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西月锦绣-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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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睛一看,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张德茂。
我喜出望外,混身一松,提着酬情走过去。
想给他一个大拥抱,没想到张德茂敏捷地往旁边一跳,单眼皮的小眼睛盯着我手中的酬情。
我不好意思地把酬情放了回去,他这才笑得又向我一躬到底,他打了个口哨,跑过来一匹乌油油的骏马,竟然是乌拉,我抱着乌拉就要大哭,可是乌拉却猛然惊得直立起来,不理我跑到张德茂那里去了。
我退了三步,一屁股坐到段月容身边,心里一阵难过,张德茂拉住了乌拉:“请姑娘上马。”
我正要走过去,手却被人拉住了,我一回头,那双紫眼睛深不可测地瞅着我,似有千言万语,他的手上加了力道,我怔住了。
张德茂冷冷道:“段世子,还是请你放手吧,我家姑娘身份尊贵,世间唯有我家主公可据之,断不是一个毁家灭族的落魄妖孽可得之。”
“你说什么?”段月容气若游丝地开口,紫瞳向他冷冷地杀去。
“段世子恐怕还不知道吧,这几日,您的父王已经兵败播州了,现在生死不明,豫刚亲王手下第一大将,郑澜已被光义王抓住,前日在播州刚被处以车裂之刑,头颅将要传视南诏六部,如今已被送往叶榆。”
段月容的紫瞳像要喷出火来,刚要开口说什么,却吐出一口鲜血,而他的手更加牢地抓紧了我。
张德茂鄙夷一笑,慢慢举起长剑,向段月容走来:“张某佩服段世子的男儿血性,可惜有些女人,凭你再大本事,你永远只能看着,更何况世子现在命不久矣,也罢,张某是一个武士,一刀下去,全当世子荣耀地死在战场上,如此也成全了您的枭雄之名吧。”
段月容嘴角边咧开一丝嘲笑,?着张德茂:“凭你。”
“慢着,”我挡在张德茂面前,一把拉起段月容,“张大哥帮我把他放到乌拉身上吧。”
张德茂一脸不明所以,我笑道:“请张大哥放心,我并没有像传闻一样归附了段世子,只是他将是我们牵制南诏的好棋子,收留他对三爷和小五义,有百利无一害。”
张德茂点头称是:“姑娘妙计。”
于是我们把段月容放到马背上,可是他却死活不肯放我的手,紫瞳死死地盯着我。
我看着段月容的眼睛:“段世子,你若想让我家三爷助你,还是先放了我吧。”段月容的紫瞳看着我,默然地放开了我。
我回过头来问道:“三爷。。。。。。还有小五义众人可好?”
张德茂含笑道:“一切安好,宋二爷醒过来了。。。。。。。”
他话未说完,我一把抓住他,颤声问道:“你说什么,二哥,没有死?”
张德茂眼中饱含泪水:“上天保佑,宋二爷落下玉女峰的谷底,侥幸还生,只是一直昏迷不醒,前天总算醒了过来,醒过来的第一句话便是问木姑娘的下落。”
我忍不住喜极而泣,跪下来,向老天爷叩了三个响头。
张德茂说道:“珏四爷已经平安回西域了,只是三小姐。。。。。。。”
我抹着眼泪奇道:“碧莹怎么了。”
“三小姐在去西域的路上,旧病复发。。。。。。,殁了。”
我如遭雷击,怔在那里,看着张德茂,不敢相信我听见的。
他叹了一口气:“一路上大队人马遭到东突厥的伏击,三小姐本来身体就不太好,一路上又怛惊受怕的,还没等到西突厥牙帐,人已经不行了。”
“不会的,”我大喝一声:“那果尔仁老匹夫答应我一定会护她周全的。”
张德茂只是看着我默然不语,我摊倒在地上,哇得大哭了起来。
犹记当日西安城外送别于飞燕,碧莹那甜美的笑容,她那琥珀的眼瞳流光溢彩,对我们温柔说道:“只要众兄妹不要嫌弃我这个最没用的人,我吃再大的苦亦甘之如饴。”
那话语言犹在耳,可如今佳人却已香消玉陨,叫我如何能相信,碧莹才十七岁啊,那样年青美丽的生命,短短的十七年里,却没有过过几天好日子,从小家道中落,被至亲之人卖到外乡,躺在床上吃了五年的苦,最后命丧大漠,连尸骨也收不到了。
碧莹,碧莹,难道当真这世上是红颜者薄命吗?
分手之时,我还说我们一定会重逢的,可是如今,如今,料得年年青明时,我又该到何处去祭你?
我坐在那里流着泪,张德茂也不劝我,过了一会儿,才叹气说道:“请姑娘以大局为重,我们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我哽咽着,站了起来,看见段月容,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打了一下他的头,他在哪里吐了一口鲜血。
妖孽,全是你害的。
可是他在那里喘着粗气,看着我,欲语还休。
张德茂从怀中拿出一物来:“姑娘,这是三爷叫小人带给你的。”
我抹着眼睛接过冰凉的一物,却是一直玉环。
张德茂说道:“他让我一定要亲手交给您这玉珑环,您看了就知道他的一片心了。”
我迫不急待地摸着那玛瑙玉环上的龙形雕纹,果然同梦中谢夫人的给我看得挂在那西番莲手帕上的那只环相似。
忽然我的手摸到一处,我混身抖了一下,张德茂看着我,平庸的五官在淡淡的月色下有一种迷离之感,他对我一片关切之色:“姑娘还好吗?”
我流着泪对他微笑着:“还好,张大哥,只是喜极而泣罢了。”
我牵着乌拉,乌拉依然不愿意靠近我,我叹了一口气。
下得山去,我让张德茂带着我们先去了一家医馆,给段月容混身包扎一下,那个大夫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了一幅好身子板,以后怕是再也不能练武了。”
然后又惊问:“这个下手的人看来也是个懂医理的,究竟是何样的人才会如此心狠手辣啊?”
我默然无语,张德茂对我说道:“前面有一家来运驿站,不如先在那里休息,明日再启程回西安如何。”
我点头答应了。
冷夜无声,唯有来运客栈外面敲起了五更,客栈围墙内悄悄闯入几个黑衣人,领头的一声令下,便闯入各厢房吹入迷香,放火烧屋,凡是逃出来的人俱被黑衣人杀死了。
我站在山坡上,默默地凝视着浓烟滚滚的对面,
“那人一近身边,我就闻到他身上的腐朽之气,同那牢里的味道一模一样,哼!”包得像棕子似得段月容嘲讽一笑,紫瞳又看向我:“你是如何得知你的这个家人有问题?”
“是那个玉环!”我扭过头来:“暗神告诉我说过,如果有原家人来找我,除非拿着玉珑环,否则谁也不信。”
我叹了一口气:“张德茂是我们小五义的人,在西枫苑时多亏他照应,本是我相信的人,可是他拿出了的那枚玉珑环反而让我怀疑了。”
我掏出那个玉珑环,放在月光下,只见精工细致的玉珑环上有一道小得不能再小的缺口,所谓玉环乃是整个环形的玉,若玉环有缺口则被称之?。
我拉起段月容:“环同还音,?却同绝音,如果他没有出示这件玉器,倒也罢了,可如今玉?在手,若真是白三爷叫他给我的,那三爷分明已受制于人,叫我万万不可相信此人。”
“还有乌拉,乌拉是我交给素辉的,本是极温顺的,现在却如此不听话,必是施了迷药。”
“说实话,我发现这是个玉?时,还是不相信,没想到他不但派人夜裘我,还要焚毁客栈,我才不得不相信。”我黯然说道,拉过偷偷牵出来的两匹马,把段月容扶上一匹马,心中暗恨这个张德茂赶尽杀绝。
“你为何要救我出那梅影山庄?”段月容憔悴着一张脸,他的声音有着无尽的疲惫,也有着一丝疑惑,暗夜的风拂起我的一缕青丝,挡住了我的眼眼,令我看不到他的神情,我暗叹一声,清了清嗓子,朗朗道:“我优待俘虏。”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那声音中却有着一丝放松,跑了一会,我说道:“我想同段世子谈一笔生意。”
他看着我淡淡一笑:“你送本宫去播州一探虚实,本宫自然会想办法送你回你那白三爷身边,你无非是想说这个吧?”
我微微一笑:“段世子果然爽快。”
“你不怕本宫出尔反尔吗?”他的紫瞳年喜新厌旧我,淡淡的星空下,如兽一般发着幽光。
“段世子乃是公私分明的人,”我笃定地笑道:“我身上带着毒,段世子定然对木槿没有兴趣了,再则如今豫刚家难道不想同我家三爷结盟,好一统南诏吗?”
夜色更浓,我看不清段月容的眼睛,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疾驰的马蹄上久久地沉默着。
无边的夜色吞没了我们,我的脸立刻跨了下来,手中扶着那玉?,心如刀割,为什么张德茂要行刺我,而且他之所以没有见到我和段月容时立刻杀我,而是选择在客栈里将我和他下杀手,是很有可能为了让世人看到我同段月容在一起的证据,这样对于原非白和原家都是绝好的打击。
他这样做,谁最有利呢?是窦家还是南诏光义王?
抑或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唯幽冥教主?
我刚才面上笑得潇洒,却不知我的心中有多么凄慌,现在恐怕连非白自己也怀疑原家混进了内奸,在无法自保的情况下,才会令暗神放我出原家,并且嘱我除非见到拿着环的信物的人否则万不能相信,非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小五义又如何混进了张德茂之流?那宋二哥和碧莹,真如张德茂所言吗?
张德茂犹擅易容,也可能刚才那个杀手是易容成为张德茂的,我的心中满是疑团,现在唯有孤注一掷,索性将计就计地同这个段月容绑在一起了,反正他武功已废,对我构不成危胁,反而是最安全的,再有人来行刺,也可拿他当个挡箭牌。
无边的夜色吞没了我们,唯有山脚下那家来运客栈中火光冲天。
第二卷金戈梦破惊花魂第六十四章吾有女夕颜
我把马匹贱价卖掉,一路之上,两人渐渐又用尽了从张德茂处偷来的银子,段月容武功尽废,又有我拦着自然是不可能再去做那杀人越货的勾档,于是我们开始沦为乞丐,时而又混入从陕北逃难出来的流民队伍之中,然而因为段月容的紫眼睛,总是待得不久,便引起了怀疑,我们只得又过起了野营的生活,好在春暖花开,春虫嫩草颇多,日子不像以前那样难过了。
行至泸州附近,打扮得像叫化子的两人,肚子又叫了起来,段月容不奈地冷冷道:“快去找点吃的。”
我横了他一眼,鼻间忽然传来一种焦味,我和段月容往西望去,却见有一处黑烟浓冒,我们一路跟着黑烟一路小跑,有马蹄声传来,我们赶紧扑在地上隐蔽起来,却见一队官兵兴高彩烈地经过,带着一股浓烈地血腥之气,军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窦字,队伍当中有几辆农家用的板车,车上似是装满了圆形的物体,盖着一张青布,满是血迹,车子一个颠簸,滚出一物,我盯睛一看,竟是一个怒目圆睁的人头,立刻心脏一阵收缩。
板车旁的小兵赶紧去检,领头的军士抽了那小兵一鞭:“你他妈的找死啊,加上这七百个人头,好不容易凑齐一万,少了一个,我砍下你的顶上。”小兵胆战心惊地诺着,意将人头放了回去。
那军士大笑着:“兄弟加把劲,快快赶回巴蜀,拿着这些乱军的人头向窦相爷领赏去。”
众人狞笑着往前赶去,眼中闪着一种近似疯狂地残忍笑意。
过了一会,军队过了,我暗想,莫非这队窦家兵灭了原家一个据点?
段月容眼中出现了一丝嘲讽之意,往前行了数里,却见是一个焚烧贻尽的村庄,村里到处是焚毁的无头尸堆,看几具未及烧尽的尸体衣着,只是一些打着补丁的普通农户。
我混身发着颤,原来那队窦家军所说的乱军不过是些劳苦百姓,段月容面不改色,嘲笑道:“你忘了在荣州所见的悬赏令了吗,窦氏以原家军的人头为计数,犒赏平乱有功的士兵和百姓,却不想这窦家兵便烧了几个普通老百姓的村子,砍些平民的脑袋,不论男女,权充原家流寇送往京城,听说窦家已经烧了很多这样的村子了,几万东庭的老百姓缴完苛捐杂赋,到头来还要成为窦家士兵领赏的血冬瓜。”
说罢,便无视于这残绝人寰的黑烟和肉焦味,拉着我四处游走找吃的。
我们进到一家没烧光的屋子里,段月容居然从灶火里翻出几个烤得差不多的土豆,坐在那里大啃起来,他塞给我一个最小的:“别愣着,快吃了好往播州赶路。”
我强忍着心中的恶心,咬了几口间,段月容已全部吃完。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外,挨家挨户地搜着,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或是干粮。
“可恶,他们还真是烧得干净,比我南诏的兵士还狠,什么也不留给我们,都烧得差不多了。”他翻着几具未烧尽的尸堆,唾了一口。
我愣愣地站在曾是热闹的村庄大道中间,忽地有人抱住了我的脚,我低头,却是一个脑袋砍了一半的女子尸体,我啊地一声叫起来,却见“她”紧紧抱着我。
我魂飞魄散地跌坐在地上,梅影庄的所见所闻裘上心头,段月容听到我的叫喊,举着酬情飞奔过来,正要砍下,我忽地发现这女尸怀里似乎抱着什么。
“等等,”我小心翼翼地将她翻过来,却见她一只手紧紧地在胸口护住了一样东西,段月容也愣住了。
我伸手到她的怀中欲取那东西,可她抱得极紧,我用力拉了出来,万万没想到却是一个满脸是血的婴儿。
我的双手狂颤,探着那婴儿的鼻息,竟然还有气,我轻轻拭干净那婴儿的脸。
那是个女婴,可能有半岁大吧,她慢慢睁开了一双黑宝石般的小眼睛,对着我骨碌碌地转了半天。
她打了个小哈欠,伸出肥短的小手,带着一丝好奇,轻轻地触碰着我的脸,然后咧开嘴对我笑了。
这情境让我想到我刚来到这个历史时,产婆把锦绣放在我的身边,我哭了,可是锦绣却咯咯笑的样子。
这妇人定是拼死了也要护住她的孩子,在这可怕的修罗场,我被她惊为天地的母爱所震慑了,心中如冰河融化着,以为早已干涸的泪水却奔涌出来,我轻轻拍着那孩子,蹲下来,轻轻掰开那女尸的手:“这位大嫂,你放心,我会带着你的女儿到一处安全之所的。”
她仿佛感应到了我的决心,奇迹般地松开了抱住我的手,慢慢松了最后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