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阁-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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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一般的白阳阵中,突然慢慢走过来了一个人影。他身上的衣服宛如秋夜最纯净的月华。白得耀眼。
吉娜哭了一会,站起来身,抹干了泪水,抽抽噎噎地提起装月亮菜的篮子,向外走去。这去的时候却没人阻拦,很快就出了虚生白月宫。她走着走着,身上的伤势如同火烧火燎一般,忽然就成了爆发的火山,将她整个人吞没。她甚至没有看到琴言早就等候许久的身影,只感到很多清凉的水滴滴在脸上,就象观世音的杨枝玉露,洗涤着她烈火般的痛楚。而这感觉,也仅维持了短短的一刹那。
第十八章凌余阵兮躐余行
空气中充斥着压力,有些是来自姬云裳的,有些是来自那个慢慢走过来的白衣人。杀气在空中纠结,盘绕,好像互相敌视的狮子,张牙舞爪相向,亟于将对手打倒。那白衣人的步伐沉稳,一步步地缓缓踩下,姬云裳忽然发现,她的杀气竟被这一步步压退!但那白衣人只是随意地走着,甚至连真气都没有宣泄出半分。
他身上的杀气,似乎是他心神的一部分,并不需要真气的鼓涌,就可以喷薄而出,甚至能同天地元气相抗衡。他仿佛有两个躯体,一个躯体穿着白衣,负手而立,脸上挂着淡淡的神情,似乎天下万物,都不在其眼中;另一个躯体却为无形的杀气充斥,在他身后展开巨大的阴影,薄天地而立,仿佛那跳动末世之舞的神明,一手持着太阳,一手持着明月。他就是整个宇宙的主宰,而天下万物也欢欣于他的凌虐。
现在这凌虐也降临在姬云裳的身上。杀气如刀,铮然奏响在她的耳边。这并不是说她的武功没有白衣人高,绝不是,而只是白衣人得天独厚,他的心仿佛就是一柄剑,没有人能在杀气上强过他!姬云裳瞳孔渐渐收缩:“卓王孙?”
白衣人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回答。似乎只要他往这一站,别人就应该知道他是谁一般。姬云裳方才一击制造出来的赫赫声势,也渐渐散漫在夜空中。卓王孙的白衣更仿佛明月的光辉,变得有些耀眼起来。随着卓王孙不语不动,这白色也越来越亮,渐渐不可逼视。
姬云裳黑裳如水,在月色中微微摆动,她微笑道:“几年不见,你的武功也大进了。”
卓王孙的头没有抬起,他淡淡道:“羁留夫人在此,是想证明一件事情。”
姬云裳没说话。卓王孙的头慢慢抬起,清冷得毫无感情的眸子注在她的脸上:“证明我是不是真正有资格做这个阁主。”
姬云裳不语,她的眸子变得清澈起来。每当这样时,就表明她开始看重她的对手了。卓王孙无疑是个值得所有人看重的对手。她淡淡道:“你要怎么证明?将我留在这里?”
卓王孙摇了摇头,道:“夫人已经忘了华音阁的规矩。”
姬云裳笑道:“自我走后,华音阁还有规矩么?”
卓王孙慢慢点了点头,道:“规矩是不会坏的,谁走了都一样。华音阁的阁主,一定要将春水剑法的精髓参出来。我今日留住夫人,只想证明一下,我对春水剑法的理解,是不是正确的。而当今天下,也只有夫人有资格来做这个证明。”
姬云裳水波一般的长裙微微起了一阵涟漪,她望着远方虚空的秋月,缓缓道:“可惜你永远没有机会见到真正的春水剑谱,你也永远不会体会到春水剑法的精髓的。”
卓王孙的双目中突然透出一股很凌厉的光芒,身后膨胀着杀气的巨大阴影倏然宛如天魔敛翼一般收束而下,跟这个穿着白衣的身躯融合在一起,将那袭白衣的白色鼓涌得滟滟闪动,犹如太阳光辉:“简春水告诉我的!”
姬云裳脸上蔑视的表情骤然顿住,她实在没有想到,“简春水”这个名字,会被人这么直接地叫出来。几十年来,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被代以“简老先生”、“华音阁第一任阁主”、“春水剑神”等名号,如此突兀地叫了出来,还是绝无仅有的。
这一声,显然对姬云裳起了很大的作用,她淡淡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一如白阳阵中微微散淡纷飞的冷雾:“简老阁主告诉的你?他怎会告诉你?”
她的言语本是淡淡的,这时竟有了几分波动,虽然仍是淡淡的,但在于姬云裳,无异已饱含了怒意。“我就来试试,简先生究竟是如何教你的!”
她的广袖卷起,折过一段树枝来,劲气纵横,虚虚地将上面的枝叶斩尽。长条一摆,凌空对着卓王孙!
“拔剑!”
卓王孙并没有拔剑。他的笑容也没有消失。
“我的规矩想必夫人也知道。”
“杀名人要用名剑,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一把剑,我就用这把剑杀死他。”
“但夫人没有。因为夫人本已在天外。”
“所以,我不同夫人动手,只施展剑法。”
说着,他凌空一指点出,真气嘶响,在地上激起一道尘土。真气纵横,瞬间在地上刻了几道痕迹。卓王孙再不说话,淡淡的负手站在满天月华之下。
姬云裳一动未动,眼睛紧紧盯着那几道痕迹,她的目光忽然凌厉,忽然散淡,终于,变得落寞起来。突然“啪”的一声响,她手中的树枝,被握成了一团尘埃,爆散在夜色之中。
她长长叹息一声,道:“这是春水剑法。”
卓王孙道:“这句话从夫人口中说出,也足以说明一切了。”
姬云裳默然片刻,突然目光一凛,静如秋月的双目中也透出一种刻骨的恨意:“我让吉娜把苍天令带回给你,本是想向你换一个人——青石天牢中的那个人。”
卓王孙淡淡笑道:“夫人是想救他出去?”
姬云裳的声音陡然一厉,道:“我是想亲手将这禽兽斩为碎片!”她那袭夜色一般的大氅仿佛也感觉到她的怒意,如水波一般鼓涌而起,在夜风中猎猎飘扬。卓王孙一言不发,依旧淡淡的看着她。
过了片刻,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渐渐平息下来。她注目卓王孙,冷冷道:“以我现在的力量,已不能和你一战。”
卓王孙摇头微笑道:“夫人现在出手,我也未必有必胜的把握。”
姬云裳冷哼一声,道:“你已经胜了,虽不全胜在武功上,却也让我心服口服。”她顿了顿,语气又渐渐变得凌厉:“不过,天牢中的这个人,我迟早会再来向卓阁主讨的。”语音刚落,她的身形宛如一只巨大的黑蝶,从林间飞起。片刻之间,已经迹渺天外。
青鸟湖底。
月如是紧紧握住苍天令,站在漆黑的隧道中。离她不远处,两点极亮的紫光宛如秋夜星辰一般不住闪耀着。月如是心中一惊,这分明是一双贪婪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手中的苍天令,似乎随时都要向她恶扑过来。
月如是定下心神,道:“你是谁?”
黑暗中,一个生涩的声音响起:“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月如是的声音有些颤抖:“星涟?你……你醒了?”
星涟咝咝的冷笑着,宛如毒蛇抽气的声音:“苍天令,我等了快二十年了,嗅到它的气味,我就再也睡不着了,一看到它,我心中就像有团火一样,你快把它拿给我,快……”她的声音越来越尖,渐渐高到削得人耳膜生痛。
月如是皱起眉头,让自己渐渐冷静下来,大声道:“我来找你换一样东西。”
星涟突然止住笑,冷冷道:“你要我的血,来救步剑尘留下的孤女。”
月如是一怔,道:“你知道?”
星涟冷笑道:“我什么都知道,我的血……苍天令……镆铘剑”说着,喉头却响起一阵咕嘟咕嘟的声音,不时夹杂着几声愤怒尖啸,似乎内心极其矛盾,在不停的斗争着。突然,四周的一切静止下来,只剩下星涟重重的喘息,这喘息声听上去真如一个垂死的病人,在做最后的挣扎。
四周夜色黑的可怕,若不是阁主交代的重任在身,月如是真恨不得赶快离开此地。
过了良久,星涟好像又陷入了沉睡一般,再也没了声息。
月如是却急了,道:“你到底是给不给?”
星涟突然厉声道:“不!”
月如是不再说话,却暗中垂下手去,指间已多了几枚天狐白眉针。她已经打定主意,若星涟不肯,就趁着暗色用这白眉针悄悄将她刺昏过去。
星涟的声音却突然平静下来,道:“不是我不肯,是你有了我的血也没用。我的身体在血池中浸泡得太久,血液已经失去了原来的作用。你若拿去,只能让她变得和我一样噬血去。”
月如是一怔,无论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她绝对不敢拿那女孩的身体来冒这个风险。她双眸中显出焦急的神色,脱口而出道:“那我该怎么办?”
星涟森森笑道:“你怕主人责罚你?那我给你一个机会,也给那女孩一个机会。”
月如是渐渐失去了防备之心,道:“讲!”
星涟道:“你手中的是苍天令,而这样的令牌,本来还有三枚。”
月如是道:“这我知道,而且传说集齐四枚令牌,可以洞悉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星涟笑道:“对,但这个秘密并不是别人所想的那样,是一个巨大的宝藏或者一部绝世的武功,而是记载着一个神奇的方术。”
月如是皱眉道:“方术?”
星涟笑道:“你虽然还年轻,但却是步剑尘最得意的弟子,也是当今天下最著名的神医之一。所以你不该没有听说过传说中‘惊精香’的炼制之法。”
月如是一震:“惊精香!”
星涟得意的笑道:“正是。《汉武帝内传》中说,这种惊精香一旦点燃,死亡时间在三个月内的人,都能复活。而一切的奇疾,都可以在生死还魂的过程中完全治愈。这四枚令牌,正是数百年前一位名医所铸,他死前将惊精香的炼制之法分别刻在令牌上,传给了四个儿子,本意是让他们彼此约束,不擅自利用这种方术去做违犯天命之事。然而后来,为了争夺惊精香的秘方,四兄弟骨肉相残,最后竟至于同归于尽。四枚令牌分别流落江湖,而后以讹传讹,四枚令牌被说得越来越神秘。为了传说中的宝藏、秘笈也不知引起了多少场血腥浩劫,然而这四枚令牌本来的秘密,却被人们忘记了。”
月如是顿了顿,道:“你是说,集齐了四枚令牌,就能炼出惊精香,治好步姑娘的病?”
星涟低声道:“是。虽然药物的培植搜寻极费功夫,但对于你们华音阁而言却是小事一桩。只是如今这四枚天令,你们只有一枚。”
月如是忍不住问道:“剩下的三枚在哪里?”
星涟咯咯笑道:“以前被藏不同的人手中,不过就在几天前,突然都汇集到了武林盟主杨逸之那里。要想救活你的步姑娘,唯一的办法,就是从他手中把其他的令牌夺过来!”
月如是一呆,道:“在杨逸之手中,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星涟叹息几声道:“这你就不用管了。你只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们阁主,他自然明白要怎么做。”
月如是点了点头,却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道:“那你呢,你要苍天令来干什么?”
星涟森森冷笑几声,道:“谁知道呢,或许我也是想用来治我的病吧,我病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说完这句话,她尖细的语音在空气中颤了几颤,慢慢消散得无影无踪,一切又陷都入了无尽的沉睡。
几天来吉娜都发着高烧,躺在床上直说胡话。一会跳起来大嚷着:“杀了你!杀了你!”一会抱住琴言的胳膊哭着叫痛。不免又让琴言和楼心月陪着流了好多眼泪。在月如是的精心调理下,吉娜的伤好得很快,只是这种昏迷的情况却持续了五六天。月如是诊断说吉娜的精神受了很大的刺激,需要调养一段时间,于是开了几付药,煎了喂她服下。渐渐吉娜清醒了一些,能够辨认出琴言和月如是来。却不能说话,每天眼睛呆滞的望着屋梁,半天也不会转一下。什么饮食吃了就吐,月如是给她调配了专门的药汤,也只能每天吃小半碗。这样持续了半个多月,才渐渐恢复过来。却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脸上也不再是原来那种红润欲滴的小姑娘神态,而变的几乎透明一样的苍白。两颊瘦得都凹下去了,显得额头特别的大。头发黄黄的,眼睛中基本没有什么神采。从原来那么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一下变成了个病骨头架子。看得琴言心疼得不得了,等到吉娜可以吃东西时,就赶紧满华音阁的找那些希奇古怪的,差不多天下能找到的珍稀果物,全都集到了吉娜的床前。
吉娜却什么胃口都没有,每天只吃点稀粥调养。又过了几天,忽然问琴言她的菜哪里去了。琴言一怔,倒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吉娜泫然欲泣,连连问她的月亮菜到哪里去了,琴言才恍然大悟,赶紧将那天吉娜昏迷时还紧紧抱着的篮子拿过来,里面总算还剩余三四棵菜,也都蔫得不成样子。吉娜抱住了坐在床上想了很久,就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一听说已经过了半个月,马上伤心得哭了起来。琴言怎么都劝不住,只好派人去请卓王孙。倒也没想到他会来,只不过万一的设想而已。不料侍女去了没一会子,卓王孙就亲自过来了。
卓王孙一到,吉娜哭得更伤心了。卓王孙的脸色却还好,很平和地道:“你的身子刚好,哭得这么厉害,会落下病根的。快先擦擦眼泪。”说着,递过毛巾去。
吉娜伸手接了,却并不擦眼泪,只是抓着她的篮子,抽噎道:“我的月亮菜……月亮菜……”
卓王孙道:“月亮菜不是好好的在你的篮子里么?”
吉娜道:“可是已经过了半个月了,我没法再做给你吃了。”说着,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卓王孙笑道:“这有什么呢。不就是蔫了些么。拿去给厨房里整治一下,我吃了不就是了。”
吉娜抽噎道:“可是我们族里的规矩,过了半个月就不叫月亮菜了。”
卓王孙笑道:“我们汉人的规矩却是什么时候都叫月亮菜。好了,赶紧送去给厨房,你洗个脸。看你哭的眼睛这么肿。”
吉娜睁着满是眼泪的大眼睛,仰头问卓王孙道:“真的么?你们真的什么时候都叫月亮菜么?”
卓王孙脸一沉,道:“当然!”琴言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