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经济适用男-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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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陈演骑在马上慢慢道:“粟娘,我算了算,四个村子的地,总要各买一些,我身边还有一百两银子——”
齐强晒笑道:“这济得什么事?这些无主田地,一半在宝应县,一半在高邮州界内,怕是都没还有入公帐,专等着有钱的主儿去收。他私下卖了,落了自个儿的腰包。你递个贴子,送些礼,叫他每亩折价卖给你方是正经。”
齐粟娘却是一惊,存下的家用银子八百两,她和陈演各分了一半。陈演向来节省,四百两银子不过用了几个月,便只余了一百两,多半是官场上应酬随礼用去了。陈演升了正八品,年俸银也只有四十两,这般下去,买地的事却要好生想明白了。
待得回了家,已是漆黑一片,寒风袭人。齐强在陈演房中说了会话,便回家去睡了。齐粟娘估摸着白日太累,陈演今晚看书不会太晚,寻思了半会,推门进了左厢房。
齐粟娘在新设的炭盆里加了些炭,放了几片桔皮,去了一些炭气,果然看得陈演放下手中的书,笑着走了过来,道:“粟娘,别替我忙活了,今日累了一天,早些歇息才是。”
齐粟娘微微一笑,从炭盆上锡吊壶里倒了一杯水,递给陈演,看着他慢慢喝下,笑道:“陈大哥,我想和你说个事儿。”
陈演点了点头,拉着她在桌边并排坐下,齐粟娘取出帐本,把这几月的银钱来往细细说明白了。
四百两银子一两未动,收到高邮知州、宝兴知县、兴化知县礼金一百二十两,碧玉杯两只、金制头面首饰一套,名人字画两幅。
陈家租出去十七亩田,一年应是八两银子的进项。自己种了三亩菜地,一个人也吃不完,拿菜换了玉米面、盐、油。
陈演笑着听了,齐粟娘又翻了另一页,在高邮城赊帐买了三百斤棉种,说好了来年结实了再付钱,利钱是三分。
用赊帐买的三百斤棉种和王天旺合伙种了六十亩棉田,说好了来年结实了,还了赊帐后,五五分。
陈演看着齐粟娘,斟酌了一会,和声道:“粟娘,你怎的没把本钱放出去?咱们只收三厘的利,也能让你少辛苦些。”顿了顿,凝视着齐粟娘,“那六十亩地是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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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邮卷 第十七章 回家过年的陈演(下)
齐粟娘心中原也有些不安,笑道:“家里亲友们若是急用,不过也是一两半两的,咱们帮衬着,不算借。外头的人我也不知根知底,哪里敢随意放债?我只有借钱的胆,没有放钱的胆。至于那六十亩地——”顿了顿,“知州大人不急着把咱们村的无主荒地入帐,放了七八年了,我借来用用,他也不知道。”
陈演一时愕然,哈哈大笑,道:“高邮城里哪一家铺子这么好心,敢赊给你这些棉种?”
齐粟娘歪着头道:“陈大哥,人家看在你的脸面,方才敢赊给我。我原是去高邮城买盐,正看着北典当铺子收了这些个死当,想着他们拿着也没用,便去商量了一下。那铺子原是高邮知州府里刑名刘师爷开的,识得我,二话没说,就赊给我了。”
陈演听了,脸上的笑容慢慢敛起,齐粟娘看着他的脸色,轻声道:“陈大哥,对不住,我一时贪了方弄出这事。等明年收成出来了,我一分不少还钱。再不去赊了。”
陈演见她陪着小心,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既不是白拿他的,利钱也公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这些人情、礼金还是得还上。”说话间,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支细长梨木匣子,“这个……”
齐粟娘微微一怔,看向陈演,炭盆里的火噼叭燃烧着,映得陈演面上红彤彤的。他低头打开匣子,露出里头红缎面上一支小如意金钗,“……虽是我娘和你爹娘说好的亲事,三茶六礼的事儿都还没有办,这是备着……备着孝期满了,下茶定时给你插钗的……”
陈演慢慢把匣子放在齐粟娘手上,“你看……可喜欢……”
齐粟娘低着头,看着匣子里的金钗,二寸二分长的细细钗身,团团云状的如意钗头,在火光下闪着温柔的光芒,那光芒轻轻抚摸着她低垂的面颊,让她不由自主喃喃道:“……喜……”
蓦地,桌上油灯爆开了两个火花,那古老饰品的光芒突地尖利了起来,如白杨林中高高在上的金锁片一般,刺痛了齐粟娘的眼睛,齐粟娘身子一颤,余下的另一个字便消失在了嘴里……
陈演听得那一个字,已是欢喜起来,慢慢伸手抱住了她,“……等我们孝期都满了,我就领着媒人上门,向齐强哥求亲,给你插钗……”
陈演不过七八天假,第二日便起程回清河,齐粟娘一大早忙着替他收拾行李,将收到的玉杯、首饰、字画这些能变卖的都让他一并带了去,又从蓝布莲枝钱袋里五百两银票,递了过去,“等明年把赊帐还清了,以后的年成就是我们自己的,你也不用担心那些应酬随礼。衙门里礼数宁可多些,也不能少了,我在家里不使钱,拿着没用。河工上的事我也听说了些,这些钱你也能顶一阵子了。”
陈演看着那银票,却不伸手去接,只是看着齐粟娘,“昨晚,我错怪你了。”伸出手来,牵着齐粟娘并肩坐到了桌边,满脸歉然,轻轻将她抱入怀中,“你原是担心我周转不上,才去赊帐……”
齐粟娘微微咬了唇,倚在陈演怀中,笑道:“陈大哥,你实话告诉我,河工上的事当真和外头传的那样么?皇上拨下的治河银——”
陈演沉默片刻,拥紧了齐粟娘,道:“俸银禄米不多,各级官吏多少分了些,治河银便去了二成,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有些人胃口大了些。为了讨好上面,处处克扣,又去了二成。不敢独吃,要堵大家的嘴,又去了一成,这样便只余了五成。再加上前十年积累的贪渎,河工这一块,窟窿太大。”
齐粟娘一时哑然,禁不住道:“张大人可知这事?他——”
陈演点头笑道:“两江总督阿山大人,河道总督张鹏翮大人皆是廉吏,这也罢了,江苏巡抚张鹏年大人,江南淮徐道施世纶大人是有名的直臣清官,若是没有他们在上面盯着,高家堰这边儿就撑不下来了,只是——”陈演长叹一声,悄声在齐粟娘耳边道:“我平日里看着太子爷,总觉着行止气度和皇上一般的好,是众阿哥里最出挑的。吃穿居行虽奢靡了些,还觉天家贵人,原也应该,没想到轮到自个儿头上,才知道日常行止非是小节。”
齐粟娘一惊,抬头看着陈演,附耳道:“太子,可知道是河工的银子?”
“未必一定知晓,然则上有好,下必胜之,皇上快五十了,为了讨好太子,下头的人什么事都敢做的,怕不仅仅是河工的银子。”
齐粟娘一想到太子,心里就是一阵抽搐,她绞尽脑汁回想康熙到底活了多久,哪里又记得?只隐约想起康熙的长寿是皇帝里大大有名的,既是长寿总不至于活不过五十,便柔声劝道:“陈大哥,咱们只管治河,好好做皇上的臣子,其他事儿咱们不管。”
陈演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是,若是要和他们拧着,怕是河还没有治好,人就已经不在了。我爹他——”说到此处,叹了口气,闭口不语。
齐粟娘未料到陈演在这事儿上极是明白,正惊讶间,听他说起父亲,自是好奇,但见陈演停了下来,知他此时不欲再说,正在起身退出,陈演却将她抱紧了些,柔声道:“如今我没在家,没人陪你说话儿,我时常担心你一个人孤闷着。四村里的长辈妯娌,你有能交往一二的,便多去走动走动,没人会说闲话的。”
齐粟娘看了陈演一眼,估摸着他确实是担心她一人在家无趣,没疑心她四处走亲戚见野男人给他戴绿帽子,便笑着点了点头,“天旺嫂子常来家里和我说话儿,我也时常去各村里走动,都是当日便回的。哥哥每日里来吃午饭——”歪头道:“按规矩他是长兄,我不知怎么和他说话儿方好——”
陈演笑了出来,“我看齐强哥好像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话儿方好——”
高邮卷 第十八章 高邮小村的齐家兄妹(上)加更
齐粟娘送得陈演离家,便回房中查清自个儿的私房钱。她的小妆盒中,有十七个三两的小金倮子,并一些金瓜子,整银、碎银,一两金子约值十两白银,加起来一千一百二十两银子,可买中等良田近四百亩。
齐粟娘暗暗摇头,这笔钱自个儿养老是够了,若是要把陈、齐、王、宋四村的无主地买下,还要去填陈演那边只会越来越大的窟窿,却是远远不够。
事已临头,只能尽力设法,她收拾了一些玉器、首饰作了回礼,又封了二百两银子作了表礼,取了陈演清河县河丞的名贴,盖了陈演留给她的私章,同着齐强一道,送到了宝应知县府上,果然说得宝应知县将田价折了半价,花了四百两银子买了四村二百亩地。她又花五十两银子买了上千斤的棉籽,方从宝应县城赶回。
因是是去见官,齐粟娘换了衣鲜亮衣裳,齐强自是收拾得越发齐整。齐强与齐粟娘俱是坐在租来的骡车中,外头托了王天旺赶车。
齐粟娘打从陈演走后,就寻思了无数次要向齐强开口,终是犹豫,在车中想了半会,拿定了主意,抬头向看齐强,却见着齐强正细细端详她。
齐粟娘一愣,笑道:“哥哥,怎的了?”
齐强笑道:“妹子,演官娶了你,可真是有福气。他那人,一门心思全丢在治河上,别的事未必不明白,全没精神理会,是个傻子。若是没有你,看他能治多久?便是齐、陈四姓也沾不了什么光,等你们成亲时,我可要好好摆摆大舅子的款,不能白送给他一个好媳妇。
齐粟娘“卟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哥哥,哪有你这样夸自个儿妹子的?若是没有陈大哥那身官袍,我哪里又能做好这些事儿?”
齐强摇摇头,道:“你便是不嫁给他,有我在,也能把日子操持出来。这官道,不是好路数,趟浅了,转眼就被挤了出来,趟深了,不知什么时候便要淹了顶。”
齐粟娘听得一呆,慢慢点头,转眼又笑道:“哥哥的话我记住了,只是还有桩事,我想求哥哥帮我一把。”
齐强有些诧异,点头道:“我们自家人,你说。”
齐粟娘斟酌着道:“虽是买了地,不过也是二三百亩,一年下来,进项最多也是二三百两。还要风调雨顺,无病无灾方才如此。若只是为了过日子,倒也罢了。但官场上的事,实是难说,不多备一些,怕要出事。”吞了口口水,小心道:“妹子听说,下月高邮的漕船要北上运粮了。妹子手上还有几百两银子,想买些南货带到北边去贩买,赚些银钱,还求哥哥寻个妥当人。”
齐强看了齐粟娘半晌,点头笑道:“王大叔虽和我说过,原来我还是小看了妹子,演官儿那头的事,你竟是打算全替他揽下来了?倒也罢,治河没个十来年终是没个结果,他是不肯贪墨的,山高皇帝远,若是没有钱支撑,打点上下,补些亏空,那些被堵了财路的,自然不能容他长久在位,你想得明白便好。”
齐粟娘听得齐强这般说话,对官场世情极是熟悉,想起漕运原是官民合营,他吃过漕运这碗饭,对内里的情弊自然了如指掌,便也释然。
齐强低头沉吟半会,抬头道:“妹子,你的本钱有多少?”
齐粟娘见他答应,心中欢喜,忙道:“高邮还要买上百亩地,还有礼钱,这样——”
齐强打断道:“高邮城里的礼钱不用算,哥哥去替你找门路。”
齐粟娘一呆,便道:“若是这样,还有八百两。”
齐强一愣,大笑道:“竟是真人不露像,你这钱怕是演官儿都不知道罢?”说着说着,笑声越发大了,“粟娘,哥哥如今倒是放心了,演官儿将来再是如何,便是做了一品大员,正室嫡妻的位子也没人能抢走。”说罢,笑意晏晏地看着齐粟娘,“哥哥是个粗人,话虽是直了些,但你需记得,便是皇帝老子也要吃粮,也要银子过日子,他要没粮、没银子,这天下他便坐不稳!你只要抓着演官儿的钱,他就离不得你。”
齐粟娘听得他狂言,吓了一跳,急忙掩了他的嘴,看了看外头赶车的王天旺似是没有动静,稍稍安心,埋怨道:“哥哥,这些话儿在屋里说说倒也罢了,哪里能在这地说的?你可是齐家的独子,妹妹还指着你给齐家传宗接代------”
齐强面上顿时露出头痛的表情,倒头伏在马车上,哀叫道:“我说妹子,你都赶得上我娘了……”
说到此处,两人俱都静了下来,四目相对,久久不能言语。
齐强与齐粟娘原不是嫡亲兄妹,未在一个屋檐下处过,互相的性情都只从旁人嘴里听说,到底不能深知,平日都是互相敬着。没想到去了一趟宝应县,两人倒慢慢熟悉了起来,便也有了些兄妹的样子。
齐强最爱热闹,以往是怕惊了齐粟娘,与漕河水手们都是偷偷来往,如今似是过了明路,日日倘着大门,呼朋喝友,赌钱喝酒,热闹非凡,凡是来人必要将自个儿的妹子炫耀一番。
齐粟妇哭笑不得,原来齐强那般鬼祟,不过是以为她一介弱女,见不得那群粗汉,方知兄妹两人平日里越是互相敬着,越是生疏,生出这许多误会,倒让她和四阿哥都生了疑心。现下虽觉着不妥,却知是齐强与她亲近起来,方才如此,只要他不杀人放火,自然随他去。
她原本不是闺中弱质,前世也是坦荡,和这些粗汉相处,从来就是直言直语,犯着她便瞪眼开骂,喜欢了便哈哈大笑,若是有人言行过了,立时就到齐强面前告状,得意站在一边,看着齐强把那些人臭揍一顿。
正月漕河冰封,原是无事,水手们多是无产无地的贫汉,在河岸自建的堂口里聚集,早呆得发闷。以往来寻齐强还要躲躲藏藏,自是没趣懒动,现下光明正大,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