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1-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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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起转动双腿,面向萧潼。萧潼在中间的椅子上坐下,看向他们:“然儿,你起来,站过一旁。翔儿,你过来。”
一声“翔儿”叫得萧翔身子一颤,有多少年没有听到大哥如此亲切的称呼了?在自己的滔天罪行被揭露之后,在接受大哥的惩罚之前,他却用这样温和的声音,唤自己一声“翔儿”?
他一步步向萧潼挪过去,只觉得大哥那平静的目光重如山岳,又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井,要将自己整个儿吞进去。大哥的面容犹如每日在朝堂上一般,冷静、沉稳,隐隐含着无上的尊贵与威严。可是它让萧翔充满恐惧,第一次,当他面对大哥时,他觉得如此恐惧。那是一种真正的敬畏,让他不敢抬头去看大哥的眼睛。
“大哥……”他颤抖着声音唤道,头沉下去,恨不得钻到地下。
“抬起头来,看着朕。”萧潼的声音依然低沉而平静。
萧翔缓缓抬起头,对上大哥的眸子,下意识地想逃避,却又不敢。
“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么?”萧潼看着他,眼里慢慢凝聚起冷肃与责备,还有一些连萧翔也无法分辨的东西。是沉痛,是恨铁不成钢,是失望,是挫败……
这种表情令萧翔蓦然心头一痛,大哥,你还是怜惜我的,是不是?你并没有对我绝望,是不是?我知道我不肖,我知道我做了许多有辱家门的事,我知道我在你心目中品行不端,可是,我其实很想改好,只希望你能重新接纳我。
“大哥,我错了,是我被妒火蒙了眼睛,做出不忠不孝、丧尽天良之事,请大哥狠狠责罚。”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萧翔脸上,抽得他的脸往旁边一偏,身子晃了晃,几乎跌倒。半边脸一麻,火辣辣的疼痛一直延伸到眼角。可他立刻跪直身子,抬起头来,等着大哥的下一个巴掌。
“你妒嫉然儿,你想要害他。可你有没有想过他是怎样对你的?你做了那么多错事,他心里清清楚楚,可他一直在维护你,为了你,他不惜一而再、现而三地隐瞒朕!你害了他,他为你隐瞒,朕却罚他自己掌嘴!而他……而他还在为你苦苦求情,求朕饶恕你!你……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他么?”
萧然在旁边听到大哥声音中充满痛心与自责,一面在责备二哥,一面也在责备他自己,不禁心神激荡,眼眶发热,冲到他面前,扑通跪下:“大哥,请你别说了……是小弟该死,小弟不该隐瞒你的。”
萧潼微微苦笑,拍拍他的肩膀:“然儿,你起来,在旁边看着,不许出声。”
萧然不敢多言,只能应了声“是”,站起来退到一旁。
萧翔满脸愧疚,眼圈已经发红,垂着眼帘,不敢看萧潼,颤声道:“是小弟错了,小弟对不起三弟,请大哥责罚。”
“啪”,又一巴掌打过来,同一个地方指印迭加,萧翔唇边溢出血丝,半边脸已经肿起老高。
“你妒嫉然儿,可是拿你大嫂与侄儿作赌,他们一个是女人,一个是孩子,跟你有何冤仇?你大嫂自进宫以来,长嫂为母,对你和然儿百般照顾,尽心尽责。你搬王府、成亲、生下凌烟,哪一件事没有你大嫂帮你操心张罗?可你竟然出卖她与丹儿,害他们担惊受怕、吃尽苦头。你问问自己,你良心何在?”萧潼的声音越来越严厉,可是萧翔心中却好象卷起了滔天巨浪。大哥分明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只说大嫂与丹儿,完全没有提皇后与太子。明明是祸国殃民的大罪,可他却将他说成了家事。
他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却被萧潼狠狠瞪了一眼,沉声喝道:“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象什么?把眼泪擦了!”
萧翔吓得赶紧伸手将泪擦了,哽声道:“是,小弟错了,小弟狼心狗肺,害人害己,愧对大哥的教诲,愧对父皇母后的养育之恩,愧对家门……大哥,你狠狠打我吧……”
萧潼挥手,第三掌打过来,打在另一边脸颊上。两边脸都肿起来,两边唇角都带了血丝。
“你究竟想要怎么样,为什么不来跟朕讲?背后搞阴谋诡计,害的都是自己人。你被赵昶利用、被摩钩利用,还自认为聪明绝顶。你做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分明愚不可及!朕的兄弟,萧家子孙,净犯这种低级错误!你让朕为你丢脸!就象你十五六岁时,整天在外寻花问柳、欺男霸女,干的都是地痞恶霸的事情,你不觉得惭愧么?这象是一位王爷做出来的事么,嗯?”
几句话斥得萧翔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忍不住伸出双手,抱住萧潼的膝盖,一迭声地道:“小弟知错了,大哥,小弟只是恨三弟聪明、乖巧、事事占先,得尽大哥宠爱。宫中所有人都喜欢他,所有人都夸他、赞他,小弟受不了,所以故意干出那些自甘堕落的事来,跟京城中的纨绔子弟走在一起,慢慢越来越难控制自己,堕落得越来越深……后来,三弟在朝中得尽大哥恩宠,小弟妒嫉他,想看他失宠,看他丢脸,看他从天上跌到地上,所以小弟才与摩钩、赵昶勾结在一起。可小弟没想要背叛朝廷、背叛大哥,没想要三弟死……大哥,相信我,求你相信我……”
萧潼看着他,沉痛的色彩如浓云般从他眼底溢出来。萧潼,你真失败啊,你教出了怎样的兄弟!一个受尽你恩宠,可整日诚惶诚恐、如履薄冰;另一个因妒生恨,灵魂变得扭曲。他们该罚,你这当大哥的更该受罚!
见他不语,萧翔更加愧疚,举起双手,左右开弓地抽起自己耳光。萧潼一惊,连忙伸手拉住他:“翔儿,住手!谁准你这样自虐?”慢慢站起来,将萧翔也拉起来,声音低沉而艰涩地道,“要说责任,朕的责任最大。朕根本没有教导好你们。”
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根藤条,交到萧然手中:“你们有错,朕罚你们;朕有错,也该受罚。来,然儿,朕将这任务交给你,你来责罚朕,抽朕一百藤条!”
说罢跪到地上,伸手便去扒自己的裤子。萧然手中的藤条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他重重地跪下去,抱住萧潼,挡住他去衣的动作,泪水夺眶而出:“不,大哥,你没错,错的是我们。你快起来,你是天子,怎能受罚?为了小弟,你已经受了鞭刑,今日怎能再挨藤条?大哥,你别这样,要折煞我们了。”
萧翔也跪下来,膝行到萧潼身边,泣不成声道:“大哥,是小弟错了,求你原谅。请保重龙体,不要伤害自己,否则,小弟万死莫赎其罪……”
“大哥……”萧然紧紧抱着萧潼,不肯放开。
三兄弟都跪在地上,萧翔与萧然泪流满面,萧潼看着两个兄弟伤心欲绝的模样,眼里也泛起泪花,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将他们搂在怀里,微笑道:“两个傻小子,哭得象女人似的,好看啊?”
萧然猛然想起大哥警告过自己,要是下次再看到自己这种样子,他要用大耳刮子抽自己,连忙举手擦了泪:“大哥,小弟不敢了。”
萧潼忍俊不禁,这小子,真把自己当老虎了。
伸手拍拍他的脸:“都起来,还等朕扶你们呢!”
“是。”萧然应声站起来。萧翔却仍然跪着:“大哥,小弟犯了那么多罪过,请大哥责罚。”
萧潼伸手拉他:“朕已经打过你了。”
萧翔摸摸自己的脸,就这么简单?大哥只是打了自己三个耳光,就将这天大的罪过一笔勾销了?茫然地看着萧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呆了好久,才如梦方醒地磕下头去:“谢大哥恩典,谢大哥恩典!”
萧然见此情景,悬在喉咙口的心终于落了下去,白皙如玉的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
头触到地上的时候,萧翔的心却沉了下去,他想到自己在吏部干的那些事:卖官鬻爵,结党营私,还有去年冬天亳州赈灾,他私扣朝廷的救济粮,与亳州粮商勾结起来,囤积居奇,哄抬米价,从中捞取大笔财富……
这里面有多少是受了赵昶的引诱与教唆,可毕竟是自己亲手做下的,若是被大哥知道,他还能原谅自己么?可是此时此刻,他害怕了,他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宠爱再度失去,他不敢说。
他不知道,亳州才子诸葛英此刻正在上京应试,他不仅要考上功名,登上天子之殿,还要状告萧翔在亳州的贪污行为。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情义二字,烟雨在这部里改变了萧翔的结局。《凤凰吟》中的结局就当作是另一种结局吧,随君如何想象~~~~
第一百二十八章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萧潼拿了冰玉露,为萧翔擦在肿胀的脸上,萧然在旁边看着,忽然觉得大哥此刻的样子好温柔,温柔起来的大哥看起来更加英俊、更加充满成熟的魅力。他想到以前每一次大哥给自己涂冰玉露的样子,觉得自己的心温暖荡漾得如同一池春水。
萧翔也象做梦一般,傻傻地看着萧潼,只觉得大哥修长的手指触在自己脸上,感觉好亲切。他忍不住伸手抱着他的手,让它紧贴着自己的脸颊。萧潼失笑,这两个小子,今天都变小了,二弟都二十岁了,还做出这种撒娇的样子来。
萧然见此情景,脸上也露出欣慰的、快乐的笑容。
“好了,朕还有点事没有处理完,你们先在这儿呆一会儿,或者到御花园转转,等朕处理完,我们三兄弟一起用膳。朕在南清殿设宴,我们今晚畅饮一番,只是……”目光转向萧然,带了一丝戏谑的笑意,“谁也不能醉,否则明日上不了朝,恐怕某些人的俸禄要被罚光了。”
萧然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求饶地看着萧潼:“大哥,小弟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萧潼哈哈大笑,袍袖一挥,大步走了出去。
“三弟,走,我们去御花园坐坐。”萧翔提议。
坐在御花园的凉亭里,萧翔想起那次下雪,萧然带伤跪在雪地里,被迫为赵凝儿弹琴,还被大哥掌嘴,那个消瘦苍白的少年紧抿着嘴唇,漆黑的眼睛里燃烧着痛苦的火焰,那种倔强、不屈的样子历历浮现在眼前。
他的心痛得一阵抽搐,忍不住起身走到萧然面前,半跪下去,抓住萧然的手,费力地道:“三弟……二哥做了这么多丧心病狂的事,你为什么不恨我?”
萧然连忙扶起他,顺势自己站起来,握紧他的手,清亮的双眸中星光点点,唇边的笑意温润如昨:“我们是兄弟啊,兄弟之间哪有解不开的结。”
“三弟!”萧翔一把抱住他,眼里泛起雾气,“二哥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萧然回抱着他,想笑,眼泪却流了出来。有多久没有这样温馨的感觉了?从父皇母后过世之后,兄弟俩之间就越来越疏远了。他总是从二哥的眼睛里看到一些陌生的东西,好象妒嫉、好象仇视。每一次在大哥罚过二哥或责备过二哥之后,这种表情就更加强烈。有时候大哥打了二哥,二哥就会找借口将怒气发泄在自己身上。他会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光,直到将自己打得嘴角流血,直到自己受不了哭出来。
那些惨痛的经历随着两人的长大渐渐淡去,长大后的二哥总是以好兄长的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可谁知他的心藏得更深、更可怕,他对自己的恨意更强烈……
终于一切阴影都散去,终于重新等到兄弟和睦、拥抱在一起的时刻了。萧然想,有今日的结果,以前我受再多的苦、再多的委屈都值得了。
“二哥,我从没怪过你。”他的声音如轻风拂过,又如甘泉流过萧翔的心底。
“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再犯糊涂了。”他向萧然承诺。
“我相信。”萧然释然地微笑。
两人重新坐下,随侍的太监奉上茶来,萧然端起来慢慢饮着,回忆起曜月宫中发生的一幕,心中充满喜悦与幸福。抬起眼帘,看着二哥慢慢消肿的脸,促狭地笑道:“我还怕今日要抬着二哥出曜月宫呢,想不到大哥对你如此宽容。若是换作我……”
“换你又如何?”萧翔笑吟吟地瞥着他。
萧然苦着脸,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若换作是我,大哥肯定先一顿嘴巴抽得我死去活来,然后再藤条、板子伺候,总之,绝对不能站着出去了。”
萧翔心里一阵酸涩,是啊,哪一次三弟犯错,大哥会轻易饶过他?这样优秀的少年,在战场上纵横驰骋、无坚不摧,可回到宫中,在大哥面前他却动不动挨打受罚。大哥对他的爱总是用棍棒来诠释,这对他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以后大哥再责罚你时,二哥替你去挨。”萧翔脱口说出这句话,自然到极点。萧然忍不住莞尔:“好啊,下次大哥再罚小弟,小弟就找人去给二哥送信,二哥一定要赶来救我。”
一句话刚说完,就听有人冷哼道:“好啊,你们俩现在联合起来对付朕了?看来朕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了!”
两兄弟吓了一跳,触电一般站起来。大哥怎么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堂堂一国之君,偷听人家说话,他倒真做得出来。
腹诽归腹诽,谁也不敢当面指责大哥。萧然脸上又红又白,狼狈不堪地道:“我们哪敢……小弟只是跟二哥开玩笑罢了。”
萧潼笑道:“行了,行了,别做出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走,我们去南清殿赴宴。”
宴后萧然回王府,收到摩戈寄来的信,信中说塔尔萨兄弟已回塔萨,就住在羌歌城外的乡野中,与摩戈兄弟的家相隔不到十里。摩戈没有点明他们两兄弟现在的关系,只是说,塔尔萨那个小儿子塔诺现在称塔尔萨为父亲,称塔尔穆为爹。
萧然一边读着信,一边露出会意的笑容。塔尔穆,那个清秀内敛、多情多义的男子,如今总算终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