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灯录·下-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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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大哥。」绿奴蔫头耷脑的回了句,继续仔细着煎锅里的一切。
鸦敷下意识的松了口气,这口气未带全松完又笑了起来,哪怕他没了还有黎叔和阿星呢,自己多虑个甚么劲,加之伫月楼易守难攻,便是沉公子都不敢在伫月楼阵法全开启的情况下胡乱动手……
不行,那也要多加小心啊,要不是害怕被甚么厉害的蛊术追踪尔后虏去做要挟,黎叔又怎会带着阿星来此以免除辰皓和乌椤的后顾之忧呢。
鸦敷一边想着,一边从药庐绕出来,急匆匆的准备去找先生。
先前还微亮的天色终于像塌了半边似的暗了,一半明一半暗的光线,并着回廊下每隔三四步一盏的蛊灯微弱光亮飘飘摇摇的、如细雨斜丝散在他家那眉目如画的先生脸上,活像是被谁家顽皮稚童不小心晕开的水墨画。
几乎是连呼吸也不敢大喘一下,鸦敷小心翼翼的靠近了,才发现先生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伫月楼内那漆黑的大门上。
连眉头亦是微蹙的。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寂寥的先生。
虽说早已知他冷清入骨,可是唯有这一次,那双可欺尽世间所有风彩的瞳,好似一瞬间越过了那门扇,将某处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都说当人仔细看某物时,眼睛里是会有感情的,欢喜也好厌恶也罢,可这一次,他只能在先生的眼里,看到无边的寥落。
他明明是盯住了某处实物,可是,能还他的只有虚无。
「……先生?」
「嗯?」苏提灯略微回了神,看到鸦敷时先是惊讶了下,随即温和一笑,「这么快便找齐东西回来了?功夫果然是有长进的。」
鸦敷挠挠头,便是连句先生过誉了这种客套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有点急切道,「那甚么,刚才,就是……」
先生不大喜欢听他们提起薛掌柜啊,那该怎么问出口……
「不碍事。」苏提灯一笑,错肩而过鸦敷,安抚的拍了拍他,也不多加解释甚么。
*******
如此这般的绵雨只歇息了一天,又接着开始藕断丝连。
苏提灯这几日白天跟黎叔分析一下南疆局势,偶尔看黎叔那并不精湛的卦术占上几占,然后老人家闲聊一般的谈一谈当年,捧杯热茶饮几口过往。
辰星便是除了练练中原字外就去找绿奴玩绕口令兼带欺负绿奴,别看她中原话说的溜,可是并不会写,绿奴没事的时候就替代了先生的工作教教她,被她捉弄的极了就跑掉了。
辰星再去告状,苏提灯又哭笑不得的满院子找绿奴,等着找到了,便当面说些甚么谈婚论嫁的事,将辰星和绿奴一起惹毛了,於是反而落了个清净继续去和黎叔打打禅机谈谈人生。
鸦敷可谓是最闲的一个了,於是只好鬼市帮帮忙,再跑跑伫月楼吃饭,这样一天七八趟的倒来倒去,有时候还想改改方向去济善堂看看,不过也就是想想罢了,不敢真去实行。
那天夜里,他在鬼市多耽搁了一会儿,回来时又有当日回来那种奇怪的感觉了,抓的并不清楚,只是一瞬,甚至有点像是自己疲惫恍惚时的一个分神瞬间。
努力凝了所有神思,静静的感受周围,加之本身又是在雾阵里,追寻了半天也察觉不出刚才的异样到底是怎么回事,无奈作罢只好灰溜溜的回了楼里。
心下却在不停盘算——有空叫薛大哥来一趟做个试验,看他从雾阵里下山,他从山下过雾阵回楼,能否发现一两处不同。
盘算的同时也不忘感知一下周围,路过书房的步子一踌躇,小小声凑近到窗户边,「先生,你怎么还不睡?」
苏提灯停止了反手逗弄缠在自己手腕上的蛇魄,柔声道,「这便要睡了。黎叔他们明天要回,我给他们打点些东西,收拾完了时辰便晚了些罢了。」
隐于暗色中的眼瞳忽又泛出点点诡异光亮,苏提灯淡淡道,「鸦敷,明天你也早点起,给黎叔他们送行。」
「嗯。」
*******
夜未及深,忽又雨大。
山下的马车整装待发。
一袭暗影刚跨上马又缓下,转身冲向雾台山的方向。
同行二三人俱是一愣,随后各自无奈摇头。
比不得初见时细雨斜丝织就的醉人银帘,今天这雨却颇有些大晴将至前的嘶竭势头。
捧着上好的紫檀木首饰盒,悄悄从苏提灯书房里出来的小姑娘脸上还能看见明显的笑意,刚行至转角,却慢慢睁大了一双好奇的眼,惊讶的看着那个涉雨而来,却片雨不沾的男子。
「你今天终於是打算进来了么?」
薛黎陷步子一怔,怎么这么晚了还有只小夜猫没睡的,而且甚么意思,甚么叫终于?
小姑娘又笑了笑,「我好看吗?」
薛黎陷又是一怔,他今晚是打算来绑票的,甚么鬼啊这是……
小姑娘又扑闪了几下眼睛,转了个身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就悄悄跑了。
借着廊檐下灯笼略一反照,似乎能瞧见她头发后别了一支精巧的发簪,末端幽幽一尾静绿。
这,这都哪跟哪儿……
薛黎陷原地思索了一下,忽又消失不见了。
*******
似乎只是那么一闭眼一翻身而过,鸦敷就被院落里的一些声音给吵醒了。
一脸神清气爽的苏善人就那样不动声色的站在院落中央,同黎叔和辰星话别一二还得空暗地里回头冲他狡黠的眨了几下眼。
由此可见他家先生戏耍人的性子上来真是要人命的,也怕他是根本就一夜未曾合眼吧!
南疆来的小姑娘对中原的衣服并多没感兴趣,苏提灯差绿奴买给她的那几件她也不曾想要带着,扬言说甚么——「拖拖拉拉还不如剪了当抹布要好用些!」
听得苏提灯抚掌大笑,连道妙妙妙!
因此鸦敷看了下那口原本沉甸甸的棺材空了,重新被苏提灯装进去一些名贵的药材还有其他几大箱子未曾见着的东西,好像便没有甚么其他不同了,几乎有点像是他们当初怎么打扮来的,就怎么打扮回去了。
「中原南方此时正值雨季,路上泥泞必是不可免,万望黎叔回去时多加注意。」
「鸦敷,送黎叔一程吧。小生腿脚不便,绿奴又不会武功,只好麻烦你了。」
鸦敷挠头,有点困惑,并不是因为没睡醒,而是这一程,指的是到哪儿?
疑问在心底却没开口,大不了到时候问问黎叔嘛,鸦敷点点头便算是应了。
眼看着三个人加一口棺材越来越远,远至再也不曾得见,苏提灯便冲绿奴吩咐了几句,神色如常的回书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7章 卷十一,闲拍案(三)
「能拦一些是一些吧,总比不知情的人继续被坑害下去会好很多。」
「而且有人说在这附近曾看见过荔哥的身影。」
「会武也定在这附近举行不是么?到时候一就顺路了。」
「午饭随便吃点就……呃,别,还是我一会下车看看附近有没有稍微好点的酒楼买点好吃的回来吧。」
「小陷,还有小半天就到地方了,我们倒是可以直接到地方再解决饥饱问题。」
「不行,他快醒了。」
「呃,咳,那甚么,苏先生好像已经醒了。」
薛黎陷叼着半只馒头后仰头,苏提灯的表情可谓是前所未有的迷茫。
「要进食吗?」
又迷茫了会儿,空眨了几下眼才反应过来薛黎陷一语双关的意思。
可问题是,他怎么会在马车上,不该是在伫月楼吗……
「哦,看来他不想进食,那我们不用耽搁路程了,继续加快速度往目的地赶就行了。」薛黎陷抖开另一张泛黄的纸,冲书南指了某处位置,然后不知又讨论起甚么机密的事情去了。
苏提灯愣了会,他是真搞不明白,现在算是怎么个状况。
绿奴听见他家先生醒了,也急匆匆掀了帘子进来看,趁着空隙苏提灯瞥了一眼,外面驾车的是戎冷。
心下稍微放下点戒心,这车里都是认识的,还好。
「小陷这也是有任务在身,得外出,然后瞧见沉瑟还没回来,不放心你一个人就把你一起带着了。办完事就送回去的,你莫多心。」
听了戎冷的解释也未得甚么安心,苏提灯冷冷道,「小生呆在伫月楼里头,才是真正安全的吧。」
薛黎陷闻言头也未回一下,「你真傻假傻。」
「雾台山上的机关,虽是薛掌柜你自己破解的,那也得前提有个小生想留着你命这么一说暗藏其中。」
搁置了文件,薛黎陷扭回身来,「你惹上谁了?你还真当你那阵牢不可破?」
「小生说过,」苏提灯像是倦怠极了,拥着薄被往回懒懒的仰躺了,「但凡能上得了雾台山的,都是小生故意留着对方的命叫他上来的。」
薛黎陷眨眼,又往前挪了几步,眼睛里泛起点奇异的色彩,「哪个高手?听说和我很像?让别人都误会了。」
「想必知道他是谁,薛掌柜就不会为此话而沾沾自喜了。阿星只在当初隔着雨帘瞧见过你一次,那人虽这几日连续在伫月楼周边徘徊,却未曾踏进过一步,因此错认了也是情有可原。」
薛黎陷又凑近一分,语气却未变一丝一毫,像是在谈论牛肉面必须兑醋吃起来才能爽一般,「是苏鹤吗?」
苏提灯抬眼,两人视线无声胶着,一个亮如点漆,一个淡如逝墨。
苏提灯当先侧过眼,「是他。」
薛黎陷哦了一声。
正当整个马车陷入暂时的寂静,连书南都在考虑这马车塞三个大男人是不是太过拥挤了,他也出去透透气跟着马车跑跑也比在这里尬尴要好的多的时候,就听薛黎陷忽然爽朗一笑,「苏提灯,我挺佩服你的,大晚上的被窗户外面的黑影盯着睡觉,也能睡得着啊。小时候怕是没少做恶梦吧。」
「比不得薛掌柜童心,能无聊到看人家站在窗户外边吓唬梦中人一宿。」
「半宿。」薛黎陷严肃纠正。
苏提灯再度睁眼,对着摇摇晃晃的马车顶发了会儿愣,忽然就抄起桌边茶盏冲薛黎陷摔了过去。
薛黎陷眼不眨一下的伸手隔开了,再反一抄行云流水的将其再度抛回桌上,接着继续挪到书南身边同他继续分析这次往中部去的事情了。
苏提灯也翻了个身,看着床尾处的幽蓝灯盏悠悠燃,二度阖眼休息。
他知道,他应该是睡了一天一夜了。
哪怕是祈福的法事,也定会劳他心力憔悴一回。
俱疲,俱殆矣。
*******
颠簸路终于停了。
迷迷蒙蒙中记得好像被谁拍了下。
苏提灯向来是忌讳别人拍他自己的,尤其是肩膀,因了他习得那蛊术,因此一瞬间有些紧张,醒的比较焦急,脑袋却又比较昏沉。
似乎是被嫌弃发呆的时间太久,被人又拖又拽的便往榻外掉了,像块衣料似的被人揪着就莫名其妙的出去了,也不见得有多大暖,然后地方貌似宽敞了点,便又翻了个身还真抓着一床被子,接着睡。
「你这会儿倒是不嫌弃干不干净了。」薛黎陷骂骂咧咧了一句,这便是把自己当成他大哥了?觉得自己不会害他了?於是便这么放心的任由自己把他放哪儿了?
顿了顿,似乎又察觉到好像并不是如此,不由得又去扳他肩,「银银呢?」
苏提灯嫌弃的扭身躲开薛黎陷的手,不理他。
薛黎陷恼了,他这边事多着呢,能不能别给他添乱子了,「问你话!」
「没了。」
「啊?」薛黎陷不解,是叫他又扔到哪儿去了,还是丢了?不过怎么想可能性都不大啊,怎么会丢了呢,那东西通人性。
「畜生听不懂人话你也听不懂人话吗?!」苏提灯也一股无名火起,他夜里起过蛊做个祭祀法事,此刻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难受无一处毛孔不在倍受煎熬,原本是打算好好在楼里休息一下,现在招谁惹谁了被这个人弄到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还有,沉瑟有打算回来吗?
一想到这些就更心烦,单只手未抚上眉心便觉喉头一甜。强自按下心神憋回去这一口血,苏提灯抿紧了唇换做侧躺,借着暗色遮掩不再想让薛黎陷察觉出一丝一毫的不对。
薛黎陷莫名其妙被他骂了一通也懒得多讲了,他夜里还得和书南去暗探一趟,留在这里的就冷爷和绿奴。因此嘱咐绿奴进来照顾好他家先生,就急匆匆的走了。
及至第二天下午天色微暗,薛黎陷才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院落里正在同冷爷手谈的苏提灯一愣,眸光诧异的盯在薛黎陷的头发上,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小陷,回来了啊?」落子半天也不见得面前少年人有何反应,抬头顺势望去便看到了一头白发一身白衣的薛黎陷,连脸都是煞白煞白的了。
冷爷又回头仔细的盯着小苏善人一会儿,接着偷偷吞了他一颗子。
薛黎陷本身是为了回来冲一下澡的,实在受不了那漫天呛了,书南则是直接找客栈沐浴了一番,追着原本逄荔的踪迹走了。
大家各有各的正轨,只是一眼瞧到苏提灯那略显疲惫的姿态,薛黎陷口气就有点不乐意了,「冷爷,苏提灯他精力不济你就别拖着他硬陪你玩了。」
「不碍事,绿奴出去采购了些东西,於是小生只是暂代这一局。」
与那春分过后乍醒的梦境重叠,他的一头华发,终究是心下一根隐刺。
匆匆垂眸回神,过目不忘的技能却连盘上己方少了一子都未曾发现,捏住了黑子便待要落。
『铿锵』一声亦带的几分虚弱,面前的老者笑的未免张扬,「小苏善人,你若是走这一步,就输了呐。」
「落子无悔,」苏提灯微扯嘴角露出一个敷衍的笑,「晚辈就是输了。」
未及洗过一盘重来,薛黎陷便无奈切身而近——本是顶着一身粉尘不想这般的,还是示意他起身,「回屋休息你自己的,不用管这个臭老头。」
苏提灯下意识起身,却不是听令行事,反而是绕离了薛黎陷几步位置,换到了另一侧,重新替冷爷洗着棋盘。
薛黎陷翻白眼,这人就会针对自己!当老子吃素好欺负哒?!你妈叽!欸……不对,那就成骂自己的妈了。
内心还在理顺这层层关系,还在寻思着如何暗自骂的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