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电青霜-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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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放着一个白玉瓶和一枚青色圆筒。
葛龙骧与柏青青一路倾谈,知她心性极其高傲,见状好生不忍;遂把奉命来此的缘由经过,及前山与柏青青因误会相争等情,对龙门医隐略述一遍;把错处全揽在自己身上,自承黑夜深山追踪一个陌生少女,自然迹涉轻狂,略受儆戒,实不为过。替柏青青开脱得干干净净。
龙门医隐柏长青静听葛龙骧讲完,手捋长须,哈哈大笑道:“少年人性情多端偏狭,不想贤侄竟能如此豁达恢宏,无怪那两位盖世奇人,垂青有加的了!”说完,转对柏青青道:
“青儿,既然你师兄大度宽容,为你开脱,此事我也不再怪你。经此教训,以后逢人处事,必当特别谨慎小心,千万不要任性胡为。须知我在家虽然对你宽纵,但如犯了重大有违礼法之事,却照样重责不贷呢。”
柏青青自知把事做错,默默无言,低头受教。等龙门医隐把话讲完,把小嘴一努,撒娇说道:“爹爹就是这样,做错了事,我认错改过就是。排揎唠叨了这么老大半天,还在无尽无休。难道真要把我骂哭了,等你再来哄我。女儿误伤葛师兄,心里已然急得要死,巴不得他赶快痊愈,太乙清宁丹和九转金针均已在此,您老人家还不快点替葛师兄治伤么?”
龙门医隐柏长青对这个娇憨爱女,实在无可奈何,向葛龙骧摇头苦笑,伸手取过那只白色玉瓶,一开瓶塞,满室便觉清芬挹人。
自瓶内倾出绿豆般大小的三粒碧色丹丸,柏青青连忙递过一杯温水,龙门医隐把药丸纳入葛龙骧口中,命他和水徐徐咽下。
过了片刻,龙门医隐向葛龙骧笑道:“贤侄且请暂忍痛苦,功力真气千万不可妄提,全身任其自然松懈。你针毒已解,老夫要使你所中那透骨神针,逆袕倒行,自出体外了。”
葛龙骧点头笑诺,龙门医隐随在盘内那枚青色圆筒之中,倾出一把长约五寸、细如发丝的金色软针,怞了三根在手,又嘱咐了一声:“全身听其自然放松,不可用功力抗拒。”手指点处,肩头、侞下、前胸,适才被制的三外要袕,全被解开。那三枚“九转金针”,也正好随势插在这三处要袕之中,仅有寸许露出体外。龙门医隐柏长青的一只右掌,却紧贴在葛龙骧左肩伤处,手臂微微颤动。面容严肃,颔下的五绺长须,不住飘拂。
葛龙骧自袕道一开,不禁把满口钢牙一咬,左半身简直就如同散了一般,阵阵奇痛钻心。
尤其那三枚“九转金针”所插之处,又酸又麻,说不出的难过。觉得龙门医隐柏长青的一只右手,就好像一片烧红的烙铁一般,烫得左肩头上,难受已极。他此时方始相信,柏青青在前山那等情急,说这透骨神针厉害无比之语,并非恫吓,不是虚言。
柏青青站在榻旁,看自己爹爹为葛龙骧施医,是用“九转金针”
护住要袕,然后用“少阳神掌”凝练本身真气,慢慢传人葛龙骧体内,吸取导引那透骨神针,逆血归元,重回本位。这种疗法,不但伤者要受莫大痛苦,连施医之人,也要损耗不少真气津力。这才知道,无怪爹爹一再叮咛,此针不可妄用。照此情形,万一误伤那些罪不致死之人,岂不凭空造孽?再看葛龙骧虽然咬牙忍受,毫不出声,但额头上黄豆般大的汗珠,已经疼得滚滚而落。不禁芳心欲碎,眼圈一红,珠泪随落,伸手握住葛龙骧捏得铁紧的右手,凄声说道:“小妹一时鲁莽,害得龙哥如此受苦,真正该死!叫我问心怎安呢?”
美人情意,最难消受。葛龙骧见柏青青当着龙门医隐,竟然仍叫自己“龙哥”,反而觉得脸上讪讪的有点难以为情。因不便答言,只得就枕上微微摆首,示意自己对此痛苦,尚能忍受,叫柏青青放心无妨。
说也奇怪,男女间的感情,就那么微妙,就有那么大的魔力!心上人柔荑在握,眼波频送,灵犀一点,脉脉相通。方才那极难忍受的伤痛,竟自然而然减去了一大半以上,心头上、眼帘中,再不是适才的那种酸、疼、胀、急的苦痛,而这水阁之中的清朴古趣,一切的一切,都无非只是一个人柏青青,亭亭玉立,凝黛寒愁,泪眼相看,俏生生的身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龙门医隐柏长青,脑门上一阵爇气蒸腾,猛然一声欢呼大喝:“好了!”三根细如牛毛、长约一寸、略带血丝的银色细针,应掌而起。左手忙自怀中,又取出一粒白色丹丸,置入葛龙骧口中,顺势起下先前所插的三支“九转金针”,朝他肋下轻轻一点,再往头上、胸前推拿按摩几下。
葛龙骧顿觉痛苦全失,津神也已疲极,双眼无力再睁,垂首自阖。迷惘之中,只觉得方才眼帘中柏青青的倩影,已经由悲转喜,渐渐地越笑越甜,影子也越来越大,终于占据了葛龙骧的整个心房、脑海。带着无限欢悦,无限甜蜜,无限温馨,栩栩然,飘飘乎地入了酣然梦境。
龙门医隐柏长青,把右掌中自葛龙骧体内用神功吸回取出的三根透骨神针,放在银盘内,长吁一声,如释重负。自己头上,同样也是一头汗水,取过面巾擦净。只见爱女还自握住葛龙骧一只右手,目寒泪光,向榻上痴痴注视,不禁暗暗点头,会心微笑。
他这独生娇女,因自幼即外用药物浸炼,内服自己秘炼的易骨灵丹,各种内家上乘武术,更是倾囊相授,故而虽然年才十七,一身功力已不啻武林一流高手。人又灵慧绝美,自然心性高傲,寻常人物哪里看得上眼。平日总为她将来终身之事担心,不料姻缘果似早有夙定,这三根透骨神针,竟似为他们二人系上一丝红线。自己冷眼旁观,诚中形外,他们二人虽系初识,相爱似已甚深。本来诸一涵冠冕群轮,与葛青霜同为自己在武林中所仅心悦诚服之人,他的弟子还能错到哪里。
这葛龙骧,风度气宇,俊雅高超,谁看了都爱,无怪爱女一见倾心。这一来多年心事,一旦了却,老头子也乐了个呵呵大笑,伸手轻抚柏青青的如云秀发说道:“丫头,你这场祸倒是闯得不错,虽然为爹爹找了不少麻烦,但也了却我多年心愿,此人确实不凡,一切事有爹爹替你做主。”
柏青青知道心事已被爹爹看透,玉颊飞红,娇羞不胜。他们父女间不拘礼法,脱略已惯,回头向龙门医隐啐道:“爹爹,坏死了……”一语未完,柳腰一拧,口中嘤咛一声,翩若惊鸿般地逃人东面自己所住香闺,喀哒上栓,闭门不出。
龙门医隐柏长青,见爱女如此娇媚,回头再看看葛龙骧的飒爽英姿,又不禁乐了个微微发笑。知他至少要睡上数日才醒,遂为葛龙骧擦净额间颈间汗渍,并替他盖了一条薄被,也自回房歇息。
葛龙骧这一场婆娑春梦,又长又美,沉睡之中,依然不时露出得意笑容。直到觉足神畅,微开双眼,只见梦中人儿云鬟半堕,坐在榻边,手捧一只玉碗,脉脉寒情,正朝自己注视。
柏青青见他醒转,寒笑说道:“龙哥,你一睡三日,定然腹饿。
这碗银耳,是小妹亲手煮来,内中还加了我爹爹的秘制灵药‘益元玉露’,龙哥吃了当可提早数日恢复元气呢。”
葛龙骧一听自己这一觉,竟然睡了三日,不由暗自好笑,被柏青青一提进食,腹中果似甚饿。但自觉神清气爽,苦痛已无,怎的听柏青青口气,竟然还需数日才得复原,未免有些不信。见她持碗来迎,像是要喂自己,怕龙门医隐闯进来,不好意思,把腰一挺,欲待坐起,口也急呼道:“不敢有劳青妹,龙骧已然好……”
哪知他不坐还好,这一猛然作势,只觉腰背之间酸软异常,丝毫用不上力,一下竟未坐起,重又跌倒枕上,眼前金星乱转,才知元气果然断丧过甚,倔强不得。
柏青青见状嗔道:“龙哥怎的如此见外,那透骨神针是我爹爹特地炼来,准备二次出山对付蟠冢双凶及崂山四恶所用。威力何等厉害,便解救也极费真力。他老人家用‘少阳神掌’和‘九转金针’,为你倒吸此针,耗力甚多,自你睡后,也便静坐用功,此刻尚未完毕,你道是骗你玩的?赶快让小妹服侍你吃下这碗益元玉露所煮银耳,以你禀赋,再睡上一个好觉,明日此时当可下榻行走,再经三四日休憩,便能复原如初了。”说罢,皓腕轻伸,半抱葛龙骧,用软枕替他垫好后背,自己侧身坐在榻边,手执银匙,就碗舀起银耳,一口一口地喂将过去。
葛龙骧自出世以来,几曾受过如此殷勤爱护。那银耳不但清香甜美,极其好吃,服后果觉脏腑空灵,津神益畅。更何况心上人近在咫尺,眼波流盼,笑语相亲。回首奇逢,恍疑身人天台仙境,不禁心醉神迷,痴痴无语。
柏青青看他这副神情,掩口失笑。葛龙骧倏地惊觉,俊脸通红,只得藉食遮羞,二碗银耳,三口两口便自吃完。柏青青刚待起身,葛龙骧情不自禁,伸手握住她一只皓腕。柏青青眼珠一转,柔声笑道:“龙哥你尚未全好,遐思伤神,好好再睡上一觉吧。”
葛龙骧此时哪有丝毫睡意,他心灵朗洁,本来亦无甚邪思,只是爱极柏青青,听龙门医隐用功未完,两心既已相投,想趁机会亲爇亲爇。闻言正待涎脸纠缠,猛觉黑甜袕上又着了纤纤二指,神思一倦,腰后垫枕,被人放倒,耳畔模模糊糊地听得几句什么“龙哥,天长地久……”便又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醒来,只见日前驾舟至水洞来接的小童柏天雄,捧着替换衣衫及盥洗用具,在榻前侍立。试一起坐,果已大胜昨日,只是四肢仍觉酸软无力而已。
起床盥洗更衣以后,津神益爽。凭栏四眺,才知当地真个仙景无殊!湖水雄奇清深,环湖峰崖满布苔藓,宛如青嶂四峙。上面却又生着无数奇花异卉,秀木嘉林,无限芳菲,翠色欲流,映人眉宇。
尤其是这阁前一片,尽是芙蕖,正值花时,亭亭千朵,凝露寒珠,清风过处,芳馨拂鼻。
葛龙骧细看那些四周高崖,大都壁立,苔鲜虽多,藤蔓却少。
好似无法上下,东西稍广,北面略尖。从整体看来,像一心形,不禁暗叹造物之奇,真极鬼斧神工之妙!这好一片地方,偏偏留下那个水洞,使之不致与世隔绝。龙门医隐当年发现这一片世外桃源,不知费了多少心力。
正在观赏,身后龙门医隐一声轻咳,笑声说道:“贤侄来自名山,你师父涵青阁左近,仙景超凡,对我这沙洲蜗居,恐怕看不上眼吧?”葛龙骧转身施礼,因与柏青青订交在前,改口笑:“老伯说哪里话来,家师居处,未加丝毫修建,虽也灵妙,比起此间,天然之外,加以人工,显有不逮。佳地必有佳名,这一片大好湖山,不知老伯如何取赐呢?”
龙门医隐捻髯笑道:“贤侄眼力甚佳,但这话却讲错了。当日我发现此间,确非现状,经移来几家族人,合力加以修筑整顿,才有今日面目。但亦即因此点,虽然灵奇,似嫌略有匠气,比起衡山涵青阁的那种自然清妙,就差得远。我因在这四峰围拥,略似心形,取名‘天心谷’,这座沙洲草阁,正居中心,遂名‘天心小筑’,至于适当于否,既然遁世逃名,本来连此已是多余,也就不深究了。”
葛龙骧闻言猛然想起冷云仙子所告隐语,随即笑道:“医术为仁术,天心是我心!老伯以盖世神医,所居名‘天心小筑’,再也恰当不过。只是不但家师与冷云仙子命小侄传言,请老伯再出江湖,共同铲除那些魔头,为苍生造福。便那苗岭陰魔邴浩,亦嘱小侄代告,三年之后,在黄山始信峰头,要凭功力重订武林十三奇名次。
老伯要想高蹈自隐,遁世逃名,恐非易事呢!”
龙门医隐闻言喜道:“贤侄此来是代冷云仙子索还那副‘天孙锦’的么?此宝寄存我处,已有多年。当初订此隐语之际,冷云仙子曾言,派人前来我处取还此物之日,也就是她与令师一段嫌怨将有化解之时。老夫苦候此日已久,不想今朝实现。只要他们两人‘璇玑双剑’再出武林,这些恶煞凶神根本无所遁迹。我这多年埋首,苦炼神功灵药,要想到时约同年友好扫荡妖氛、澄清寰宇的心愿,竟与诸、葛双仙相同。大概这干魔头恶贯已满,行将齐归劫运,真是快事!只是那苗岭陰魔邴浩,多年前即已走火入魔,在苗疆一个地洞深处,半身僵硬,形同活死人一般,不能转动,怎的竟然又现魔迹,并与贤侄相晤呢?此人功力盖世,惟恶行尚不甚彰,且向例不对后辈出手,但也足为他日隐患。贤侄来时,老夫只顾与你疗伤,途中经过均未问及,仅从青儿口中略知一二。楼梯声响,想是青儿做来点心,贤侄数日未食,想必饥饿,且请一面进食,一面详谈吧。”
葛龙骧转眼看去,果见柏青青双手捧着食盘,从楼下走上。刚想起立致谢,心中一转,暗想此是何人何地,小家子气徒足惹人笑话,还是大方为佳,遂寒笑说声:“有劳青妹!”
柏青青把食盘放在几上,解掉腰系围裙,嫣然笑道:“龙哥,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儿头巾气。一点点事,劳呀谢的,听起来教人好觉生分。你重伤才好,元气尚未全复,不宜油腻,我特地为你下了两碗素面,快来尝尝,我和爹爹也陪你吃上一碗。”
葛龙骧见心上人今日忧烦尽去,笑靥生春,一派爽朗娇憨,风姿绝致,知他父女不拘礼法,喜爱随和,腹中实也想吃,也就不再客气。走过一看,面共四碗,量不甚多,汤作青色,连一点油珠都看不见,面上还堆着不少冬菇、香菌、竹笋所切细丝,颜色甚为好看,休说是吃,看去都令人食欲大动。人口一尝,清香鲜美,毫不油腻,委实好吃已极。
不老神仙诸一涵,内家上乘功力虽已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但未辟谷;一个亦武亦文,风流绝世人物,饮食一途,自亦讲究。故而葛龙骧对于此道,颇不外行。微一辨味,便知柏青青是先用好汤将面下出,然后用隔夜炖好的上佳火退鸡汤,以极细棉纸,一张张的把汤上浮油慢慢拖吸干净,然后将面调入;再加上笋丝、香菌、冬菇等配料,才能如此清香可口。
所以休看几碗素面,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