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隐天下 (全文完)-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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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著雨透过流苏珠串怔怔望着萧胤,这是她第二次见他醉酒,那幕达大会上那一次,她不知他是否真醉了,但是这一次,她却能肯定,他是真的醉了。
他唇角挂着笑意,很灿烂的笑意,嘴角好似合不拢一般,一直笑一直笑。漂亮的紫眸朦胧迷离,醉意氤氲。
“你们……都出去,我和……丫头说说话。”他将屋内的人都哄了出去,啪地一声将门关住了。
他回身望着花著雨,一步一步走到花著雨面前,笑嘻嘻地望着她。
“丹泓,不,丫头,我的妹妹,不对,银面修罗,你……今日,好漂亮啊!”他掀开遮面的珠串,笑吟吟地望着她。
花著雨被他的话震住了,银面修罗!
什么时候,他已经知道她是银面修罗了?
花著雨脑中疾如电闪,忽然记起从梁州回来时,恰好在夜里遇见他在草原上狩猎。当时不及细想,现在想来,他或许是去过梁州的。那么,他看到了银面修罗劫法场,联想到她也去劫法场了,所以就猜想到她就是银面修罗。
只是,他从来没有问过她过去的事情。或许,他根本就不在意她的身份。
萧胤说完话,忽然伸手掀掉花著雨头上的凤冠,一把将她粗暴地掠入怀里。
? “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最爱的女子,最爱的……”他贪婪地盯着她绝美的脸,醉意朦胧的紫眸好似野兽的瞳,要将她吞噬一般。
“你知道么,我曾经很恨你,恨你代替了温婉,我也曾经钦佩你,可是直到那一晚,当你忍受着蛊毒的折磨,看着你痛楚,我觉得我比你还要痛楚。那时,我才发现,不知何时,你已经开始左右我的情绪,占领了我的心,可是我却一直不知道。你就好似罂粟之毒,让我在不知不觉中迷恋上,等到发现时,却已经晚了,再也戒除不了了。你为什么是我的妹妹?”
“为什么?”他好似声讨一般,深眸中全是悲恸,很深很深……令人不忍心去看。
“上天为什么要给我开这样的玩笑!连爱的权利都不给我!你是我妹妹也好,只要我能日日看到你,我会宠你,永远地宠你爱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嫁人,为什么要离开我!”他一把揽住花著雨的腰肢,紧紧抱着她。
于情爱之上,花著雨是一张白纸,她曾经欣赏过姬凤离,但从未试着爱过也没有被爱过。但看到萧胤如此,她心中隐约泛起一股酸酸的感觉。
或许,对于萧胤,她也并非完全无心。但是,她现在,根本不能去爱。
她挣扎着,一把将萧胤推开。
醉酒后的萧胤根本不是花著雨的对手,踉跄着跌倒在地上,袖子拂过桌案,打翻了桌上的胭脂,洒落在纯白的地毯上。
氤氲的紫眸有瞬间的清醒,他低下头,狠狠地不断地捶打着如同浆糊一般的头,漆黑的墨发垂了下来,隐约,有晶莹的水珠从发丝的间隙滴落,落在地毯上的胭脂上,晕开一片妖冶的红梅。
花著雨心中一震,她不是没见过男子哭泣。在战场上,受了伤哭天喊地者有之,死了兄弟亲属悲痛欲绝者有之,那些,也不乏铮铮男儿。
可是,她还是想不到,像萧胤这样的男子也会落泪。
他是霸气的,他是冷冽的,他也是无情的,可是,他原来也会哭,而且,还是为了她!
花著雨愣在那里,她从未想过,他是真心喜欢她,这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萧胤哭过后,似乎是酒醒了一点,他抬首看她,紫眸依旧有些迷离,但却比方才清澈多了,浓密的睫毛上翘着,紫眸中湿漉漉的。
他拍着身侧的地毯,唇角上扬,笑道:“丫头,过来坐!”酒还是没有完全醒,说话还是有些含混不清的。
花著雨想着自己这一走,这一生或许都不会再相见了,还是缓步走了过去,席地坐在了地毯上,也不在乎大红色嫁衣是否会被弄污。
萧胤望着他懒洋洋地微笑,很炫目地微笑,好似有光照进了他心里一般。
“丫头,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他轻声问道,眨着浓密的眼睫,浅笑着望定她。
花著雨黛眉轻敛,萧胤这次醉的还真是不轻,她想着要不要祭出“我是你亲妹妹”这句做挡箭牌,来缓解气氛。其实,直到现在,她还从未承认过自己是他妹妹,只是称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
萧胤好似笃定花著雨也喜欢他一样,根本没等着她回答什么,山岳一般的身躯微微一倾,竟是将花著雨的腿当做了枕头,非常舒服地靠在了她腿上。
花著雨气得哭笑不得,她狠狠摇晃着他的肩头,在他耳边喊道:“萧胤,你下去!”
“叫哥哥,乖……你还没叫过哥哥呢……”他并不理会花著雨的摇晃,而是指控她的称呼,一边说一边轻轻嘀咕着,声音越来越低,尤其是最后一句,但花著雨却听得清清楚楚。
“其实,我宁愿你一辈子永远都不要叫我哥哥,叫我胤就好了。”
最后一句,他说的是这个。
花著雨心中一颤,再晃了晃他,却发现,他枕在她腿上似乎很舒服,竟然睡着了。
清晨的日光透过重重帘幕,照进幽暗的室内,照在他刚毅清俊的脸庞上。飞扬的剑眉,浓密的睫毛,雕凿的俊面,很好看。他的睡相,竟是极其安宁乖顺,收敛了清醒时的冷厉和霸气,只余高贵和温顺,整个人好似初生的婴儿般无邪。
花著雨看着趴在她膝上的萧胤,心中有些乱,一时理不清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
恨?那是肯定有的,尤其是他把她丢入到红帐篷,废她的手时。
怒?那更是肯定有的,尤其是被他下了蛊毒,忍受折磨时。
恼?应当也有一点。
不过,也得承认,对他,还是有一点其他特别感觉的。至于是什么,她不清楚,或许是钦佩,或许是欣赏,也或许有一点喜欢。
所以,她得远离他。
不然,若是让他知晓自己并非他的亲妹妹,那她这辈子都别想离开北朝了。
花著雨待萧胤睡熟后,便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将腿从萧胤脖颈下抽了出来,不敢挪动他,生怕惊醒了他,随手抽了一个锦垫塞在他头底下。
萧胤咕哝着翻了个身,睡得很香。
花著雨理了理鬓发,将嫁衣上的褶皱抚平,裙角沾染了一点胭脂,好在嫁衣也是红的,根本看不出来。她重新戴上凤冠,用珠纱遮住了面孔,从室内缓步走了出去。
白玛夫人和两个喜娘一直在院子里恭候着,方才萧胤的样子,她们都看在了眼里,但是这些下人谁也不敢多嘴,只是用疑惑的眸光看着花著雨。见到花著雨出来了,依然喜气洋洋地迎了过来。
白玛夫人脸色平静地走到花著雨面前,轻声说道:“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公主该上轿了。”
花著雨浅笑盈盈地颔首答应,在两个喜娘的搀扶下,穿廊过院,一直到了宫门外,上了花轿。
北朝和东燕联姻是一场盛事,尤其是新郎还是东燕国的瑞王斗千金,那可是东财神啊!这亲事办的极其华贵,不光聘礼珍贵,迎亲的车马,轿子都是镶金带银,极其奢华。
是以,轿子从上京的大街上走过,路边到处都围满了拥挤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都想一睹这场盛事。
在人群最拥挤之时,从花轿里钻出来一个喜娘妆扮的女子,她身影一晃,便没入到了看热闹的人流之中。
这喜娘妆扮的女子正是花著雨,按照计划,她要在没人注意时,偷偷溜出来。
按照北朝的风俗,花轿之中,还有两个喜娘妆扮的侍女,是为她陪嫁的。她让其中一个侍女扮作她的模样,能瞒过一时是一时,斗千金没见过她的模样,她相信,这件事或许能瞒很久也说不定。
在事情败露前,没有人会去追她的。
事情败露后,那些喜娘只需说是被她胁迫即可,也不会连累无辜之人。
花著雨凝立在大街上,身边四处人潮涌动,衣香鬓影,仿佛整个上京城都迷失在这一场盛大而繁华的喜事当中了。
她怀着歉疚的心情望了一眼端坐在马上身着新郎服的斗千金。
如果说前两次的亲事,她都受到了伤害,那么这一次的亲事,她就有些对不住斗千金了。
第一次,她觉得他不是那么招摇奢侈了,因为每个人在大喜之日,都是穿这样一身大红喜服。斗千金也同样是,他似乎天生适合这种颜色鲜亮的服饰,这红色的喜服更衬出他俊美邪肆的脸。他沐浴在阳光里,脸上浮现着欢欣的笑容。在人流拥挤之下,缓缓策马而行。
这也是一个优秀的男人,只是,他从未见过她,当她的公主身份曝出时,他来求亲是合乎情理的。但是,那次在那幕达大会上,她还只是萧胤身边的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他竟然送她雪莲。
花著雨不得不怀疑,他娶她的动机并不纯粹。
所以,虽然心中对他有一丝歉疚,但是,她还是决定利用他。
花著雨就这样随着看热闹的人群出了上京城,白玛夫人早已在城外为她备好了马匹,花著雨从接应人手中接过马匹和干粮,策马离开了北朝。
? 萧胤从沉睡之中苏醒了过来,抚了抚有些酸痛的肩头,眯眼冷扫了一眼四周,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翻身从地毯上坐了起来,看到自己枕着的是一个精致的锦垫,而这屋子,分明就是她的屋子,妆台上还放着许多胭脂水粉,而身下的白色毡毯上,有一瓶打翻了的胭脂。
恍恍惚惚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涌,他抚着额角,觉得头有些刺痛。昨夜,他对月饮酒,不知饮了多少,一直到天色蒙蒙亮时,才被回雪夺下了手中的酒盏。
他不记得自己饮了多少坛,他的酒量一向很大,不会轻易醉倒,可是昨夜却醉得一塌糊涂。
原来,有时候,醉人的并非是酒,而是饮酒者的心情。他昨夜心情不好,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抱着手中的锦垫发呆,隐隐约约记得,他脖颈下的柔软和馨香,那似乎是她的身子,他一躺下,便舒服地睡着了,做了一个甜蜜而绮丽的梦。
可如今,觉醒了,梦也成空。而她,也已经不在身边了。
萧胤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缓步走了出去。
“殿下!您醒了!”他的几个亲卫一直守候在外面,看到萧胤醒来,回雪早已端了茶盏,送来了一杯清茶。
萧胤执起茶盏,一饮而尽,若无其事地问道:“公主呢?”
“公主已经被斗千金娶走两个时辰了,现在东燕的迎亲队伍已经出城百里了。”流风沉声答道。
萧胤闻言,眼前一片恍惚,感觉有一把锋利的弯刀,在胸口一刀刀剜出一个巨大的空洞。那是寂寞的空洞,怅然若失的空洞。
那空洞似乎在一寸寸扩大,要将她整个人吞噬进去。
他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淡淡吩咐道:“流风,备马!”
流风答应一声,吩咐人到马厩去牵马。萧胤连衣衫也没顾上换,快步来到府门口,翻身上马,唿哨一声,海东青扑扇着翅膀落在他肩头上,他一拉缰绳,策马而去。
上京城外是一望无垠的草原,今日天气晴好,极目可以看到很远。萧胤沿着迎亲队伍所去的方向,策马追了过去。海东青在他头顶的云层里盘旋滑翔着。
大黑马奔的很快,风,呼呼地挂着,墨色大氅在身后肆意飞扬。一人一马,犹如离弦的箭从草原上掠过。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追什么?追上了又能怎样?但是,他现在除了追,不知道还能做什么,难道还饮酒买醉吗?
迎亲的队伍比他早出发了半日,但是一个队伍毕竟比不上一匹马的脚程快,在天色擦黑前,萧胤终于追上了前方的队伍。
他望着那逶迤而行的队伍,勒住了身下的骏马。
一人一马,静静地凝立在一处高坡上。
他所爱的女子,终究要成为别人的妻了。
无边的孤寂就如同沉沉的暮色,齐齐向着他压了过来。而他,却没有丝毫的力气,再去追那只迎亲的队伍。追上了又能怎样,见上一面又能怎样,她终究还会是别人的妻。
晚风凄厉,落日无声。
血红的残阳将他修长的影子投在地上,很长很长,衣袂在风里飘飞着曼舞着,一如他纠结的心情。
南朝。
禹都的夜晚,灯火辉煌,笙歌弥漫。
安平街上的醉仙坊是禹都最富盛名的一家酒楼兼乐坊,这里的菜肴驰名禹都,且不光酒菜一流,还有自己专门的戏曲班子和歌舞伶人。
每到夜幕降临,这里便是禹都城里最奢华的地方。
这一夜,华灯初上,一楼的高台上,幕帘缓缓拉开,一个梨黄绸裙的花旦袅袅婷婷上场,嗓音婉转地唱了起来,“晚妆残,乌云缠,轻匀起粉面,乱挽起云鬟。将简帖拈,把妆盒按,开拆封皮孜孜看,颠来倒去不害心烦。”
那花旦嗓音甚好,身段又玲珑,唱的是一个深闺女子,收到了意中人的来信,心中欢悦而羞怯。
花旦唱了一段,便身姿袅袅地退了下去,接着上台的,是一个白衣公子。
耀眼的琉璃垂晶灯,映出他赛雪的肌肤,如画的眉目,一头如夜色般乌黑的青丝长长流泻身前,白玉般的面庞上,一双清澈绝美的丹凤眼。他迈着舒缓的步子上到台上,神色慵懒地向台下淡淡一扫,台下之人,不管是哪个角落的,都感觉到他似乎看到了他们一般。
他整个人纤尘不染,好似皎洁如玉的明月坠落九天,又似精雕细琢的古玉偶现俗世。
台上早已有人摆放了一架瑶琴,他缓步走到瑶琴前,盘膝席地而坐,开始抚琴。
伸出的手指又细又长,似白玉雕琢一般,他轻拢慢捻,弦音清澈,一曲《春光好》便从他指下流泻而出。
琴音非常动听,众人闻之,眼前好似满树琼花绽放,随风飘香,花的美,花的艳,花的香,皆在琴音之中淋漓尽现。
抚琴的白衣公子,正是花著雨。
她三日前初到禹都,身上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