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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破晓倾城-第24部分

小说: 破晓倾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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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这是怎样一段光景?是五届千山雪崖宴,是大半段楚国年历,是无照楼退至肃霜原的历程,是林缺一个人退至世界角落而捱过的十载春秋。——可是哪怕被世界遗弃,也总有那么几个人在深深惦记着哪。
  林缺忽然开口:“你方才说的秦夕和九王爷,当年苏宴曾有预言。” 
  他竟主动提起了秦夕和九王爷?终于不再说着佛语?然而顾年皱眉:“苏宴?仰天台的前任祭司?”
  “是啊,仰天台历任祭司中最擅预言的那位。”
  “是何预言?”小隐哪管得了什么祭司,当即好奇问道。
  “秦夕,受情所累,张仪,义气灼人。”
  顾年目光闪动,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但林缺反像是开了话匣子似的问道:“他们,可好?”
  “秦夕旧疾缠身,九王爷断膝避谷。”顾年回过神,一字一句,一言以概。十年之惨烈,皆在一言中,惨烈的,并不止林缺一人。
  林缺身形缓缓摇晃了一下,许久不语。末了,他忽然笑了:“苏宴的预言术,我当年也学了些皮毛,二位可有兴趣听?”
  他口中既说是皮毛,那就定然不是,说不定已深得其精髓。这是要向自己作出预言吗?小隐心里下意识的有些抗拒——听来何用,受困于命言吗?然而她眨了眨眼睛,说不出一个“不”字。
  “青天蒙昧,不向月边飞,由阴而向阳,是以破晓,终会来的。”林缺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并不曾看他们二人,只是目光望着天际,好像只是在说着一句自然之理。
  破晓,终会来的。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初升的红日不知何时已照耀整个密渡,倦鸟谷和云岫谷共同迎来光明,金光遍洒,张眼即视,满山草木、满峡清流都被映得熠熠生辉。
  小隐一呆,这就是林缺给出的预言?说着什么呢?是在说着谁呢?是自己,还是顾年?
  忽然,脚下一阵颤动,平坦的土地忽然现出了丝丝裂缝,连带着亭顶的飞檐也开始发出抖声。“这是怎么了?”小隐面色一变,生出不祥之感。
  “看来三僧皆死,庇佑之力已失,这寺,快塌了。”
  “啊?三僧皆死?你是说——”小隐正想那岂不是意味着云卿之和苏乘盛已然无虞,然而听得后半句,难以置信地望向林缺。
  他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平静,好像说的是一句全然与己无关的事,以至于小隐见着他的神色,只当是玩笑话,可是脚下颤动不息,顶上的瓦已落下数片,再看那后殿前厅,都已陷入剧烈的摇晃。——这寺,是真要塌了啊。
  “你们走吧,从后山走。”林缺一动不动。
  “那你呢?”
  林缺忽然笑了,干涸的目光泛起了一丝涟漪:“我还没有说吧,当年苏宴也曾给出了对我的预言,也是四个字,归于沉寂。”他说罢,便闭上了口,再不说话。
  归于沉寂——四字一出,再看林缺现时的面容,小隐忽然明白了,心头像狠狠地受了什么撞击似的明白了。一语成谶。与其说是归于沉寂,不如说是他归于宿命,那出自最擅预言的祭司、一早便彰显的宿命。什么荣华什么峥嵘,什么意气什么赤心,都在那四字命言前成了幻影。
  无怪如此老相,竟是由此而来。
  小隐默不作声地看了顾年一眼,无言以对。顾年亦没有动,只是目光紧紧凝视着林缺:“王爷不走,是要以身殉佛吗?”
  林缺不语,嘴唇却开始动了起来,无声地诵念着什么,他的双目缓缓合上,似已入了无我的境界,全然不理会周身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
  顾年一手撑地,从蒲团上跃了起来,他走到林缺面前,俯身在他耳畔说话。小隐听不见顾年的声音,只见得林缺仍是没有抬眼,甚至几乎一动不动,但他低垂的双睫分明一个轻颤。
  就在那轻颤的瞬间,顾年拉着小隐急退,退至亭外,眼见着亭上的斜梁在一声巨响中轰然坠下,将林缺的身影没在其后。小隐的瞳孔在那一刻剧烈紧缩,尖叫着要向亭中扑去,却被顾年一个拉住,重重撞在了他怀里。
  他的手勒在自己腰间,就好像勒着自己的呼吸,勒着自己的泪腺,勒得一颗心皱成一团。她看见漫天木屑和碎裂的鎏金像雪花一样,笼罩着蒲团上的那个人影,恍惚间好似一本厚重的古书被啪的一声合上,拍出几丝烟尘,再无其他。泪眼朦胧之时,小隐没有看见的是,废墟中有什么东西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飞了出来,就落在顾年伸手可及的地方。他扬掌而接,捏在了手心里。
  “走吧。”顾年松开了放在小隐腰间的手,低声轻语。
  不远处的后殿也平地生雷般倾塌,雕梁画栋,皆成不可阻挡的洪荒,天不兼覆,地不周载,恍回万古幽厉。
作者有话要说:  

  ☆、走吧

  过了后山便出了密渡了。远远地瞧见,后山的尽头竟是一片花谷。
  但花谷前,山石相错,横七竖八地堆叠在谷口,断木间或,灰烬飞扬,那绝不是原来就有的。小隐皱眉,耳中听得了一个细若蚊蚁的声音,在叫着自己名字。
  她循声去望,看见了巨石下被压得只露出一张脸的牡丹。
  “这是怎么了?”她一惊,忙不迭地去搬那巨石。
  牡丹有气无力地开了口:“云岫谷,机关。”
  虽只五字,倒也明了,想不到云岫谷也有机关,而且看眼前这情形,似乎既是厉害。小隐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与牡丹一道入云岫谷的沈翎:“沈公子呢?”
  “失散了。”
  小隐挽着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不由叫道:“不是有流光柱吗?既然发生了变故,怎么不用?”
  “空的。”牡丹说完这两字,斜斜地看了顾年一眼,哪怕身在石下,亦有一股寒气弥漫开来。
  小隐闻言一怔,双手停了下来,难以置信地回身望向顾年。他给牡丹的流光柱是空的?那明明说好了在遇险时用以求救的流光柱,竟是空的?
  顾年神色平静地站在原地,缓缓拉开了自己手头上的那个流光柱。拉环一声轻响,顶端的盖子打了开来,随即有一缕细若游丝的轻烟溜了出来,被风一吹,随即化为乌有。
  等了片刻,再无其他。小隐睁大了眼睛,忽然发现牡丹的脸色也与自己一模一样——顾年自己手里留着的这个流光柱,竟也是空的?
  顾年很是随意地将流光柱一抛,它咕噜噜地滚开,与一堆乱石混在了一起。“没有退路,就不会有依赖。”他面无表情地说着。
  牡丹忽然笑了,他整个人尚被压在石下,可他竟然笑了:“我自诩铁石心肠,想不到你更胜于我,只因你的残酷,第一个便是对着自己。” 
  他很久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吧,咬字别扭的很,可是说的,真是没错。顾年看了他一眼,缓缓抽剑,剑尖对准了石下的那张脸。
  “你要干什么?”小隐大惊失色。
  顾年没有说话,手腕急转,堪堪绕过小隐的一挡,一剑劈在了巨石之上。剑石相交,激出数点花火,旋即石裂,一分为二,露出了石下的整个身子。
  顾年收剑入鞘:“光凭你,搬得动那石头吗?”
  小隐回过神来,赶紧去扶,牡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深深看了顾年一眼,嘴里蹦出两个字:“多谢。”他推开小隐,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出去。他没有去花谷,也不知要走向何方,在他步伐经过的地方,留下一行血迹,延展着,成了一条路。
  “我们,从花谷出去吧。”小隐沉默了半响,终于轻声道。她终于看清那个花谷,里面满满种着紫红紫红的玫瑰,映在山头,连着远山,好似碧空也染上了妖冶的紫色。当他们步入那片花海时,满鼻的芬芳一重重涌来,有几个花农打扮的妇人见了生人,停下了手上的劳作,惊愕地望着他们两人。
  小隐一瞥她们手中的竹篮,满满地铺着新摘的玫瑰花瓣,地上尽是些剪断了的枝蔓,不由心下一惊,谁家如此尊华?单只一篮无茎无叶的晨露玫瑰瓣,便在市面上卖得不少价钱呢,但这群花农,显然是来自同一户人家,并不是要拿去集市里卖的。
  小隐忍不住问道:“你们是哪个府邸来的?”
  “是公主府的。”当中一个带着些骄傲的神色笑答道。
  小隐心头一动,暗暗地瞥了顾年一眼,继而说道:“这是快要回府了吗?看你们采了这么多,不如我们一起帮忙运回去吧。”
  那几个花农相互看了一眼,面露喜色。这次府上要的量极多,她们手上的篮子都快满了出来,的确是甚为不便,如今有两个人自告奋勇地要帮忙,那真是再好不过。
  顾年低声怨道:“多管闲事。”
  小隐喜滋滋地抿了抿嘴,只当没听见,当即拖着顾年去拎地上的篮子。她虽不解释,心里却暗忖:怎会是多管闲事?那是公主府啊,是那个叫落鸿的公主所住的府邸啊。你当然不会知道,你曾在睡意昏沉之时低唤那个名字,可是我知道,知道你转瞬即逝的紫芒,知道你双眉紧锁的困境,也知道,破晓之印。
  那一刻,小隐下定决心,什么破晓之印,我只信人定胜天。
  他们跟着花农离开的时候,篮中的采摘已为数不少,但撼不了整个花谷的紫红盛涨,只因繁星虽然耀眼,也不过是苍穹的点缀,掩不住日月之光啊。
  (第一卷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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