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姝-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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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燕在施怀土的心里,一向聪慧,有主意,她郑重其事拜托的事儿,当然有自己的道理。
两相印证,他心里自是觉得自己知道的就是真相。
“我希望有一天他和我站在同样的位置,看到同样的风景,得到同样的至高无上的享受。”
“我希望我还能生活在夫人……小娘子,和小郎君的身边。”
他先破坏施怀土的生活,是为了引导他,帮助他,让他得到更好的。
这其实是赌注。
可郑某人觉得自己能赢。
施怀土从不是坚强的人,他设局成功的时候,就该想到如此软弱的一个人,谁能指望他会愿意加入一个朝廷欲除之而后快的组织?
偏偏他又因为自己的软弱,贪恋好名声,贪图好生活,受不了自己受穷,更受不了靠妻子的嫁妆还债,于是脑子一抽,就做出让姓郑的恨得牙痒痒的事儿,还很有行动力的,一个人给做了出来。
他要把得到的消息,还有他深信不疑的,所谓的信物,卖给别人。
这混蛋怎么就不想想,对方买了娃娃,还相信了,能不查娃娃的来历?
那娃娃的特征如此明显,一看就知是许静岚的手笔,这事儿曝光,会生出什么样的乱子来?
为了钱,就为了在姓郑的心中,简直不算什么的钱,施怀土永远不知道,只要姓郑的一句话,他失去的钱财就能一分不少地收回家里,而姓郑的失望之余,已经决定结束一下,尽量恢复施家正常的生活。
可惜棋差一招,满盘皆输,得到消息的那些人,却不是施怀土这样无关紧要的人物,每一个都是特别戒备的对象,为了保守秘密,按照规矩,施怀土必须下达清除指令,清除指令里,当然也包括罪魁祸首施怀土。
他不能不遵从规则,不能不执行任务,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因为任何私情而破坏。
他唯一能做的,仅仅是尽量不连累到施家其他的人,想办法哄走了施荣。
许薇姝读到这一段儿,脑子里没觉得悲凉,只觉得这是个逗比。
保全施荣的法子那么多,他到好,竟然支使一个好好的姑娘,装疯卖傻退婚去当道姑,真是……
难不成那什么什么组织,还有不伤出家人的规矩?
许薇姝还真猜对了,当然,现在这个不是重点。
郑某人也犹豫过,可他依旧不能放了施怀土,他唯一能做的,仅仅是让他死得体面一点儿。
那一天晚上,他从从容容地出了毛向住的别院,换了衣服,将回收的娃娃扔进书箱,端着酒杯进入施怀土的房间,施怀土很高兴。
郑某人不喝酒,却难得没限制他喝。
喝了酒,聊了好长时间的天儿,他还替他修了修面,剪了下胡子。
再过几日就是他的寿辰,虽然不算整寿,却也要宴请亲朋好友热闹热闹,不体面怎么行?
施怀土生性豪爽,朋友众多,在明州城里,不知有多少人愿意来捧场!
他喝酒喝得有点儿多,熏然欲醉,又点了安神香,很快就迷迷糊糊。
郑先生便把他扶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坐在窗前,远远地读书,读他最喜欢听的那些书籍,声音悠远,心里想着要用什么样的手段,来结束朋友的一生。
下毒?
身边的毒药,就没有一种是会让人无痛苦的。
其它的方法,多少都要见血。
他有点儿害怕,不想看到他身上会流出鲜血来,也许,他是在拖延时间。
直到,天快亮了。
等到太阳升起,他再完不成任务,不但他要受到惩罚,组织还会换人继续执行。
他只能自己动手,若非这次是他,换了别人,施家上下连个牲畜也留不下来。
杀死好友是什么感觉?
杀的时候到还好,只是下意识地给他整了整衣冠,怕他明天被别人见到时,太过狼狈。
可事后……事后……
事后他面对夫人的眼睛,夫人的悲痛,既希望她永远也不知道真相,也每时每刻都备受折磨,他早就熟悉了欺骗,可这一次的欺骗,却让他充满负罪感。
也许,夫人发现了这一切,对他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快刀乱麻,一切了结。
施家的马车早就准备好。
施夫人还是要回老家去,棺木已经提前运上船。
“我不去,我不去,郑先生在哪儿?他去哪儿了?”施荣歇斯底里,状似疯狂。
许薇姝带着临别礼物来相送。
一开始,她还以为施夫人会迁怒她,就是不迁怒,怕是再也无以往的亲热。
没想到,经此变故,施夫人反而变了许多,性情坚韧了不少,不像一开始那般,宛如天崩地裂似的。
“别担心,我就是被宠坏了,当年在娘家,我也是帮着娘亲斗小妾,斗祖母,斗了十几年的女人。”
施夫人轻声而笑。
“再说,我还是个母亲。”
两个健仆正把她的女儿拖上马车,施夫人听了女儿的喊叫,也没有露出恶劣的表情,只是很平静地道:“你父亲走了,郑先生当然不会再留在我们家,你要是再闹,我只好让你昏迷着跟我回去。”
施荣不敢置信,显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的母亲有一天会这样跟她说话。
反而是阿丘,一直很淡定,走过来扶着母亲上了马车,还随手递给许薇姝一封信。
“拿着吧。”
许薇姝和这个表哥不熟悉,这会儿到觉得有他在,施家垮不了!
拿着信回去,方容显然有点儿好奇,只是他的修养,让他不可能去追问女孩儿的私人信件。
袁琦瞧着许薇姝把信拿进房间,还嘻嘻哈哈地煽风点火:“喂,看见没有,表哥表妹呢,就算是远房的,那也是表哥表妹。”
方容:“……你如果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打包送给孙神医当试药人!”
“咳咳咳咳!”
袁琦大恐,噤若寒蝉。
这两只在外面胡思乱想,许薇姝手里的信,当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情书。
事实上,就是他们再想多少次,这封信的内容,这几个也不可能知道。
第一部分,详详细细地解释了白瓷娃娃的用处,它是组织里一座很重要的宝库的钥匙。
宝库一直是许静岚保管,也是他自己制作钥匙。
如果娃娃完整,就能顺利打开大门。
娃娃碎了就没有用。
许薇姝:“……”
一听就是忽悠人的吧,先不说那些工匠们有没有那么高的技巧,还能用这破东西做钥匙,难道仿造个破白瓷娃娃很难?这东西又没什么特别。
信件第二部分,是恭喜许薇姝,她完成了第一桩考验。
许静岚是核心成员,他拥有提名组织继承人的权利,下一任继承人,他没具体到某人,只是提名自己的后代。
许薇姝:“……”
就原主?或者是小宝那娃?
许静岚难道是想杀了他闺女?他小子?有这么坑孩子的爹吗?
看看人家施怀土的觉悟!
虽然有提名,但想要获得正式资格,必须自己发现娃娃的秘密,并且把娃娃拿到手。
原来不只是许静岚逗比,人家组织更逗比,这么个破组织,究竟是哪里来的洗脑能力,居然能发展到如今这么个庞然大物的地步?
即便是误打误撞的,娃娃还坏了,可完成了就是完成了,于是,她成为组织三位继承人候选之一。
这个继承人,可不是加入那么简单,她若是成功脱颖而出,就是组织的领导者。
许薇姝手一抖,扔到火盆里把信给烧了,到没多害怕,可也忍不住苦笑。
爹啊爹,娘啊娘,你们好能耐!
成为候选人的先决条件,就是根正苗红,父母都要是组织的核心成员。
英国公许静岚,世受皇恩,忠心耿耿,以敢于犯颜直谏,得到天下清流的敬佩的状元公,他是大殷朝的‘恐怖组织’核心成员。
看信里的意思,许静岚的地位肯定不低,不然,那个组织也不会把重要的宝库交给他看管。
母亲施燕,看来也不是一般人物!
许薇姝吐出口气:好嘛,原主可以瞑目了,他们国公府被抄家抄的半点儿都不冤枉,不只是不冤枉,朝廷还显得格外宽容。
一个人都没杀啊,天底下还有这么宽容仁慈的皇帝没有?
信的最后,提到她得配合组织营救明州方面大管事郑义仙。
总算知道这人的真名,居然是郑义仙,不是什么二狗。
这家伙跟施家人说,他叫二狗,因为贱名不好听,家里人都叫他郑先生。
不过,名字本也不怎么用得着。
焚毁了信件,许薇姝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总不能因为这么个信,就整日提心吊胆的担心未来?
这姑娘一向心宽,别说是隐藏在地下的所谓犯罪组织,就是她爹真是举起义旗造反的家伙,她也能接受自己是个反贼的女儿。
有什么大不了,过几年天下大乱,谁还顾得上谁?
出了屋门,叫了丫鬟过来列菜单,这些日子诸事繁杂,她都有好长时间没为自己的伙食尽过心力。
忽然想吃豆腐脑。
驿站的厨子可没人会做这种玩意儿,好在也不是多难,身为专业厨师,这点儿小事儿难不住他。
精选黄豆,打成豆浆。
许薇姝没看见人家打豆浆的辛苦,要不然她估计都懒得要了。
本来该当早餐的,结果上午厨房就传出话,问晌午饭要不要上一碗。
许薇姝是真馋了,自己去厨房炒了点儿花生,压成花生碎,再加上精盐,香菜,辣椒油,小咸菜,盛了一碗尝了尝,味道居然很有她小时候吃过的味。
后来长大了去南方读书,跟着同学和家里人吃甜豆腐脑,这味道到有多年未尝试。
至于在归墟,自出生之日,就只饮仙露,偶尔吃点儿东西解馋,那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山珍海味多见,寻常豆腐脑却不曾有。
第一百三十章 见鬼
今天是初二。
天边一道弯影,状如娥眉。
清淡悠远。
许薇姝又捧了一碗豆腐脑,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举头望天。
在归墟时,只能望见一片汪洋碧水。
在二十一世纪,天上永远雾蒙蒙,娥眉月哪里又能见到?
在眼下,她还是高高兴兴地赏月品茗为好。
身后忽然有人轻声吟诵——
“我爱天边初二月。比着初三,弄影还清绝。一缕柔痕君莫说。眉弯纤细颜苍白。休盼成圆休恨缺。依样清光,圆缺无分别。上见一天星历历,下看一个飘零客。”
方容慢慢走出门。
许薇姝愣了下:“两个飘零客吧。”
难得这位志气高昂的公子哥儿,还乐意装一装文人士子,讨女孩子欢心。
她也没问,这首她随手写下的,后世顾随老先生的词作,为什么方容会知道。
反正他消息灵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袁琦闯入少女的香闺,也属经常,半点儿规矩不守,捡到她的只言片语有什么稀奇?
也就是碰上许薇姝,换了别的女孩儿,万一不幸觉察,非要惊吓万分不可。
袁琦那人,当真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包括他的主人。
“冤枉啊冤枉。”
袁琦唉声叹气地从假山上站着,一瞧许薇姝的脸色,便知她想什么,“我可从不闯女孩子的闺房,至于姝娘,你在我心里不是女人。”
许薇姝:“……”
“你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如来佛祖!”
许薇姝叹气:“你还不如直说我就是一厨子。”
“不止不止。”袁琦笑嘻嘻,口气却也郑重,不全是玩笑,“你可不是个一般的厨子,是救命的厨子,神医也没您有用,您那,便是我们家公子爷的治病良方。”
这话说得真是情意绵绵,就是一点儿都不让人高兴。
许薇姝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要不要告诉这人,阿丘给她的信里面的内容。
但终究没说。
方容的真实身份神神秘秘的,谁知道她在太子家三公子,当朝安郡王之外,还有什么让人惊恐的来历。
许薇姝觉得这人对她没恶意,可也仅此而已,总不能真的无所保留。
再说了,也不好随意暴露了自家表哥。
表哥只是被利用,替郑义仙传信也好,她本身也是无名组织成员也罢,对许薇姝没多大的影响,可他的身份被怀疑了,那对现在的施家,对施夫人来说,却是个能摧毁生存意义的严重打击。
施家如今已然没有利用价值了,那个所谓的无名组织,显然没有必要再来折腾他们。
就让剩下的秘密一直是秘密,让时间来化解痛苦,让一切归于平淡。
天上的弯月,月光朦胧,凉风吹袭,许薇姝拖着裙子从石凳上站起来回自己的房间。
夜深了。
方容手动了一下,似乎是想拢一拢她的发,或者想给她添上一件儿防风的斗篷。
不能不说,有时候美貌实在是很强大的武器,很多男人们都自称自己不注重皮相,方容自己也觉得,他不是个注重女孩子外貌的,肤浅之人。
可在他下定决心,理智地处理自己感情的时候,还会因为一个女孩儿偶尔露出来的,甚至算不得浓郁的忧伤而蠢蠢欲动……那只能是因为这姑娘美得能轻松打破理智的藩篱。
方容轻笑了声,忽然有一点儿从知从何处来的小骄傲。
一觉至天明。
施家先坐船,又改成陆路,一道都很平静,至少方容派出去几个随行护卫之人,没传来坏消息,最多也就是施荣一直在哭个不停,谁劝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