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千觞中心觞恭]广漠千风-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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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哀哭之声却不是自脑内响起。
过于真实的悲鸣中,有铜器嗡嗡作响之声。
尹千觞心下一沉,环视四周,发现封印地内,竟有一面铜镜。
那是一面年头久远的古镜,一尺见方,镜面已模糊得照不出人影。
正是这一面古镜,镜身不断弥漫出白烟。虽然霎时就被绝云生来具备的风之力吹散,然而随着白烟愈集愈多,渐渐的,幻化出了人影。
那人身量极为高大,着一身破旧的深红皮甲,面目隐藏在兽骨面具之下。颈间黑色珠串上,挂着上古妖兽的牙齿、指甲。
那一身装扮,无论怎样看,都不是当世之人。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握着一柄剑,质地非铜非铁,幽黑的剑身,不时闪过一道冷芒。
——但那不是一把怨气缠绕,会蛊惑人心的凶剑。
与龙渊的七柄凶剑相比,它带给尹千觞的感觉,是纯粹、不掺杂任何一丝杂质的锋利。
极致的、足以劈山裂海的锋利。
尹千觞被从古镜中现身的人与剑所慑,一瞬之间,竟不能有所动作。
情形虽然诡异,但他分明知道。
那是……魔物!!
因他忽然记起,千年古镜,因缘巧合之下会成为魔界通往三界的通道。
虽然万千年来,一直未曾有人明白,这“因缘巧合”的实质是什么。这一刻,尹千觞心念转得飞快,已是明白。
魔物,群聚于与三界空间相反之处;
寻常镜子,已能照出与现世相反的空间。若是千年古镜,长久吸收天地与人魂中的精气。古物聚灵,情理之中。
更何况……
尹千觞的目光移到铜镜上。镜台上,龙渊部族的标记似是在嘲笑他的失算。
——数千年前,龙渊人以炼魂之术冶铜。
——不止凶剑中聚集魂破,那一面铜镜中,也是有魂魄的。
女娲说执念生魔,由此看来,魔物何尝又不是由魂魄的强力波动而聚形?
因而,真相大约就是——尹千觞解开了绝云剑封印,剑中魂魄却与铜镜中的魂魄相互呼应,魂力震荡,打开了通往魔界的通道,便有魔物经由这条道路来到人间!
转念之间,尹千觞已是想通其间种种关节。他将掌间凝聚的幽蓝法阵,猛然掷向那魔物。而后,开启女娲的传送法阵。
他自问没有十足的胜算,与这不知来历的魔物纠缠。
然而幽蓝光芒浦一浮现,他正要踏入法阵。强大的力量,劈天盖地压过来。待尹千觞回过神来,抬手都极困难。
但那魔物什么都没做,只是他手中的剑,闪烁冷芒。
仅仅是锋利的剑气,就压制得尹千觞动弹不得。
“毁了安邑遗民倾尽全力铸造的神剑,就想逃跑?”
下一瞬,尹千觞耳边响起嘲讽的低笑。
明明除了他,封印地内再无活人,他却感到有一阵微弱气息从耳边拂过。
就像,一个人的呼吸。
他艰难地转过头去,又一个身影,自近在咫尺的地方浮现出来。
那是一名年轻的男子,身着粗糙的麻布衣衫。
脸色苍白、形体瘦弱,容貌如女子一般清秀,左脸却有一道粗粝的疤痕,自眉骨划至下颔。为原本有些模糊的面貌,添了几分戾气。
他眼中闪烁灼灼的神采,带给尹千觞的印象是——锐利。
而后便有锋利的剑气,在尹千觞身边游走。他毫不怀疑,下一刻,这诡异的青年,便能以剑气将他凌迟。
尹千觞的生死存亡,确实就在这青年一念之间。
那名身着深红皮甲的魔物却忽然出声。“襄垣,放过他,他是女娲族民。”
青年仍然目不转睛盯着尹千觞。“女娲族民?那又如何?”
“你才醒来,有些事并不知晓。我族为伏羲所灭后,残存族民建立龙渊,又被女娲所庇护,延续至今。故而他虽毁了我族之剑,我仍想放他一条生路,算是替我族偿还女娲恩情。从此以后,便与女娲两不相欠。”
青年闻言,总算放开尹千觞,转过头去注视魔物。
“女娲救过安邑遗民,你就放过女娲族民一次,蚩尤,你当了万千年魔帝,想法仍是如此简单。”
魔物兽骨面具的唇,微微弯了起来。
“魔物因执念入魔。入魔的一刻起,秉性已定,又怎会改变?与你不是恰好相配?”
青年也笑了。“说得不错。万千年时光流逝,只有你我不变,真是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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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襄垣(下)
(七)
襄垣在世之时,为完成炼魂之术去过许多地方。
早在蚩尤率领安邑部族渡过长流水之前,他也曾以一己之力渡河。体力衰竭之时,入眼的是无边无际的水。被神龙救起后,他又第一次见到中原的日落。后来他去了不周山龙冢,那一处盘古留下的清气极盛之穴,风景更为神奇瑰丽。可他记得最清楚的景象,却是断生崖的风雪。
他生来身体孱弱,四岁仍不能外出捕猎。在安邑这样的寒苦之地,他的存在即是浪费。于是,族人将他放置到断生崖,任他自生自灭。
那是最寒冷的冬天,他唇间吐出的热气,只一刻便成了冰粒。
他还很年幼,并不知道族人放他到这里来的用意。求生的本能促使他寻找一条离开山崖的道路。夹杂着硕大冰粒的狂风,却吹得他寸步难行。
然而,同样年幼的蚩尤就是在这种连成年男子都不敢出行的风雪天,独自来到断生崖,将他抱回部落。
“我和襄垣父母早亡,他已是我唯一的亲人。有我在,你们休想再欺负我弟弟!”
蚩尤如此大声斥责族人。襄垣怯怯地躲在他身后,看到族长脸上喜忧半参。
喜的是蚩尤的强壮与果敢,族长之位后继有人。忧的则是……
襄垣懂事之后才明白,他在族人眼中,蚩尤用族中的粮食养着他这个孱弱的废物,并不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
他,活在蚩尤的阴影下。
后来,襄垣跳入铸剑炉,以自己的血肉魂灵铸成始祖剑。钢水滚烫,他的心中仍然弥漫着风雪;
蚩尤持着始祖剑征战四方,无尽的血与火并未让他暖上半分;
待伏羲将他封印在云顶天宫,他陷入了长眠,梦中反复所见,都是断生崖的那一幕。他被蚩尤抱在怀中,蚩尤的体温源源不断传来,是天地间唯一的热源。他意识模糊之际,只是想,蚩尤真是强大。总有一天,他也要成为强者,比蚩尤还强。
(八)
封印地内,铜镜中白烟已吐尽,忽而又绽放光华。
莹莹绿光汇聚,想着铜镜深处延伸,仿若道标。
蚩尤将目光从襄垣和尹千觞身上收回,大喝一声。
“不甘消散的都去魔界!”
绝云剑中还未散去的荒魂,似是听懂了蚩尤的呵斥,一一进入铜镜中。尹千觞此时知道自己并无生命危险,大胆望向铜镜,只见小小一方铜镜竟映照出诺大的空间。
白茫茫的世界中,数不清的形体骤然出现,起初只是模糊的影子,转瞬又被其他形体吸收。不消多时,铜镜中的形体数量骤减,余下的身形却是越来越清晰,或者妖艳、或者狰狞。而后,魂魄的哀鸣变成了凄厉的笑声。
群魔聚集,将诞生的新魔引向魔界更深处。
襄垣也极少看到这情形,目不转睛盯着铜镜。半响,才像是怕尹千觞不明白,低声说道:“执念生魔。进入魔界的魂魄,会自行寻求执念相似的魂魄融合。聚形之后,性质相似的魔物又相互吞噬。吞掉的魂魄越多,力量越强,与人界的肉身入魔大不相同。安邑遗民的七柄神剑聚集大量魂魄,它们又大多心有不甘,成魔几率极高。今日这一趟,我们是来对了。”
尹千觞不料他为何要说出的这番话,怔怔看着他。
襄垣又是阴森森地一笑。
“若非如此,我们今日为什么出现在此处,你难不成以为我们来人界游山玩水?”他一顿,又道:“说起来,我们等你好些时候,就怕你不解开绝云剑封印。”
“襄垣!”
蚩尤轻声喝止。襄垣一撇嘴,转身去看他。“怎么,你要放过这个族民,又不让他回去复命时将情形说清楚?”
而后襄垣不再理睬蚩尤,继续说道:“安邑遗民所铸之剑,与我的始祖剑系出一脉,我时常能够感应。十余年前,西南焚寂剑解封,将我自长眠中唤醒。而后我佯作沉睡,等待蚩尤进入天界夺剑。再到前几日,你们解开长日剑封印,我再次感应到,便告诉蚩尤,你们有毁剑的意图……虽然安邑遗民之剑解封与否都不重要,毕竟神魔之战在即,剑中的万千魂魄与其白白消散,不如带去魔界,壮大蚩尤的魔军。”
襄垣轻描淡写之间,竟将蚩尤的打算与行动一一说了出来。
他能感应到龙渊七剑的动向,又从蚩尤处得知七剑的性质,立刻想到——绝云是木之剑,女娲必然会以金气镇压。金气极盛之物,又多为兵戈。他便说服蚩尤,绝云剑一解封,他们便进入三界。他要看一看后世的兵器,蚩尤则将解封的魂魄引入魔界。巧的是绝云封印地内竟正好有一面以魂魄炼制的铜镜。解封时魂力震打开了魔界通道,又省下不少功夫。
“据说女娲封印安邑遗民之剑,是为解救剑中魂魄?”襄垣沉吟道:“如今,魂魄去了魔界,不死不灭,毕竟比你毁掉剑灵更圆满些,女娲也不必因剑而受制天界。”
尹千觞一震。襄垣竟知道他毁剑之事。
“所以,你回去后不妨告诉女娲,此事不如与我们联手。”
(九)
尹千觞近乎木然地摇头:“她不会应允。”
襄垣所言,乍看之下并无不妥。但尹千觞知道女娲绝不会答应。神魔不两立。女娲不愿龙渊凶剑为伏羲所用,也不会令那些魂魄成为邪恶之物。故而,女娲宁愿龙渊凶剑中的剑灵化作魂魄消散于天地间,也不会让它们成魔。
末了,尹千觞想起襄垣的身份,心中陡然又生出一丝希望。
他小心地说:“她所求的,是历经血涂之阵的魂魄,能够再入轮回的方法。你若是知道,倒可与她商量一二。”
襄垣一滞,放声大笑:“魂魄一进血涂之阵,便堕入‘非道’,又怎会有重入轮回的方法!”
“血涂之阵不是你所创?你以自身魂魄铸剑,就没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襄垣仍然在笑,眼中却闪过一道冷芒。
“你以为血涂之阵是什么?”
三界之中,天界有星辰宫,地界有忘忧宫。两个宫殿之中,有巨大的虚空命盘不断轮转,汇聚天地阴阳之力。那就是魂魄的诞生处与归零处。
虚空命盘能够模拟天地运行轨迹,但两座宫殿并非是唯一可以见到天地运转之道的地方。诸如人界洞天福地,小小空间之内自成天地,以与三界迥异的节奏运行。
不周山龙冢正是一处这样的地方。
在这一处盘古留下的清气之穴,阴阳流转自成体系,却与天地运转的大道相差无几。
上古时代,襄垣正是在不周山龙冢中发现阴阳二气运转的规律,进而后来襄垣模仿龙冢中气流的运转,创造出血涂之阵,那却与忘忧宫中虚空命盘运转之法相差无几。只是——速度快得多。
进入血涂之阵中的魂魄,如同进入忘忧宫虚空命盘中,在法阵轮转之间,如果经历无数次死生循环,魂魄经受不住这般力道,便由整化零,三魂七魄被一一剥落。
这样的魂魄,已经习惯了血涂之阵内命盘的运转速度,即使再回天地之间,已无法适应天地运转的真正速度,即为天地所排斥,化为荒魂,堕入非道。
末了,襄垣说:“只要能胜过蚩尤一回,造出能够永留于世的剑,入不入轮回,之后魂魄又会不会消散,于我不过烟云。我又怎会给自己留后路!”
他的双眼灼灼地发着光。虽是背对着蚩尤,可是那般的执念,又让人觉得,他时时刻刻注视的,都是蚩尤。
尹千觞张口结舌:“你为了胜过他,就让……就让众多后世之人……”
——永出轮回。
后面的话尹千觞说不出来。他分明遇到过一个同样疯狂的人,而如今他得到漫长的寿命而毁剑,让数万魂魄连自行消散的机会都没有,所做所为并不比襄垣好到哪里去。
一己之执,究竟可以疯狂到什么地步,他自己都已有所体会。
然而,尹千觞仍是震惊,世上第一个铸剑师,竟是如此心性——女娲等了数千年的希望,不过是一个为了胜过魔帝,不顾一切的人。她知道了,会不会后悔?
尹千觞对女娲已逐渐放下的心结,此时又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来。
他随即又想起,如今魔帝与始祖剑剑灵放过他,却是因为女娲保存了龙渊部族。
龙渊未必感激女娲的决定,但厌恶过女娲所为的他,此刻又确实因女娲的决定而寻得活路。
所谓天道运转,颇为讽刺。
(十)
“襄垣,第一次渡过长流水之时,我在合水与你重逢。那时你对我说,‘我要铸成世上从未有过的利器,它能劈开山岳,斩断雷霆,上至天神,下至幽鬼,都不能一触它的锋芒。我一旦铸成剑,就永远胜过你一回’。而我问你,‘胜过我就够了?’,你说‘够了’……你万千年前就胜过了我,如今为何还似心有不满?”
襄垣没有应声,他拾起绝云剑,剑身幽幽地闪烁蓝芒,锋利异常。
他轻轻抚上剑锋,感到割裂般的疼痛。但他早就没有肉身,绝云剑内残存的木之力,割破的是他的魂魄。
看来安邑遗民之剑即使经历解封,剑灵魂魄散尽,仍不是寻常仙魔能够对付。
的确是一柄好剑。
他闭上眼,答非所答:“你就放那女娲族民走了?”
“我说过会还女娲一次情。”
蚩尤点头。就在方才,襄垣的情绪全然沉浸到胜过蚩尤的执念中之时,他向尹千觞示意他可以离开。在此之后,那个女娲族民会怎样告知女娲,女娲又会采取什么对策,余下四柄剑中的魂魄又该怎样图谋,蚩尤都觉得暂时可以不去计较。
“你以前常常训我心肠软、性子慢,骂狠了还会动手打我。遇到大事的时候,先心软的却总是你。”
襄垣说道,伸手抚上左脸疤痕。
蚩尤见此情形,记起很久以前,襄垣不喜欢狩猎,也厌恶血腥之气。整个安邑部落都瞧不起他,只有族中老祭司临猗如父亲一样照顾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不时传授他一些祷祝之法。
临猗抱着什么想法,蚩尤心知肚明。只是他觉得成为下一任祭司,对襄垣本人,或是对安邑部族都没什么好处——祭司纵然能与天上众神对话,却并不能帮上他们几分。安邑是寒苦之地,没有耕土,只有几口盐池,冬日滴水成冰。族人要从妖兽口中抢夺食物