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灯录·下-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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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预恨离筵促,别后应知清漏长。」
苏提灯单手下意识和着琴音点着灯笼,虽未睁眼,却轻启薄唇,同印象里沉瑟那冰冷的嗓音瞬时相叠,一字一句孩童牙牙学话般的咬牙扣音,学出了个七分相似。
似乎是崩断了某根线,苏提灯缓缓睁了眼,心说果然好久不动用蛊术有些疏于练习,这般远距离操控一个蛊物,倒是十多年头一次见自己犯这低级错误。
既然闹了错误,曲子也要弹下去,断断没有阵起了一半撤掉的道理。
又不由自主的向生门处望了望,鼻尖一抹冷嗤,「沉瑟,你的阵究竟有甚么好,处处是活路,还有的意思么?」
步子没快一步没慢一步,悠闲的似乎是要到大街上看戏的王侯公子,「你难道就不想看看,那些困在我阵里所谓的名门之士,真到了生死关头,是会把谁推到那必死无疑的位置上呢?」
「难逃人心,难过心寒。谁也逃不出去的……纵使发现有人站起死门处甘愿牺牲,出了这个阵,出了这个炼狱,那些所谓从小饱读君子仁义不争炎凉的人,内心可曾好受过一分?」
「炼狱……最深的炼狱,是人心。」
「死了的人再感受不到一切,也尝试不了一切,带着未及告别的遗憾。而活着的人,同样倍受内心煎熬。」
整个空荡的房间里忽然充斥着那男子冷清的笑音,冷清的似乎便真是一只游荡了多年的野鬼,阎罗殿前不小心打了瞌睡的鬼主一笔划多,容了他归世半晌;负责拘人的牛头马面不小心走了个愣神,又宽了他游荡人间几日,这一日复一日的下来,世人不觉得他是人,他却又不是回得了阴曹地府的鬼。
「那么,已经死了灵魂却还活着肉身的我呢?又算甚么……」
琴音终于落下。
生死两仪阵终归起势。
他的语调又变得很柔软,柔软的像是在对甚么人许诺,「不论我是人是鬼,都是你的主人,既然养了你,便要先喂饱你叫你不折腾我再说吧。」
「小生向来不是一个喜欢苛求自己的人。」
「饿了很久吧……」
「嘻嘻……」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3章 卷十,旧人序(八)
薛黎陷觉得,现在的情况简直不能再糟糕了。
这架势哪里还需得他们去歼敌三千,这碎石坍塌直接都能把所有人葬这儿了。
而且!地城炼狱这里的装饰实在太奢靡太华美,碎石一裂,琉璃一崩,四下都是晃眼要死的玻璃碴子,四处都是倒影错影乱七八糟的虚幻一片。
强自撑着一双差点被晃瞎的狗眼,薛黎陷往前蹿了几蹿,拉出刚才被一阵地晃给晃到一边去的柳小喵,大声吼道,「你们撤!撤!」
柳小喵此刻眼前也天翻地覆的,被那五光十色的灯盏琉璃碎片给晃的,闭眼又睁眼几下,她也大声回吼道,「你干吗去!」
「我去找找苏提灯!你们快撤!不要趁着上面坍下来的亮光往上走,别往前了,前面更晃!」
此刻别提是南宫家还是江湖上的人,眼前俱是像燃着一场经久不衰的烟花盛会一般璀璨,如今还有打下去的必要么?
眼前便是有人过去都看不清谁是谁了,睁眼是重重叠叠五彩缤纷的倒影,闭眼好像还能看到乱七八糟的影像……
薛黎陷随意钻进一间屋里就准备从后面绕到中路上,可是真到了中路上,却没发现苏提灯,一眼望去也是断壁残垣一片。
心下莫名紧了一紧……冷爷不会扔掉人走的,可这里怎么空荡荡的?
又生怕那一块碎石底下压着那个本身就病弱的人……
薛黎陷疯了一样的去一掌掌碎石头……
中路可以说是苏提灯主阵的压阵,有些石头本身在落下之前就是让他算计好了落在哪个生死门上的。
本在最左边那条路上走得好好的苏提灯突然浑身一凝,不由自主呼吸就紧促了一分。
这条路上同样乱石纷飞,而本该在这条路上的沉瑟那路人马也不在。
苏提灯自然知道沉瑟干嘛去了,但是他现在心下一紧的是,沉瑟是怕真的造杀孽太多,把他的生阵也开了么?为甚么……刚才觉得怪怪的呢。
苏提灯靠着最右侧,稍微立住了脚,还未等拈一个蛊决,关了他自己的死阵,就觉身侧一阵劲风。
是……生死二阵同时开了不假……这块石头,不该是这个走向……这里的休门,是不会有落石的……
他愣了那么片刻,心下深知——他自己躲不开。
砸过来会怎样?
只要不压到左腿的冥蛊,他不会死。
可石头已经近在眼前了……
眼前是鲜艳的红。
天旋地转,五色琉璃,那一抹红便更加出尘,更加诡艳,更加叫人心惊。
几乎是下意识握紧手中灯笼,却不敢侧眼向那处再多望一次。
那是……沉瑟的十七。
她甚至……连甚么话都未曾留下。
如果,如果,如果多救一个人,多扣一缕魂,做不做得到?
苏提灯有些慌了,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跟沉瑟交代。
前方乱石还在翩翩,他忽然着了魔障一样想起蛊。
他能留住月娘的尸体,为甚么留不住十七的呢,无非再多添一场杀戮罢了……
「轰隆隆……」
在灯笼中的蛊火未钻出之时,他的前方终于完全坍塌,堵死前路,再也看不到那一抹璀璨中仍旧显眼且鲜艳的诡红。
「十七……」
停阵,停阵……得强行停阵……还有一救,他可以救的……起死回生不是么,他可以的……
环顾了一下现今这个未曾被乱石琉璃扰净的空间,他快速的判断出死门位置,尔后自己毫不犹豫的站了过去。
手起刀过,左手手心鲜血如注,他甚至来不及计较,这个地面脏不脏,就按了上去。
地底之下辅助阵法的蛊虫都似畏惧那混了冥蛊的鲜血,纷纷逃避,微有逃慢了一步的,便被烧成一片灰烬。
可是……生死二阵早已同起了……估计要放干净这一身血,才能压制住那些仍旧躲避的阵蛊吧……
他愣了几秒,手不由自主微蜷了下,可随即又伸展铺平——那是十七,纵使只是一个沉瑟培养出来的杀手,那也是沉瑟惯常带在身边的杀手。
如果……绿奴死了自己会怎样?
不会如月娘死了那般痛不欲生,但是,亦会恶梦夜夜如约而至。
「咚!轰隆!」又是几声接连坍塌,原来这边已经受不住周边接二连三的塌防,跟着一起遭殃了。
没救了……
苏提灯缓缓抬头看着面前再度汹涌的落石,看着周边墙壁的琉璃像是从上下受到挤压一样的忽然折了一半,尔后「嗙……」的一声,碎成了千千万万片漂亮璀璨的光盏。
如果……
「傻么你这时候还仰脸看!」
薛黎陷钻过来的时候先是叫前面乱石给堵了一堵,也感觉到这里越来越不牢固了,只敢碎了旁侧一小道就急匆匆往前赶,赶到眼前就差点气吐血——这人原来没出去,没出去就算了还傻站着看碎片,那他妈砸到脑子上扎你一头就好玩了是么!
一个掌风打出去将所有碎片再度于半空碎成粉屑,薛黎陷刚一把拖起苏提灯,就有点愣了。
——他他他他他他……
「苏提灯!」
薛黎陷猛的喊了一声,拖着怀里这个软趴趴的人,忽然有一瞬不敢走了。
他嘴边流着血,眼角处,也是血,更别提身上早已鲜红一片……
「醒醒!」
再也不敢随便将人倒挂在肩上,薛黎陷刚打横抱着他走了没几步,忽又咬牙切齿的回来单腿挑起了那个灯笼,一踢一踹用嘴叼好了灯柄,就急匆匆退回中路,再从中路退到地面上。
中路算是碎石最少的了,他现在双手都抱着人,碎石头不方便,只能靠轻功精巧的四处闪躲着。
一时间被地上碎片灯盏映的太过刺眼,微一个眯眼的瞬间,便瞧见旁侧又是一道劲石。
要是按照原先来说,他眼不眨一下的就碎了,如今倒手已是不易,那石头速度又奇怪,他简直要疑怪是甚么人操控的了,未及把苏提灯转到身后掩护一下,身后便又是一处直接倒塌的琉璃墙面。
情急之下只好硬是一对调转身,将他压在身下,索性自己当了人肉铠甲,硬生生受了这玻璃渣子扎了一整个背脊。
绕的薛黎陷内力盖世,那也是大半个地下室的重力压在身上,兼之被琉璃扎了一后背,任谁也不能爽了。
一瞬间痛的眼前有点发黑,加之苏提灯那灯笼又在眼前应和着身后那一堵琉璃更是活生生晃瞎人眼。
这时候拼着内力吼碎了这些玩意不是事儿,可苏提灯又受不了内力……
妈的!
「要死啊!」薛黎陷忍不住低声咆哮了一句。
******
沉瑟在进来之前到底是不放心,还是叫裘风来了一趟。
出来送了一趟武器给他叫他先带走之后,就又回了地城。
一进来第一件事便是展开了扇面,借着那纸面过滤那一地璀璨,径自往左道走了过去。
耳边还可闻右侧往外逃窜的人,左侧的早就叫他吓唬干净了。
看着眼前忽然堵路的巨石,以及巨石旁侧碎出的那一小道,沉瑟心下就一乱——苏提灯出事了。
如鬼魅般刚掠过,沉瑟的步子就是一顿。
刚才若不是眼花,若不是被那五彩强光映的睁不开眼的话,那,那抹鲜红的……怎么有点熟悉。
一挥袍袖便骇起万顷巨浪的怒意,压在那诡红肉酱之上的万层巨石便瞬间无形。
硬生生被钉在原地,硬生生挪不开步子,硬生生之间生出一种同苏提灯一样的感慨——逆了这苍生,覆了这轮回,我要她活过来!
「妈的,没有回头来看看地城还有没有人的吗!」薛黎陷又忍不住低骂了一句。
他现在出去不是问题,他一走那石头就全压在苏提灯身上了。
可他拖着苏提灯出去,又出不去。
内力不敢随便泻,怕激到他身上,只好拿内力全憋在身体里,替自己撑着身后那堵琉璃碴子和厚实的墙面。
……
「妈的,救命啊……啊……啊……」
「走。」
身后突然一轻,被人一推便有一只纯白的袖子伸了过来。
未从十七的死讯里回过神来,看着眼角流血的苏提灯,沉瑟的手又是一顿——怎么,怎么会这样……
薛黎陷也来不得过多解释,替沉瑟碎开了前面暗石,二人配合完美的将不省人事的苏提灯送了出去。
薛黎陷重回地面的第一件事就是猛的一抖背,用内力逼出了身后所有琉璃碎片。柳妙妙这时候早忙的给外面伤员上药,哪里顾得上他。
正当他自己费事扒拉的扭头给自己缠纱布的时候,忽见沉瑟又回到里头去了。
「沉……」
那抹白已经消失无踪。
苏提灯都出来了,里面还有谁?
又扭头看了看那人脚边的灯笼,也在啊……
啊,对了,他还在流血!
薛黎陷给自己上纱布的手一愣,又忙扑到苏提灯身边去检查他那满身怪症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4章 卷十,旧人序(九)
由于在地城那里曾想到一救十七,他自身失血过多压制不住冥蛊便被疼晕过去了,尔后更是因为处在昏迷状态中源源不断流出去的血造成体内冥蛊更多的癫狂……
那时候满心满脑子就是钻了心入了骨的痛,醒来时,几乎有点没反应过来自己脖子以下连着的是谁的身子。
动了动手,也不过丁点气力,但确实不再疼了。
按理说当时去地城那一趟他带了灯笼,一是为了控蛊二是为了压制,理应不该如此……
苏提灯缓缓叹了口气,扭头往窗外望去,他睡了几天了?
又对这黑漆漆的夜里泛出丁点寂寥的恐惧,苏提灯撑着床榻起身,鼻尖闻到丁点熟悉清心之味,便是一愣。
他的灯笼……在床尾……那为甚么……漆黑一片……
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他有点慌乱的伸手去床尾触摸,乱拍了几下就触到了灯罩,随之下滑,是熟悉的灯柄,握在手里圆润清凉,一点沁心。
先是味觉,再是视觉,竟然如此之快……
五感先失的为何不是痛觉!
他不能没有眼睛……不能……要是看不到,他怎么去处理事情,怎么去看之后的月娘?
原来时间已剩这么少了,再不起蛊,他便就彻底蛊化,连蛊都不能起了。
心如战鼓狂擂,苏提灯慌了一阵,便又静了下来。
还有一种法子,可以拖延蛊噬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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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匆忙回到了伫月楼内,绿奴都有些搞不明白状况,可苏提灯却只是淡定的微垂着双眼捧着茶盏,耐心的等待被他支出去的鸦敷结果。
同样不明白苏提灯为甚么要匆忙走的,还有薛黎陷,虽然他觉得离开时苏提灯的神情有些……怪,可又好像和平常没甚么不同,加之还要救助其他伤员,薛黎陷便没再多说甚么,只是心下想着忙完这里的事,尽早去伫月楼看看他,顺便把事情再捋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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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敷一路急匆匆用轻功奔去了聚香阁,南疆来的大小伙子哪怕在中原待了一年随着他那九窍玲珑心的先生也没见得有多大言语措辞上的长进,劈头盖脸落下来的第一句话便带了十足十的急促:「先生问,之前有没有个南疆姑娘要离开中原时,在这里留存过甚么东西?」
古铜镜里的美人儿仍旧自顾自咬着唇纸未松,闻言扑闪了几下眼睛,本是不惊讶房间里突然闯进了个高手的,此刻听完话头却不由自主愣了那么片刻,这才忽而一笑,「有的,是个透明的瓶子,里面是黑色的药丸。黑到极致,也是澈到了另一种境界的说法,是也不是?」
鸦敷被她那文绉绉的说法搞得有些头大,先生只说这么来问,能拿着甚么便是甚么了,好似早就跟那个南疆姑娘约定好了似的,只不过那南疆姑娘是谁?以及东西到底是哪个嘛……
梓涵瞧见鸦敷那股子有点憨的架势,也不多说了,从一个不起眼的小柜子里掏出那个东西,却也不急着给他,只道,「这东西,做甚么用的?」
这东西,跟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