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刀·十八日-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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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阳雨苦笑:“他都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父亲:“前几日,他似乎打算离开洛阳?”
林阳雨点头:“被春寻处拦住,又叫秋波劫抢走了一个跟着他的小丫头,没走成。”
父亲饶有兴趣:“为了一个丫头他就不走了?”
林阳雨歪起脑袋,想了想:“还有更奇怪的。秋波劫早把小丫头还给他,他却不走了。”
父亲若有所思,许久,说:“我想去会会他,你以为如何?”
林阳雨:“会就会吧。”
父亲:“我想单独会他。那个秋波劫不是爱听墙脚么,能不能把她支开?”
林阳雨:“支开她不难,可您单独去见藏刀,合适吗?”
我赶紧说:“不行,此子包藏祸心,爹一个人太危险了!”
这不是多余担心。父亲虽怀绝世武技,然藏刀一刀斩骆风行,一招败春寻处,其阴谋设计之险之绝令人瞠目。以眼下情形,父亲出不得一点差错,我和弦止都接不住他的担子。
父亲断然说:“我自有分寸。你们好好布置防务,或许我会和藏刀聊得久些,你们别让尉迟桥得了空子。”
我望向一旁的云怜花,希望他能劝劝父亲,他的话对父亲已有相当分量。
但,云怜花却避开了我的目光,垂下头去。
唐遮言作品集·藏刀·十八日作者:唐遮言
第二十一章 九月十三 林阳雨
薛退甲去见过了藏刀,在那儿待了不短的时间。他们是否交谈,交谈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离开时,据说他很失望,一言不发地回到了他的军帐。
晚饭后,他召集我们来到他的军帐,用平静的语气对我们说:“你们一定想知道我去见藏刀的收获。现在,我告诉你们,那个藏刀根本是一个疯子,一个刀法了得的疯子。骆风行和春寻处死得冤枉。”
营帐中很静。
薛退甲停了停,继续说:“很可笑是么?这是疯子引起的战争。争战之念存于人心,理智使人克制,去寻找平衡;一个疯子来了,不小心打破了平衡,战争就此爆发。”
复停一停,他说:“还有,他只和我说了一句话,说他,不是藏刀。”
我深吸一口气。事情愈来愈有趣了。那个樵夫被认为不是藏刀就是叶惊尘,前日,他刚被证明不是叶惊尘——而叶惊尘有可能还活着,现在他又不是藏刀了,只是个乱七八糟的疯子快刀手。
疯子的话可信吗?薛退甲的判断是否准确?
云怜花:“我不信。”
举座的每一个听众的表情都在支持着云怜花。而薛退甲却轻轻将话题转开,向我问到:“听说秋波劫扬言要杀你?”
我说:“我约她出来见面。回去后明白上了当,不肯善罢甘休,除非我送她五百两银子陪罪,否则就要来杀我。”
薛退甲莞尔:“她太小瞧你的性命了。弦引,你送五百两银子给秋波劫,别叫她一怒之下真把我们林将军给杀了。”
大家心照不宣,这其实是一个骗局。我明白秋波劫早晚知道我约她的真相,白天见面后便坦白相告,并劝她不必徒劳地赶回去窃听。在薛退甲面前她藏不出,弄不好就惹火烧身。她一听就懂,又气不过,便大骂我一通。为图耳根清静,我给她出了这个主意,扬言杀我,讹诈薛退甲一笔银子。她这才转怒为喜,开价三千。我让她明白用兵之际,最缺银子,不要太贪心;好一番就地还钱后,才降到五百。她还价非常专业,再降的话,没准她真能把我杀了。
虹线野略有微词:“眼下,正是用钱的时候,何必给秋波劫白发一注小财。不如杀了她干净。”
薛弦引说:“她更靠近我们,亦有些手段,说不好日后还用得上她。”
薛退甲同意:“现在不好乱杀江湖人士,秋波劫还算有分寸,留着比杀了好。这个不说了。从那个疯子处出来,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多沟通总不是坏事,我想亦会一会尉迟桥。看看能不能谈出好的结果,少牺牲一些双方的将士。”
云怜花的头颅迅速抬起,紧紧地盯着薛退甲,斟词酌句地说:“眼下,我们只占了心理上的优势,尉迟桥仍保持完整的战力,依他的性情,不会轻言放弃。现在议和似乎为时尚早。”
虹线野附议:“怎么谈?平分洛阳?甲公可曾见过两只脚的鼎?两只脚的鼎没有平衡可言,终究要倒掉。李迎侯在,我们还能再来个三足鼎立,现在,我们和尉迟桥还能有什么说法,都到不共戴天的份上了!”
我咀嚼着薛退甲的话,谨慎地附和:“自古知兵非好战。我赞成议和。现下尉迟桥表面还能维持,其实已技穷,除非行险一搏,才有一线生机;而他未必想搏。我们此际提出议和,让他能体体面面地下台,全他一个让贤的美名,我们在财货上尽量让他满意,没准他会同意。非要打到他七窍流血,他一怒之下,引来外藩之兵,洛阳就危险了。”
薛弦引察言观色,亦说:“尉迟桥知兵善战,肯定明白希望已渺茫,他又是极爱面子的一个人,我们给足他面子,他该会认真考虑。就算他不肯,谈一谈对我们亦没有什么损失。”
云怜花略显颓丧:“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上乘兵法,试一试亦好,但需防备尉迟桥弄鬼。真要议,我必寸步不离甲公左右。”
我对他已有所了解,他的话有点言不由衷。他熟悉阵战,喜欢征战,战争可以令他的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让他飞黄腾达。他自然讨厌议和。和了,还要他干什么?
他天生属于战争。
唐遮言作品集·藏刀·十八日作者:唐遮言
第二十二章 九月十四 秋波劫
我听惯了的独特的脚步声,一步步接近,这一次不是从我门前经过,而是停住。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抓起宝剑,闪到窗边,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压下立即夺窗而逃的念头。他是来杀我的吗?我真笨呢,他决不是肯于容忍别人了解进而掌握他的人,我对他的监视无异于玩火。
敲门声响起。一下,又一下。我强迫自己镇静,安慰自己至少能够在不利的情形下跳窗逃走。
我的声音不知有没有暴露心中的恐惧:“门,没有锁。”
微微的停顿,门被慢慢推开,他一步一步地走进来。我差一点儿以为这是另外的某一个人。他的长发被整齐地梳理好,盘起,扎成一个简单的髻,目光亦一改以往的呆滞,缓缓地游走,生机藏不住地流动。更令人胆战心惊的是:他腰间挎了一柄弯刀!
我喜欢他披散头发的样子,那时他是安全的,此刻却从头到脚充满了侵略的意味。
他在屋子的中间站住,略看一眼房中的布置,目光便锁定在我身上,慢慢地:“你是,秋波劫?”
他的声音没有我想象的阴鸷,平滑淳和,十分悦耳。我点头:“我给你说过。”
他面无表情,只是那么沉静地注视着我。他的目光并不阴冷,但在固执的沉默中却令我寒意凛凛,寒意并越来越重,几乎将我冻僵。此前如有人说我会给谁吓得说不出话来我一定会嗤之以鼻,现在,实情恰是如此。
一个残忍的微笑在他嘴角漾起,他的声音并不改变:“滚。”
不待我反应过来,他已转过身去,一步步走出去,反手将门轻轻关上,像来时一样去了。
我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好想狠狠地去恨他狠狠地报复他,可恐惧已深入我心,除去远远躲开我不会再做任何选择。
薛退甲说他是疯子,我想,没准薛退甲才是疯子,至少是傻瓜。藏刀是一条主动冬眠并已苏醒的毒蛇。没有人会知道毒蛇心中在想些什么?
唐遮言作品集·藏刀·十八日作者:唐遮言
第二十三章 九月十四 林阳雨
尉迟村的军队有些异动,虽不易察觉,终究被我发现。不是眼睛毒,这在我意料之中。尉迟桥中路受阻,进退两难,以他的兵力又不足以在两翼同时发起毁灭性的进攻,惟有毕其力于一击,先摧毁我方一翼。云怜花和我都有可能成为目标。针对于此,我令六名干练的小校轮番彻夜监视敌营的动静,对方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与尉迟桥的会谈在筹划中,使者即将派出。尉迟桥的攻击恰在此刻准备就绪。我提前觉察出敌军的行动,命传令兵速报薛退甲,同时做好应战的准备。
一场战役所争夺的常常是时间,我既提前发现了尉迟桥的行动,他又必须在他的中军被击溃前抢先击溃我们,留给他的时间已不多了。
决战再度拉开,不出所料,薛弦止与云怜花方向受到佯攻,而尉迟桥最精锐的战士则潮水般向我们涌来。
尽管料敌先机,尽管准备充分准确,我们还是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敌人的第一波冲锋,便突破了我们两处防御重点,我的不多的预备队不得不立即投入战斗,将缺口拼死堵住。我亦披挂上阵,亲自将突入的敌军消灭。
尉迟桥身经百战,迅速明白他的用心已被识破,处境险恶。他孤注一掷,当即发动了第二波攻势,自己率领预备队当先义无反顾地向我们冲杀。
我镇定地指挥着士兵在工事后面向敌军射击,直到他们冲破工事,攻到眼前,始扔下弓箭拿起长短兵器迎击。
我冲到队伍的最前面,迎着扑面而来的尉迟桥。
终于,我与这洛阳城最强大的武士白刃相搏。
若是公平对决,我输定了。可战场上不存在公平。他要争取时间,我要拖延时间,在搏杀的目的上我已占得优势。
尉迟桥对我仅在几天内才有一知半解,我却早已将他琢磨透彻。甫一交锋,我拼着左臂受伤,刺中了尉迟桥战马的额头。血流下,流过马的眼睛,令它暴躁不安。我全力将失去驾驭战马能力的尉迟桥死死困在马鞍桥上,不给他换马再战的机会,等若暂时地废除了他的武功。
薛弦止与我这一向十分默契,感受到我处境的艰难,在中路发动了能发动的最强大的攻势,不遗余力地前进,当尉迟桥还尴尬地在马上挣扎时,他已粉碎了尉迟村领军的敌军中路,向尉迟桥包抄过来。
尉迟桥再度被击溃。我精疲力竭,阻不住尉迟桥的撤退,甚至丧失了追击的能力。薛弦止晚到一步,我或许还能撑得一撑,却无法保证我的战士能够挺住。
薛弦止没有过分追击,一来亦力有不逮,再则,薛退甲要议和,把尉迟桥打得太狼狈,不是件好事情。
唐遮言作品集·藏刀·十八日作者:唐遮言
第二十四章 九月十五 薄轻语
藏刀变了,一点一点地在变着,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床很大,我和小灵子睡在上面很宽裕,但藏刀似乎从来不用睡觉,在墙角放一个蒲团,每晚只在蒲团上打坐。
清晨,醒来。我照例梳妆,之前看了一眼藏刀,他依然瞑目趺坐。梳妆完毕,我忽然发现他竟盯着我在看,待我望向他时,才移开目光,隔一会儿,说:“你很好看,非常,好看。”
一旁的小灵子忽然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眼中闪烁着什么,旋即又低下头去。
我知道自己很美,藏刀的话我坦受无愧,可能得到他的赞美我依然很开心。他终究是个好色的男人,他很快会为我而倾倒。我说:“你也很好看。可你究竟是谁呢?是藏刀,还是叶惊尘?”
他站起来:“很快,你就,知道了。”
我说:“差一点,我以为你都不会说话呢。”
他踱到小灵子的面前,蹲下,爱惜地抚一抚她的小脑袋:“饿么?”
小灵子看也不看他,拨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走出去。
藏刀——他必定是藏刀——有些发楞,神情一点一点地冷下去,亦不再说话,一步一步地走出去,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唐遮言作品集·藏刀·十八日作者:唐遮言
第二十五章 九月十五 林阳雨
与尉迟桥的接洽初步成功,他答应于明天,九月十六日,在宣化门与薛退甲会谈。
他们将谈出什么结果,我一点亦不乐观。杀洪樵隐有我的份,杀尉迟宾是我操的刀,尉迟桥就算肯退出洛阳之争,开出的条件中不会少了要我抵命,还有云怜花。会不会,薛退甲届时以牺牲我们两个为和平的代价呢?云怜花早已想到此点,所以要求会谈时寸步不离薛退甲。我未尝没有想到,但不以为然,薛退甲不是这种人,亦不会做这样得不偿失的事,他怕是别有用心。
薛退甲似乎明白云怜花和我的顾虑,指定我们,连同虹线野随他一起前往宣化门与尉迟桥会谈。
这难道仅是出于不避开我们异姓将领,免得生出什么误会吗?或许是,但同时将三支重军的统帅带去参加谈判,太过冒险,亦太不正常。
薛退甲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想不明白,一脑袋浆糊际,秋波劫着人送来一张帖子,邀我到庆丰楼一叙,并说明是她的东道。能成为她的客人堪足荣幸,我百忙莫辞。
倾丰楼已今非昔比,冷冷清清,别说客人,连掌柜的和大师傅们都跑了,跑到乡下躲避战乱,只留下掌柜的一个表亲看家。“表亲”亦是不开门营业的,秋波劫想请客的话自然由不得他了。
“表亲”的两把叉子能弄出什么花样可想而知,好容易凑出三菜一汤,实惠得可以,亦让爱财如命的秋波劫非常满意;嘴里骂着人家连个高档菜亦做不出来,脸上却笑开了花。
不为已甚,略骂几句,秋波劫便不再理他,向我说:“老早我就想在庆丰楼上请一回客,今天总算做到了。这是我第一次请客。”
我受宠若惊:“那,我该怎么做?”
她说:“多吃一点。”
看一眼少得刚刚盖住碗底的三个菜,我估计,全给我一个人吃,有可能混个小半饱,多吃一点是标准的客气话。反正我不是为吃饭而来,是吃情义。我问:“你不光是请我吃饭吧?”
她登时委屈地嘟起嘴来,自个儿生了一回闷气,冷冷地:“我就给你摆鸿门宴来着,不敢吃你乘早滚蛋!”
我才不滚蛋呢,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把我当成什么了:“你的毒黄瓜不会浪费吧,有没有下在汤里?”
她狠狠地说:“毒死你个冒牌将军!”举起筷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