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茶陪都-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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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你……既然是活人,就不要和活死人住在一起了。”
小郁想了想,还是说出来了,“你寿数将近了,就算他们无心伤你,也不利于你的病情。”
眼前的这个人,的确是个活人。
只是灵火将熄,只有淡淡的一层贴在天灵盖附近。他一咳嗽,身体就像残破的笼子,抵挡不住魂魄溃散地几乎冲出身体。
周先生听了她的话,淡淡的苦涩一笑,摆摆手:“不要紧、不要紧的。许多年了都这样,不要紧的。”
小郁想了想,也不再劝他。
她目光锐利如炬,拉回话题:“我相信先生你不清楚活死人的事,但我绝不相信你一点也不知道。否则你一个活人,又怎么会住在这全是活死人的府中?先生,大家都是明白人,实在不必相瞒。”
周先生见她了然的样子,静默了一阵,最后还是开口。
“这件事,其实是内子所为。我只知道她将那些孩子和仆人们都变作活死人,其他的我不知道。”
“那么尊夫人现在何处?”
坐在轮椅上的男子神思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声音虚渺:
“她走了,很早以前就走了。”
小郁知道自己勾起了他的伤心事:“先生,对不起。我并非有意。”
“没事、没事。我知道、知道她不在了……”
小郁不知道怎么把话接下去。
室内又是一室的静悄悄。
窗未关紧,有一丝阳光溜进来,照见空气里微渺的飞起来的尘埃。
林怀琛走到小郁身边,开口问那周先生:“先生知道夫人为什么要把外面的人变成活死人吗?”
“她临走前说,不希望留我一个人在世间。她说要留下一个完整的周府,要我好好活着,等她回来。只有那些孩子变成活死人了,才会永远不生不死地陪着我……”
周先生的声音淡淡的,平静得没有波澜:“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没有回来。我每天关着窗一个人坐在屋子里,不去看外面,日子好像会过的慢一点。可是这么慢的日子,她也没有一次回来过。”
看那周先生陷在自顾自的温存里,小郁和林怀琛沉默了。
怎么会是这样?
他们不知道这周府的夫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原本对这眼前的残疾男子的敬意猛然变成了发指眦裂的愤恨。
小郁和林怀琛查过这一户人家并非原来就住在这里,而是很多年前从西边的许嘉城搬过来的。
那一年许嘉城爆发了瘟疫,死伤无数。
他们原以为外面那些活死人是染了瘟疫,濒死时才被做成活死人的,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可是并不是!
如果如眼前的男子所说,那么——他们都是活活被人杀死的。
小郁想起那天胭脂因为没有吸足阳气的样子,忽然觉得心口胀得出不了气。
她冲口而出:“敢问先生,知道要怎么使一个活生生的人变为活死人吗?”
周先生正沉浸在自己的哀愁中,没想到有人突然问他这样的问题。
他摇摇头:“内子并未告诉过我。”
小郁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背下她和林怀琛在翻阅秘术时查到的内容。
“取金绿匕首一把,割其咽喉,割而不断,放干血液,再以秘术作活死人浆,回灌全身。吊其足,挂于冰窟之中。十日之后,睁眼者为活死人;未睁眼者乃是废尸。”
“先生,你现在知道了?”
小郁已经称得上是愤怒,口不择言:
“你的夫人为了你们所谓的爱情,杀了那么多人!你一口一个‘孩子’,她们不过是你们捡来的孤女。
你看看外面的女孩子的样子,还是十六七岁的容颜。十六七岁就被你夫人割了喉咙、放干血而死了!!你有什么资格让她们做你的孩子!永生不死地陪着你?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让那些人为你们做祭品?!”
那轮椅上男子的脸原本平静得如同冰面,现在被小郁一字一句地凿开,恍如冰裂的纹路。
这么多年,他也曾好奇过未英是如何将活生生的人变为活死人的。
可叫他怎么相信深爱的人做出这样冷血残忍的事情!
恍惚间又想起未英临走前的样子,她虚弱地靠在自己身上,嘴角却是含笑的。
未英抚着他的脸,告诉他:“意琮,你要好好活着……活着等我回来找你……有孩子们陪你,想必不会寂寞了……”
她将镇魂珠塞进他手里,声音越来越低:“把它放在身边……片刻不离身……如果有罪孽,老天会叫我一个人承担的……”
话还没说完,手已经滑了下去。
他那是已经伤心欲绝,哪里有心思细想未英的话。
如果有罪孽,老天会叫我一个人承担。
周意琮头痛欲裂,胸口的钝痛又袭来,偏偏未英的话回荡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半晌,他才抬起头来,面色浑如死人。
“如大人们所说,我夫人犯下了滔天的罪过。她走了许多年了,我愿意替她承担所有罪过。”
“承担?你能让那些活死人重新变为人吗?”
小郁想起胭脂,她几乎是吼出来:“你知道他们活得有多辛苦吗?活人死了还可以有轮回,他们死了就是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小郁完全愤怒到了极点。
林怀琛将小郁拉到身后。
他克制自己的情绪,淡漠而又有礼地说:“没有人将你们告上官府,我们无权处置你。”
他的平静在蕴藏着不少于小郁的愤怒。
“先生,我不想节外生枝,便直接挑明了来问你。现已查明你的夫人金未英粗通术法,绍光十四年嫁给你,绍光二十四年由许嘉城移居平城,同年身亡。”
“是。”
周意琮点点头,悲不自胜。
原来爱情是一袭锦袍,然而掀开下面却是白骨累累。
林怀琛的语调愈发冷定:“我们想知道的是,一个粗通术法的女人是怎么用不传秘术杀了那么多人的?”
他逼视着周意琮,眼眸锐利如孤星。
周意琮隔了很久,仿佛极用力才能说出几句话,声音颤抖,不复温存:“大人们,我、我想赎罪……替未英、也替我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陷进回忆。
“我一生做过最勇敢的事就爱上未英。
她那么美,却看上我这个穷小子,还嫁给我了。这是我一生最开心的事。
可是她嫁给我没几年,我就得病了。先是双腿筋脉断绝,变成残疾了。再是大夫说,我的病无药可救,只有等死的分。未英她懂一点点术法,她不相信大夫说的,用术法占卜,连老天也说我必死无疑。
我想也就算了吧,人生这样我就知足了。
可是未英变得越来越偏执,她不相信,她到处求医问药。
终于有一天,她带了一个男人过来。她说那个人厉害得近乎神仙,一定可以救我。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我的病竟然真的好了。
我觉得自己违背了上天的旨意,就问未英那个男人帮我有什么代价。未英说我想得多,人家是世外高人,不要什么代价。
不仅如此,他还给了未英一颗赤红色珠子,说是不世神物。
未英和我从未生育,于是她越来越喜欢孩子。
我病好以后,家业越来越大,未英就捡来许多女童,像其他人家的小姐一样养在家里。
后来许嘉城就发生了一场很大的瘟疫。未英说是天谴,要我举家迁徙到平城。我很相信未英,于是带着全家一起前往平城。
路上我病倒了,我以为老天终是要我死的。路上昏迷了很多天,直到平城我才醒来。醒来时就在现在的府邸。
那是我觉得很奇怪,觉得孩子们不一样了。
后来未英病倒,告诉我孩子们已经不是活人了。
她让我好好活着,等她回来,她说一定会回来陪我,她说舍不得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说到这里,周意琮已经哽咽不成声了。
如果是寻常,小郁也许早就被这对痴男怨女感动。
可是现在,她面无表情,扣扣桌子,问:“那个男人果真厉害到上窥天道的地步?他长什么样?从何处来?”
“他真的厉害,可以呼风唤雨。”
周意琮回忆着:“我与未英曾经见过一次,果真如神迹一般。他一直蒙着脸,看不清长相。我只记得他很白,眼角下有一颗泪痣。未英说,是在许嘉城北边的一个小镇子找到他的……”
林怀琛登时警觉:“许嘉城是边城,再往北就是岑国境内了。你夫人倒是走得很远。”
周意琮完全没有意识到林怀琛话的深意。
他苦笑一声:“未英为了救我,再远的地方也跑过。”
“那个男子叫什么名字?”
“他从未说过,我们只叫他青先生。”
小郁接着问:“那么青先生送你的那颗赤红色珠子呢?在哪?”
周意琮犹豫了一会儿,说:“现在并不在我这儿。”
小郁皱着眉头:“胡说。如果你真像你自己说的那么爱你夫人,怎么会不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周意琮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胭……”
他话未说完,门口有一声细微的“啪嗒”声。
“谁!”
小郁一挥衣袖,门便打开。
胭脂就站在门外,满面泪痕,失魂落魄。
她听到了,她全部都听到了。
她眼睛里是灰茫茫的空洞,不知是问谁:“我……是被夫人……杀死的?”
她的声音轻得仿佛怕惊碎了一个梦。
没有人回答她。
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过了很久,她的眼睛仿佛找到了焦距,一步一步地挪向小郁。
她的眼睛里面盈满了泪水,像是想找一个依靠。
悲伤把仇恨淹没。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眼泪一滴一滴滴下来。
“公子。为什么……为什么……”
小郁朝她走过去,伸手拉住她,“胭脂。”
你是这样好的女孩子,却这样受磨难。
耳边登时响过林怀琛和周意琮层叠的惊呼。
“小郁,小心!”
“小心啊大人!”
一颗赤红色的珠子像刀一样的嵌在小郁的胸口。
小郁抬眼,正对着胭脂漆黑冰冷的眼睛。
她满面泪痕,抱着小郁渐渐滑下去的身体:“公子,我不是、不是真的想杀死你……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对我!”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昨天和今天只更新了一章,可这字数足足的,从来没那么多字一章!这完全是双人份的~
☆、谜底揭开
“你要杀的人是他?”
周意琮不可置信地望着胭脂。
胭脂的哭泣声仿佛是一丝一缕从灵魂里抽出来的声音,她的表情像孩子一样迷茫与无助。她紧紧地抱住小郁,抬眼看周意琮。
“家主,我不是真的想杀他。我只想让他永远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可是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这样对我……为什么老天给了我这样不堪的一生……”
林怀琛蹲下身子,盯着胭脂。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凌里滴下的水,一声一声砸在人心上。
“你说的所有,都不是可以伤害别人的理由。你的歇斯底里,不是别人可以原谅你的理由。”
胭脂看着眼前的青衣男子。
他的双眼冷漠沉凝,不带一丝感情,像极了自己怀里的那个人,让她所有的小心思无所遁形。
胭脂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自己怀里抱走了小郁。
他的动作不可抗拒,像是抱回他的爱人一样自然与爱护。
胭脂怀里登时冷下去。
林怀琛抱着小郁站起来。
他的声音从胭脂头顶传来:“你们扯平了。”
说罢,便要抱小郁离开。
一个苍苍的声音响起:“大人,他被镇魂珠击中,或许我有办法救他。”
周意琮摇着轮椅过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对怀中人的爱护,远远超过了同僚之情。
林怀琛紧紧抱着小郁,在斟酌周意琮的话。
怀里的人动了一下,发出蚊蝇一般微弱的声音:“阿琛,让他试一试。”
**********
天色已经很晚了。
小郁和林怀琛从周府出来,先去和其他三位大人去平城令处将事情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回去的路上恰巧碰上施崇明,他像头蛮牛急急地拉着王飞云和季开阳往周府赶去。
小郁叫住施崇明:“哎,你们怎么在这儿?急急忙忙地干什么去”
施崇明看见她,连忙上去拉住她,左看右看。
“我从衙门回来,听说你受伤了?伤哪儿啦?听说有生命危险?我急得跟蚂蚁一样地兜着转啊。你看他们两个死人脸,气死我了。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要是在陪都我早就那什么……”
小郁看着施崇明乱糟糟的胡须,他一个人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心里静谧地淌过暖流。平时小吵小闹,经常嘲笑讽刺她的施崇明才真正关心她。
经过今天的一遭,一个非亲非故的人的关心更显得弥足珍贵。
她强装开心地一笑:“没有,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她还怕施崇明不相信,拉着林怀琛:“不信你问他。”
林怀琛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活蹦乱跳的小郁。
然后他笑一笑,用修长的指骨敲敲小郁的头,很配合地说:“是啊,你看她的样子,有一点受伤的样子吗?”
“是吗?可是衙门的人刚跟我说……”
施崇明一向敬重林怀琛,看他也这么说,只好小声地嘟嘟囔囔。
小郁笑着看了他一眼:“好啦,我知道你关心我好不好?”
然后又看季开阳。
他果然尽快地赶回来了,脸上还带有一路的风尘。
看见小郁和林怀琛在看自己,季开阳也并不热络,只是点一点头,算是打招呼。
季开阳依旧像以前那样,他一身灰衣,貌似普通,淹没在人群中就会不见。
只是他身上生出了一种旷然孤寂的侠士风度,任谁也无法比拟。
小郁每每看到他,总是不禁佩服起郑德殷的独到的识人眼光。
当初,郑德殷将季开阳派来与他们一起来平城。
小郁曾经委婉地告诉郑德殷:“此去平城,一路艰险。若是不能同心合力,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