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屠苏-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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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童子脸色齐齐一变。其中那个穿绿衣的童子转过脸来，朝百里屠苏嘻嘻一笑，忽然腾身跃起，向他扑了过来，他手脚腕上套着的数个银镯子相互碰撞，声音清越，勾魂夺魄。
百里屠苏下意识想拔剑戒备，手掌在腰间抓了个空，才想起佩剑早已丢失了。
李寻欢脚下一滑，已悄无声息的拦在百里屠苏身前。与此同时，那虞二先生也忽然飞起，在半空迎上那绿衣童子，拉住他的手斜斜飞到一边。
只见虞二先生沉着脸道：“你们对李探花的故事知道的实在不少，但你们可听过，小李神刀，冠绝天下，出手一刀，例不虚发。”
那绿衣童子笑道：“出手一刀，例不虚发……原来你是怕我杀了李寻欢的朋友，被他手上那把飞刀弄死了，回去无法向我师傅交代，这才拉住我的。”
黄衣童子笑道：“你们信，我可不信。你们怕他的刀，我可不怕他的刀。你们不让我们杀那个人，我就偏要杀了那个人。”
他一边笑，一边说，脸上挤眉弄眼，宛如准备恶作剧的孩童。只有一双怨毒的眼睛，好像蘸了毒液的小刷子，在百里屠苏身上一下一下的刷着。
百里屠苏视若无睹。
李寻欢沉下脸色，道：“诸位若是想为诸葛雷报仇，冲李某来便是。李某的朋友与此事无关，还望各位不要累及无辜。”
百里屠苏一愣，随即淡淡的说道：“诸葛雷的死，我亦有份。”
李寻欢轻咳一声，无奈的看着百里屠苏苦笑。他正想再说些什么，只听那边査猛干笑了两声，道：“诸葛雷自己该死，又怎能怪得了李兄。”
虞二先生冷冷的接下去道：“我们只要你将包袱拿出来。”
李寻欢皱了皱眉，道：“包袱。”
査猛道：“不错，那包袱乃是别人给‘金狮镖局’的，若有闪失，敝镖局数十年的声名就此毁于一旦。”
李寻欢正要开口，百里屠苏已然道：“包袱昨晚被那黑蛇趁乱取走，并不在我们身上。”
査猛闻言脸色一沉，勉强笑道：“小兄弟莫要说笑，有李兄在场，区区黑蛇又怎能将包袱取走。何况我们之前已搜过黑蛇全身，并未发现包袱的踪影。”
百里屠苏道：“并非说笑，包袱的确……”
他话音未落，忽然李寻欢大声道：“不错，那包袱的确在我这里，但我却还未决定是否将它还给你们，你们最好让我考虑考虑。”
此言一出，他立刻感觉到另外二人诧异的视线钉在他身上。他朝二人眨了眨眼睛，示意他们保持沉默。
虞二先生道：“不知阁下要考虑多久？”
李寻欢道：“有一个时辰，已经足够。一个时辰后，还是在此地相见。”
六人走后，李寻欢一回头，便见百里屠苏和阿飞正瞪着自己。
百里屠苏道：“解释。”
李寻欢苦笑道：“好好好，唉……他们既然已经认定包袱是我拿的，那么即使我否认也没有用。迟早还是难免出手一战。与其将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打斗上，不如我暂且应下来，这样还多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可以找到那个偷包袱的人。”
阿飞道：“偷包袱的人，你知道他是谁？”
百里屠苏低头沉吟道：“昨日客栈中与诸葛雷一桌的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自始自终躲在桌下……他的嫌疑最大。”
李寻欢含笑点头。
阿飞沉默了半晌，道：“你们说的，是穿着件紫缎团花皮袄，腰上似乎缠着软鞭，耳朵里还有搓黑毛的矮子吗？”
李寻欢道：“就是他。”
阿飞似乎也明白了：“査猛他们之所以知道我们的行踪，是因为他通风报信。他若是趁机逃走，査猛他们回去发现他不在，定然会怀疑他，所以他现在一定与査猛他们在一起。”
李寻欢拍拍他的肩头，微笑道：“你只要在江湖中混三五年，就没有别人可混的了。以后我们若是还有机会见面，希望还是朋友。”
他大笑着接着道：“因为我实在不愿意有你这样的仇敌。”
阿飞道：“你是怕连累我，还是已不愿与我同行？”
李寻欢目光中露出一丝痛苦，却还是微笑着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们迟早要分开，早几天晚几天又有何差别……”
他转头看向百里屠苏，正要开口，却被对方抢过话头。
百里屠苏道：“救命之恩未报，况且，我并无处可去。”
李寻欢看着他，喃喃道：“那你是要跟着我了？你想好了，我这个人，好像已经和倒霉、麻烦、危险、不幸的事交成了好朋友……”
百里屠苏静静的看着他，他的沉默，是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的回答。
阿飞已自车厢中舀出三碗酒来：“我敬你们……”
李寻欢接过来一饮而尽，连百里屠苏也接过另一只酒碗，浅浅的啜了一口。
李寻欢慢声道：“劝君更尽一杯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一语未完，他又弯下腰去，不停的咳嗽起来。
百里屠苏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搀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
他对阿飞道：“保重。”
阿飞点点头，静静望了他们很久，忽然转过身，大步而去。
这时，天际又霏霏的落下雪来。
树林里，李寻欢如同脱兔一样追踪着査猛一行人留下的些微痕迹，一边对身边的百里屠苏道：“十年前，这附近有个小小的酒家，面对青山，襟带绿水，春日里游人甚众。如今不知还在不在……”
他的语气中带着三分叹息，三分怀念，三分苦涩，显然这个小酒馆是承载着他某些回忆的地方。
可百里屠苏注意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你是说，金狮査猛他们，可能在那里落脚？”
李寻欢笑道：“不错，毕竟这种天气，露宿野外并不是什么好选择。”
说完，他叹了口气，喃喃道：“真想喝一口酒，可惜酒瓶忘在车上了……”
百里屠苏瞪了他一眼。
又往前走了一段，两人果然看到了那小小的酒家。
他们看见酒家门前的积雪上车辙纵横，还可以听到屋后有马嘶声随风传出。
百里屠苏道：“他们果然在这里。”
李寻欢笑道：“这种天气，想必此处是不会有其他客人的。”
两人越来越接近酒家，他们的行动也更加迅速，更加小心。
百里屠苏忽然道：“等等，里面……有点不对劲。”
李寻欢侧耳凝神，隔着木墙，静静的朝酒家里听了一会儿，皱眉道：“太安静了，莫非他们还没回来。”
百里屠苏道：“多想无益，进去看看便知。”说着，已推开酒家大门，走了进去。
“你……”
李寻欢阻拦不及，只得跟了进去。
大厅里空无一人。
李寻欢松了口气，对百里屠苏道：“屠苏啊屠苏，你可曾想过，若是那六人都在，你这样贸贸然的闯入，会有何后果？”
百里屠苏道：“你我问心无愧，何需藏头露尾。”
李寻欢苦笑道：“你这性子……也罢，不说这个了。不知査猛他们到哪里去了。我们去后面看看。”
他们来到屋后，几乎是立刻，他们就看见了査猛。
百里屠苏愣了一瞬，然后拧紧了眉头：“死了？”
李寻欢暗自叹了口气，点头道：“死了。”
査猛倒在雪地上，死不瞑目的双眼暴突，无神的瞪视着李寻欢和百里屠苏，他的喉咙上有一个乌黑的血洞，竟是被人一剑穿喉而死。
6、第六章 。。。
百里屠苏擅长用剑，对辨别不同的剑形成的创口比李寻欢敏锐得多。李寻欢尚有一丝犹疑，他已断然开口道：“是阿飞。”
李寻欢喃喃道：“好快的剑……除了阿飞，我也实在想不出，这附近还有谁能使得出这样的剑。”
百里屠苏皱眉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说话间，两个人一前一后，已走进了另外一间屋子。
这间很宽敞的屋子里，只有靠窗边摆着一桌尚未来得及动用的酒菜。地板上，躺着五毒童子门下的那四名弟子。他们的脸上犹自挂着那抹顽童似的狞笑，喉间却都开着一个黑乎乎血洞。
而虞二先生的尸首，就躺在角落的一根柱子那里，他的手中，还满满的攥着一把未来得及发出的暗器。
百里屠苏注意到柱子上用剑尖划出来的字：“你们替我杀了诸葛雷，我就替你们杀了这些人，我不再欠你们的债了，我知道一个人绝不能欠债。我替你们杀的这些人虽多，但情况不同，诸葛雷一个足以抵得上这六个，所以你们也不欠我，我也不愿意你们欠我的债。”
百里屠苏皱起眉。他那是对诸葛雷出手，无非是因为看他恩将仇报，卑鄙无耻，死不足惜。可是现在这里躺着的六个人，那四个五毒童子的门下弟子姑且不论，单就査猛和虞二先生二人，他实在想不出他们非死不可的理由。等找到偷包袱的贼人，一切真相大白，他们桥归桥路归路，也就罢了。
李寻欢在一旁见他面沉似水，忍不住问道：“屠苏，此处可是有什么不妥？”
百里屠苏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道：“……草菅人命，难道官府就不管吗？”
李寻欢微微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屠苏，你……”
百里屠苏扭头看着他，神情认真严肃，他是很认真的在问这个问题。
李寻欢苦笑着叹了口气，道：“屠苏，我不知道你的家乡是什么样子，但是在这里，江湖有江湖的规矩。”
百里屠苏道：“江湖的规矩……”
李寻欢道：“这些我们稍后再提，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偷包袱的人。你看，柱子上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箭头，想必是阿飞留给我们的礼物。”
那个箭头直直的指向旁边的一扇门，百里屠苏扫了那门一眼，压低了嗓音，道：“这屋里还有三个人。”
李寻欢脸色一沉，因为他只听出了两个人的呼吸。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那扇门，忽然听见一声惊呼。
有柄雪亮的剑，锐利的尖端正指着他们。
百里屠苏忽然侧步上前，劈手握住对方握剑的手腕用力一折，对方“哎哟”一声，禁不住力，宝剑吭一声跌落在地板上。
百里屠苏足尖一挑，将宝剑踢起，反手握住，剑尖斜指向前，冷冷的看着对方。
握剑的是个很发福的老人，他又惊又惧的瞪着两人，大声问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李寻欢忽然认出了他，微笑道：“屠苏莫急，此人是这里的老板。”
他又向前几步，对那老人笑道：“你可还记得我？十年前，你还陪我喝过酒哩。”
老人眼中戒备的神色已少了些许，可双手还是止不住的颤抖，他问道：“客官、客官贵姓？”
李寻欢道：“李，木子李。”
老人这才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展颜道：“原来是李探花……方才有位公子……英雄，杀了很多人……恶人，却留下个活的，交给老朽看守。说是李探花就回来，要老朽把人交给你，若是除了差池，他就要回来……回来取老朽的脑袋。”
李寻欢道：“人呢？”
老人道：“在厨房里。”
百里屠苏忽然道：“老人家，此地除了你和那人，可还有别人？”
老人有些惊慌的看了他一眼，道：“还、还有拙荆。拙荆胆小，老朽让她躲在里屋。”
两人说话的时候，李寻欢已经先走进了厨房。
老人道：“少、少侠不跟李探花一起进去吗？”
百里屠苏冷然道：“不必。”然后他手臂一伸，舒展长剑，只见寒光一闪，雪亮的剑尖已然横在了老人的喉间。
老人两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上：“少少少侠，你这是……”
百里屠苏道：“现在，带我去见你妻子！”
百里屠苏押着老人，来到了一间屋子跟前。
快到门口时，老人忽然停下脚步。
他嘎声对百里屠苏道：“老朽不明白，少侠为什么一定要见拙荆？”
百里屠苏道：“因为她不是普通人……你也不是！”
老人的脸色变了。
他勉强笑道：“少侠说的哪里话，老朽……”
百里屠苏道：“査猛用拳，虞二先生用拐，五毒童子门下四人自不用说，唯一活着的那人武器是软鞭……你这把削铁如泥的精钢宝剑是从哪里来的？一个普通的酒家老板身怀武艺，却偏偏装作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若你是我，你会相信这样的人没有问题？”
老人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开口了。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再颤抖，语调不再谦卑。
他问百里屠苏：“你真的要见她？”
百里屠苏道：“是。”
听见他的回答，老人忽然咧嘴，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道：“好，希望你不要后悔。”
他走上前去，敲了敲房间的门。
吱呀一声，房门从里面打开。穿着一件红色小袄，挽着万字髻的妇人，扭着腰，风情万种的从屋里走出来。不用靠近，就能闻见她身上传来的一阵阵桂花油的香气。
若是李寻欢在，他会告诉百里屠苏，这个女人，是二十年前名动江湖的蛇蝎美人，擅长用毒，人称蔷薇夫人。
而现在，百里屠苏只是因为那股有些呛鼻的香气，微微皱起眉。
眼前的妇人，无论如何也无法与美人二字联系在一起。即使她还不是很显老，眼睛也还很有风情，她的腰……她实在是没有腰了，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只不太大的水缸，缸里若是注满水，也堪堪能灌两亩地罢了。
她的皮肤很白，嘴唇和脸颊很红。不是少女的白里透红，而是为了掩盖横生的皱纹，用了太多的胭脂水粉，堆砌起来的不太自然的红和白。
百里屠苏忽然记起了方兰生被逼婚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的孙家奶娘。
那女人叉着腰破口骂道：“死鬼，不是让你别来打扰我吗？！”
老人道：“有人要见你。”
她眼珠子一转，目光依然落到一旁的百里屠苏身上，双眼顿时亮起来。
她格格一笑，朝百里屠苏抛了个媚眼，娇声道：“你找我？你为什么找我？莫非你知道我是谁？也是慕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