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第6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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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严行之听闻廖世话里的意思,竟有寻死的意味,他一时间情绪浮动极大,还从床上跌了下来,气色有些灰败的脸上不禁也泛起不正常的红血丝。回到床上歇坐了片刻后,他脸上这两片病态的红才逐渐消退。
在大风岭缀着廖世几年,又在北地正式跟着廖世学了两年多药理,已经熟知了廖世的不少行事习惯。知道他在炼药或者诊病时一惯言语极少,当他的手指扣上自己的手腕,纵然严行之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一时间也都给忍了下去。
他却不知道,此时的廖世根本没有认真号脉的心思。
二十多年前,严广邀廖世为其母亲诊治,廖世便见过严家这种怪病恶化时的症状。这种病在初期表现得并不明显,似乎也无法从脉搏上探得症状。然而一旦这种病发展到可以影响脉搏跳动的节奏,便是回天乏术之时。
沉默片刻后的廖世松开了严行之的手,叹了口气后望着他的脸说道:“也许……如果没有三年前大风岭上那一段时日的折腾,你应该不会病发。”
严行之少见廖世说话这么犹豫、唉声叹气,待听清他话里的意思,不禁立即出声反驳:“不,这病是我严家子孙的劫,跟药师无关。”
“屁!”廖世也不认同严行之的话,“什么劫不劫的。病就是病,就会有治,只是……唉……”
只是严家的这种怪病影响了严家四代人,到如今竟还连病因都未找着。又该如何着手治疗呢?…
“大不了就是一死。”沉默了片刻的严行之再次开口,这时的他还打起精神微微一笑,微顿后又道:“药师,你若烦了。就把那瓶药给我吧。”
廖世看了看严行之,又转头看了一眼屋角桌上那几只瓶子,最后目光又回到严行之脸上,忽然哼了一声,道:“你有办法找你爷爷划张一万两的银票来,我就把它卖给你。”
严行之失笑道:“我在老家那边就听说了,乌棚巷有家‘三两药铺’,店主人丑心黑,小小一包治风寒的草药。都能卖到三两。爷爷说那药铺就是你开的。起初我还不信……”
不等严行之的这番话说完。廖世已然眼露不屑神情,寒着声道:“你信不信跟我有什么关系,严老儿张开他那嘴。除了说损我的话,绝没别的事。”
廖世说这话在严行之听来。似乎更像是在说他自己。只要一提及严广,廖世准也不会有什么好言语。
而对于这两个长辈之间似乎始终存在的某种矛盾,在今天之前,严行之一直充当着劝和人的角色,但在今天,他忽然改变了想法,不再说以往常说的那些劝解的话,而是问了一个盘踞在他心里许久的问题。
“药师……”话到嘴边,严行之还是忍不住迟疑了一下,顿声片刻后才接着道:“您跟我爷爷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什么误会?”
“误会?”廖世反问了一句,看他此刻脸上略凝了凝的表情,似乎是对于严行之说的话还未完全明白过来。
严行之则没有理会廖世地反问,只是坚定地跟着自己心里地想法,紧接着又问道:“是不是因为早些年前,他邀你入宫给前朝太后诊病那件事,致使后来你们才一提到对方,就会忍不住地吵?”
——因为这件事,廖世差点成了死囚。而当年严广为介绍他入宫,自做担保人,紧接着在为前朝太后诊病的过程中大事故发生时,他又站出来为其申辩,却差点被罢官也扔进牢房。
此事不可谓不小,消息都流走出重重叠叠的宫墙,传递于坊市间,常居京都的百姓都还记得。此事的影响对于廖世和严广而言,也颇为恶劣,特别是廖世,经此一事他的名声算是彻底被搞臭了。
如果不是后来时局大变,整个周皇庭半月之内瓦解,这俩人估摸着早在十多年前就一齐赴死了。
“你说那件事?”廖世依然没有直接回答严行之的问题,不知道是因为他心里真的一直在介意此事,所以口头上才故意不提,还是说他已然淡忘了,因而表现出懒得理会的心态。
在顿声思索片刻后,他才再次开口,却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这个想法在你心里搁多久了?”
“很久了。”严行之没有迟疑,且如实回答,“其实在我第一次听你骂我爷爷的时候,我就开始在质疑这个问题。”
“这么说来,那倒真是日子不短了。一年里头我至少要骂他上百次,而你跟着我已有好几年光景了,我在你面前骂他至少得不下千次。”语气如自言自语一般感叹了一两句,廖世才又调转话头问向严行之:“常常听我骂他,你会不会因此记恨我?”
“我……”严行之只说了一个字,即觉喉头滞涩、迟疑起来。
说实话,在最初听见眼前这干瘦貌丑的老头儿近乎随心所欲地骂自己的爷爷,严行之还真是恼过。严家目前临着大事仍是严广拍板定案,无论在朝中还是家中,严广都颇居地位和声望之高。而在严行之心里,爷爷无疑是自己最崇敬和倚仗的亲人。
但在思索过一些事情之后,便例如十多年前爷爷介绍廖世入宫给前朝太后治病,以及引发的一连串害命祸事,严行之从渐渐看开了廖世对爷爷的恶劣态度、到后来也就习惯了。如果不是后来时局颠覆间接救了廖世一命,严家欠廖世的,恐怕就不是口头上损失点东西能偿清的了。
。。
(761)、寒露
…
廖世走回屋内,但他没有立即坐回桌边,而是踱步到了林杉刚才坐过的位置,目光落到那刚刚沏满热水的茶杯里。只见陶杯中茶汤颜色过深,让人感觉口味也厚,廖世想起刚才林杉喝茶的方式,眉头微动。
受林杉吩咐,留在饭厅内等待使唤的那名侍女看见廖世盯着一杯热茶似在发呆,静静等了片刻后,忍不住问了句:“老先生需要喝茶么?”
廖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年纪轻轻、面相生得水灵的侍女丫头,心情也似好了些,笑了两声后道:“小姑娘,帮我拿双干净的筷子来。”
其实他此时所站的位置离饭桌也没几步远,但当他看见那模样可爱的小姑娘,他还就忍不住想让她帮自己做事嘞。青春少女宛如刚刚绽放的花蕾,即便是路边的无名一朵,也都会让人忍不住停步注目。
然而在小丫头看来,眼前这脊背佝偻因而显得身材较为矮小,脸上皮肤也皱成一团,面貌堪称丑陋的老头,即便是在笑起来的时候,也好看不到哪儿去,甚至还因为那份笑,使他的脸孔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眼瞳微微瑟缩,小丫头没敢多看他的笑脸,只低眉敛目“嗯”了一声,然后就去饭桌上挑了双新筷子,再转身稍微走近他一些,伸臂递送过来,“老先生,您要的筷子。”
待廖世侧身接过筷子时,小丫头看见他脸上的神情已经变得十分严肃,她以为是自己拿筷子的事没做妥 。又微微缩了缩脖子。
侍女小丫头正等着廖世训话,却良久没有听到老先生的声音,这才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却见老先生哪里管她。只是正神情专注地拿筷子在杵茶杯里的茶叶。
茶叶是仆人提前在茶杯里放好才拿进来的,所以要知道这茶叶是什么来头,还真得只看茶渣。不过茶叶这种东西,经开水泡过展开。倒也更利于辨别其类。
林杉的味觉已经病变,间接影响了他的饮食调味,菜食滋味无比寡淡,可能正是如此对他而言才算合适,廖世刚才也见识过了,因而他心存质疑,为何林杉还能喝这么味厚的浓茶?
执筷子从茶杯里挑出几片完整点的茶叶,挪拨开在桌上,搁下筷子后的廖世低头凑近一阵仔细观察。他本来佝偻的背就更显得弯缩了。
盯着泡发的茶叶片形状看了良久。他又伸手拈起叶片朝门口对光方向悬着。观察了一番叶脉,之后犹豫了一下,即转身端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茶汤滑过舌苔,很快他就皱起了眉。
如他所料。这茶极苦,不过凭这茶汤的滋味以及他对叶片地仔细观察所得,已经让他确定了此茶的类别。
咂咂嘴,廖世这才调转目光,看向立于身后侧方那位此时已是满脸疑惑的侍女丫头,问道:“这茶是不是那位先生给你家公子的?”
“那位先生”指的是三年前陪林杉来到北地的御医,他与廖世不同,需要长驻于林杉隐居的住所,以便随时照应。
不过最近这半年来,这位表面上被太医局驱逐的戴罪御医也清闲起来,没什么事做。廖世听说他果真干起三年前那档子致使他被逐出京都的活计儿,并且凭借一身过硬本事,他如今还已经成了北地享誉一方的知名药贩子。
那侍女对廖世不太熟悉,可对那位御医却是清楚,因为两人平时没少见过面。虽然林杉此行需要对身份保密,身边所带之人亦如是,所以侍女小丫头不知晓那御医称号前头的一个“御”字,但她早已跟着本地人的习惯,改称他一声“神医”了。…
所以此时听到廖世地询问,侍女反应得极快,立即点了点头。不过她很快又诧异起来,小声问了句:“老先生,婢女刚才见你反复盯着这茶渣在看,难道这茶叶有什么问题么?”
“没问题。”廖世不认为如果自己愿意解释,凭这小丫头的见识深浅,她能否听得懂,所以他只以简单的三个字敷衍过去,随后又问了一句:“你家公子喝这种茶有多长时间了?”
侍女脸上的疑惑更重了,但她也已明显感觉到了,老先生不想向她多解释什么细节问题,所以她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只从顺地回答问题:“大约有一个月了。”
廖世慢慢耸高了眉,不知他那表露的是个什么表情,片刻后才松缓下来,然后说道:“你去把陈酒找来。”
侍女闻言,俏脸上顿时浮现惧意,连忙道:“老先生,是婢女刚才说错了什么话么?”
廖世微愣,旋即明白过来,不禁失笑道:“何以怕成这样?我不过是有些关于你家公子的事,要直接对陈酒说,她是公子身畔近人,可你不是。”
“哦、哦…婢女这就去……老先生稍等。”侍女连连点头应声,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自觉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连忙一溜小跑出去了。
陈酒很快就来了,她进屋的第一眼就是朝饭桌上看去。屋内不见林杉,廖世也没坐在桌边,陈酒看向站在炭炉旁似在发呆的廖世,当面第一句话便问道:“药师怎么了?是饭菜仍然不合口味么?”
廖世闻声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摇头笑道:“不会,如果连你做的菜我都吃不惯,那我怎么会被你收买,刚才在那小子面前替你美言一番呢?”
他的话虽是这么说了,陈酒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显露,语态渐渐显冷:“多事 。好听的话以你的风格说出来,也得长刺。你们刚才是不是又吵了?”
廖世连忙摆手道:“酒丫头,你可别跟那小子学,怎么你俩就一起待了三年,你之前的温淑就都不见了呢?”
陈酒没有陪他继续闲话,只直接问道:“他人呢?”
“去书房了。刚才来了个年轻小伙子,看他落了满身土,应该是走了不远的路,见面就交出一只匣子……”廖世没有把话说完就打住,然后转言道:“请你相信,的确不是我把他吵走的。”
陈酒暗自叹息一声,又道:“药师找我有什么事?”
“两件事。”廖世也没有再与她兜圈子,沉吟着缓缓说道:“第一,像这种浓茶,他不宜多饮,平时的饮食仍是要以进补为主,这点你必须看紧了。第二,他刚才向我要一种药物,为调整配方比例,需要你将他平时的一些起居生活规律观察下来交给我,例如睡眠时间、饮食量之类,等会儿我给你写张细节单子。这两件事只有你做得来,因为就目前看来,他只最听你的劝。”
陈酒脸上渐渐浮现愁容,轻声说道:“实不相瞒,正是因为他需要进补,那位御医才会给他开出这种茶饮。唯有如此,他才不会把刚吃下去的荤汤吐出来。”
“不良症状竟已经严重成这样了!”廖世眼现一丝讶然,迟疑了一下后又道:“看来他会主动找我求药,也是因为他也已经忍不下去了。”
陈酒闻言不禁问道:“刚才你们都说什么了?”…
“大致就是跟那药有关的事了。”回想起刚才自己与林杉的交谈,廖世忽然记起一事,当即又问道:“他去探视那女探子的事,你知道详细经过么?”
陈酒点点头,说道:“听说那女探子早就死了,尸体藏在床下好些天了,装尸体的袋子包裹了三层,待打开时,里头已经开始腐烂了。”
“难怪、难怪……”想象着床底裹尸袋打开时的场景,廖世不禁微微皱眉。他本来是不畏惧腐尸的人,只是考虑到打开裹尸袋的人是身体某项感官已经开始病变的林杉,那种腐烂的气味会给林杉带去多大的痛苦,这会牵动他心底某根极少绊动的弦,令他微觉难受。
沉默了片刻,廖世才又开口慢慢说道:“你应该也知道,他现在有三感异于常人,如果让他近距离接触那开始腐烂的尸首,估计他最近这几天别想有好胃口吃半碗饭了。刚才如果有其他侍卫在场,以他的性格,定然是另可强撑也不挪步的了。”
廖世的这番推想正是令陈酒时常犯愁的事,所以她闻言也是皱了皱眉,道:“可是我觉得他早前提醒我的话没有说错,这件事的确不宜宣扬,否则对他会造成许多不利。”
廖世点点头:“这点我也明白。”
沉思了片刻,他伸手拉过搁在桌上的药箱打开。陈酒站得离他很近,就见那药箱里面瓶瓶罐罐少说得有二十来只。别看他自己有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