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第2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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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哥,你什么都别说了,保存体力,厉大人很快就会来了。”江潮见林杉状态有异,额头上也是出了一层冷汗。
他的眼角余光看见快要围拢上来的几人,忽然一扯衣襟,从怀中贴身处拽出一个纸包,塞进莫叶手中,同时大声道:“伤药,尽可能止血,否则坚持不了多久!”
话未说完,他已经执剑起身,再次冲杀出去。
“所有人都聚拢到这边来!”
江潮吼了一声,身形后仰,险差毫厘的避过一名布衣蒙面削向他脖子的一剑,同时手中的剑不顾左右的平平削出,挑断了那人的心脉。
虽然这一招准确得手,但在同时,他持剑的手掌避之不及的被从左边闪出的另一名布衣蒙面用剑尖划出一道口子,伤口不深,却在激烈变换的招式中溢出不少鲜血。
两人两剑碰触几下后,江潮已能掌握与之对抗时的变招节奏,很快剑势高涨,以速度略快一筹的一剑,在那布衣蒙面刺来一剑之前挑了他的手腕,刺穿对方的眉心。
在解决掉这两名蒙面杀手后,江潮的身形踉跄了一下,之前为抢身到林杉身旁时故意受的那一剑,伤口处因为一番激斗而扩张,溢出的鲜血浸透半身衣料。
幸而在他刚刚那一声大吼后,院中还剩的几名护院人迅速聚拢来。注意到他的伤势,那几人不需要一句对话就挡在他的身前,尽量的维持出一点保护时间,让他能够基础的包扎一下。
再强壮的人,任身体留着这么大个口子失血,也是撑不了多久的。
另外一边的残壁下,莫叶正抖着手拆开江潮扔给她的纸包,把纸包中的药粉往一条布带上抹。
她还记得,刚才在屋顶上时,那个姓乔的叔叔也是拆开这种纸包的药粉替师父包扎,并且方式是先将药粉涂在布带上。
然而她终究是只知其表不知其里,不知道伤口的深浅程度会引导包扎方式的不同。当她把涂好药粉的布带铺在林杉挂着半截剑的肩胛处时,那布带很快被涌出的血水染透,布条上的药粉也被冲了个干净。…
看见这一幕的莫叶铺开布带的手霎时握成一对拳头,再也不敢动那条布带,只是磕着牙颤声连喊:“师父,师父,怎么办啊!”
在莫叶的叫喊声中,林杉睁开眼睛,声音已无力连贯:“这种剑专用于刺杀……血槽太深……”
沉沉喘了几口气,他扯下一缕衣边放到莫叶手里,然后无力的耷拉下手。
这时,一个小瓷瓶忽然从他敞松开的衣襟里侧掉落下来,滚开几圈,他的目光亦追着那小瓶子而去。
莫叶看了几眼那滚落在地的瓶子,那瓶子的样式质地看起来很朴素,可莫叶忆起,如那把软剑一般,那小瓶也是林杉的贴身搁置之物,只是一直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那是药么?”莫叶揪紧手里的布带,准备去捡那瓶子。
在以往的日子里,她也见他把那小瓶拿出来过几次,并且每当他在单独呆着的时候拿出那瓶子时,总会望着它发一会儿呆。
“不是……别管它了……”林杉收回目光看向莫叶,视线落在她手中的布条上,眼皮开始垂下,艰难的又道:“系成疙瘩……先堵创口……就好了……”
莫叶立即明白过来,照着林杉教的法子重新替他包扎,伤处的血流终于慢了下来,渐渐止住。
做完这一切,莫叶才发现林杉已经闭上双眼,似乎睡着过去,但他的胸膛呼吸起伏很大,并不像一个人安睡的样子。
莫叶心里很担心他就这么睡死过去,但又不敢再去吵他。她知道自己的能力仅在于此,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在这一瞬间只想欺骗自己,认定师父一觉睡醒后,什么都会变好了。
陪伴靠在残壁边的林杉身旁,莫叶看了一眼四周。
江潮已经将蒙面杀手们刺杀的步伐推到屋外,塌了几处内墙的大屋用残破的方式表达了它的宽敞。地上都是碎瓦,屋顶也破了几处大窟窿,阳光照射进来,明媚的色泽穿透弥散的灰尘,看着让人觉得口舌干燥,喉咙发痒。
主屋大门早就不在了,门槛处堆了十数具尸体,大多是那些蒙面杀手,也有一些才相处了几天,脸孔还没看熟的护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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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斯文人
目光穿过只剩门框的主屋前门,只见前院中亦铺了一地的尸首,穿行于他们之间的江潮、乔崔、陆生等人皆已浑身挂彩。
护院之人还剩两个,但已能控制住准备扑进屋内来的十来名杀手。为了控制局势,他们已经顾不得脚下会否踩到自己那些死去同伴的遗体。
所幸的是,院门处再没有新进来的蒙面杀手。
就在这时,院外的天际忽然响起尖锐的竹哨声。那声音离此地似乎还有一段距离,然而院中的蒙面杀手在听到这种竹哨声后,脸上都露出了警惕的神情。
下一刻,他们便抛弃了攻势,步伐陡转的向院落外急奔而去,退走的过程中,再无一人恋战。
这一幕,倒让江潮等人愣了愣神。
陆生在斩杀了一名离自己最近、却只顾离开不知还手的蒙面杀手后,他横剑于胸前做出防御之势,却再无杀手接近身畔,他忍不住道:“看他们吓破胆的样子,难道是厉大人来了?”
一旁的江潮在聆听了片刻后摇头道:“统领大人从未使用过这种竹哨。”
站得稍远一些的乔崔扶着身边一名因伤重而身形摇摇欲坠的护院人,神色警惕的说道:“别放松得太早,这似乎是一种口令,但到底是谁所发,尚未可知。”
乔崔的话刚说完,就听残破的主屋内,一个沙哑的声音挣扎着大喊:“是召回警令!都……避到墙下去!”
院中站着的五人闻言身形一滞。
乔崔最先反应过来,拽着他扶着的那名受伤的护院人,就朝离自己最近的一处院墙的墙根奔去。
略缓一步的是江潮,亦是拉过一旁如被定住一样的另一名护院人奔向院角。
陆生几乎是与江潮同时反应过来,然而他在跑向院墙一步后,忽然翻转过身形来,朝主屋的门阶跑去。
“林大人!”
陆生呼喊着。
他的身后,是尾缀而来的乔崔惊恐的声音:“傻子,回来!”
但两个人的声音,很快被“簌簌”密如风的破空之声淹没。
破空而来的是一个个一斤装大小的瓦坛,但坛子摔碎在地后弥散开来的,却是火油的气味。在第一轮装着火油的瓦坛袭过后,第二轮瓦坛的密集度稀疏起来,却是因为它们之间还夹杂扔来一种圆球模样的东西。
当那东西砸落在地,竟在忽然之间绽开了点点火星,舔到那些溢到四处的火油后迅速旺盛起来,将整个院落点燃。
房梁、木器以及地上的尸首,凡是可以燃烧的,都在最快时间内被那由火油催发、涨势中透着一种妖异力量的火苗吞噬。
而那些不能燃烧的事物,如土石质的墙壁、散落四处的剑器以及碎散的瓦片则在那种火苗的舔噬中宛如榨干汁液的甘蔗,变得朽软起来。
莫叶惊恐的看着瞬间化为火海的四周,身体如石化了一样,突然,她感觉一样重物压了过来,沉重得令她几乎窒息。
有温热的液体流过她的后颈,她忽然意识到挡在她后背上的是什么,然而她刚想爬起身,就感觉一个手掌扣在了她的后脑勺上,令她丝毫仰不起头来。
周围的烟雾渐渐浓郁,莫叶可以感觉到灼疼皮肤的火光,但背上和颈后的皮肤所感觉到的只是一种恒定的温暖。莫叶挣扎了片刻,终于能从嘴里蹦出几个字眼来:“师父,我快要窒息了!”…
按着她后脑勺的手这才略微松了松,莫叶猛然抬起头来,但却来不及看一眼以身体护着她的人,就深深呛了一口浓烟。
尸体灼烧时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气味掺在浓烟之中,忽然涌入口鼻,刺激得她头脑一阵眩晕,逼得她直欲作呕。但比起那种反胃感觉,更快的是脑中因呼吸不畅而起的一片混沌。
她咳嗽了几声,很快耷拉下头,失去了知觉。
……
屈峡独自在空荡荡的街道一边干等了约摸盏茶功夫,一直不见莫叶回来的身影。
当他等不下去了准备亲自回去一趟时,半道上忽然走来一个衣着单薄但面相斯文的年轻人拦住了他,话没说几句就拉着他往回去的反方向引,只说他是林杉的朋友。
屈峡本想好好说话,但年轻人把他的手臂拽得很紧,令他一时不能轻易脱开。
直到走出了一条街,来到一个简陋搭建的代写书信摊位旁,那年轻人才停下脚步。屈峡见状正要开腔,却在这时忽然看见自家宅院的方向腾空而起一缕黑烟。
这个时间离城中百姓惯常生火做午饭的点还差了大约半个时辰,街道上有一些起得晚了点的婆子妇人,拎着挑选购买的蔬果回家去,其中有几人也注意到那道从集中的住宅区冒出的黑烟,不禁三三两两的顿足遥望。
代写书信的摊位上,看见有客到来,准备接这也许是午饭前最后一个生意的老生遂搁笔端坐。可他见那两位客人没有立即要求什么,而是一齐朝一个方向看去,街上路人中有不少人亦是如此,他也受了些影响,并不着急于生意,偏头看向他们观望的方向。
眯了眯眼后,老生随口说道:“谁家做饭用这么潮的柴。”
离摊位几步开外的一处墙根下,有两个衣着破旧,面貌邋遢,似是乞丐的男子在晒太阳。听见信摊老生的话,其中一人无聊的一笑,说道:“老先生,你眼花了吧?不少字这么大的烟,只会是故意的……嗯,估计是在熏肉吧?不少字否则难道是熏饭,嘿嘿嘿……”
“笑你个头啊,蠢货。”另一个乞丐伸手翘指就往先开口的那个乞丐头上敲了一记,“这个季节熏肉?等着长蛆吗?你是不是盼着吃肉盼疯了?你这脑子变坏的速度怎么比那老先生眼睛变花的速度还快?”
信摊老生可能是有些眼花,但耳朵还灵敏,闻言脸色有些垮了下来,不满的故意抬高声音说道:“你们两个,能别抓着点小事就借着来挖苦我行么?惹我生气,晚上就是锅里还有余粥也不再赠给你们了。”
那两人闻声立即从墙根处站起身来,一边急步走近一边赔笑说道:“老先生别生气嘛,我们给您赔罪来了。咱是晚辈爱图嘴快,又没读过多少书,比不得斯文人懂礼数,您要多担待啊!”
两名乞丐说着话的同时,经过站在摊位前的那两名客人身边,一不留神,胳膊肘撞了一下那两人中年纪稍大的那位,就见他双眉略皱了一下。
乞丐还以为那位长者要发火,正考虑着要不要道个歉,却没料到,那长者旋即就抬起双手推出!
但是……他是推在站于他身边的那个外貌斯文的年轻人身上。
屈峡是真发火了,但他的这一举动令一旁的那两名乞丐很费解,不明白怎么这两位斯文人话还没开腔,就直接动手了呢?如果那长者不悦于刚才被撞到,要动手也找错对象了吧?不少字…
……难道他比那位靠替人写信对付生计的老生还眼花?
在这两名乞丐愣住了一下的目光之中,屈峡一掌把那位莫名其妙拽着他来到这里的年轻人推开了两步远,旋即大步迈出。他急着回去看一看,心焦于家中情况,才管不了什么旁的人有什么看法。
说到斯文,如果不是因为看那个年轻人相貌斯文,颇有些书生气,与自己家中那位有些气质相投,让他真有些相信他可能是家里那位多年没联系的朋友,他是根本不会给他这么多耐心的。
屈峡没料到才说了几句话,这人就把他带得走了这么远,他能给的那点耐心和信任早已经消耗完了。
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患得患失的情绪自然而然的加重起来,之前在等了莫叶良久都不见她的人影时,他心里就有些微不安,此时看见那束黑烟,他心里的不安就愈发浓重起来。
然而他终究是上了年纪,才走出几步远,那被他推开的年轻人就追了上来,并又拽住了他的臂膀。
屈峡不耐烦的一甩手,竟没有甩开。他压着心头不悦,尽量以平静的语气又问道:“年轻人,你到底要干什么?”
那年轻人没有直接回答,他看起来像是很累的样子,脸色不太正常,深深一个呼吸之后才开口问道:“前辈可是屈峡?”
屈峡没有点头也没有表示否认,只是用警惕的目光盯着他。
年轻人丝毫不惧的与他对视,目光平稳,缓缓再开口:“晚生岑迟。”
“岑迟……”屈峡迟疑了一声。
岑迟略一顿后,续道:“师兄林杉,师承北篱。”
他感觉到屈峡眼中焦虑和不耐烦的情绪,所以前后两句话都说得简明扼要,几个字的一句话都是包含了重要的信息。
屈峡闻言,冷漠的态度算是缓和了一下,但很快他又冰冷的开口道:“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晚生很早就离开了山门,所以林师兄也许不常对旁人提到我。倘若你不相信,北篱一系象形阵法和重数算经,晚生可以默写以备前辈鉴别。”岑迟说着指了指几步外的那个代写书信的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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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7)、青天白日下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