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精品小说边荒传说-第2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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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燕飞关门后,垂下双手退到最后排的司马道子旁坐下,燕飞则坐在最前排,中间隔着一排空座位。
气氛沉凝,像一根扯紧的弓弦。
司马道子双目一眨不眨的狠盯着他,陈公公则垂帘内视,像似老僧入定。可是燕飞却清楚感觉到,他的气势正笼罩自己,只要自己稍有异动,陈公公会在气机感应下,骤起反击。此老太监的武功肯定是孙恩、竺法庆等的级数。
今趟是燕飞第二次见司马道子,上一次是随谢玄到明日寺挑战竺不归,当时谢玄挟淝水之战的余威,又进占石头城,更凭「九品第一高手」的威势,压着人多势众的司马道子。
现在谢玄已去,可是司马道子眉宇间的忧色,仍缠绕不褪,显然是因司马曜之死而阵脚大乱,亦担心爱儿安危。
司马道子冷静的道:「燕兄能礼待犬子,本王非常欣赏。」
燕飞微笑道:「我们只是希望流落建康的兄弟姊妹,可以安然归家,全无与王爷作对的用心,请王爷见谅。」
司马道子又再微一领首,似漫不经意的道:「燕兄怎样看桓玄这个人呢?」
马车绕着琅琊王府缓走着,值此夜深人静之时,蹄起蹄落,份外有种说不出来的气氛,特别是车内谈话的两人,一为边荒名震天下的剑手,一是目前建康最有权势的人,双方关系错综复杂,可敌可友。
燕飞隐隐感到,司马道子在试探边荒集和桓玄的关系,当然是因桓玄的头号大将屠奉三,在边荒集占有一席之位,心中泛起一个模糊的轮廓。答道:「边荒集对桓玄并没有任何好处,他勾结聂天还更令人离心,请王爷恕我含糊其辞,王爷只须明白,我们会尽一切手段,务要阻止郝长亨到边荒集去。」
司马道子首次现出笑容,道:「燕兄已说得清楚明白,我更希望燕兄能达成愿望,所以,黎明前的换俘之约,本王会严格遵行,绝不食言。」
燕飞心忖,对方确是做大事的人,明白到在现今的情况下,硬要与他们荒人对着干,是极为愚蠢的事。只要荒人能收复边荒集,保持边荒集的无法无天,不让桓玄的魔爪探进边荒集去,才是他司马道子的利益所在。
欣然道:「多谢王爷!」
司马道子有感而发的叹道:「事实上,燕兄已帮了本王一个大忙,拆穿菇千秋的真正身分,我还可以通过他连根拔起孙恩在建康的情报网,重挫天师军。为回报燕兄,本王从今夜起,再不插手燕兄与弥勒教间的恩怨。国宝亦会由边荒集退兵,本王自会约束他。」
燕飞心中暗赞,这叫拿得起放得下,明白谁才是真正的敌人。弥勒教现对司马道子已失去利用的价值,如仍和尼惠晖纠缠不清,只会令佛门和建康的世家大族加深反感。际此非常时期,当然凡是不利稳定的事,均不可以去做。
司马道子的决定是审时度世之下的明智之举。
燕飞道:「王爷英明!」
想想也感到好笑。
他和司马道子一方,本是势不两立,现今却因形势变化,坐在这裹如一对谈心的知交好友,世事之离奇,莫过于此。司马道子是有才能的人,桓玄虽然形势占优,想收拾他却非容易的事。
陈公公终于开腔,以他带点阴阳怪气的沉哑声音,道:「我还以为竺法庆的「十住大乘功」是浪得虚名,直至今夜见到燕兄弟,方知事实刚好相反。燕兄弟身负的先天真气,我尚是首次遇上,秘不可测。」
燕飞心中大懔,陈公公尚未与自己交过手,大家只是对坐片刻,他竟已掌握到自己真气的玄妙处,只是这种高明的触觉,已教人吃惊。
他更是心中明白,陈公公说这番话,并不如表面上赞赏他两句般的简单,而是向司马道子暗示,即使两人连手,仍没有生擒他燕飞的把握。
假如燕飞名不副实,那燕飞根本没有和司马道子平等说话的资格,只要擒下燕飞,便可以从他处,逼问出司马元显的下落,不用赔上五艘战船和大批粮食。
燕飞真心的答道:「只是侥幸吧!」
司马道子插入道:「难得燕兄胜而不骄,我们是否有合作的可能呢?本王并非单指今次劣儿的事,而是指长期的互惠互利。」
燕飞心叫厉害,司马道子不但提得起放得下,还很懂把握机会,如果将来和他对敌,必须把这种性格计算在内。
淡淡道:「边荒集一向不管边荒外的事,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不知王爷指的是哪方面的合作呢?」
司马道子对他的反应颇为满意,欣然道:「为表示我的诚意,我将撤去对令友刘裕的追杀令,只要他安份守己,我们父子可以完全不计较与他的嫌隙,他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在北府兵内效力。」
燕飞心中一震,晓得司马道子的几句话,已使刘裕站稳了踏足继承谢玄之路的第一步,消除了军途上的最大障碍。
他当然不会盲目相信司马道子会转而善待刘裕,而是司马道子发觉最大的威胁并非来自北府兵,而是桓玄或孙恩。刘裕虽然是谢玄挑选的继承人,不过对司马道子来说,只属一种谣传,是北府兵因失去明帅后的心理补偿和憧憬,一天刘牢之或何谦当权,刘裕仍是无足轻重。
所以,眼前司马道子一方的当务之急,非是要收拾刘裕,因那会适得其反,在谢玄尸骨未寒的时候,对付等于谢玄闭门的唯一弟子刘裕,只会引起北府兵上下的反感。
没有了刘裕的问题,边荒集与司马道子的距离顿时拉近了。
燕飞不用想也知该如何应对,点头道:「我在此代刘裕多谢王爷网开一面,让他可以全心全意尽忠国家。我们可以在哪方面帮王爷的忙呢?」
司马道子哈哈一笑,满脸欢容的连说两声「好」,然后肃容道:「燕兄弟如果可以为我办到三件事,我会非常感激。」
燕飞道:「王爷请赐示。」
司马道子道:「我绝不会强人所难,这三件事如能做到,都是对我们双方有利的。首先,是不让桓玄的势力以任何方式伸到边荒集去。」
燕飞同意道:「这方面我们不会让王爷失望。」
司马道子道:「第二件事是,希望你们主动地打击两湖帮,尽力削弱他们在水道上的影响力。」
燕飞想起大江帮和屠奉三,心忖,即使你没此要求,我们也会这么做,点头道:「遵旨!」
司马道子哑然失笑道:「燕兄不但快人快语,也非常风趣。」
接着沉声道:「第三件事是,我希望能和边荒集公平交易,你们要战船我给你战船,我们要的只是上等战马。」
燕飞再次心叫厉害,先前两个要求,都是燕飞难以拒绝的,第三个要求则复杂多了,不过,仍是有很大的诱惑力,因为边荒集确闹船荒。
略一沉吟,道:「这方面王爷须予我一点时间,好与荒人商量,照我看,该没有大问题。」
司马道子喜道:「燕兄真的是明白人。」
接着从怀里掏出另一封信函,道:「这是写给劣儿的信,燕兄可以随心过目,劣儿看后,会全心全意和燕兄弟合作,以揭破菇千秋的真面目。至于徐道覆,我会派人对付他,最好他冒险来攻,我会教他葬身大江。」
燕飞接过信函,推门闪出仍在缓驰的马车,没入道旁的暗黑里去。
燕飞回到司马元显被禁锢的密林,以他的冷静和修养,也大吃一惊,差点失去方寸。
人是一个不见,靠岸的密林边缘有激烈打斗的痕迹,枝叶上尚留有没干透的血迹,显然是屠奉三和刘裕两人忽然被偷袭,此事是在不久前发生。
燕飞往司马元显藏身的位置掠去,心叫糟糕,司马元显已不知所踪。
他尽力令自己冷静,但一颗心却像被无情的烈火焚烧着。
究竟是谁干的呢?难道是老奸巨猾的司马道子?旋又推翻这个想法,他们所有布置,均是针对司马道子而施。而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本不怕司马道子的人来袭,因为只要祭出司马元显,对方便没有人敢动手。
打斗的痕迹只局限在密林外大江之旁,如此情况确是古怪,屠奉三和刘裕竟是离开密林迎击敌人,而非回头挟司马元显逃走。
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倏地燕飞冷静下来,思考每一个可能性。
就在此刻,他听到一个人的呼吸声。
燕飞喝道:「谁?」
司马元显的声音,在离他三十多丈的密草丛间传来道:「是我!燕飞!」
燕飞说话时早循声掠去,只见司马元显神色萎顿的坐在草丛茂密处,脚上还绑着粗牛筋。他二话不说的拔剑为他割断束缚,扶他起来,接着掌运如飞,拍打他身上多处穴道,为他解除经脉的禁制。
司马元显立即回复精神,自然而然察看因爬行致磨损的双手,犹有余悸的道:「好险!唉!绑脚的结扎得非常巧妙,我没法解开。」
燕飞见他衣衫破烂,样子狼狈,心忖,这可能是他自出娘胎后最大的折磨和惊吓。此时燕飞已回复绝对的冷静,晓得事情并不如想象般恶劣,屠奉三和刘裕是故意引开敌人,以免对方发现司马元显。由此可知,对方不但非是司马道子一方的人,更可能并不晓得他们掳去司马元显的事,且这批人是屠奉三或刘裕认识的,故屠奉三或刘裕,一看便知道不是为救司马元显而来。
燕飞取出司马道子的亲笔信,交到司马元显手上,道:「这是你爹给你的,我不但见过他,还和他达成合作的协议。」
司马元显呆了一呆,才懂拆信,又请燕飞打着火熠子,看信后立即把信撕毁,然后道:「敌人来得很突然,忽然间林外传来打斗声,有人在林外大喝「郝长亨」之名。当时,你另一个伙伴正和我说话,闻言割断绑我手的牛筋,接着提剑扑了出去帮手。如有你燕飞在,我们便不用怕郝长亨。」
燕飞明白过来,郝长亨并没有离开,得到任青媞的知会,晓得他们在建康,立即尽起两湖帮潜伏在建康的高手,力图在建康解决他们。
他们是如何寻到此处呢?问题可能出在高彦身上,以郝长亨和任青媞的精明,当猜到在建康只有佛门会收留他们,而与谢安关系密切的支遁,更是郝长亨等的目标。当高彦往访支遁,被发现行踪,敌人于是直追至这里来突袭。而高彦该已到归云寺去安排荒人的撤退。
只是郝长亨、任青媞和尹清雅三人已不容易应付,何况还有大批两湖帮的精锐好手。不过,燕飞仍不是那麽担心,因为屠奉三挑选此处藏身,早有完善的逃遁计划,现在只是依计划而行,分别在来不及带走司马元显,而他更晓得该往那个方向追寻。
这些念头以电光石火的速度掠过脑海,他已下了决定。道:「公子有把握返回城内吗?千万要避过大江,否则很容易碰上徐道覆一伙的人。」
司马元显愕然道:「我们不是要设陷阱对付菇千秋和徐道覆吗?」
燕飞苦笑道:「现在我必须立即赶去支持我的伙伴,你们仍可以对付菇千秋和徐道覆。」
司马元显现出古怪的神色,低声道:「你不怕我们违反协议,再不肯把荒人交出来?」
燕飞道:「我不相信公子是这样的人,如若如此,我们荒人将会成为公子和王爷的死敌。」
元显犹豫片刻,断然道:「我留在这里等你们一个时辰,看看事情是否有转机。」
燕飞皱眉看他,道:「公子不必冒这个险,城外危机处处,是为险地。」
司马元显一对眼睛亮起来,道:「实不相瞒,刚才是我一生人首次面对生死一线的情况,既惊险又刺激,也令我有全新的体会和感受,我再不是懦夫,更要证明给自己和爹看,我不是懦夫,所以我要和你们合作到底,完成我爹派下的任务。」
又道:「不用担心我,除非遇上像燕兄你这般人物,否则我该有自保之力。」
燕飞感到这位公子贵冑,在一夜间成长了,拍拍他肩头,微笑道:「待会见!」
倏地飞退十多丈,接着一个后翻,跃往一根大树横探出来的枝干上,借少许弹力往上腾升,眨眼间来到密林高空处。
四周黑沉沉一片。
燕飞几个起落,朝上游方向掠去,到离司马元显藏身处约半里之遥,从怀裹掏出屠奉三给他的讯号火箭,点燃后扬手掷上高空。
「砰!」
一朵黄色的光花在岸旁密林上盛放,光耀远近。
燕飞落在一株老树颠的横杆处,静心等待。他对屠奉三和刘裕两人的本领,有绝对的信心。他们不但武功高强,且才智过人,均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即使来的是聂天还本人,在此荒野之地,又有凭河之险,根本不怕敌人围攻。而他们引走敌人,以保司马元显,更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最明智之举。
「砰!」
另一朵黄色光花在对岸上游三、四里处爆开,显示出屠奉三和刘裕目下的位置。
燕飞整个人轻松起来,晓得屠刘两人不但成功突围,且摆脱了敌人,成功借大江脱身,故可以立即以烟花响应。
由于他们人手不足,没法形成有效的防御,所以屠奉三把司马元显藏在密林内,自己则在林缘把风,监视敌人最有可能现身的官道和江面。如有甚麽风吹草动,立即可以起出人质或逃或以之阻吓敌人。这方法当然是针对司马道子而设,只没想过,反凭此避过给郝长亨一方发现司马元显在他们手上。
屠奉三和刘裕正在回来与他会合的途上。
「砰!」
再一朵烟花在刚才黄色烟花附近的夜空散放,今次鲜红艳丽。
燕飞先是胡涂,然后明白过来,屠奉三和刘裕玩的手法叫「虚张声势」,且向燕飞表示,他们与敌人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
他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情况,屠奉三和刘裕借烟雾弹突围逃走,成功把敌人抛在后方,然后,登上藏于离此约二里的一道大江支流隐蔽处的快艇上,划往对岸,令敌人只能望江兴叹。
屠奉三此着藏艇于远处的手法,简单而有效,在这种情况下发挥出作用。
想到这裹,燕飞取出仅余的一支烟花火箭,射上天空。
「砰!」烟花爆闪。
郝长亨看到他们隔河以烟花互相呼应,一点不怕暴露行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