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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扑满扑满-第1部分

小说: 扑满扑满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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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一个市面上很少见的小熊扑满,半人高,保持着微笑的表情站在房间一角。我坚持把硬币投入它的肚子里,即使是生活费用万需要借钱度日的时候。我总是期待着钱储满的那一天会发生点什么,可终究还是没有等到。  

  最后被投入扑满的是一叠碎纸片和一截小指骨。  

  我知道,无论我投入什么,小熊都会对我微笑。  

  这也是它仅能给我的。  
  
  
  #  
  
  刚认识弓清的时候,我一度以为他是一个外国人。我向他解释误会的原因是他鼻子很高很挺,他笑着谢谢我对他的赞赏,说鼻子代表着一个男人的性能力。尽管无法理解其中的必然联系,但我觉得会和一个初次见面的女生说这种话的人肯定是个祸害。  

   弓清比我大四岁,我才踏入高中的时候,他已经是平野大学美术学院二年级的学生了。他和他多数的同学一样,喜欢在校园里驾驶非法改装过的大排量机车,车后座总是载着不同的女生,每一个都标志又风情,像是出自他手中的泥巴——他把那称为雕塑。  

   我见过弓清做雕塑的样子,他用手指细致的抚过那些白皙又坚硬的石膏,俊秀的侧脸由于思考时蹙起的眉头而变得更加轮廓分明。然而,那些最终成型的裸女们总会令我怀疑他报考雕塑系的真实目的。  

  高二的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站在平野的校园里,看往来的学生,幻想两年以后自己也成为其中的一员,远离我家那两位时而可爱时而可憎的父母大人,逃课、恋爱……尝试所有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  
   
  那是一种处以不安所以期待的兴奋感。就像加勒比的海盗面对着危险未知的寻宝之旅,会因为即将到来的挑战兴奋地战栗。  
  
  然而再想到那时弓清已经离开了,这种兴奋的感觉就会大打折扣,甚至转变成一种失落。  

  我把这样的想法和鱼干分享了,鱼干起先是惊讶,然后用非常猥琐的眼神上下打量我,仿佛我们之前的十二年都白认识了。他感叹我终于开窍了,想要恋爱了,但我却不愿承认。尽管我人生之前的十七年里“恋爱”两个字一直停留在理论阶段,但并不代表我对这回事没概念。把弓清这样的人列为恋爱对象,实在算不上一个明智的决定。  

  鱼干说,这都是由于我接触过的男性太少。而在我所接触的少得可怜的男性中,弓清无疑是最特别的。  
 “人都会喜欢有点特别的东西。”鱼干很郑重的劝导我,“但喜欢是一回事,得到又是一回事了。”  


  #  
  
  我从不喜欢强求什么。  
  
  进入高中的第一天,我发现了母亲藏在抽屉里的离婚协议书。我平静地把那张协议书递到了父母面前,告诉他们不用再顾虑我了,我已经长大了。  

   我很感谢我的父母,早在初中偷听到他们的对话时,我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他们还是为了我,将一段已经走到底的婚姻又延续了这么多年。  
  
  就像父亲说的,做人最重要的不是选择怎样开始,而是选择怎样结束。  

  所以,现在由我来为他们做一个结束,因为我知道,无论如何他们都是爱我的。  

   鱼干说由此可见我一直都足够理智,只除了在弓清的问题上。  
  
  高中的三年里,我、鱼干和弓清成为很好的朋友,源自鱼干提出的“从朋友做起”战略。周末的时候,我们常把时间都消磨在雕塑系的工作室里看弓清捏泥巴。  

   在我看来,弓清就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他对艺术谈不上特别喜欢,却考进了全国最有名的平野学院。他说这纯属意外,他本想故意考砸的,却出乎意料地以高分被录取了。  
  
  我想我有些能明白其中的原因,因为他的那些建立在解剖学基础上、形体准确的泥巴活儿总被他的导师们认为是庸俗、浮于形体、缺乏深度的。鱼干也曾私下和我说过,他觉得弓清的作品始终被限制在一个框框里无法突破。像是由于要不要越狱的犯人,没有放手一搏的勇气。  

   我也问过弓清,他的那些导师是否能代表人类的审美标准。弓清像是对待孩子那样摸我的头,告诉我,标准在谁手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附和那样的标准。  

 
2008…12…7 00:3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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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楼

  
  他总把我当作小孩子,虽然我确实比他小,但并不表示我喜欢他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我也知道要向弓清追求一种平等对待很难,但还是常常会因此跟他争论起来。  

   这样孩子气的表达方式是那时的我唯一能做到的。  


  #  
  
  我很崇拜我的父亲,并把他的话作为人生的准则。  
  
  他常说人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所以在某些目标上我从没马虎过,无论是把自己送进平野大学,还是在高三结束的暑假里减重十斤。  

   但即使是我心中最高大的父亲,也无法掌控自己的情感,只能给我一个残缺的家庭。  

   鱼干怂恿我在高三暑假结束的时候向弓清告白,并给我拟定了一套周密的计划,包括邀请弓清到游乐场,在摩天轮的定点向他告白。庸俗而狗血。  

   我说,鱼干,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鱼干很严肃地回答我,出人意表也许会带来惊喜,但也有可能带来惊吓,狗血才是人类永恒的主题。  

   然而我并没有预计到自己会被缓缓开往轨道尽头的云霄飞车吓得半句话也说不出。大概是看我太过于安静了,坐在身边的弓清开玩笑地问我:“你还有什么最后的话对我说吗?”  

   “最后的话”让我反射性地给出了“和我在一起吧”的答案。  
  
  下一秒是弓清的沉默。  

   再下一秒我被云霄飞车甩得晕头转向、头晕眼花。  
  
  如果生活是一部电影,那接下来,我的脑子里该闪过无数个念头,脑前晃过各式各样的画面……然而活在现实里的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想,云霄飞车就已经“刷”地停了下来。  

   下车时,我的小腿肚非常不争气地开始模仿帕金森,而弓清在取笑我的时候也差点摔倒在楼梯上。  
  
  我自我解嘲说,云霄飞车的真谛就在于不是我玩它,而是它玩我。  
  
  弓清回答得很哲学,他说,这就是云霄飞车和人生一样有趣的地方。  

  多年以后,再度乘坐云霄飞车时,才发觉这便是我青春的写照。  

  明明一早就预知了结果,仍要亲身体味被抛上顶点时的不安和被丢下深渊时的惊恐。过程算不得短,经历却太过刺激。未作出合适的表情,就已经到达旅程的尽头。  
  
  云霄飞车上的问题,最终还是没有得到回答。  
  
  约会开始前似乎就已经有了预兆。  

  弓清和鱼干都不知道,我无意中看到他们的激烈争吵,鱼干红了眼眶——八岁以后我就没有再见他哭过,而弓清则显得无奈,而又手足无措。  
   
   也许就是这一幕让我失去了嘉年华最后的魔法。  

  我和弓清是最后一批离开的。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剩下最后几盏灯孤零零地亮着,整个游乐场都寂静了下来,如同童话里午夜失效的咒语,即将陷入长眠。临分别的时候弓清把套圈得到的奖品——半人高的小熊扑满——送给我,说是让我做个小富婆,我猜想他是觉得一个大男人抱这么个东西回家太过丢脸。  

   我对弓清说,我不会忘记这一天的。  
  
  “其实忘记,比记得还困难呢。”  
  
  弓清笑了笑,手插在口袋里,瞳孔里映出地平线尽头的微光。  
  
  我望着他的侧脸,突然什么也不想思考。我宁愿永远都读不懂那双眼里和星辰一样熠熠生辉的哀伤。  
夏季便在这样的星辉里终结了。  
  
  
  #  
  
  鱼干劝我进了大学扩宽一下朋友圈子,不要将注意力放在弓清身上。  
  
  我也是这样做的,所以鱼干有时候会说我过分理智。  

   我先是结识了一个喜欢看演唱会的医大医生,最后因为受不了他和我形容尸体上的绿色斑块时的绘声绘色而分手。我想我并不是真心喜欢这个人,直到快分手的时候我才知道他的目标竟是成为一名法医。  

   医大生曾对我说,他喜欢那种冰冷的东西,尤其是人骨的触感,可他却不敢轻易地表现出来,因为别人会觉得他很奇怪。他想成为一个法医,可是他的家庭只希望他成为一名外科医生。他苦闷而无法纾解,只有演唱会这样疯狂而又喧嚣的场合能让他释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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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楼


  黑暗里可以听到清晰的呼吸声,我望着天花板,总是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入睡。  
  
  那件小小的房间,仿佛就是我全部的世界。  
  
  第二天,我和鱼干堂而皇之地逃课,而弓清则顶着黑眼圈去上班。  
  
  鱼干在被窝里蹭我的脖子,凑过来问:“还不打算放弃吗?”  
  
  我迷迷糊糊的总结不出答案,只好把被子塞紧企图闷死他。  

  我没有告诉鱼干,开学的时候我收到了学弟寄来的一封地址不详的信。信上提到了弓清,尽管我从不知道他们认识,提到的部分只有短短一句话,潦草地写在末尾的地方——“弓清会回到你身边的。”  
 像是一个拙劣的恶作剧,却如同魔咒般变成了现实。 



  #  

   “弓老师,你什么时候才会和我在一起呢?”  
  
  “等你长大了。”  

   “我已经长大了!”  
  
  “是吗?那你愿意把接下来的人生都交给我吗?”  
  
  午后的阳光照在我们的床单和被褥上,空气里有种专属于太阳的味道。和往常一样的问题,和往常一样的答案。只是改变了表情,就变成了近乎求婚般的请求,几乎把我的勇气全部压了回去。我说不出话,只能点头,用尽全身力气不停地点头,一下、两下……十下、二十下……然后有人用修长的手臂环饶了我,把我按入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怀抱里。  

   那是一个我终生无法忘记的午后。  


  #  

   紧张的气氛是大三快要结束时突然降临的。每个人都开始寻找毕业后的出路,或是准备出国和考研的事宜。似乎只有我还停步不前,对现在的生活状态恋恋不舍,像是陷入沙漠里的旅人,贪恋着日复一日被沙海吞噬的小小绿洲。  

   我不想去思考未来,未来纵令我感到茫然和惧怕。  

   鱼干一定会说我变了,如果他在我身边的话。  

   和弓清交往以后我就离开了和鱼干一起租的房子,弓清把握带到了他住的地方。他不太管我,却可以轻易就把我哄得很开心。我感觉得出,弓清不愿意我再回到鱼干那里去。尽管我可以理解他的想法,也愿意顺从他的安排,但总以为鱼干是不一样的。  

   我很怀念那些三个人一起度过的时光。  

   有一次弓清开玩笑问我,你和鱼干都快变成连体婴儿了,你们难道不觉得不正常吗?  
  
   我笑着回答弓清说,不会啊,鱼干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听到我的回答,弓清却收敛了笑容,他说,没有什么永远啊。  

   我立即回想起那一年游乐场的晚上,他眼里的哀伤还是和当年一样闪烁着星辉,只是我隐隐地有些感觉,他此刻悲伤的原因竟然是我。  

   我不知道自己该为这一发现开心还是难过。  


  #  
  
  弓清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常和我印象里的他不同。  

   我一直以为他是自由的、不羁的、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的。可交往的半年中他总是让我觉得忧心忡忡。我试着在他面前提起学弟的名字,他像是没听说过,没有太大的反应。  
  
  鱼干来找过我很多次,好几次都赶上弓清正要出门的时候,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弓清像是故意要躲着鱼干,可是他似乎又不愿我和鱼干单独在一起。  
  
  弓清的态度,让我们三个人的关系有了微妙的改变。  
  
  半年之后我们分手了,是弓清提出的,因为他决定去法国进修。  
  
  我平静地接受了,然后跑回鱼干的房子里说了一个晚上鱼干是怎么变成鱼的冷笑话。  
  
  我忧愁地对鱼干说,我发现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你让我觉得是好男人了,我们要是可以在一起就好了。  
  
  鱼干说,这会让我有种乱伦的感觉。  
  
  “喂,你就不能坦率地说你把我当成家人吗?”  
  
  “其实想像一下还蛮有种禁忌的美感的。”  
  
  我已经不记得那天的话题是如何收尾的了,重要的是,最后我和鱼干达成了交往的决定。至于促成我们交往的原因,我觉得很可能是我在雪碧里兑了伏特加的缘故。 


   
  #  
  
  没有什么比和你的青梅竹马交往更让人觉得没有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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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楼

  
  对于从幼稚园起就已经一起洗澡,睡一张床,分享所有秘密,甚至“坦诚相见”过的鱼干来说,我不知道还要怎样变得更加亲密。  

   或者说是怎样才能制造出“恋人的距离”。  
  
  如果人和人之间总会把谎言当作不能轻易脱下的外套,那在鱼干面前我就是近乎一丝不挂的全裸状态。作为对彼此来说无性别的死党时也许不介意,可一旦成为恋人,我就不想长期裸奔下去。所以交往以后,我放弃了整天呆在家里把自己进化(或者是退化)成“干物女”的生活状态,去找了份实习的工作——在某家广告公司打零工,以便不用整天和鱼干呆在一起。  
  
  工作少许空闲些的时候,我常会走神,想到一些关于弓清的事。  
 有时候是他漫不经心的笑容;有时候是他沾满泥巴的纤长手指;有时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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