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爱-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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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业区里,周遭全是当地渔民盖起的杂七杂八的出租屋,鸡鹅猪狗鸭五畜俱全,吵闹声会从任何一个缝隙内袭窜进来。
所以,江学文下定了决心通过最近一次假结婚混一套市内的套房。总结近几年结交女友失败的教训,他觉得居住环境是他屡交屡败的重要因素之一。
江学文总在无聊之余,把同样无聊的我叫到他那一套两室两厅的农民房陪他打发无聊。
厅房里,挂着四五幅用细绫精裱的山水和书法立轴。书法的内容颇为颓唐、放浪——左边墙上是李长吉的《将进酒》:“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右边墙上是一幅李煜的长短句:“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这两幅书法,以及墙上其余的国画,都是江学文自己信笔涂鸦而成。他在高级宣纸上乱画乱抹之后,伪造几个人名和刻几个谁也看不懂的隶篆印章往上一印,然后拿到裱画店,用最精美的黄绫紫缎一裱,挂在墙上后,马上真有四壁生辉之感。
平时,江学文有客人来,也煞有介事地站在几幅字画前评点,都装出很懂艺术的样子,指手画脚加摇头晃脑。
每逢此刻,江学文便吹嘘书法是启功的九十八岁高龄老师写的,国画则是范曾七十九岁师兄画的。“值不太多钱,也就一百多万港币吧”,牛×处,总唬得来人口中啧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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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更有一些文化人颠来倒去地研究,有的还拿着放大镜在书画前颠来倒去考察半天,评说笔法如何和气势如何,然后八大山人徐文长石涛苦瓜和尚一顿乱评。
有那么几回,连江学文和我俩人,恍然间也觉这些“艺术品”是稀世之珍,全然忘记它们是江学文一时兴起的涂鸦作。
尽管这样,这些东西对江学文结交女友似乎不起什么作用。她们只是在听到书画价值几何时注意力集中一会儿。女人们都很实际,心想一千万也任由你说,艺术品漫天开价近乎无价,总不比现成的钞票或金制宝石镶的首饰摆在那里让人赏心悦目。
电视柜上,以前还一直散放着几本江学文大学时代主编的校刊,上面载有他的几篇“超现实主义”诗歌。
江学文故意胡乱地打开书页摆在厅房内最显眼处,可竟没有一个女人主动翻过,大概那几本杂志太破旧太寒酸引不起人注意。
20。爱情的“道具”(2)
有一次,我给他介绍个女研究生。那次,江学文心想,总算找了个志同道合的女友啦!一进屋,没聊几句,他就拿出自己的诗作请女研究生“雅正”。
那女人扫了几眼杂志,非常惋惜地看着江学文说:“你还是诗人呐”——那神情和语气好像就明摆着是说“你还是个要饭的呐”一样。
自那次以后,江学文大骂“斯文扫地”之余,一气之下把那几本杂志全扔了。原先放杂志的地方,现在摆放了一本厚皇历,这倒很吸引来客的注意力,个个凑过去仔细翻看,上面时运风水,一应俱全,连当天宜不宜理发、适合不适合出门,都注得一清二楚。
今天晚上,即将光临此屋的女子是个渔民的女儿——一个有几座出租楼房、几条十二舱渔船的渔民的女儿。
从介绍人给的相片看,女子长相一般,广东人特有的厚嘴唇,粗宽的鼻梁,向左右突出的颧骨,但头发很黑,很粗,很长。再加上她家里坚强的经济后盾,总能弥补相貌上的不足。
如今,江学文已从一个王尔德式的唯美主义者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实用主义者。“生活嘛,不能总是L'art pour l'art。”他这样安慰自己。
找个有钱人的女儿,能省却十年的奋斗。“欲将年少待富贵,富贵不来年少去”,有什么比这种境况再悲哀的事情呢。即使奋斗苦挣个十年二十年,好吃好喝都全了,牙口却不听使唤了,那更是悲惨尴尬的事情。
每当江学文表述他的这些思想时,他都连续讲上十来遍杜威的名字。“杜威说过……杜威你们知道吗?他是美国现代实用主义的鼻祖。”
我总在人后嘲笑他:“还杜威杜威地糟蹋人,人家那实用主义跟你这种市侩主义完全是两个不挨一丁点儿边的事情,你可真会扯虎皮做大旗。”
每逢此时,江学文宽容地龇牙一笑。确实他本人也真的不知道杜威的实用主义到底讲的是什么。
对于今天的来客,江学文处心积虑地准备了一个程式,即“存折+世纪末感伤”。
为了不使对方误认自己是个穷光蛋,他把几个红红绿绿的存折“扔”在原先放杂志的地方,那是四五次假结婚挣来的三十来万块钱。
他的设想是,女人来了之后,他准备趁机找个话题“随便”翻抖一下存折,让她明白自己并非奔着她家钱去的一文不名的人。此外,为了显示自己比较高雅,有文化,还准备向她谈一谈世纪末情结。
广东土著女,据介绍人说,是中专文化,听上去起码粗通文墨。江学文想,如果向她抖落一下这种高雅的感伤,一定会增加自己在对方心中的砝码。
为了准备这个话题,江学文把缪塞的《一个世纪儿的忏悔》重读了好几遍,其中一些颇具诗意的警省长句他还默诵下来,随时准备穿插在谈话之中以作为他深沉思想的调味剂。
不仅如此,为了培养和酝酿情绪,他在录音机里反复播放着匈牙利作曲家那首据说谁听了都会自杀的忧伤歌曲——《黑色的星期天》。
听了十几遍,他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他问我半天,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外国佬听了此曲会顿起厌世之念。
这曲子里小鼓小锣小号叽里哇啦地蛮热闹,远不如听哀乐那么令人心内沉沉。
在我劝说下,江学文真想出去买盘哀乐听听培养情绪,可时间又有些来不及了。
为了使“世纪末情结”真正地充溢在脸上,江学文努力让我帮他想一些能让自己沮丧消沉的事情。
我开始数落他,满怀恶意和快意地数落他,让他想起自己三十多了还找不着一个不要钱的女人,想起他自己在这税务单位当“总编”干了四五年还没能发财,想起他自己至今仍住在这贫民窟式的公寓里,想起他自己通过“假结婚”挣得的几十万家当连个洗手间都买不起,想起他自己本来是个诗人可如今如此庸俗……
渐渐地,江学文真有些悲从中来的感觉了。
20。爱情的“道具”(3)
他走到镜子前看看,我远远望过去,发现镜子里面的那张脸挂满戚容,真有些感伤派诗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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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他进一步仔细调整表情时,大概是他忽然腹内一阵绞痛,迫使他不得不把悲伤暂且放在一边,飞快地跑进厕所。
从半开的门缝里,我看见坐在抽水马桶上的江学文的一边脸。
我忽然觉得他立刻渺小了,变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变成了一个世俗的再俗不过的俗人,臭不可闻的大便味道,把他刚刚萌发的诗意与“忧愁”表情完全摒斥到万里之外……
第三部分
21。日常生活中的“冒险”(1)
江学文全身紧张,两只胳膊僵硬地支棱着。他开着辆借来的雅马哈TZR型摩托车,在公路上飞驰。
我坐在后座上,把头盔上的挡风玻璃推上去,眯着眼观瞧路上的景致。
“喂,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忽然看到江学文后背上的衬衣被汗水湿透,而且黏糊糊地靠上去很不舒服,我便问。
江学文脖子僵挺着,没敢回头,只是高声说:“我又没开过几次摩托车,开慢了又怕被巡路的警察抓住……”
“你不是有摩托车驾驶执照吗,怎么可能没开过几次车呢?”我心里一惊,双手搂紧了江学文的后腰。
之所以放着自己的汽车不开,一来我怕逛花场被人记住车牌,二来想领略骑摩托兜风的乐趣。孰料,乐趣没有,反而有生命危险了。
江学文没有立即回答,待到摩托车驶下国道的公路斜坡进入平常的岔路上,他减慢了车速。
“我那驾驶证是托人花钱在内地办的,证件是真的,可我从来没真正学习过驾驶……”
我听到这话,吓出一身冷汗。此刻,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感觉到自己生命的重要性,再怎么,也不能把自己宝贵的性命丧在这个干什么都二吊子的伪诗人手里。
黄昏时分是最宜发生车祸的时间。也许,明天的晚报夹缝里,会有一条三十字的短新闻:在驶往凤岗镇的路段,俩青年男子骑摩托车发生交通事故,一死一重伤,原因不详……
一时间,似乎我眼前真切地出现了那篇新闻,好像还是竖排铅字……
周末的晚上竟迢迢百里开车往凤岗镇奔,亲朋好友以及同事们,会对此怎么想呢……
“操,你手臂放松些,别搂我腰搂得那么紧,把我胃都勒瘪了……用不着紧张,在一般的道路上我这技术游刃有余,只是发憷拥挤的国道公路。”江学文见我好长时间不言语,知道我怕死,便安慰我。
说着话,他还双手松把耍了个花样,“瞧,咱不扶车把照样开。”
我惊得七魂出窍,忙说:“好,好,我信你技术,我信我信。”同时,我心中发誓,再也不会坐江学文的摩托车到这遥远的镇子来寻风流快活了。
“这个镇子非常有名,聚集了不少艳色女子,都是北方身材高挑相貌美丽的嫩货,我看香港杂志《桃花坞》里面有一篇导游文章,点名指出这镇子多么开放,靓女好多好多……”
江学文此时恢复了驾驶的信心,这通向凤岗镇的岔路上车又不多,故而他边开车边扭头同我闲聊起来。
“你说话时别回头,留神前面的路。”我提醒着江学文。
我稍稍往后挪身子,紧张过后,我发觉江学文身上发出的汗臭味道很是呛人。
“我还以为你以前来过这里呢,原来是看了本黄|色杂志的缘故……香港人的审美观很值得怀疑,对他们来讲,高点儿白点儿胖点儿就是靓女。香港那弹丸之地美女太少了,又多是岭南人种,皮黑个矮颧骨凸,乍见到北方女子,当然就称靓女,说不定都是些人高马大的货。”我悻悻而言。
“不管怎么说,只要出了关卡到镇子上,安全性大,价钱又便宜。现在市里抓得太严,弄不小心就栽进去,再罚个五六千,那可太不上算了。”一边说,江学文手下一扭油门,摩托车呼啸着直奔凤岗镇餐馆云集的地方冲驶过去……
我和江学文两个人沿街逛了好久,打量沿街站着或是三五成群聚在饭馆门口前台旁的女人。
那些女人,年纪都在二十岁左右,脸上浓妆艳抹,尤其是那撩人的眼神,立即就暴露出她们是干什么的。
“嗬,市场繁荣,市场繁荣。” 江学文边走边看边念叨,“咱就在这家饭馆吃点东西吧。”
我指着路边的一个餐馆。江学文抬头看看牌匾上的字,“百悦饭店,嗯,意思不错,咱们就在这里吃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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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饭馆后,我们俩人每人要了碗六元钱一份的扬州炒饭。
到这种地方,吃饭不是目的,主要是为了在此歇歇脚,探探行情,兴许还会有离奇的艳遇。
21。日常生活中的“冒险”(2)
比起我来,江学文更熟于此道。市内的大小阴暗街道里面的边缘发廊、按摩房,他皆烂熟于心,市价也摸得一清二楚。平时上班时,他总是垂头低脑无精打采,可只要言及寻花问柳,他就立刻精神十足,脚下虎虎生风得像夜行侠客一般。
我心思比较重,所以对此道不如江学文谙熟。胆子也要小得多,在市内,我是万万不敢和江学文一起到黄|色场所逛荡的,生怕让同事和熟人发觉。
“喂,那天你约会的那个土老财女儿怎么样,有没有结果?”我问江学文。
当时看见他去拉屎,我没等看那个女人来,就溜了出去。
“……白等了一晚上,那小娘们儿没去,让我浪费了不少时间和酝酿的感情。” 江学文语气既像是自嘲又像是自我安慰,“……几天后我向介绍人打听,原来那老财女儿看上了一个包工队头头的儿子,那天晚上相亲去了。包工头的儿子还是小儿麻痹后遗症,瘸着条腿也比我有吸引力——包工头有近亿元的资产,市里有一处市场都是他出资盖的……嗯,据说一拍即合,两个亲家翁都喝了喜酒了,敢情是有钱的人还想更有钱,再说呢,两家也门当户对,土老财女儿嫁包工头儿子,珠联璧合,珠联璧合。”
“我听着怎么酸溜溜的呢?嗯,哈哈哈。”我笑起来。
江学文也笑。
“两位老板,要不要松骨按摩?”果不其然,一个身高一米六左右的年轻女子未经江学文和我同意,直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来人二十一二岁,皮肤晒得很黑,两只眼睛水汪汪的挺漂亮,脸上没怎么化妆,看上去倒像良家女子。
江学文久经战阵,此时他脸一沉,狎昵轻浮的表情丁点儿不露,严肃地盯着这女子上下打量半天。“什么价钱?”他低声问价,同时漫不经心地往饭馆门口张望,估计是害怕这女子是公安放的饵线。
“每人八百。”女人眼睛亮亮的,顺口报了价钱。
“走,走,你赶紧找别人谈生意去。” 江学文语气凶凶地轰赶着女人。他脸上横眉竖目,暴戾之气十足。“市里也没这个价,开口就八百块,你还真敢要,这镇子里有这种价,真活见鬼了!”
女人听了不急也不恼,仍旧笑眯眯地坐在原处不动,显然对这种讨价还价已司空见惯。“你两位出个价吧。”
江学文瞧了瞧我,低头想了想,然后以十分果决的口气说,“每人二百五,多一个子也不行。不成,你就起身给我走人。”
我一旁坐着,暗自对江学文萌生出一丝钦服之意来,没料到他讲价时的表现倒像生意场上的老手。
女人爽快地答应了。
我们俩人跟在女子身后四五米左右的距离,在凤岗镇阴暗狭窄的街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既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安。
镇上的街道仍旧是石板铺砌而成,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凹处扭了脚踝。
走了十多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