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第4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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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看向燕钰,准备询问一声,就见燕钰冲他摆了下手:“无妨,我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阮洛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而听到燕钰亲声开口,小高台外围的那几名燕家随从一直微提着的心神也都稍稍安稳了些。
燕钰收回目光投向已经绕至他面前的紫苏,含笑说道:“若是喝了酒的人,身处这样的妙境里,又会如何呢?”
“酒是忘忧汤。但不是所有人都适合饮,此游戏在东风楼中,又叫做‘醉生忘死’,便专为不适合饮酒的客人造就。”紫苏语调柔顺地解释到此处。语气忽然微微一变,“喝了酒的人再身处这种环境里,则容易心生沉溺之心了,这有失东风楼供人排解苦闷的初衷意义。”
燕钰默然将紫苏的话品味了一番,随后点头赞了一声:“东风楼果然与众不同,看来燕某曾经对东风楼的一些看法。错了很多。”
他说这话隐隐然透出了另一重意思:他以后一定还会再来的。
紫苏闻言,心情却有些复杂起来。
如果燕钰能够光顾东风楼,想必又能把楼中生意往上拉升一个台阶。但此人不同于寻常欢客,据说他即便是在设宴款待商界朋友时,都鲜有饮醉的事迹。这样一个常常保持头脑清醒,又心思极深的人,若常来东风楼,恐怕在某些时间里,对楼中之事会构成一种潜在威胁。…
正当紫苏心绪微乱,在思应对之策时。东风楼外,忽然传来一个极为不耐烦的声音:“开门!开门!开门!”
那人连道三声之后,又硬着嗓门叫道:“都什么时辰了,不想做生意了吗?!”
那人前面的三声“开门”,语势尚算强横,但当他后头这一句话一出口。东风楼里有几人已经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
叶诺诺女扮男装,一直只算是半吊子成功。
只是因为她在小时候扮演男童,旁人考虑到有些孩子的确长得不好分辨男女,所以少有人会苛刻在意一个声音清脆但作风大胆的孩子她是男是女,让她自我感觉良好的胡混了好长一段时间。
但现在不同了,长至十一岁的叶诺诺,体貌特征已经开始明显向着女孩子的柔美发展,尤其是一开嗓子,明显就瞒不住旁人了。
其实近年来,叶诺诺的确也已经很少再女扮男装了。
自从开始跟着父亲学医。她也较早于寻常女子开始了解人体结构,经络穴位和五脏六腑的所在,必须通过图解来学习,这些图当然都是光身的。在一开始时,叶诺诺照着这些医科图解。常常学得不自禁的耳红脸烫,因为男女身体结构会略有不同,所以叶正名给她用来学习的图解,除了光身女,还有光身男。
但渐渐的她也就习惯了,看来看去也就那两幅身体,不过死物罢了,看多了就跟书本上的文字无异。不过她在刚刚习惯了图册的时候,又察觉到自己开始有些不习惯活人了,看到了某个活人,便忍不住思考对方身上的穴位,以及五脏六腑在对方身体上分布的位置。
那时叶府有几个仆人都在私下里忍不住议论,因为他们感觉自家小姐的目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敛了些往常的灵动忽闪之感,变得仿佛生了刺,每当那目光投来,便仿佛是准备戳自己身上什么地方似的。
叶诺诺用了两年时间,才习惯了图解和“解人”。而到了这时,她才真正明白了,为什么父亲在早些年前坚决不允许她学医,以及为什么世间的医者全是男子,鲜有女子学习此道。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叶诺诺极少再女扮男装了。通过学医,她彻底认识到男女之间的不同,并且那时的她已经开始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成长变化,越发不再凭此胡来。
但在今天,已经大半年没有再扮男子的她,忽然把叶府看门家丁那套专门穿去府外行走的衣装借走,穿在自己身上跑来了东风楼踹门。
她只要一开嗓子,准要泄漏身份,这是她自己也能意料到的事。
只是她已经在门外站了好久,实在是等不下去了。而一想到阮洛还在里头,不知为何东风楼居然还大门紧闭,她心里也是既有些担心,又有些恼火。想着自己反正已经暴露身份了,索性再直接点,于是在干咳一声之后,她扯着嗓子叫道:“阮洛,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叶诺诺本来是在照看叶家医馆,但不知怎的,她那背着竹筐天天外出声称要去山里寻灵药的父亲大人忽然返回了,并且还有留在医馆,亲自坐诊的意思。叶诺诺岂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偷闲机会,赶紧溜了。
之前莫叶带伍书去“一叶居”包扎手掌伤口时,叶诺诺与她闲聊,知道她今天得了一天闲假。宋宅不巧今天又没什么人在,所以叶诺诺溜出“一叶居”之后,就直奔宋宅,准备约了莫叶一起出去放松放松。…
但等她到了宋宅,却听门子说莫叶不在,她心里不禁诧异。莫叶才离开医馆没隔多久,会即刻转身去了何处呢?她想到了阮洛,随口一问,没想到阮洛也不在!
当时叶诺诺只想着,莫叶肯定又是去找阮洛了,她除了这事也没别的什么事了。而待她问及阮洛的去处,却见那门子表情有些古怪起来,她心急一逼问,才知道阮洛居然去了东风楼。
叶诺诺自己也曾来过东风楼,她也并不介意别人来东风楼。但当她听说阮洛也去了那地方,不知怎的,她顿时心生介意情绪。本来她是准备直接跑来东风楼,但走了没几步,她想了想,又转身回了一趟叶府。换了身行头。
但在此时,喊完了那一声已经暴露自己伪装的话语后,看着东风楼大门口那几个看门人脸上的表情,叶诺诺忽然有些后悔,似乎自己的女扮男装之计,明摆着是多此一举。
兀自甩了甩宽大的袖子,那种宽大,不是体现在某类衣饰故意剪裁的款式上,而是那衣服穿在她身上,本来就不合身。宽长了太多。
一阵风吹来,叶诺诺不禁环臂于胸前,拢紧衣襟口子。这衣服大了,不但不好看,还漏风。
就在这时。叶诺诺忽然听见楼内传出一个声音,虽然明显是男声,却又的确不是来自阮洛。
“阮大哥,你家那位小媳妇儿追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因为自己坐的位置与阮洛隔了几步,所以石乙那戏谑的话语下意识里抬高了几分,也是故意想让楼外踢门的那个小丫头听见。
石乙能在回京不久即认识了叶诺诺,也是得了莫叶的介绍,而他自己对这个小丫头也是颇有好感。石乙喜欢她率真的性格,不羁的作风。这丫头什么玩笑都开得,但她又不全然是疯野个性,只不过是在唯一一个人面前,才会表现出小女人姿态。
石乙不认为男女之间就不能以知心朋友的关系相处,只是在他的前世,有着太多容易自作多情的女人,而在这一世,太多的女子又过于矜持,不过好在他终于能收获两个此类朋友,烦恼时有她们陪伴开解,又不干扰各自的生活。
莫叶心里是如何想的,石乙不知道,不过她能在面对阮洛这个性格、家世几乎都无可挑剔的人时,仍是保持尊重以及自重的态度,他又如何会担心他与她的关系会“变化”呢?
至于叶诺诺,她本来就不介意与异性结交,何况她的心明显已经扑到阮洛身上了。
若在平时,石乙这么拿叶诺诺开玩笑,最多就是被跳脚的叶诺诺扑上来砸几拳头以示惩罚,却不会真伤到他。至于阮洛这边,似乎很少有事能惹怒他。
并且石乙这玩笑也不尽是乱说,因为三年前叶府出的事,让阮洛与叶家有了诸多交集。叶诺诺似乎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非常依赖阮洛,这是莫叶在与石乙闲聊时透露出来的消息。
而在叶府之事平息后的两年多时间里,叶正名也不知道是默许了什么,还是只为回报阮洛在叶府最危急时刻给予的援手,一直在亲力亲为,想着法子给阮洛调理身体。虽是一家行医,一家经商,但这两家之间的来往,却因此从未断过。
从某种角度上来看,如果正是叶正名默许了什么,那么也就不难看出,他这么费心劳神的助阮洛养生,是存了些私人意头的。…
客观来说,这俩人如果能够走到一起,对双方而言,都是好事。
凭叶诺诺的性格,在当今世上,要找到一个能很好地包容她,又能让她为之倾心的男人,即便不说有登天之难,那也该属于极伤心神的事了。
至于阮洛这边,就目前看来,他对叶诺诺绝对是心存好感的,至于有没有上升到爱慕那个程度,这的确还未成定数。不过。也许等叶诺诺再成长几年,这事没准就水到渠成了。
老丈人是名医,妻子又是医女,这对于什么都不缺。就是身体素质差了点的阮洛来说,这也算是一种别样的完美搭配了。
依稀能听出那戏谑之声来自石乙,并且在那声音之后缀上的一声斥责,也让站在东风楼大门外的叶诺诺确信了这一点。
虽然叶诺诺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如果是阮洛跟石乙同时在场,而石乙又已经起了戏谑之心。那么自己再穿着这么一身行头进去,肯定要被那坏小子欺负。
想到此处,叶诺诺忽然又心生退意。
然而当她正要拾步转身之际,她面前那扇被她踢了好几脚都没有打开的大门,忽然传来“吱—”一声轻响。
站在门中的阮洛第一眼看见叶诺诺,禁不住怔了怔神。
不是因为他意外于在这儿看见叶诺诺,而是因为她那一身古怪的衣装,还有她那同样有些古怪的发式。将一头缎子一样柔顺的长发束在脑后,如果是莫叶这么扮,还能遮些人眼。但这发式搁到叶诺诺头上,却是……
就在阮洛微微走神之际,他忽然听到叶诺诺犹豫着的声音:“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古怪,很……丑?”
外头又开始起风了,这在临近海边的京都。实属常事,而当阮洛看见风撩动叶诺诺高高束在脑后的长发,他心底的某一处,似乎也同时被撩动了一分。
“这身衣服不适合你。”阮洛沉默了片刻,只是说了这么一句无足轻重的话。
大风吹来,本来想往开着的门内钻,但因为此时的东风楼门窗皆闭,空气较为滞塞,所以这大风只是撞入门中些许,带出了一点室内的脂粉香。
站在门外的叶诺诺对这香味十分敏感。一想到自己追到这里来找阮洛的真正理由,心里不禁又生出些脑意,又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有事……”阮洛也已看出了叶诺诺脸上浮现的那丝不悦,但他来这里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可是楼中事态。发展到了此时,已经有些不好收场了,他一时半会儿又实在走不开,这事要说明白,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言明的。
看着大门口数步外,还流连着几个衣着华丽的男子,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寻欢之人。略一踌躇,他忽然伸手将她拉入门,揽入怀间,另一只手顺势甩上了大门。
“你做什么?”叶诺诺神色微讶。
此时与他挨得极近,也许是之前在外头被风吹了一会儿,叶诺诺感觉揽着自己的这个男子身上格外温暖。她下意识想要多缩在他怀里一会儿,只是,当她随着他的身形一转,看清了楼内此时的场景,她不禁怔住了。
“这是……”
……
……
人耐渴的能力可比耐饥能力弱多了,无论你武功有多精深,赶了几十里路不让你喝水,体力很快就消耗干净了。茶馆里做的生意,因此受众面非常广,而过程却是十分简单的,茶馆老板也因此,练出了丰厚的阅历,不过,正是因为看出了这四个人身上若有若无的江湖人气息,他又不禁疑惑起来。…
大约在十三年前,京都的治安是最乱的,民间出现了一种职业,大白话叫做卖人头,其实就是买凶杀人的活计。与官府张贴布告,出的悬赏缉凶不同,买凶杀人者只要出得起价码,那么他们聘用杀手,只相当于买了一样工具,替他们直截了当的杀死目标,此目标人物却未必戴了什么必须以死偿还的罪过。
前朝末年,像这类买凶杀人的事情渐渐多了起来。坊间仇杀是最低品次的,一个人在巷子里悄无声息就没了,极少会有人看到。刺杀皇帝以及皇亲是最高品次的,但那种刺杀事件发生在重重皇宫之中,宫内当差的宫人会很自觉的管紧自己的嘴,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仍然是不会有机会看见。
发生在市井之间最多的刺杀活动,还是在中层次范畴,富豪或者大臣之间的仇杀,时常可见一行人在街上行至半道,忽然就拔刀舞剑斗了起来,直至人头落地、血溅当场。
除了有偿杀手。还有一些自诩为要替天行道杀污官恶吏的侠剑客,劫富济贫的草莽豪强。然而侠客的行为是存在误杀的,豪强的行为,劫富是否真做到了济贫。也是未可知的。
那时候,京都但凡做官的,家里都要养近身武卫,走哪儿带哪儿,富户望族家里则养有成群的看家护院。这一实势造就的形势,京都府也管不了。只能放任。
而这一乱象,直到十年前,王家军入京后,渐渐才得到淡化,这主要还是因为四向城门进出的检查,十分严苛。城外如何,官方暂时还没办法管得特别全面,但至少先将内城肃清了。
所有入城之人,不许身携利器,农用的锄头镰刀一类的铁器。上面都有烙字证明。为了管好内城秩序,除了巡城队的增建,所有铁铺也都是在官方备案过的,绝对不允许私造武器。
这便如同拿住了一条毒蛇的七寸命脉。
如果没有武器,刺客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