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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部分

月沉吟-上-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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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座位,不弯背脊,直直跪下:“臣驽钝,臣只是觉得这种话还是父子之间说比较好。”

其实这几天,您一直在等三殿下坦白吧,在您心中一个女人哪比得上儿子的诚实啊。可是,他让你失望了不是么?我的下半句掩着没说,但您也一定听明白了。
臣只是觉得这种话还是父子之间说比较好,却没想到三殿下他选择了欺骗。

“翼然。”他清了清嗓子,“翼然的毒也是他下的么?”

我轻轻颔首:“是。”对于他的知情我并不惊讶,这或许是允之有意泄露的吧。

“翼然也知道了?”这是一个父亲的音调,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九殿下并不知晓。”我撒了谎,“是三殿下以为九殿下知道才…才借此警告九殿下和下官。”

是,我指鹿为马,我歪曲事实,我诬告你谋杀亲弟。不过三殿下,这都是你该的,这次我绝不放过你。

我听到了,王的气息开始厚重了,他在生气。

“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好像撕心裂肺一般,得显公公急急上步。

我垂着头,不该看的绝不窥视。

半晌,终归平静之时,只听上头微哑之声响起:“得显,拟诏。”

“是。”

“董氏殁于天重二十三年腊月初九,为烈侯凌彻然之庶妃,赐字殇,准葬王室族地。”

假山后的那两人只有一句话说对了,为了两国通婚王上必不会罪责三殿下。而由此,三殿下也必不会再算计我,因为今日与王的对话他永远不会知道。

“丰少初。”

“臣在。”

“你我之言瞬间即逝。”

“臣已经忘记了。”我从善如流地答道。

明黄色的衣袍映入眼帘,我知道他在俯视,他也知道我不敢仰视。

就这样,一个跪着,一个站着,静静地对峙。

半晌,我肚子里的一声怪叫打破了诡异的气氛。

“咕……”

不合时宜的一声真是输了我的气势,不禁心生懊恼。

“呵呵……”

我诧异抬首,却见王上指着我摇头闷笑:“哎!”

笑得我很郁闷,虽然确实很煞风景,您也不用如此欣悦吧。

“惊吓了王上,是臣不对。”

“起来吧,起来吧。”他叹了口气,“让爱卿挨饿实乃本王体恤不够啊。”

好假啊,假的我胃疼。

我硬着头皮陪起了笑:“是臣食量过大。” 

“是爱卿把吃饭的钱都花在建围墙上了吧。”

我难掩讶色,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王神采骏发地打开窗,呼啸的北风卷的衣袂展扬,金黄的龙袍融于明媚的冬阳中,他的周身笼着一层浅浅的光晕。

“来。”他向我招了招手。

我迎风而上,垂眸但视。

楼高逾百尺,超然入浮云。
行人南北路,车马自东西。

王都,尽在脚下。

楼高风有力,翻飞的衣角不时扑闪在我的眼帘。顺着那条长臂望去,朱楼林立的东城里立着一道三丈高墙,突兀的好似锦鸡里的秃毛鹤,白鸽里的呆头鹅。

好,很好,果然够特别,够丢脸。

“要是孤没记错,卿的西边住的可是定侯啊。”

我瞬间敛起了心神,轻声道:“是。”

“筑高墙,把人防。”王念念有词着,“爱卿防的是谁呢?”

我抬起头,平静地对着那双反射出金光的厉眼,面不改色地诓道:“防小人。”

“哦?”他浓眉挑起,显出几分兴味。

“众口铄金,积非成是,臣怕啊。”光是今日假山后的以讹传讹,就足够让我身败名裂、身首异处了。

“皆为非么?”

王果然都听说了,我只觉头皮发麻,咬牙反问:“岂有一句为是?”见缝插针,见空就钻,您要承认自己威逼大臣“卖肉”?

他眉间一挑:“是啊,市井之言不足信。只是……”龙睛陡沉,“孤不是让你多费点心么,怎么定侯和老七兜在一块儿?”

“是臣失职,是臣短了眼界,为了自身清誉枉顾了王命。”我边说边屈膝,“臣罪该万死,请王上降罪。”

“好了,好了。”明黄的袖子摇了摇,头顶传来轻笑,“越像官骨头就越软了,孤真有点怀念会盟时的那个倔少年啊。”

就像那树枝,硬硬的不弯只会让人越发地想弄断。柳韧不易折,还是软一点好。卑躬屈膝算什么,保命才最重要。

我讨好似的指着城东的官宅正为大老爷一一介绍,忽地目光黏着在那道怪异的围墙后,允之的宅子怎么塌了一角? 

“爱卿?”

耳边传来低唤,我慌忙转身,指向另一边,不管怎的,还是先帮允之掩住,不让这位太早注意的好。

“王上请看,南街上的那座便是何御史的宅邸,何大人家灰瓦青砖,没有一样豪奢物什,不愧是为人称道的‘何一两’。”

“何一两?”

看着王上兴致满满的神情,我暗幸:“是,上个月上官大人嫁女众人凑起份子钱,轮着何大人时,他老人家只拿出了一两纹银。有好心人提醒这钱少了点,何大人当下板脸,说是一两银子足够一家军户过上数月,上官司马嫁的是女儿又不是金佛。”

王脸上的笑意渐渐敛起,他目不转睛地视下,沉沉问道:“其他人都给了多少?”

“臣只知道臣花了大半月俸购得的送子观音,上官大人是看、都不看一眼呢。”我假装委屈地叹了口气,“天知道臣为了置这份礼连吃了半个月的酸萝卜。”

上官密,你千不该恃女骄纵、得势猖狂,万不该贪得无厌、找起我哥哥的麻烦,别忘了头顶还有片青天,御座上还有一个王。

“嗯。”他沉吟片刻,指着城东最雅致玲珑的一座楼阁问道,“那是谁家的?”

正中下怀,我按捺中心头的兴奋,笑言曰:“是前工部尚书、今户部尚书年大人家的,年大人啊也有个外号。”

“哦?”

“叫‘年神通’。”

“神通?”那双眸子危险地虚起。

“是。”我迎风淡笑,缓缓道来,“年大人喜好园林,那座楼阁名为观湖楼。”伸手一指,“您瞧,那前面不是有片水么。”

偷窥一眼王的表情,我开始下杀招。

“那湖岸上零星散布着玲珑有致的梦湖湖石,此去梦湖近千里,年大人却能找到几十块重过百斤的湖石相点缀,人人都说年大人能隔地移山,有通天的本事呢。”

“啪!”窗棱上一声重击,惊得我腿脚一软、霎时跪地。

“得显!”这一声是切齿低吼。

“奴才在。”

“宣洛太卿入宫。”这一声是沉沉下令。

“是。”

“领着丰侍郎出去吧。”这一声是不耐催离。

“臣,告退。”不用赶,我这个人很识相,真的很识相。

天高远兮云渺渺,水潋滟兮影摇摇。
疾风凛冽兮珑石如削,岁久冬深兮凋松衰草。

“丰大人。”内侍长站在楼梯间,定定回望,“敢问大人是说了什么话让王上如此恼怒。”

“下官只是闲扯了几句,也不知怎麽就…哎!”我拢眉叹息,“得公公,你说王上会不会、会不会……”

“请大人放心,王上从不迁怒。”他转过身,步伐平稳而无声,“只要大人真心实意地为王上办差,王上是不会无罪相罚的。”

“多谢公公指点。”

“还有。”他顿了顿,回头看了我一眼,神情很诡异,竟让我在刹那间产生了心虚。

“虽说男女之欲乃人之大伦,可大人还是收敛点好。”

“哎?”

“奴才看大人年轻,忍不住提醒一句。但凡碰到这种事,朝里的大臣们都会戴个假领子遮掩。若是让监察院的言官们看到,明儿王上的御案上就会多出弹劾侍郎大人的本子了。”

“哈……”

…………
明白了,我终于想明白了!

怪不得允之最后一口吐得是鲜血,怪不得六幺说同情“蚊子”,怪不得修远很在意我脖子上的这个“包”。

原来、如此啊!

我握紧拳,咯咯的骨响回荡在窄小的轿内。

“大人,你还好吧。”轿外传来一声轻问。

“哼哼,好,好的不得了。”

“……”

我打开包着精致小点心的手绢,某人受伤打不得,只能以吃泄愤。

“大人,告诉你个好消息。”阿律的声音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嗯?”宫里的糕点真好吃,刚才我跟得显公公客气个什么劲啊,就应该毫不客气地拿走那个食盒的,扼腕啊。

“咱家有肉吃了,不对,是以后都有肉吃了。”

“嗯?”我舔了舔嘴边的碎屑,瞪大了眼。

“王厨子今天去街上买腌菜坛子。”

我横眼冷哼,又是腌菜。

“刚巧就碰见了将军府的采买下人,两人聊了几句,而后碰到了人潮就挤散了。等回到家,您猜这么着,那腌菜坛子里被塞满了腊肉,肉底下还夹了几张银票。”声音有些凑近,“一共三千两啊。”

哥哥,还是你最疼我。前天你说是来探殿下的病,实际上是来瞧我的日子过的好不好吧。

眼角有些烫,绵软的糕点堵在喉间,让我不由咽咽:“阿律。”

“大人。”

“哪天轮着我沐休啊。”

“五天后。”

“到时候给我准备些礼品,我要去将军府拜访。”好久没见嫂子了,还有彦儿。

“大人。”

“嗯?”

“您还是走殿下的地道去吧。”

嗯,有道理,那样不怕人被人看见,想待多久都行。

“将军从牙缝里省下钱不是让你乱折腾的。”

“阿律,我有没有说过你这张嘴很不可爱?”

“没……”

我凉凉地看一眼帘子:“你在磨牙?”

“没……”

“在跺脚?”

“没……”

看着帘上的影子,我再接再厉道:“不要再拔头发了,我敢保证林门主不喜欢秃子。”

“大人。”他的确在磨牙。

“嗯?”这块不错。

“我有没有说过,如果你不是女人我一定会忍不住揍你。”

“没,不过说实话”我咬了口核桃酥,得意地斜了帘子一眼,“你打不过我。”

“……”

真不经吃,看着空空如也的手绢,我很不甘心地掸了掸手。

“阿律?”

没人应。

“阿律?”

依旧无声。

“生气了?”撩开帘子,迎面一张晚娘脸,“对不起,对不起。”我双手合十不住道歉。

“哼。”他飞来一记白眼。

“哎,我问你啊,殿下的宅子什麽时候塌了个角?”

“大人上朝后。”

“哦。”我长吁一声,“原因呢?”

他忽地露齿一笑,夕阳下那牙白的有些刺眼:“有两种说法,坊间的和实际的,大人要先听哪个呢?”

还多版本?挺有意思啊。

“坊间的吧。”

“嗯哼!”阿律清了清嗓子,语不带停地一口气说道,“今日卯时,天还蒙蒙亮,忽地只见一道金光闪过,只听一声巨声轰鸣。王都东隅飞起百丈青龙冲天而去,爪牙鳞甲光怪陆离,所见之人无不惊叹。再看去,宁侯府因盛不动龙气,竟然塌了一角。”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不是真的吧。”

“大人聪明。”

我回过神,轻声低问:“是殿下让人传出去的吧。”

“大人着实聪明。”

“那实际上呢。”我相当好奇啊,允之这样妖言惑众,真正的原因一定不同凡响。

“大人到府了,请下轿。”

轿子微斜,我顺势走下。

“实际上是本朝出了个祸国殃民的妖女啊。”阿律痛心疾首地叹息。

刚才是青龙,现在是妖女?看来过程是相当曲折的啊,我背着手迈上石阶。

“这个妖女和东边那位孤男寡女待了三天三夜,西边那位胸中掀起了醋海狂澜。他表面不动声色,待那妖女前脚离开,他后脚便来到了东边,真是冲冠一怒仗金剑。”

我定在原地,只觉风很狂。

“于是,东边那宅就塌了一角。”

“东边那位健在否?”这声音弱的真不像我的。

“在,还好他身边一位武林俊彦、盖世英雄舍身为主,赶在屋倒前将他背了出来。”

“阿律。”我慢慢退下石阶。

“嗯?”幸灾乐祸的语调。

我抬头看了看左邻的红门:“我想今晚这个妖女不会在家吃饭了。”

“大人聪明。”

“我想西边那位今天一定摆好了饭菜等着这个妖女。”

“大人着实聪明。”

夕阳,太过灿烂。

而风,依旧很狂……
恰似东风染春碧

恰似东风染春碧
脑子有点钝,怎么回事?

“卿卿~”

“啊?你刚才说什么?”我看着眼前这满目怨色的男人,总觉得不大对劲,五感好像慢了半拍。

“我说~”他一改愁色,眸中流荡着春波,倾身向我靠来,“这个毒只有你能解。”

“真的?”我喜上眉梢,一拍胸脯,“说吧允之,要我做什么!”好朋友,讲义气。

“就是需要你的一点点血啊~”气音在身边暧昧地喷薄着。

血?我脑子转不过弯来,一路走到了底。要血是吧,我有的是。一捋袖管,转腕翻上,下刀子吧,要多少流多少,最好把我心中的愧疚全都流光。

腕上并没有如期而至的痛感,环顾四周那人却已没了踪影,地上软软地趴着一件红衫。

没了?直直的脑筋还是找不到转角处,木的很。

“嗡嗡。”耳边传来恼人的蚊声,我聚起掌风刚要扇去,就听惊恐的语调滑入耳际,“等等!”

“哎?”我偏过头,看着那只半指长的蚊子,颤道,“允…允之?”

“是我啊,卿卿,给我叮一下就能解毒了,我就能恢复人身了。”

“哦,哦。”我撩开颈后的长发,大义凛然地开口,“来吧。”

被叮上的刹那,头顶突然传来惊天巨响,伴着脱落的瓦片,一道金光映入眼帘。

“不准!”冷冽的一声麻痹了五感,我随即陷入黑暗。
…………
我睁开眼动了动脖子,还能听见骨头的脆响,目光不经意定在身前:“修…修远?”

“你醒了啊。”他含笑看来,真是上等美色。

等…等一下,我没看错吧。

“你…你在干什么?”

“美色”毫不吝惜笑颜,嘴角飞得更高:“擦剑。”本是暖暖的金色映在他眼里,却凝成了不尽凉意,凉的我头皮发麻。

“喝点水。”他很温柔地将瓷杯递来。

“哦……”有点不对劲,很不对劲,我心不在焉地吞下一口水。

瞪,瞪,瞪了半晌,我全身无力地瘫倒,一抹酸液自嘴角流下:“这分明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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