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意红尘-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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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向开心大笑。(他是个伤心快活人。)
他不生华发、不畏危艰、不屈不挠、不拘小节的活着,一生大起大落、大开大合、大沉大浮、大情大性,江湖上都知道他的龙精虎猛,武林中踱过他的龙行虎步。(却不知道他深情的想念,已蚕食侵蚀他的心志久兮。一个人在世间漂泊、流浪太久,而没有他心爱的关心和爱,很容易会使一个本来坚强的人打从心里沧桑起来,侵蚀到容颜也外现时,已回天乏术!)
更何况孤雁离群,老雕折翅,连同旧日一齐闯荡江湖、并肩作战的同袍战友,也多凋零、身毙、病弱、多不复存。连想当年、话当日之勇,也找不到几个知己可以围炉畅谈、碎杯痛饮的!
这种情景,对多年纵横江湖、笑谈渴饮的青松来说,最能体会这份深刻的感触。廉颇老兮,尚能饭否?将军怕老,英雄怕病,红颜最怕岁月催。
青松最怕寂寞。
所以他才在中年之后性情大变,暴虐、好色、荒淫无度、夜夜无女不欢,五女也不欢!
唯一流露他寂寞的是眼神。
尽管伤寒凄凉,他眼神流露出几许迟暮之意,但他的眼神里依旧藏着神,神采奕奕的神。
他的眼神与龙舌兰的眼神对映。
龙舌兰的眼神很亮,象里面住了两位发亮的神邸。
青松在她的那一双大眼睛里看出了:他义女的诚心与孝心。
“好吧。”青松叹息道:“可以祭拜了。”
祭拜只是一种仪式,重要的是心意。
要是一个人要求神保佑、许愿祈祷时才特别去拜神上香,或初一十五才斋戒沐浴,拜尽满天神佛,那只是一种“交换”,奉上:香烛、美点、果品、酒水,或外加一点小钱,就乞求换回大量回报,不管是钱财、官禄,还是其他奢望、欲求!
那无异跟神明“讲数”,一种讨价还价。望一本而万利,望一拜而万福!
真有心拜神的,还不如平时心中有“神”,不必择吉日吉时,不用计较有无回报保佑,只要真心礼佛,就心中膜拜,行善事,才是真正的信徒。
青松居士常在心中惦记着那个失去的女人,本身就是一种“祭拜”,而今他供奉祭品拜祷,主要在于一种仪式:据说,在这里进行这种仪式,或许会感召到你最思念的那个人的“幽灵”显灵。
青松居士想见一见。见见那个女人,且不论她是人还是鬼。
所以他跪。他拜。
众人就在他身后,垂手而立。
他三呼五招。呼的是人,招的是魂。
晴裳,晴裳。我就在这里,你是人是鬼,都出来吧,都现身吧。
他拜了。跪了。也哭了。
他一口气饮尽了杯中酒,酒力瞬间冲入喉头。
他抚住心,心口一阵又一阵的难受:因为他知道她是不会出现了。
他今生今世,只怕都见不了她了。
他虎目含泪,难过的宛似堕入一阵又一阵昏眩的霞气涟漪中,而他手里还拿着她遗下的丝巾,她遗下的不仅是鸳鸯与鹤的绣图,同时还有花的幽香,人虽灭绝而余香不尽。
这时候,太阳迅速下沉。东天已一片灰黯。
残阳如血,苍山落暮。
暮色苍苍的时候,对崖南峰上,忽有绛衣一闪。
青松心头一震,涑然一惊。谁!?
一纤丽的倩影,自彩霞徐徐飘飞,像恆古不灭的一幕美丽神话。
是她吗?难道真的是她!?
天!
青松要呼想换却已经哑然,成了千呼万唤的无声,天荒地老的失音。
………【第五十六章 红阳(三)】………
青松手上亡妻的丝巾,仿佛也受到因为故主的出现,受到了感召,而发出及其迷醉的香味。
对峰离崖边约有五十多米,崖下尖石插云,犬错耸立,森然可畏。然而峰上一片金霞乱飞,残阳窜舞,流光乱映,当中有一女子,俏丽生姿,赫然像是他朝思暮想,千思万念的那个女人!
“晴裳!”
他叫了出来,他终于叫了出来。
他终究看见了她,可是她看得见我吗?她能听到我的呼唤吗?她能感应到我的存在吗!?
这刹间,青松心中激荡,心里只有一个纤弱多姿的身影。
他一掠而上,但又兀然而止。
毕竟崖前峰顶还是有这一大段的距离。那一段距离仿佛生离死别般的那么遥远。
其实生和死离得很近,生离死别也许就是这个意思。
青松冲到崖边,猛然身子一浮,若沉,竟然晕眩了片刻,刹那间,他仿佛跌堕到一个上不接天,下不着地的虚空中,既不见前人,又不见人来,只她飘然在对崖,而他依然在跌堕中。
这是他的噩梦,多年以来的恶梦!
自从当年他最心爱的女人从他面前跳下紧盯后,他就患上了不可言喻的症状:恐高症!
他怕高,高出不胜寒。
他畏高,高峰地狱近。
这是绝少人知道的一个秘密!大秘密!
从此以后,他怕了高山。他从不愿上高处。
就是在峨眉的时候,也是住在宽阔平坦的后山,而从不去前山。
只不过,今天他要拜祭,谁曾想,竟然遇到了她!
她竟然未亡!还是只是一缕幽魂?或者是他的幻觉?
不管是什么,咫尺天涯,生死之间,他这一步还是跨不出去。
因为他已经无力跨越这一步。
他晕。天地为之昏暗的颠覆。他眩。天旋地转人影浮动。
他晕眩。
若不是他及时把住身形,早已跌落山崖,堕下谷底,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他暮然警觉,他乍然惊觉,他中毒了!
就在着一刹那间,他已经遭受到极其可怕的狙击!
出手的人极可怕。龙舌兰本来就是个极可怕的人。
极可怕的人出手也极可怕。何况她还不止是出手,而是暗算,更可怕的是她发出的暗器。
但最可怕的,还是青松突见心上人,心神惊痛恍惚之时,而又人在崖边,为崖陡谷深而心惊目眩之际。况且,他还中了毒!
这时候,龙舌兰就来了。她出手了,还下的杀手!
不过,这些还不是最最可怕的,最最可怕的是:出手暗算的还不是她一个人!她,只不过是第一个!
她一出手,就下雪了。
山上本来就风大,不过,五、六月的天气没有降雪,这雪是从何而来?
却原来不是雪,而是似雪。那是雪之魂,雨之魄。“冰!”
现在骤降的是“冰!”
杀死一个高手有什么妙法?
有!
对于龙舌兰来说,那便是:用卑鄙、残毒、暗算的手法杀了他,这样便可免去玩意杀不了高手,反而被高手所杀的危机。
要是正面交锋杀不了高手,就暗中来;要是一个人杀不了高手,就大家一齐动手来暗算他!
总之,如果高手这种物体是自己的敌人的话,就更不能叫他生,绝不能叫他活下去!
一定要杀他!
这是龙舌兰的看法,同时也是这一次行动的所有合伙人、同谋人、当事人的一致决定。
这是他们的一致决定,但显然不是唯一的决定。
龙舌兰一向就是个很有主张的人。她自己还有个私下的决定:一个不为人们所知,只为一个人所悉的决定:她出手了,她暗算了,但她所狙袭的对象,却突然变了:她攻向了金世枭!
她的“冰”本来是撒向青松的,遽然之间,她出手的“冰”都着了火,每块“冰”的尾巴,都起了火焰,起了火的冰,以极快的速度,作了奇异的高速诡怪的转折,连冰带火,全部打向了金世枭!
这个转变,不但金世枭没有料到,就连骤然受袭的青松也没有料到。
金世枭绝没料到龙舌兰一出手就先对付的是他。连忙手忙脚乱的应付着。
“冰分八路”
这是龙舌兰的杀手锏。
金世枭好不容易躲过了这一大片要命的冰,却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青松正在他的身边。
龙舌兰虽然没有直接袭击他,但他的情形更为凶险。他不只目眩神迷,而且还眼前一黑。
这一次,对他出手的是:金刚上人!
金刚上人一出手,就仿佛聚合了上天入地所有的黑、所有的暗、以及一切黑暗的能量。
他的黑也是一种光,但决不是明。而是一种暗,一种恶毒的能量。
他是谁?如何能使出天下至阴至暗的功法?
金刚上人不知道龙舌兰为何突然倒戈,但他没变。他无边的黑光打向了青松,同一时间,他的黑衣玄袍已罩住了青松的头脸。
他抢攻,他不是不怕。而是这一招一旦一击不中,他还是可以立即身退,马上可以逃!
因为他知道还有第二击!他只是第一批杀手中的其中一个。
何况他已清楚青松有了四个巨大的弱点。
一:他已伤情于人。
二:他有惧高症。
三:他过去的伤患已经发作。
四:他中毒了。
所以他有信心杀他,就算杀不了青松,他也有信心自保。
黑光当头罩下。
白光却乍现!白光一闪,破黑气而入。
“金刚上人”一见白光,就知道青松已经做出了反应,心知不妙,心道不好。他猝下“黑手”,本也只想在青松未及反应前杀了他。
一旦反应,只怕就杀不了。万一不好,自己可能还逃不了。
所以他乍见白光当真是惊惶失措,一时间,马上把一切黑光撤去,反攻为守,护住要害就走!
可是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发现了几件事:
一,金世枭就在他身后,不但在他身后,而且还是在他身后极近、极诡异,同时也极要命的位置上。他是大敌当前,无法旁顾于后。
青松当然是“大敌”,无论是谁,要跟他交手,都一定当他是头号大敌,因为,只要谁能与之为敌,都可以说是江湖人平生一件最值荣耀的大事。
纵以“金刚上人”之能,也无法在这样的大敌前,仍可瞻前顾后,兼防周到。所以,他一旦身退,若金世枭突然向他出手,只怕他很难接下这一击。
金世枭会不会向他出手?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青松仍然攻取他,而金世枭又在背后出手,只怕他就难逃此劫。
与其如此,不如一战。放手一战,或可活命。
二,那道白光,看似精华四射、莫之能御,但其后劲却有浮沉,起伏无定。这有点奇怪。看似旭日飞升,但随而却如强弩之末。以青松之深厚功力,何至如此?为何若此?莫非……发作得及时?!
同一时间,“金刚上人”还发现了一道白光以外的金光:
这一道金光如棍朝天,遽然自小而大,破空呼啸,往白光之后那一团黑气砸了下去!
白光的主人是青松。白光所指的,当然就是青松之敌。
那金光一现,如蛇闪龙舞,惊电腾雷,夹杂着狮吼、虎啸、狼嗥、鹰咻的凄嘶,同时棍身腾动、扭动、搐动、弹动不已,像魔尊附体降世于一支痛苦的棍身上,以全面全力全胜的姿态,席卷向白光之后!
那是什么?胜玉强出手了!他已祭起必杀之一棍,打向青松。
他不是青松的心腹、死士吗?他不是在女人方面比在武功方面更能拼命吗?
白光的势头顿时减弱。黑光笼罩,黑氛妖娆。金刚上人在进退中作抉择,在生死间作决断。
金光如天魔,排山倒海,破阵破势、破空破碎、破凶破杀、破天破壁而至!这个不被大家所注意,不为大家所顾忌的胜玉强已猛然出手!
白光与黑光、痛苦而尖啸的金色的光棍,形成了崖边,峰外,山前的一幕骇趣场面!
“金刚上人”决定不退了。他回身应战。他返身应战并不是因为他勇敢,而是因为他善于把握时机。因为他知道如果撤招飞退,不见得能躲得过青松的追击,但如引起金世枭出手,则必死无全尸。
何况,胜玉强已然出手。
只要此人肯出手,纵以青松通天彻地之能,也绝不可能在几个回合之内便可将之击溃,而且青松已失尽天时、地利、人和——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他决定搏一搏。而且,他已在回身的一刹那发现了白光的破绽!
不。白光本身没有破绽。但它的主人却有。这一道白光的势头锋锐无匹,破除破碎、空尽空虚、黑里惊现、直逼而来,剑势虽锐,剑气更厉,但这一剑却无后劲;不但后劲不够沉猛,还很有点浮移不定。
他决定趁隙反制。反挫。反击!
对方以为他回身要逃,闪身欲避,他就正好利用这一进一退、一回身一变招的时机,冒险渡险、危机转机地反攻:与胜玉强相配合,诛杀这天下有数的高手!
万一失手,他仍留了后路。只要青松一变招,只要他一旦发现夺之不下,他就会立即以黑光护住全身,以黑光御敌,真要是护不了、御不住,他就先行往崖口一跃,再攀住凸岩边崖,闪过锋头再说。
青松恐高,总不成追杀自己到绝崖边吧!
世上总有捣蛇窝的人,但方式因人而异,有的用长竹竿撩动几下,引蛇出洞,见蛇便打;有的则视乎洞里出来的是大蛇还是小蛇,见大的就跑,见小的就欺;有的则只敢在远处吆喝、鼓噪,或用长竿搅捣几下就走,或先行让人把蛇打死,他再来扛蛇尸邀功。真要打蛇,他还没那个胆子。
“金刚上人”属于第二类。他想打蛇,却又怕蛇,所以只要趁火打劫,捡些便宜好立功。
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只要抓住了蛇之七寸,一记射穿了鹰的翅膀,消除了它们的挣扎能力,其余便好对付。
是以,金刚上人闪身避、侧身让、腾身上、转身近,避过白光的尖锐部分,先以独门擒拿手法克扣住白光后的主人再说!
应敌那一霎,判断至为重要。料敌机先,就是说在敌人能有所应变之前先行断定,比他更早一步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