
玻璃柜台后的阿姨表情很复杂嘴角是微微地嘲弄。拿出一盒丢到玻璃柜面上指了指店右边的那个收银台“去那边付钱。”
付好钱齐铭把东西放进书包里转身推开门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的那一句不冷不热的“现在的小姑娘啧啧一看见帅气的小伙子骨头都轻得不知道几两重了”。
齐铭把书包甩进自行车前面的框里抬手抹掉了眼睛里滚烫的眼泪。
他抬腿跨上车朝着黄昏苍茫的暮色里骑去。
汹涌的车流迅淹没了黑色制服的身影。
光线飞快地消失在天空里。
推着车走进弄堂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弄堂里各家的窗户中都透出黄色的暖光来减弱着深冬的锐利寒冷。
齐铭推车走到易遥家的厨房面前看到里面正抬手捂着嘴被油烟呛得咳嗽的易遥。
他抬起手递过去笔记本说给。你要的。
易遥拿着锅铲的手停了停放下手上的东西在围裙上擦掉油污伸出手从窗口把笔记本接了进来。
齐铭松开手什么也没说推着车朝家里做去。
易遥打开笔记本从里面拿出一包验孕试纸藏进裤子口袋里。
合上本子两颗眼泪啪啪地砸在封面上。
每一个女生的生命里都有着这样一个男孩子。他不属于爱情也不是自己的男朋友。可是在离自己最近的距离内一定有他的位置。看见漂亮的东西会忍不住给他看。听到好听的歌会忍不住从自己的mp3里拷下来给他。看见漂亮的笔记本也会忍不住买两本另一本给他用尽管他不会喜欢粉红色的草莓。在想哭的时候第一个会短信给他。在和男朋友吵架的时候第一个会找他。尽管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从自己生命里消失掉成为另一个女孩子的王子而那个女孩也会因为他变成公主。可是在他还是呆在离自己最近的距离内的时光里每一个女孩子都是在用尽力气消耗着他和他带来的一切。
每一个女生都是在这样的男孩子身上变得温柔美好体贴。
尽管之后完美的自己已经和这个男孩子没有关系。
但这样的感情永远都是越爱情的存在。
齐铭是越爱情的存在。
眼泪一颗接一颗掉下来像是被人忘记拧紧的水龙头。眼泪掉进锅里烧热的油四处飞溅。
手臂被烫得生疼。
放到冷水下一直冲一直冲。冲到整条手臂都冰凉麻木了。
可眼泪还是止也止不住。
7
光华小区9栋2o5室。
闭上眼睛也背得出的地址。
甚至连小区门口的门卫老伯也对自己点头。
齐铭走到楼下的时候停住了他抬起头对易遥说要么我就不上去了我在下面等你。
易遥点点头然后什么也没说走进了楼道。
齐铭看着易遥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心里还是隐隐地有些不安。
他站在楼下黄昏很快地消失了。
暮色四合。
所有的楼宇在几秒钟内只看得清轮廓。灰蒙蒙地。四下开始渐次地亮起各种颜色的灯。厨房是黄色。客厅是白色。卧室是紫色。各种各样的灯在小区里像深海的游鱼般从夜色中浮动出来。
二楼没有亮灯。
突然变强烈的心跳压不平的慌乱感。齐铭朝楼上走去。
拐进楼道。声音从走廊尽头传过来。带着回声般的扩音感。
“你怎么怀上了啊?”
“这女人是谁?”
“你就别管她是谁了她是谁都无所谓我问你你现在怀上了你准备怎么办啊?”
“这女人是谁?”
“我说你丫没病吧?你真怀上还是假怀上啊你?”
“……我真的有了。你的。”
“**我当初看你根本不推辞我还以为你是老手结果搞了半天你没避孕啊?”
“我……”
“你就说你想怎么办吧?”
李哲光着上身半靠在门口易遥站在他面前看不到表情只有一个背影。
李哲只看到眼前有个人影一晃还没来得及看清一个挥舞的拳头就砸到了脸上扑通一声跌进房间里桌子被撞向一边。
屋内的女人开始尖叫着易遥突然心里窜出一股火冲进房间抓着那女人的头朝茶几上一摔玻璃咣当碎了。那女人还在叫易遥扯过电脑的键盘“你他妈叫什么叫!操!”然后用力地朝她身上摔下去。
………【第四章】………
正文第四章 8
路灯将黑暗戳出口子。照亮一个很小的范围。
走几米就重新进入黑暗直到遇见下一个路灯。偶尔有一两片树叶从灯光里飞过然后被风又吹进无尽的黑暗里。
易遥突然停下来她说我要把孩子打掉。
齐铭回过头去她抬起头望着他说可是我没有钱。我没钱打掉它。我也没钱把它生下来。
大风从黑暗里突然吹过来一瞬间像是卷走了所有的温度。
冰川世纪般的寒冷。
以及瞬间消失的光线。
9
易遥收拾着桌上的碗。
母亲躺在沙上看电视里无聊的电视剧。手边摆着一盘瓜子边看边磕脚边掉着一大堆瓜子壳。
易遥洗好碗拿着扫把出来心里琢磨着该怎么问母亲要钱。“我要钱。给我钱。”这样的话在家里就等于是宣战一样的口号。
扫到了她脚边她不耐烦地抬了抬脚像是易遥影响了她看电视。
易遥扫了两把然后吸了口气说:“妈家里有没有多余的钱……”
“什么叫多余的钱钱再多都不多余。”标准的林华凤的口气。揶揄。嘲讽。尖酸刻薄。
易遥心里压着火。一些瓜子壳卡进茶几腿和地面间的缝隙里怎么都扫不出来。
“你就不能好好吃吗掉一地亏得不是你扫你就不能把瓜子壳放在茶几上吗?”
“你扫个地怎么了?哦哟还难为着你啦?你真把自己当块肉啦?白吃白喝养着你别说让你扫个地了让你舔个地都没什么错。”
“话说清楚了我白吃白喝你什么了?”易遥把扫把一丢“学费是爸爸交的每个月生活费他也有给你再说了我伺候你吃伺候你喝就算你请个菲佣也要花钱吧我……”还没有说完劈头盖脸的就是一把瓜子撒过来。头上衣服里都是瓜子。
虽然是很小很轻砸到脸上也几乎没有感觉。可是却在身体里某一个地方形成真切的痛。
易遥丢下扫把拂掉头上的瓜子碎壳她说:“你就告诉我家里有没有多余的钱有就给我没有就当我没问过。”
“你就看看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你就拖去卖吧!你最好是把我也卖了!”
易遥冷笑了一声然后走回房间去摔上门的瞬间她对林华凤说:“你不是一直在卖吗?”
门重重地关上。
一只杯子摔过去砸在门上四分五裂。
黑暗中人会变得脆弱。变得容易愤怒也会变得容易抖。
林华凤现在就是又脆弱又愤怒又抖。
关上的房门里什么声响都没有。整个屋子死一般的寂静。
她从沙上站起来把刚刚披散下来的稍微有些灰白的头拂上去。然后沉默地走回房间。伸手拧开房门眼泪滴在手背上。
比记忆里哪一次都滚烫。
心上像插着把刀。黑暗里有人握着刀柄在心脏里深深浅浅地捅着。
像要停止呼吸般地心痛。
哪有什么生活费。哪有学费。你那个该死的父亲早就不管我们了。
林华凤的手一直抖。这些年来抖得越来越厉害。
“你不是一直在卖么?”
是的是一直在卖。
可是她每一次躺在那些男人身下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易遥你的学费够了我不欠你了。
而那些关于她父亲的谎言其实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说来欺骗易遥还是用来欺骗自己。
她没有开灯。
窗外透进来的灯光将屋子照出大概的轮廓。
她打开衣柜的门摸出一个袋子里面是五百八十块钱。
除去水电。除去生活。多余三百五十块。
她抓出三张一百块的然后关上了柜子的门。
“开门”她粗暴地敲着易遥的房门“打开!”
易遥从里面打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站在外面的母亲想要干什么三张一百块的纸币重重地摔到自己脸上。“拿去我上辈子欠你的债!”
易遥慢慢地蹲下去把三张钱拣起来“你不欠我你一点都不欠我。”
易遥把手上的钱朝母亲脸上砸回去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黑暗中。谁都看不见谁的眼泪。
并不是易遥可笑的自尊。而是她突然想起有一天回家的路上看到母亲站在一个小摊前拿着一件裙子反复地摩挲着。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放了回去。
小摊上那块“一律2o元”的牌子在夕阳里刺痛了易遥的眼睛。
她想起母亲好象好几年没有买过衣服了。
门外母亲像一个被拔掉插线的木偶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里。
消失了所有的动作和声音。只剩下滚烫的眼泪在脸上无法停止地流。
1o
所有的学校都是八卦和谣言滋生的沃土。
蜚短流长按照光的度传播着而且流言在传播的时候都像是被核爆炸辐射过一样变化出各种丑陋的面貌。
上午第二节课后的休息时间是最长的哪怕是在做完广播体操之后依然剩下十五分钟给无所事事的学生们消耗。
齐铭去厕所的时候听到隔间外两个男生的对话。
“你认识我们班的那个易遥吗?”
“听说过就那个特高傲的女的?”
“高傲什么呀她就是穿着制服的鸡听说了吗她最近缺钱用一百块就可以睡一晚上还可以帮你用……”下面的声音故意压得很低可是依然压不住词语的下作和污秽。
齐铭拉开隔间的门看见班上的游凯和一个别班的男生在小便游凯回过头看到齐铭不再说话。在便斗前抖了几下就拉着那个男的走了。
齐铭面无表情地在洗手池里洗手反复地搓着直到两只手都变得通红。
窗外的天压得很低。云缓慢地移动着。
枝桠交错着伸向天空“就像是无数饿死鬼朝上伸着手在讨饭”这是易遥曾经的比喻。
依然是冬天最最干燥的空气脸上仿佛蹭一蹭就可以掉下一层厚厚的白屑来。
齐铭在纸上乱划着各种数字几何图形英文单词一不小心写出一个bitch最后一个h因为太用力钢笔笔尖突然划破了纸。一连划破了好几层墨水晕开一大片。
那一瞬间在心里的疼痛就像划破好多层纸。
Bitnetbsp;食堂后面的洗手槽。依然没有什么人。
易遥和齐铭各自洗着自己的饭盒。头顶是缓慢移动着的铅灰色的云朵。
快要下起雨了。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