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隐天下 (全文完)-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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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一侧搀扶着锦色的絮儿见状搀着锦色就要走。
花著雨趋步上前,伸手去抓锦色的手臂,“你不能嫁给他!跟我走!”
然而,指尖还不曾触到锦色的衣衫,“刷”地一阵疾风袭来,姬凤离的素扇好似优昙一般绽放在锦色身前,阻住了花著雨伸出去的手。
花著雨顿住脚步,伸出的手慢慢撤了回来。她退后一步,伸指慢慢地抚上了手中的宝剑,清澈如水的剑身,被厅内的喜烛和红绸映得一片朦胧的红。
“你们要做什么?”锦色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扯下了头上的喜帕,露出神色复杂的面庞,颤声问道。
“絮儿,带夫人走!”姬凤离的目光依然黏在花著雨身上,头也不回地对丫鬟絮儿说道。
花著雨眸光流转,凝注在锦色脸上。
锦色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花著雨,转而对姬凤离道:“相爷,我可以下去,不过你们两个绝不能打。我不会跟着他走,但是,今夜的亲事也就此作罢,可以吗?”
花著雨心中一震,难道锦色还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也或许,她明白了根本就不想跟她走,只是,她若还留在姬凤离身边,就算是不嫁给姬凤离,那也无疑是危险的。
“我已经决定了,你们谁也不必再争!”锦色伸手,去摘头上的凤冠。头上钗环繁复,她拔了一个又一个,寂静的厅堂内,只闻钗环的叮当声。或许是心情太过波动,锦色的手微微颤抖着,始终无法将凤冠摘下。絮儿见状,走上前去,帮她将脑后的钗环一一拔下。锦色这才抬手,将凤冠慢慢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喜堂内的几案上。
? “四儿先下去了!”她的目光从花著雨的脸上流转到姬凤离脸上,薄施脂粉的脸庞上,浮起一抹缥缈的笑意,很弱很浅淡,似乎风一吹就会散去。
花著雨心中顿时一紧,她忍不住朝前迈了一步,千言万语却在姬凤离面前,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锦色缓缓朝着姬凤离施了一礼,便带着絮儿快步从喜堂内退了出去。
两人望着锦色翩然而去的身影,同时收回了目光。
喜堂内瞬间一片寂静。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看住他的眼睛。
深邃如子夜,黑得令人心悸,再没有一丝温雅和淡定,而是怒意肆虐。大红色吉服上,那金线绣就的纹饰,一如他眸中的烈焰,火焰一般烧灼着她的眼睛。
置身在喜气洋洋的喜堂内,花著雨的眼前,浮现的是当日梁州刑台下,那斑斑血迹。她不自禁地握紧剑鞘,任由剑鞘,将她的手心硌痛。
“姬凤离,希望你让四儿跟我离开!”花著雨压下胸臆间的波涛汹涌,冷然说道。
“为什么?”姬凤离低低开口,向前跨了一步。
花著雨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冷然说道:“你知道的!”
姬凤离再向前跨了一步,问道:“什么?”
花著雨再退了一步,身子抵住了后面的几案,再无可退,她索性坐在几案上,勾唇冷笑道:“姬凤离,我早说过,我喜欢她……”
姬凤离忽然仰首而笑,打断了花著雨的话。
为什么?之所以娶妻,他只不过是想要从这一场禁忌荒唐中脱身,可为何这样也不允许。他盯着花著雨绝美的侧脸,眸中怒意渐消,只余下一片无边无垠的痛色。
他忽然俯身,身子一左一右撑在几案上,将花著雨圈在他胸前的方寸之地,低眸向下看着她。幽深黑沉的墨瞳中,闪耀着一丝灼亮的光,好似针,刺痛着花著雨的眼。
花著雨一偏头,姬凤离似水凉滑得锦袖擦过她的脸颊,心中顿时一惊,冷声道:“姬凤离,你说的要决斗的,莫非是怕了不成……”
余下的话,瞬间淹没在他弧线优美的唇中,这一切发生的疾如电闪,她忽然被他吻住了。如同被惊雷劈过,花著雨呆住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姬凤离会吻她,而她,此时是一个男子。
那唇上柔软、温热的触感,好似电流一般传遍全身,瞬间的怔愣后,花著雨意识到他的唇似乎不满于这一瞬的碰触,想要辗转深入。她好似蓦然被蛰了一般,连想也没有想,张口便狠狠咬下去,一股血腥气息顿时便充斥萦绕在彼此的唇齿之间。姬凤离似乎还不打算放过她,花著雨用尽全力猛然拍在他的胸膛上。同时借着这力道的反冲,身子向后迅速仰了过去。
“哗啦”一声巨响,几案摔倒在地的声音,花著雨的身子也随着几案,仰倒在地面上。
姬凤离抚着被推的胸口,踉跄了两步,便稳住身形,他怔了一瞬,伸足跨过几案,便要去扶花著雨。花著雨猛然一个翻滚,伸掌在地面上轻轻一按,整个人借力弹起,飘然在地面上立定,她侧首,刀子一般的目光扫向姬凤离,冷声道:“滚开!别让我恶心!”
姬凤离的脚步猛然顿住,如若说先前喜堂内只是寂静,那么现在就是死寂。这死寂的气氛犹如弓弦绷到了极致,似乎瞬间就会断裂。
姬凤离冷冷看着花著雨,四目交撞气流激荡。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巨石,似乎转瞬便会浊浪翻涌。
他的耳畔,不知为何,竟然响起多年前的那句告诫:“情之一物,最是害人。唯有薄情寡性,大事方成!切记切记!”
切记切记!
这句话在他脑海中好似有回音,不断地回荡。切记!可是他却忘了。以至于如今,他不再是他,被一段不可能的感情折磨的换了一个人一般。
绝美的瞳眸微微眯起,眸底的波涛汹涌渐渐化为一潭深水,幽深的再令人看不清他眸底的情绪。唇角轻勾,一抹讥诮的笑意在唇角漾开。
他向后退了几步,扶着身后的桌子卓然凝立。
“好!你不是要抢亲吗,今日你若胜我,准你将容四带走,不然,你便离开军中,再不要出现在本相的视线内!”他轻描淡写地说道,语气间却是杀伐决断,没有一丝犹豫。
“一言为定!”花著雨冷冷说了一声,快步从室内走了出去。
虽然,花著雨并没有一丝把握能够胜过姬凤离,但是,胸臆间涌动的热血叫嚣着,要她试一试。
院子里,同样是一片寂静。不远处别人家的屋顶上,隐约看到一些晃动的人影。那些参加喜宴的人,不敢在院子里呆着,索性躲到远处悄悄看着这边的动静。
满院的枯树上,挂满了红灯笼,旖旎的红光映得院子里一片光怪陆离,美好的好似梦幻。
花著雨挽起一道剑光,有雪花飘落在两寸宽的雪亮剑身上,随即便融化成水珠,沿着剑身顺流而下。
清冷的夜风灌满了她的烟色长衫,猎猎飞扬着。一片又一片越来越多的雪花飘落下来,剑光便在雪花飞扬时,乍现。
雪花飞扬,剑气冲天,一招“落花无情”,绵密的剑网铺天盖地朝着姬凤离网了过去。
姬凤离站在那里,明明是处处光影摇曳,但是,似乎所有的光亮漫天的月华都聚拢到了他的眼睛里,他忽然随意一笑,却似敛尽了世间所有的芳华。手中素扇“啪”地一下打开,一瞬间,扇影无处不在,将花著雨虚虚实实的剑招全部阻住了。
杀意,在两人之间慢慢弥漫开来。
花著雨的剑招,快、狠、准,一招招直直向姬凤离刺了过去。
姬凤离的目光,在她一招招袭来的凛冽剑光中,寒得骇人。
一招,两招,三招……
一直斗了几十招,姬凤离一扇扫来,花著雨闪身避过,一剑刺了过去,剑身却忽然一滞,一招未尽却已经成了残招。利剑徒留在半空中,姬凤离已经闪身避过,侧身绕到她面前,手中素扇直直指着她的前胸。
素扇前端,每一根乌金扇骨之上,都伸出来一根尖尖的匕首。一排匕首,让整个扇面大了一圈,若非这匕首,这一扇是触不到她的,若非这匕首,她的剑会事先刺上他的胸膛。而今,所有一切,那一根根匕首却恰好抵到了她胸前,稍一用力,就可能刺破她的衣衫,刺入到她的胸膛。
花著雨脊背一凉,寒意丛生。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姬凤离的扇面还有如此玄机,就算是面对萧胤那么强大的敌人,他也没有露出这一招。
她抬眸,发现剑光之后,姬凤离那双如同闪烁着月华星光的眼睛中流淌着温雅却淡漠的笑意。姬凤离,似乎又回复到初识之时,任她如何,也看不透他的情绪。或许是在姬凤离的身边待得久了,或许是看惯了他温雅如风的样子,她竟然忘记了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十五岁科举及第,十八岁位居左相,疆场上杀伐决断,朝堂上运筹帷幄,这样的人,他的武功,又怎么可能让她那么轻易看透?
自从看了他和萧胤的比试,她原本以为,她可以和他过上数百招,却没想到还是在百招之内就败了,看来,他比她想象的还要难对付。今夜,他显然不想和她过多游斗,是以才不耐烦地用了扇上的玄机吧!
“你。输。了。”一字一顿,从他口中,慢慢吐出,寒意凛人。
花著雨轻轻一笑,潋滟的笑终于化作一声叹息!她终究还是输了!
“好,我认输!”败在他手下,她认输。但是,必有一日,她会胜过他!今夜,从方才锦色的反应看,她便知悉,自己恐怕是很难带走锦色了。既然如此,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她若是强迫她恐怕不太好。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她便自己走吧!
姬凤离勾唇淡笑,琉璃灯下风华惑人,他缓缓收回手中素扇,“刷”地一声,扇上匕首全部归位,那柄绘着优昙的素白扇面一如此刻他的人,优雅无害。
“你可以离开了,以后,再不要出现在本相视野内,否则……”姬凤离一点点合住折扇,余下的话被风吹散在风里。
“否则,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对吗?”花著雨将姬凤离的话接了过来,淡淡说道,“我等着那一天!”
她将手中的宝剑收回,“嘡啷”一声插入到剑鞘之中,回首朝灯火璀璨的屋内望了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北疆的雪,在夜色中铺天盖地洒下,地面,原本就积了雪,此刻,却越加厚了起来。街道上清冷无人,花著雨策马奔过一条条街道,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小客栈内。
她回眸朝着来时的路上望了望,缓步走进了客栈。她和平老大在二楼碰面,细细合计了一番,决议连夜赶回禹都。虽然,姬凤离确实是放过了她,但是,她可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改变主意,届时派人来追杀她!
她隐隐感觉到,姬凤离说不定早就已经怀疑她是赢疏邪了。之前不杀她,或许是因为惜才,或许是为了让她统领军队和北朝大战,而此时,战事已歇,再不走,恐怕就危险了。
只是,锦色!
想起锦色,她心中又是一痛!
锦色对姬凤离的感情,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夜色之中,清冷无人的官道上,两匹骏马踏雪疾驰而去,惊起路旁书上的飞鸟,振翅高飞。
姬凤离伫立在灯影潋滟的院内,乱雪扑满了一袭红衣,为耀眼的红色增添了一抹凄楚的白。夜风一吹,衣衫漫卷。
唐玉、铜手和南宫绝早已经将其他的将领打发走了,在暗中看了好久,见姬凤离依然没有动身回屋的打算。三人心中极是焦急,最后铜手终于大着胆子走到姬凤离身侧,“相爷,就这样放宝统领走?相爷,您不怕……不怕……他将北疆大胜的消息传出去吗?难道相爷就如此信任他?”
姬凤离淡淡瞥了一眼铜手,负手进了屋。一伸臂,将身上覆雪红袍褪落而下。唐玉斟了一杯茶递了过来,姬凤离接过茶水,缓缓说道:“传出去也好。”
铜手皱了皱眉,“相爷千方百计压着所有军报,难道不是怕禹都有人知道?相爷不是一直怕禹都生变吗?”铜手有些不解地问道,当初,姬凤离就是为了怕大胜的捷报传回帝都,所以,才压了所有军报。
姬凤离坐在椅子上,勾唇笑了笑,凤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锋锐。
是不是当你远离了某个人,自此便可以不再听到他的消息?
花著雨原本以为是这样的,可是回禹都的一路上,她却几乎崩溃。沿途听到最多的,都是关于百姓对于姬凤离的交口称赞。虽然,有些地方甚至不知道战事已经胜了,但是,姬凤离亲自到战场监军,已经在百姓心目中地位极高。
花著雨在酒肆中,要了一碗饭,和平老大两人一边用着,耳畔听着百姓对姬凤离的议论声,她忽然凝了凝眉。
在她心中,一直将姬凤离看做扶植少帝,企图谋权的臣子。此次,北征,姬凤离就是为了将兵权揽到手中,再意图逼宫。可如今,听百姓如此议论,她忽然感觉到不妙。
姬凤离如今在百姓中口碑如此好,他是绝对不会谋权篡位,自毁名誉的。
“阿平,你已经将北疆大胜的消息传给安了吗?”花著雨忽然问道。
平老大点了点头。
花著雨豁然起身道:“我们尽快赶路,务必早日赶回朝中!”
日夜兼程,一直到了一月后,风尘仆仆的花著雨和平老大终于赶回了禹都。
这一路上,已经有源源不断的密报从安小二手中传了过来,整个朝野的情况,她已经知悉的很清楚。
花著雨到了禹都,马不停蹄,换了一身宦衣,便在安小二的引领下,进了宫。安小二现在已经晋升为皇宫侍卫总统领,若非他的引领,她恐怕是连皇宫都进不去。
巍峨宫阙沉默伫立眼前,殿宇深深,屋檐重重,依然是不变的巍峨雄壮。然而,这其中却已经皇权更替,物是人非。
他们沿着抄手游廊,转过太液池,渐渐行到勤政殿前。花著雨低头方要抬阶而上,眼角余光瞥见高台之上站立着一个人影。
她抬眸望去,只见白玉长阶尽头,一个男子身着黑色绣着锦色纹饰的华衣,他正凭栏迎风而立。
花著雨沿着台阶一步一步朝上,一点一点地看清了这个男子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