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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8部分

归恩记-第978部分

小说: 归恩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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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稍等。”被唤作阿贾的太监连忙应声,携了一个宫女出去了。



  内室外的华阳宫主殿配有一个小水房,炉火彻夜不绝,开水随时供应。阿贾很快拎着一个鹤嘴水壶进来,他带出去的那个宫女回来时,手里已多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套骨瓷茶具,一只茶壶,就只茶盏。



  看见这一幕,德妃忽然想起一事,当即质疑道:“这都到了将要入睡的时辰,你们竟还准备侍茶?”



  太监阿贾在华阳宫待了数年,资历和经验皆长,面对德妃的质问,也比较能镇得住心神。他略作斟酌后便解释道:“娘娘息怒,请听贱奴解释,这是二皇子殿下的习惯,水要温了才入尊口。”…



  “哦?”德妃诧异了一声。



  太监阿贾命那宫女将托盘放到桌上,然后只把茶壶挪开,九只茶盏则分两排仍旧摆在托盘里。然后他就拎高手里的鹤嘴大铁壶,上下那么一挪移,托盘里的九只茶盏里就都有了半盏开水。



  这一番斟水的功夫,动作快且流畅,几乎没有一滴多余的烫水洒落在托盘外。



  紧接着,那宫女就将之前挪出托盘的那只茶壶掀开瓷盖,然后她依次将九只茶盏里的开水晃荡一下,倾入茶壶中,再依次又将九只烫过开水的骨瓷茶盏放回托盘内,依然是上下排了两行。



  太监阿贾再次拎高手中的鹤嘴大开水壶,这一次他没有上下挪移,而是只注满了一个杯盏。



  宫女再次走近桌旁,也没有再将那一杯开水晃荡一下,就倾入一旁的茶壶里,而是以那一杯开水为起始,依次从九个骨瓷盏中倾过。



  轮到倾入最后一只骨瓷杯盏中时,她就端起那杯已经不再热气蒸腾的开水,轻轻在托盘里一块柔绒帕子上顿了顿,拭干了盏底带着的星许水渍,最后端着那杯水向榻边走去。



  已经有两个机敏的宫女一左一右伸手将丝帐撩起了一角。



  “殿下,水温了,可以润口了。”端着杯盏的宫女就站在榻边,并不敢坐上去,只是倾斜着上身,双手将杯盏递了过去。



  二皇子王泓刚刚接过杯盏,就听那太监阿贾又开口轻询了一声:“殿下,需要麦管吗?”



  王泓微微摇了摇头,端着茶盏的手举高了些,先浅浅抿了一口,然后就三两口将盏中温水尽饮入腹。递回空杯时,他舒适地吁了口气。



  德妃一直默然看着这一幕,心里已经浮升起几个疑惑,到了此时,她才看向那太监阿贾,开口问道:“你刚才说的‘麦管’是什么东西?”



  “是一种小管。”太监阿贾说着,已经伸手取过早就搁在托盘里的一只小长形匣子,开启匣盖,躬着身双手递过额头,好让德妃看清匣子中的事物,然后他才接着解释:“这是从成熟小麦的杆上截取的,每一根都经过贱奴仔细检查清洗,有时候殿下夜里口渴的时候。用上这种麦杆,便不用坐起来也可以喝水,也不会呛着。”



  德妃听了他这解释,眼里现出一丝新奇神色。



  早些年她随王炽居于北方,小麦是那里的农民最长播种的农作物。北方小麦抗击多风气候,又因为一些地利土质的原因,普遍长得禾密杆粗,穗子也大。但此时德妃眼见太监阿贾手托的匣子里摆的虽然的确是麦秆,但明显像是南方小麦。



  “这东西是怎么得的?”德妃伸指拈起一根麦管,上下看了看两端管口的断面。又道:“这东西安全吗?”



  太监阿贾垂眉恭声说道:“这种麦管已经被京都商人设计专门的工艺精制过。并在不少茶馆铺货使用。不过,选购入宫的这一批是由胡氏工坊独开一个工区制作的,应该不会出问题。”



  “胡氏工坊?”德妃微微一挑眉,“那可是排在京都五大工坊第四位的大厂子。他们怎么会做这种小玩意儿?”



  “因为这一批麦管是供给二皇子殿下使用的。另外。大公主那边宫人也要采办一些,所以就委派胡氏工坊制作。麦管的制作加工工艺并不复杂,小作坊普遍可以制作。但只有胡氏工坊制作出品的,贱奴们才敢采办回来伺候殿下使用。”阿贾说到这里,仿佛又想起一件事来,话语微顿后就赶紧又补充道:“不过,胡氏工坊代办这份差事,也不是没有半点收益。每逢宫中采办这些细物完毕,胡坊主就会把剩下的那部分以不低的价格售给京都几家茶馆,因为质量以及尊誉方面倚了皇子殿下一些余辉,胡坊主自然会收个好价格。”…



  德妃听阿贾把话说到这一步,不禁失笑说道:“不过是用麦秆制作的东西,还能卖多高的价格?再者,京都居民会习惯借用这种小物什饮茶?”



  “娘娘息怒,先容贱奴说句大不敬的话。其实这也是陛下圣谕在前,万民一家,切不可倚了皇家身份就负了百姓的益处,无论如何,总不能让替宫里办事的商家专做亏本生意。胡坊主凭此差事,借些皇子殿下的荣光去,赚回本钱,勉强也算在规矩之内。”太监阿贾斟字酌句地说到这里,忍不住微微抬了一下眼皮,悄然看了一眼德妃此时的脸色。见她面容还算平静,他才又补充说了一句:“至于这麦管京都居民们用不用得惯,贱奴也曾好奇问过胡坊主,以他的话来解释,这小物什在京都的销量竟还不错,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小作坊量产。想必……想必京都居民是用得惯的吧。”



  “哦……”德妃沉吟了一声,悠然说道:“听你刚才说来,华阳宫,还有公主那边都在用这种物什,好像就只有本宫那里还未曾知晓了?”



  太监阿贾闻言微怔,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连忙恭声解释道:“娘娘息怒,因为这种物什……在使用的时候多多少少有些损了雅仪,所以……”



  阿贾开口之初就是万分小心,生怕给德妃抓住半点动怒的由头,但在不知不觉中,他还是将话说到一个死角。使用麦管有失雅仪?德妃不能失了姿仪,二皇子殿下就不需要姿仪了?公主也不需要了?



  阿贾说话的语气渐渐也迟疑起来,皂色太监服里头,后背开始冒出冷汗。



  就在这时,温水润喉后就一直安静偎坐在榻上的二皇子王泓忽然出声说道:“阿贾,你先退下吧。”



  太监阿贾闻言如受大赦,连忙应声,又向德妃告了一声罪,就又拎起那还有大半壶开水的鹤嘴铁壶,带着那宫女收拾了桌上的杯盏,从内室退到外殿去了。



  目光在那一对太监宫女出去的背影上停了停,德妃就转过脸来望向王泓,微微一笑说道:“华阳宫里的奴仆,倒也有一些可爱之处,就是有的地方也终是胡闹了些。”



  王泓淡笑着道:“母妃说的胡闹,是指儿臣用麦管嗦水的事?”



  “何止此事……”德妃目光一指一旁桌上刚才放过那些杯盏的位置,面色微讶地道:“就说那九盏斟水的事,母妃也是头一次见到哩。”



  王泓恍然一笑,解释道:“这也是那些宫婢想的招,有时候儿臣夜里忽然觉得渴了。但外殿水房炉子上搁着的都是滚烫开水,一时半会儿温不了,他们又不可能像母妃那样做,把水吹凉了,便想了这个办法。”



  德妃闻言,心绪微动,不知不觉就想到自己那宵怀宫里的宫婢们。相比较起来,宵怀宫里的侍婢虽然处处小心规矩,但也少了许多趣味,叫她们往左。她们便绝不会往右。今天来这一趟华阳宫。虽然叫她碰上几个不守规矩的劣奴,但同时也让她隐隐觉得,她寝宫里的那些宫奴个个都有些规矩得不似活人,倒似木头。



  沉默片刻后。德妃若有所思地开口说道:“看来。这些奴仆。也不是丝毫不知小心谨慎,刚才斟水时,他们也知道先将所有杯盏都烫一遍。”



  这时的王泓忽然觉得时机已到。正准备趁着德妃此刻心思疏松之时,借势说一说他对于刚才德妃的那个提议所持的不同意见。…



  可就在这时,德妃又先他一步开口,却是要离开了。



  “好了,母妃也不在这儿多打搅你休息了,这便回去了。”德妃说罢,就要转身出去。



  王泓也准备起身恭送,这时,德妃忽然又回过头来,抬袖做了一个阻止的动作,然后她朝左右两个宫女吩咐道:“皇子前几天受伤失血,身子有些凉,切不可再受风寒,你们两个去屏风后头的衣柜里再取一套丝毯,给皇子加盖上。”



  两个宫女连忙应声,就朝内室后头走去了。



  王泓听闻此言,已是暗暗大吃一惊。



  以前他的贴身侍婢小星还没有离开华阳宫的时候,他曾派她监视过宵怀宫几个月,所以他早就知道,德妃身边的侍婢分两种,一种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宫女,另一种则身怀不俗武艺。



  他不知道德妃吩咐的那两个宫女是不是属于会武功的那一类别,如果是,只是凭她们对人的呼吸声敏锐地觉察力,衣柜里藏的那两个人绝对难以继续隐身了。



  内心情绪起伏太过剧烈,脸上就难免有丝毫的显露。



  德妃望着起身至一半,忽然定住了身形的王泓,不禁疑问道:“皇儿,你怎么了?”



  “没……”意识到自己脸上的惊惧神情可能已经被德妃的眼光捕捉到了,精神又过于系挂衣柜里藏着的那两个人,王泓忽觉胸臆一滞,话不及说出口,一阵猛烈的咳意就窜上喉头,他咳得躬起了背。



  德妃见状不禁心头微疼,连忙走过来,一边轻轻抚着他的背,替他顺气,一边因为担心而责备道:“说是小心别受风寒,这就咳上了,你这孩子……为娘今晚上又要担心得入不得眠了。”



  王泓本想说些什么,无奈这一通咳来得太激烈,他一时竟按捺不下去,连眼角都咳得湿了。



  “毯子呢?!都在后头磨蹭什么呀,快点拿过来!”德妃朝去了屏风后拿丝毯的两个宫女吼了一声。



  两个宫女很快取了毯子回来,皆是手脚轻颤,有些惧于接近德妃,只将头垂得极低的双手将毯子递过来。德妃似也暂时不管什么姿仪了,一伸手就抓过质地轻柔的丝毯,然后扶王泓躺回榻上,替他盖上两重被毯。



  因为多了一条毯子,占了一些空间,德妃并没有看见锦被掀开时露出的那册子的一角。



  替王泓掖被角时,德妃捏了捏那条毯子,脸色忽然又恼了起来,朝那两个刚才去后头拿毯子的宫女叱道:“叫你们拿毯子,你们也不知道拿厚一点的来?!”



  两个宫女被呵斥得身子一抖,一个字不敢漏出口,惊惶得将本就低着的头垂得更深了。



  德妃瞪了那两个宫女一眼——也不管她们此时是否看得见——然后她就视线一偏,又唤了两个宫女去后头。



  这后头被唤去取被子的两个宫女果然速度够快,并且取来的被子也足够厚实,德妃照例要将那被子抓在手里,却不料这被子比那丝毯可是沉重多了,她险些没抱稳的滑落到地上。



  她一时又怒了,叱道:“这被子多久没晒过了?湿沉得跟砖块似的,这是能给人盖的吗?再去换!”



  说罢,她一甩手将那叠得方正的锦被扔了出去。



  两个惊惶垂着头的宫女仿佛额头上长了双眼睛。立时抢前一步,将主子甩脱的锦被稳稳接住,然后快步又朝屏风后的衣柜去了。…



  此时的二皇子王泓终于艰难地忍下了咳意,正好看见那两个宫女接被子的动作,他暗暗心一沉,看出这两个宫女正是德妃手下会使武功的那一类,连忙开口阻拦道:“不用了,只盖这两层,就已经很暖和了。”



  德妃侧目看了他一眼,就见他摊开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又说道:“手心都热出汗了。”



  德妃下意识在榻沿坐下。然后握起了王泓朝她摊开的那只手,紧接着她就觉得王泓的手一片滚烫。她心下一惊,顺着王泓的小臂往上一探,里头也是一片滚烫!



  “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你身上难受都感觉不到的吗?”德妃先是焦虑地朝王泓责备了一声。然后她偏过脸。急声道:“还站着做什么。去传御医来!”



  又有两个宫女跑了出去。



  待收回了目光,德妃又伸手探了探王泓的额头,她不禁皱起了眉。惊疑说道:“难怪母妃刚才没有察觉,你这额头有些凉,身上却烧得滚烫,这是怎么回事啊?”



  王泓淡淡笑道:“母妃别担心,儿臣并不觉得如何难受,何况夜里发烧是儿臣以前常有的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你就只会叫别人不担心,你宫里的这些人听得惯了,真就全不担心了!”德妃忧心地责备了一句,然后她眼神微变,双手捉起王泓那缠了厚厚一层布带的伤手,满目异色地道:“难道是这外伤有变在作怪?从小到大,你还从未受过这么深割到骨头里的剑伤啊!”



  “母妃,这点小伤不碍事的。傍晚御医来换药的时候,就见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王泓含笑安慰了德妃一声,同时眼光斜睨,看见那两个去屏风后衣柜里取被子的宫女已经回来了。



  这两个宫女怀抱两叠锦被,观察到此时德妃的情绪起伏较大,她们的眼神便有些瑟缩起来,不敢轻易靠近过来,只是微微垂着眸安静站在一旁,就似两樽木雕。



  宫女一连去了后头三次,王泓的心绪就起伏了三次,但见她们三次也都没发现自己藏在衣柜里的那两个宫外之人,他终于暗暗大松了口气。



  精神放松下来,王泓便又有些心生疑惑,宫女们去得这么频,照说衣柜里的两个大活人绝难躲过了,但这两个宫女又果真只是抱回了被子。



  不过,没发现总比当着德妃的面将那两个人捉出来的结果要好太多,王泓便暂时也不再多想此事,只希望德妃快些回她自己寝宫里去,他才能有空暇,亲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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