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第10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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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强掠他的温柔,此生即便只做得成这一回,也不枉这么些年来的辛苦付出与孤独等候了。
其实……好像也不太难嘛……
要不要再伺机试一试?
陈酒的脸上又烧了起来。
起身离开梳妆台,走到一旁的桌旁坐下,一杯又一杯的倒着茶壶里的凉茶饮下,她心里脸上的热度才略微得到降温。
方才她的心绪激动得无以复加,几欲登上山岳向广野宣示自己的一次胜利,但她毕竟不是十五六岁的冲动年纪,对于欢喜与幸福的感觉,比起张扬地想让所有人知晓见证,她更会选择小心贮藏,以待能细水长流,慢慢回味。
在桌旁静静坐了不知多久,陈酒觉得自己脸上的热度已经恢复平常,走回梳妆镜前看了看,就见那两片异样的胭脂色也总算淡了许多。她轻轻松了一口气,还未真做他人妇,所以今晚还是要出去见人的。
不知道厨屋里头状况如何?居所里的这些青年人几乎全都不待见喝粥,最好还是回去给他们弄几样开胃菜。
陈酒不知道,她在屋中这一坐。就是坐了半个时辰,厨屋那边的某种糟糕状况已经无力回天了。…
她同时也还不知道,虽然在她看来,自己脸上的红潮已经退了许多,但在旁人眼里看来,今天此时的她,依然有些异常的娇艳动人,仿佛难得一次给自己妆点了精致容颜。
在三年前跟着林杉来到这荒僻地以后,陈酒便一直是素面朝天的模样。除了因为初时伤重虚弱的林杉嗅不得那些脂粉气味,后来则是陈酒自己也习惯了这种简单但真实的生活方式。
小镇上的女子大多素容。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若太注重脸皮上的涂抹,反而有些异类。另外,时常要下厨,要进那温度环境较高的酒坊发酵房。脸上带着重妆其实是一种负担。
可一旦素容惯了的女子。甫一上妆。就会异常显眼。
虽然陈酒脸上没有真的抹胭脂,但她本来白皙的脸颊从内向外透出的这抹嫣然,会比胭脂更明艳。也更难彻底清落痕迹。
唇敛温柔犹自在,心慕君子知不知?
——
陈酒攥着衣袖站起身,终于肯从自己屋里走出,只是她还没走远几步,就碰上了一个迎面走来的婢女。此时外头的夜色已经渐趋深沉,但提着朝路小灯笼的婢女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陈酒脸上的异样,当即就“咦”了一声。
虽然林杉没有正式宣布什么,但陈酒实际已然是居所里一众婢女的大管事,连那些林杉的近卫都要敬她三分。但实际上陈酒并不是一个常将威势显露于表的人,这一点与林杉有些像,故而这些婢女在敬她的同时,大抵也是有什么就能说什么的性子。
但今天的情况显然有些不同。
见那婢女“咦”了一声,陈酒的脸色微微绷起。
但那婢女似乎正巧就忽略了这一点,注意力依旧在陈酒脸庞异样的肤色上,疑惑了一声之后就徐徐说道:“酒姐,你今天点妆啦?虽然初看有些奇怪,但多看几眼就会发现,酒姐本就是个美人,粉妆疏弄以后就更美了,连小丫头我都快被迷住了呢!”
这婢女的话里确实多多少少有一些修饰奉承的意味,但不可否认大部分话说的都是实情。然而此时无论是面对奉承还是诚恳,陈酒都表现出了抗拒情绪。
总之就是不许有谁看见她面红耳赤的样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羞涩的劲儿怎么就忽然拔得这么高了。
明明是她强掠了他啊?
不好意思的人不应该是他么?自己应该拿出胜利者的……罢了……羞就羞吧!
望着攥紧衣袖、一言不发,似乎还面带愠意的大姐姐一溜小碎步很快走远,拎着灯笼的小婢女站在原地愣了愣神,良久才微撅着嘴嘀咕了一句:“我没说错什么吧?”
——
走到将近厨屋的位置,陈酒的脚步不自觉间就慢了下来,但心跳却不自觉地又加快起来。
但没有过多久,她就又平静下心神,因为她没有如假想中看见那个一举一动都牵动她心弦的男人站在门口,要等着她回来好施行某种惩罚,她只是惊讶的看见小小灶房门口,一字排开蹲了七个侍卫青年,手里都捧着一只碗。
这画面虽然不至于寒酸得令她想到街边乞丐,但也实在有些折损人的脸面,这几个捧着碗蹲在门口的侍卫哪里还有威严气场,仿佛是一群被冷漠狱卒从牢里拎出来“放风”的囚徒。
不难猜想,那个“狱卒”由林杉扮演。…
那七个面色颓丧的侍卫一看见陈酒走来,全都连忙站起身,仿佛迷路的人找到了漆黑夜色里的一颗明星,又仿佛溺水的人远远看见水面上飘来一块木板。
望着那七个人一齐凑近过来,陈酒当即顿足,满目惊诧地说道:“你们这都是怎么了?”
“酒姐,您老总算来了……”一个侍卫来不及解释就哀嚎了一声,“快施妙法救救我们吧!”
“千万不要再放大人进厨屋了。”紧接着开口说话的另一个侍卫情绪较为平静,但眼中明显有一种深邃感。
“生平第一次品尝到……嗯……”第三个出声的侍卫略显犹豫,似乎是在挑拣自己认为恰当的形容词。“……这应该还够不上称之为牢饭,而比较像猪食……”
虽然眼前这几个人声音忽高忽低在各说各的,但陈酒大致已经听明白了他们急切想表达的意思。
然而对于此事她只能表示遗憾,饭已成粥,再想改变什么也是徒劳的。
陈酒思酌着说道:“我也只能给你们炒几个菜催催胃口了。”说完这话,陈酒以目光把江潮从人堆里挑出来,一同向厨屋内走去,随口又问了一句:“怎么逢着你们几个遭罪了,其他人呢?”
“大人召唤,我们这几个离得近的当然来得最快。哪知道轮上这种事。”江潮算是这几个侍卫里头跟在林杉身边最久的一个。但一想到自己与另外几个兄弟刚才的遭遇,他脸上也禁不住现出戚戚然意味。
陈酒忍不住想笑,让林杉下厨房,没有酿成灾祸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收敛仪容。陈酒又问道:“他自己却先走了?”
江潮目色微动。反问道:“他不是去找你来了么?”
陈酒已走到灶台旁。正要伸手掀锅盖,准备旁观一下铁锅里的“惨状”,她闻言又滞住了手。侧目说道:“我没看见他。”她当然不会说自己把自己紧紧关在屋子里的原因了。
江潮心里正微生诧异,未及再言,他与陈酒就都听见了外头传来的那个熟悉声音。
亲手熬煮了一锅被他的下属贬为猪食的林杉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或许他有神化的本事,老远就听见了下属在说他的坏话,所以他必须回来略作训话。
“吃香喝辣惯了,就忘了糠饼的滋味了?如果把你们从后方挪到前方,是不是只要断了你们的粮食,就可以消抹你们了?”林杉说话的语气少有的充斥着强烈的命令口吻,“半滴粥汁都不许剩!否则过几天你们全都回京都待着去!”
他说这话,若是外人听着,一定会觉得很奇怪。
若是回到京都,一枚铜钱都可以发挥其最大、最丰富的购买力。比起这偏僻小镇,京都就是人间仙境,各种物资应有尽有。就凭这几个现在看着无比可怜的侍卫各自实际积攒的资本,在皇城莫说吃香喝辣,鸡鸭鱼肉用脸盆盛上桌也是耗得起几年的。
送他们回京都,不是求之不得的事么?
怎么林杉的语气里仿佛有惩罚的意味?
不过,不管此时现场有没有谁听不懂这话,至少很快就有人用行动侧面证明了林杉的惩戒是多么具有份量。
“大人,属下忽然想念糠饼的味道,能不能拿这碗粥跟您换换?”一个侍卫忐忑着眼色忍不住问道。
“我现在能上哪儿替你找糠饼?”林杉明显语气不善,“记住,挑嘴是你们的大忌。”…
没有人再敢出声争取什么缓和机会了,屋外渐渐传来轻微的啜粥声。
林杉则是走进灶屋里来,似乎准备打开橱柜拿碗,看见陈酒也在厨屋里,他略微怔神,然后脸上神情一缓,含笑说道:“你也在,顺便尝尝我的手艺。”
江潮侧过头去,不自禁地扯了扯嘴角。
陈酒掀开了锅盖,然后就看见锅里无法以美好词汇形容的物质,就算不亲自尝一口,她也不难想象那物质有着何种“奇妙”的滋味。
身畔飘来淡淡的皂荚湿气,陈酒下意识地侧目,然后她才注意到,林杉刚才离开厨屋后没有去找她的原因,原来是去了沐浴房。他身上那套沾了柴烟气和点滴血腥味的衣袍已经替换掉,此时套在身上的是一件颜色相近的青布袍,难怪他刚走进来时她没有看出来。
林杉的头发松散拢在脑后,直到他走近陈酒的身边,陈酒才看清他额角有一缕湿发垂坠下来,尾子上还在滴滴答答不停滑落水滴。
“怎么又在夜里洗头发?明儿又该头疼了。”陈酒放下锅盖,就伸手往袖拢里掏,想要取出手帕替他擦头发,不料却掏了个空,她脸上神色不禁微愣。
林杉注意到了她的这个举动,微笑说道:“你的手帕被我捡走了。”
这本来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但不知怎的。此时陈酒望着林杉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再听他说完这句话,不知不觉脸颊又微微热了起来。
厨屋空间有限,一个人说话的声音能很快传遍每个角落,连话中所含的语气也丝毫未损。站在一旁的江潮已经意识到屋内的氛围有些不对,轻手轻脚慢慢就退出去了。
刚才他在外面听那几个捧碗下属的抱怨时,还片段听到了一些关于厨屋里林杉与陈酒之间发生的事情。
看见江潮自觉退走,林杉心里暗自一笑,由他去了,然后回转目光看着陈酒说道:“刚刚收到的信报。北大营有一批军资可以验收。明天我要过去一趟。本来是准备迟几天在染,但我这个样子去北大营实在有些欠妥,所以今晚又要辛苦你了,连夜忙碌。”
林杉在火灼伤势还未完全痊愈时。就已经出现了因长期用药过量而导致的白发增多病变。这是他的主治药师廖世早就预料过的结果。所以也早就做了补救准备。
这个准备不是从内部建立的治疗措施,而是外表上的修饰,一种很奇怪的做法——染发。
廖世配制的染发颜料当然不等同于墨水。这种颜料除了具有墨的颜色,并无丝毫异样气味。使用时,先用膏状颜料在湿头发上按揉浸染停留一个时辰,再用另外一种药水打湿,又停顿一个时辰,之后这种颜料的颜色就会比较牢固的停留在头发上,不会因为沾水、淋雨而掉色。
对头发颜色上的异变进行修饰,是三年前林杉在听了廖世的治疗预备案之后,主动提出的要求。倘若让他的旧部知道,他因为重伤还体质早衰得这么厉害,很可能要影响全军各部一齐配合行动的士气。
廖世也是药界真鬼才,他竟能借鉴女子涂抹水粉遮瑕的办法,最后想出了这么个策略,并且他还真的就配制出了这种颜料。
虽然这种略带油性的颜料并不能取代墨水的书写能力,但如果是浸染在毛发上,又绝对比墨汁的固色能力强上几十倍。第一瓶染发颜料制作出来时,林杉是拿一匹白马的尾巴做实验,于是这匹白马就摇着古怪的黑色尾巴过了半年,那颜色才渐渐褪淡。…
算算时间,这是陈酒第三次帮林杉染发。
虽然他头发上的黑色颜料还没有完全褪尽,但当陈酒用梳子仔细分开他的头发,就能清晰看见,他发根处新长出来的那一寸长度,比起她第一次给他染发时又多了数倍的霜雪。
“白发又多了。”陈酒发愁的叹了口气,“老药师建议的那些养发食物好像没能起到什么作用。”
“嗯……人都有白发的那一天,我只是登先一步。”林杉淡淡地说道,仿佛并不如何在意这些表象。但他只顿声片刻,忽然就又问道:“如果我的头发全白了,脸上也寸寸起皱,你会不会嫌弃?”
陈酒握着梳子的手微微一滞,尽管她心里的那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她口头上又没有立即作答。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她反而问道:“那你会不会嫌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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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的事情过后,陈酒离开了林杉的居所,回到她自己在这北地小镇上租住的屋舍里,休心静养了几天。其实她身体发肤未受寸缕伤害,那天的遭遇大多只是假象,只是因为事发突然,虽然事后真相大白,可多少还是对她的心绪造成了一定的冲击损害。
静静待在自己屋里这几天,陈酒连酒坊也没去照料,存酒差不多都售空了。时至第四天,一个酒坊那边的伙计忍不住跑来陈酒的私宅请示,得到的答复令那伙计吃了一惊,竟是又要闭坊几天,而且再开的日期也未给个明话。
酿酒需要一个周期,可是这几天因为林杉这边一直小事不断,酒坊那边陈酒也就疏于管理,固定周期被打断,再加上小酒坊储量有限,存酒售罄也难避免。
如果是专心从商的酒家,面对小作坊容易在产业链上出现断截的这种常见问题,大可借此酒品畅销的基础,要么扩大产业面积,增产供应大需求,要么抬高产品价值,两种应对问题的途径都无甚问题。物以稀为贵,陈家的酒别家造不出那口感,并且这酒在镇上卖了将近一年,口碑不错,稍微涨些价是会导致销量削减,但不会隐生大的矛盾。
然而陈酒没有这么做。
她其实并未彻底死心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